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一跃临渊 作者:不绝来思 文案 原名《四条腿的爱情》 这是一个心碎的故事,这也是一个治愈的故事。 在十几岁的年纪,自卑的他从未想过能得到她的青睐,他的自尊如一件易碎的玩器,怕失去,唯有将内心的爱慕深深隐藏。 连跳两级、四肢发达又聪明绝顶的她从未想过她会遇到对手,而他,成为她此生的劫。 如果爱情是一道深渊,他们早已纵身而下。 慌乱的青春,无绪的命运,人生的岔口。 分别是苦痛,再相逢时,已是流水十年。 他们如两条流向时间深处的河,望不到的是尽头,回不去的是曾经。 然而,在爱与爱情之间,他们终究义无反顾。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临渊,邹之佳 ┃ 配角:张莉莹,陈志斌,JonathanMcDonald,左皖川,etc ┃ 其它:男主残疾,儿麻 ================== ☆、同桌的你1   谁的青春不张扬,谁的青春不荒唐?张扬与荒唐,往往就在一线之间。   邹之佳是南门一中的天之骄女,每次考试年级前十必有她的名字,不仅如此,她小学只读了五年,初中只读了两年,今年升高一,年芳十四,比班级里的大多数人小了两岁。她年纪小,又是名声在外的跳级学霸,长得在她这个年纪也不算赖,因而她走到哪里总是自带光环,身边的男男女女总是对她津津乐道。但是,邹之佳平时除了在学校读书,有空去操场跑跑步,对周围人的事情一向漠不关心。她在班上唯一的好友就是她的同桌张莉莹。虽然张莉莹是个活宝,但邹之佳仗着自己年纪小,对班级里的风月八卦之事不闻不问。      许临渊,南门一中的另一个传奇人物。他的传奇之处主要有两点。第一,他是南中名副其实的学霸。初中的时候就常年蝉联学校第一,常常在市联考里面也是榜上有名。上了南门一中,第一次月考他就考了全校第一,而且第二名与他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分数鸿沟。他的第二个传奇之处在于,他天生体质孱弱,一周岁不到就罹患小儿麻痹症,病好后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双腿瘫痪,行动不便。他七岁才学会靠两支拐杖走路,九岁才上小学,比同龄人整整迟了两年。虽然他只用了三年就读完了小学,却在升入初中之后却因病休学了一年多,用了四年时间才读完初中。等他升入高一,却也是一个大好二八少年,并不比同窗大很多,这让他内心有些小庆幸。      这一天,班主任老王带着一打刚印好的成绩单飘入教室,大家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十五分钟后,全班五十个同学的名字全部被点到,然后大家起身,准备调整座位。   “之佳,我们就要分开了,老王他怎么忍心把我们拆散!苍天啊,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啊!”张莉莹哭天抢地,眼见就是一出琼瑶奶娘的苦情戏码。   “谁说不是,这是生拆鸳鸯活拆鸡的节奏啊!”前排的陆一帆回道。   一记爆栗,“你TMD,说谁是鸡?!”张莉莹毫不客气地对准了陆一帆的脑门。“啊!口误!口误!是基友,不是鸡!生拆鸳鸯活拆基友!”陆一帆摸着自己的脑门,有些惆怅。“张莉莹,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暴力,像你的好基友邹之佳学学,人家从来不动手!”   “去你的,之佳是豆蔻年华,还没学会怎么对待你们这些臭男人。等她再大两岁,看还有你的活路没?”   “嘶,她是豆蔻年华,那你是豆腐渣年华啦?”   “你!”张莉莹上去又是一记爆栗。      他们两个人打得火热,旁边两个即将作同桌的人却异常沉默。   “喂,我说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张莉莹碰了碰还坐在座位上的邹之佳的手肘,“喂,收拾东西了,你要坐到前排去了。”   许临渊和邹之佳,本次月考班上的第一名和第二名,老师将他们两个人安排在了一起。   “话说老王为何要把你跟瘸霸安排到一起啊?我看你们两个平时话也不多啊。一个第一,一个第二,他难道是要组成班级最强联盟战队?嗯,他的用意不可谓不深。”   张莉莹还在一边自顾分析,邹之佳在听到“瘸霸”两个字之后心里猛然一颤。她讨厌他们这样叫他,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虽然“瘸霸”与“学霸”足够相近,虽然同学们叫他“瘸霸”多少有些恭维他成绩优异的意思,虽然他总是微笑着接受别人当面背后的这样叫他,可是在她心里,每每听到这个花名还是忍不住替他难过。连她都觉得难过,那他呢?邹之佳抬头扫了一眼许临渊靠在墙壁上的双拐,心里隐隐作痛。      同样沉默的还有许临渊。老王大概是有意照顾他行动不便,全班位置大调整,就只有他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差别只是他的同桌从张莉莹变成了邹之佳。莫名的,许临渊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局促,他想跟大家一样随声抱怨几句,但是任何抱怨的话在邹之佳将要成为他的同桌这个事实面前都显得毫无道理。她是个文静的女孩子,而且,她很聪明。他似乎根本就不应该对老王这样的安排有任何的怨言。如果有什么,他应该感到高兴。毕竟,邹之佳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很快,大家就七手八脚地搬到了自己的新位置上。   邹之佳叹了口气,她把自己的书一叠一叠地搬到前排空出来的书桌上,她总要为后来的人腾地方。   许临渊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抬头看到她正在搬书,就自然地侧过身,伸长手臂够到她的书本,帮她把没有搬完的书移到自己旁边的书桌上。还好,他的手臂还够长。   “谢谢。”邹之佳有些莫名紧张。   “不客气。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要互相帮助。”说完,脸上又是那个阳光的笑容,让邹之佳看了也心里一暖。      之后的一整天,邹之佳跟许临渊也没有热络起来。他们两个原本就是坐前后排,从来也没有过多的交谈,如今硬把他们两个放到一起,大家反而有些无话可说。   这一天放学后,轮到邹之佳值日负责扫地。她一直等到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去工具房拿扫把。回来就看到许临渊撑着桌子想要起身的一幕。   之前虽然是坐前后排,但是,邹之佳并不常见到许临渊起身走路的样子。这也不能怪她,许临渊不参加早操,也不去饭堂吃饭,他们偶尔在走廊里遇到,邹之佳总是不好意思盯着他看。今天许临渊起身这一幕,倒是被邹之佳尽收眼底。   教室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许临渊大概是有意等到所有的同学都走光了才起身的。在他心里,还是在意别人看他异样的眼光吧?   只见许临渊扶着自己的课桌笨拙地站了起来,然后他一手撑着课桌,一手伸到墙壁那边去抓他靠在墙上的拐杖。然后只见他先把一支拐杖放在腋下撑好,然后才调整了一下身形,去够另一只拐杖,把它撑在腋下。然后许临渊整个人就好像挂在了双拐上,他的双肩高起,背却有些塌陷,显然,他身体的大半重量都是靠腋下的双拐在支撑。   邹之佳看着许临渊的动作,心里有些难过。她拿着扫把站在教室门口,局促地不敢进门。许临渊大概以为她也走了吧,如果被他知道她一直站在门口窥探他的行动,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尴尬。想到这里,邹之佳突然有些脸红,就好像她在窥探他人的隐私一样。      她本能地想躲起来,却看到许临渊撑着拐杖走出座位,却在走到教室讲台边缘的时候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由于他们高中过渡扩招,教室与教师都严重不足,所以每间教室都异常拥挤,第一排的座位几乎靠到了讲台的边缘。这对于一般人来说,侧身走几步就可以通过,但是许临渊架着双拐要通过这条狭窄的过道就显得笨拙异常。邹之佳看到,许临渊侧过身体,一手扶着讲台,一手握着拐杖,缓慢而局促地移动他不慎灵便的脚步。他总是先左手撑拐,右手扶讲台,等移动了左拐再交替双手,让右手可以移动右拐跟上来。一条两米长的过道,许临渊在那里笨拙地走了很久。当他快走到讲台边缘的时候,谁知他手肘一个不小心碰掉了身后一张课桌上的书本。   哗啦!三四本书掉落在地,让原本已经行动困难的许临渊脚下一乱,眼看就要失去重心,但他双手死死地抓着讲台的边缘,这才没有整个人向后栽倒在第一排的课桌上。   邹之佳看着这一幕,想要躲开的脚步定在了原地。      许临渊扶着讲台微微转身,看到了被他碰掉的那几本课本,他盯着那几本书大概有一秒钟,邹之佳突然意识到了他是在思考如何把那几本书捡起来吧!看到这里,她再也不能躲在一边,迈开步子朝讲台走去。   许临渊还扶着讲台站在狭小的过道边缘,他看到邹之佳走进来显然也是一愣,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要回家了吗?”邹之佳率先开口。   许临渊努力撑了一下拐杖,终于从过道里脱困,才回答她,“是。你呢?”   邹之佳朝他挥挥手里的扫把,“苦逼做值日啊!”   难得的,许临渊脸上露出了微笑,道,“真是辛苦你了。”   “可不是?大家都走了留我一个人。张莉莹说是要跟我一起回家的,听说我值日,也舍弃我跑了。”   说完,她顺势弯腰把许临渊碰掉的几本书从地上捡了起来放回课桌,动作自然地就好像她并不知道它们是被他碰掉的一样。然后她动作流畅地挥动扫把扫起地来。   “谢谢。”许临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NO, NO. 扫地是值日生的职责啦!”她装作不知道他为何谢她。   许临渊愣住,停了一秒,又接着说,“谢谢你。”   “没事儿。”   “我走了。”   “明天见!”   “明天见!”    ☆、同桌的你2   邹之佳跟许临渊做同桌已经一个星期了,这几天,他们已经熟悉了起来。毕竟是全班最优质的学霸组合,大家在学习上总有很多可以谈谈的地方。在这一个星期里面,邹之佳发现许临渊平时大多是坐在座位上的,他很少起身,甚至连上厕所也很少去,当然他平时也很少喝水。即使要去洗手间,他多半也是趁大家课间操不在的时候去,每当邹之佳回到教室的时候,许临渊都已经端正的在座位上坐好了。   这一天,上物理课。物理老怪在讲台上讲得洋洋洒洒,全是月考的选择题。月考在物理这科上,许临渊全班总分第一,邹之佳却是50道选择题最高分,只错了双选题当中的一个选项,因而只错了半道,许临渊错了一道,所以与这单项第一失之交臂。   物理老怪还在上面讲,还没到邹之佳错的那半道,她不禁觉得有些无聊。她偷偷在卷子边缘写下几个字:帮我把风。然后碰了碰许临渊的手肘。   许临渊还在认真听讲,不明所以地转过头看着邹之佳,邹之佳冲他使使眼色,指了指自己写的那几个字,又对着他眨眼。   “嗯?”许临渊不明白。   然后只见邹之佳将脑袋垂下来,摆出一副盯着试卷的样子,但许临渊看到她的眼睛已经闭了起来。她的面前是一大叠的课本,刚刚好遮住物理老怪的视线。许临渊看着她的所作所为,几乎要咬掉自己的舌头。邹之佳居然上课睡觉,她居然是这种人!      邹之佳一闭眼就开始迷糊起来。午后第一堂课,总是这么令人安眠。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听到物理老怪问,“胡克定律的内容是什么?”她低着头睡的迷迷糊糊,便下意识地小声回答起来,“弹簧的弹力与弹簧的伸长或压缩的长度……”   突然,她感觉到有人在使劲碰她的手肘。她猛然惊醒,是许临渊在提醒她!   邹之佳刚从睡梦中醒来,完全搞不清状况,许临渊碰她,她想一定是物理老怪点了她的名字。邹之佳得到这个结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站起来,坚定地迎上物理老怪审视的目光,大声又坚定地回答道:   “在弹性限度内,弹簧的弹力与弹簧的伸长或压缩的长度成正比!”      整个教室安静下来,教室里弥漫着诡异的静谧。大家都被邹之佳这个举动吓了一跳,所有人似乎也都是刚从睡梦中惊醒。   只见物理老怪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语气有些尴尬地说道,“邹之佳同学答得很正确。陆一帆同学你听到了吗?”   邹之佳这才回过神,她转过回头,发现跟她一起站着的还有转移到了后排的陆一帆,他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表情就好像吃了苍蝇屎一样。   这时候物理老怪接着说道,“邹之佳同学,老师知道你知道答案,但是,下次老师叫别的同学回答问题的时候,你可以适当等一下。别的同学可能一时答不出来,但是我们要对所有的同学有耐心。我想陆一帆同学仔细想一想,还是可以答得出来的。”   邹之佳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到这时候她才明白,物理老怪根本没有点她的名字,她无故站起来抢断别人的答题,实在是囧到不要不要的。      “知道了吗?”物理老怪看着她,做了这么囧的事情,邹之佳觉得自己所有的尊严都已经坍塌了。   “知道了。”她灰头土脸地回答。   “好,你们两个都坐下吧。”   邹之佳刚刚落座,下课铃就响了起来。   物理老怪人很干脆,从不拖泥带水的,即时宣布下课。他刚说完下课,许临渊就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邹之佳怒气冲冲地盯着他,大声质问,“许临渊,你存心害我!”   许临渊抱着肚子笑得全身颤抖,一边笑一边答,“天地良心。我是提醒你不要出声答别人的问题,谁知道你会一下子窜起来,还理直气壮地回答啊!我拉都拉不住你!”   这时候张莉莹也跑了过来,问道,“之佳,你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中邪了?”   邹之佳听她这样说,更加气愤,“都是他!是他害我的!许临渊,人和人之间还能不能有些信任?!我让你帮我把风,你就这样害我!”   “我真的没有啊!”许临渊还在一旁笑个不停,“张莉莹,你评评理,刚刚她小声回答问题,你在后面是不是都能听见了?我提醒她别出声,她自己会错意,跳起来答题,这怎么能怪我!”   “啊?之佳,你也太囧了吧?”说着张莉莹也笑了起来。   邹之佳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两个人,又气又囧,大声地说道,“你们还笑!”一边说她一边伸手就在张莉莹和许临渊的手臂肩膀上留下密集的如来神掌,下手不重,但是两个人都抱着手臂左躲右闪。      张莉莹笑着跑开躲开邹之佳的掌法,但是许临渊坐在座位上有些躲闪不过。他只得讨饶,   “啊啊啊!这事儿怎么能怪我?!” 一边讨饶一边笑。   “你还笑!”邹之佳打得更用力了些。   “啊啊啊!要怪就怪物理老师啊,是他说的,‘邹之佳同学,我们要对所有的同学有耐心,知道了吗?’”许临渊很有表演天赋,学物理老怪的语气和神态学得很像,这让在一旁的几个同学都跟着笑了起来。   邹之佳见到这个场面,脸更加烧了起来。所有在场的人都因为许临渊学物理老怪而痴痴发笑,就只有她一个人笑不出来。   她气急败坏地用力打了许临渊最后一下,大吼道,“我跟你友尽了!”   说完气呼呼地跑出了教室。      许临渊还在跟着大家痴痴发笑,过了一会儿大家笑够了就各干各的去了,谁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但是邹之佳整个课间都没有回来,直到上课铃响了,都不见她的影子。本来许临渊心情大好,但直到上课都没有见到邹之佳回来,心里也就开始打起鼓来了。她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这一节是邹之佳最喜欢的语文阅读课,语文老师来就让大家看自己喜欢的书,没有教学任务,谁知,过了半天邹之佳还是没有回来。   这时候,许临渊就有些坐不住了。他转过头寻找张莉莹,希望她能发现邹之佳消失了,能出去帮他找找她。可是谁知,他朝着张莉莹使眼色,张莉莹明明看到了,却传回纸条说,“她是没长大,小孩子脾气。一会没事儿就自己回来了。我看我的《幻城》去了。:-]”   许临渊抓狂,明明知道她是小孩子,张莉莹怎么还这么淡定!   他突然觉得很后悔,他不该学物理老师说话的,让那么多人一起笑她。他更后悔的是邹之佳生气的时候,自己没有低个头道个歉,现在上课了她还不知踪影,怎么能让他不担心。   许临渊又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儿,实在按耐不住,便看向老师,举手。   语文老师来到许临渊的课桌前,问,“什么事?”   “老师,我想去洗手间。”   许临渊行动不便,所有的人都知道,语文老师自然没有阻止他的道理,“你去吧!”   然后许临渊扶着课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上课的时候、在全班同学都在的情况下站起来。他低着头专注于自己的动作,但感觉所有的人都在看他,让他有些芒刺在背。但是,找邹之佳要紧!   语文老师是位中年妇女,很有作母亲的心,关切地问道,“要不要找同学陪你去?”   许临渊尴尬地一边够到立在墙壁上的拐杖,一边回答说,“不用了。”   语文老师点点头,便不再说什么。      许临渊笨拙地撑好拐杖朝门口走去,走到第一排跟讲台之间的那条狭窄过道时,他明显有些为难。这时候,第一排为首的的同学见了,向后挪了一大块,之后其他的三位同学也一起把各自的课桌向后挪了一大块,把那条过道加宽了一倍。他们移动桌椅的动静惊动了全班同学。大家纷纷抬头看发生了什么。许临渊看着大家的反应有些局促,但更多的是感动,他不敢看大家,低着头硬着头皮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教室。      他先是走到洗手间,在女厕所门口默默地听了半天的动静,他感觉自己的样子就像个偷窥狂,但是女厕所一直静悄悄的。邹之佳应该不在里面。   不在这里,那她会在哪里。许临渊撑着拐杖走了几步,经过楼梯口,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邹之佳不会是跑到楼顶去了吧?!她之前说她曾经在放学后偷偷跑到楼顶去待着,没有人发现她,她还说在楼顶看风景感觉心情很豁达。如果她真的跑了上去,那他还要不要去找她?!   他们的教室在全校最旧最小的一栋教学楼的一楼,因为只有这间教室是在一楼上,而其他的所有教学楼都是新式建筑,下面都有一个架空层,进教室一定要爬楼梯,这对于许临渊来说是个不小的麻烦,所以学校安排只有他们班在这栋小楼里面上课。尽管这栋老式教学楼只有两层,但是要爬到屋顶,许临渊需要上两层楼那么高的楼梯,这对于他来说,可是困难不小。而且他从未上过楼,并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形,即使自己上了二楼,是不是真的能上去楼顶,也是未知数。    ☆、同桌的你3   许临渊在楼梯口站了半天,犹豫不决,但是他越来越肯定邹之佳就在上面。   “不管了,先去看看再说,如果她不在我再下来就是了。”他自言自语给自己打气。要知道他家住的住宅楼有电梯,他并不经常爬楼梯,见到楼梯有些发憷。   邹之佳一个人在楼顶上,坐在角落里,她在地上用粉笔画了一个人脸,一边哭一边用粉笔戳那个人的脸,戳得那张脸满脸都是麻子。   “混蛋混蛋混蛋!叫你陷害我!叫你笑我!”她手里的粉笔在地上戳得哒哒直响,然后就听到她的哭声,“呜呜!讨厌讨厌!呜呜!”一边哭还一边手舞足蹈,好像要通过动作发泄她身体里的愤怒一样。   当许临渊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来到楼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娇小的穿着校服的女孩子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嘴里振振有词地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画什么。当他看到邹之佳的身影的时候,心里总算舒了一口气。找到就好。   他靠着墙壁撑着拐杖喘气,刚刚上了两层楼,他的腿早就已经吃不消,受力的右腿正微微发抖,他知道,他现在再勉强走过去,说不定就会出糗摔倒在地。他虽然心里有愧,但是也不准备让邹之佳看到他那么狼狈的一面。   他默默站在墙根想让自己的腿得到休息,可是这时候邹之佳却在一阵发泄过后抬起了头。她的眼睛扫过来,然后,他们四目相对!   邹之佳看到是他,眉头紧紧地扭了起来,然后,她只沉默了0.01秒,就愤怒地说道:“你偷窥我!你是变态啊!”   许临渊大囧,他明明是站在一边休息自己过度用力的右腿,怎么到邹之佳这里就变成偷窥了?!但是他又很难开口否定,他并不想在她面前提到自己的腿。      “你这个变态!滚开!这个楼顶是我发现的,你凭什么上来!”邹之佳一边骂,还一边拿手里的粉笔头扔许临渊。许临渊撑着拐杖靠着墙壁,躲也躲不动,简直就是活靶子给她打,几个飞过来的粉笔头都在他的校服上留下了白色的印子。   邹之佳扔完手里的粉笔头,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许临渊稳了稳身子,才撑着拐杖慢慢朝邹之佳走去。   邹之佳还是坐在地上,扭过头去假装看风景。但是她的耳边却想起了拐杖触地的声音。听了这个声音,她虽然很生气,但是整个心都揪了起来。她知道许临渊是朝她走了过来。楼顶边缘只有一个半米高的护栏,她正好坐在护栏边上,许临渊行动不便,实在不应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等到拐杖落地的声音靠近,她实在也按捺不住了,扭过头去偷偷地瞄许临渊。她坐在地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许临渊双腿的状况。他的左腿极细,即使是穿着裤子也遮掩不住它的细弱,而且它似是完全瘫痪的,看上去也比右腿短了一些,脚尖很厉害地下垂着,勉强点地,随着他的步伐,不受控制地在身体下面荡来荡去。而许临渊的右腿也是不健康的,看起来也比常人的腿细了不少,右膝盖的位置还有些后弯,这让他的右腿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形态。他每走一步都要移动拐杖,撑稳了身体才能把右腿移上来,看样子,真的走得十分困难。看着他走路的样子,邹之佳心里的火气就去了一半。      许临渊走到邹之佳的身边立住,邹之佳仰头看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透过余光,她刚好可以看到许临渊的双腿和两只拐杖。   “上课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一个公事公办的开场白。   “关你什么事?”邹之佳没好气地回答。   “生气了?”试探。   “没有!”嘴硬。   “没生气干嘛不回去上课?这节课可是语文阅读课,你不是最喜欢上阅读课?”   邹之佳不做声,扭过头去假装看风景。因为她实在不想看着许临渊的双腿和他的拐杖,它们让她心里怪怪的,让她有想哭的冲动。   “我说,邹之佳,你不会是在画巫蛊娃娃咒我吧?”许临渊故作轻松地说。   邹之佳听了,就拿自己的鞋底去蹭自己画的那张人脸,很快粉笔的痕迹就花了,但是还是可以辨认那一脸的麻子。   “你画的还挺像,是学过吗?”许临渊继续调侃。   “……”不理他。      然后,许临渊把撑着的拐杖从腋下取出来,然后一手扶着拐杖,一手扶着墙壁坐在了墙根的一个半米高的水泥桩上。   邹之佳听到动静,回头看他,正看见他把两只拐杖靠在墙边。   许临渊转过来看到邹之佳在看他,笑着说道,“我是残疾人,总不能你坐着我站着吧。这不合适。”他说的漫不经心,实际上是他的右腿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他不得不找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随便。”   “关爱残疾人,小姑娘做得不错。”他还是一味嬉皮笑脸。   邹之佳皱着眉头,转过脸来,道,“别张口闭口残疾人,谁把你当残疾人了?说得好像我欺负伤残人士一样。得了便宜还卖乖。”   许临渊听了她这话,心里莫名得有些暖。她没把他当残疾人吗?      “我错了。我为物理课上的事情向你道歉。你别生气了。”某人收起小感动,大方致歉。   “稀罕。”   “邹之佳同学,你说吧,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你说得出,我保证一定做到。”   邹之佳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神情是认真的,她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全消了。   “真的?”   “真的。”   “好!倚天屠龙记里面张无忌答应了赵敏三件事,我不要你答应我三件事,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就好,但我给你三个选择。”   “您说。”   “一,你可以给我打一个月的午饭,要求不高,青椒炒肉丝就好;二,你给我买一个月的巧克力,每天都买,要求不高,费列罗三粒装就好;三,三,三嘛——我还没想好,你说我应该要你做什么?”邹之佳睁着大眼睛,一脸认真地盯着他征询他的意见,样子就像一只在给主人认真表演的仓鼠。对,就是像仓鼠。      原来她喜欢青椒炒肉丝和巧克力。不过,这小姑娘变脸变的真快,前一秒还怒气冲冲,这后一秒说起吃的来就这么蠢萌起来,真叫他无语。   “得了,你也别问我了,因为我大概会提议你让我‘以身相许’来补偿你。但是,你一定会觉得这样是你吃了亏。所以,还是算了,我选择二,我给你连续一个月买巧克力,这样可以开心了吗?”   “谁稀罕你以身相许,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邹之佳小声嘀咕。   “呵呵,”许临渊尴尬地笑笑,“我这不是有自知之明,选择给您买巧克力了嘛。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邹之佳点点头,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又用力地在地上的那张脸上踩了两脚。然后对着许临渊扬起笑脸,道,“你要不要也踩一踩,辟邪的!”   “不用了,邪僻的事情我已经遇上很多了,不会更倒霉了。”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拐杖。   “哦?什么邪僻的事情?”   “呐,就是它们啦!”许临渊拎着两只拐杖在邹之佳面前晃了晃。   “啊?你是说你的腿是因为中邪才变成这样的?”   “可不是!”   “真的?!”   许临渊撑着拐杖扶着水泥桩站了起来,叹了口气,道,“假的!这你也信!你怎么可以这么蠢?”      邹之佳大囧,她刚刚怎么会信他的那些鬼话?!她平时智商比这高很多啊!   许临渊看着她微笑,说,“你先走。”   “一起啊。”   “我走的慢。”   “我也可以很慢。”   “……”许临渊是不想她看到他下楼梯的样子的,而且他毕竟动作迟缓,他怕她没有耐心等他一起下楼。   “走吧。”   没办法,许临渊撑着拐杖一步一晃地朝楼梯口走去。   邹之佳本来比他快了两步,先下了几级台阶,但是她却注意到许临渊并没有跟上来。等她回头看时,许临渊正架着一只拐杖,另一只拐杖一手拎着,空出一只手来扶着楼梯的扶手,正小心翼翼地探着步子下第一级台阶。他的左脚完全不受控制,随着身体的移动一荡一荡的,而他的右腿也在用力的时候微微发抖,显然也是力量不足。   邹之佳站在几级台阶之下看着他,眼睛不知不觉有些湿润。      许临渊撑着拐杖好不容易下了一级台阶,见邹之佳停在几级台阶之下看着他,有些发窘地对她说,   “要不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一会儿我就回去。”   邹之佳听他这样说,喉咙有些发紧,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许临渊分明看清楚了邹之佳眼里闪着的泪光,这让他更加手足无措起来。他死死扶着楼梯扶手,担心地问,“之佳,你没事吧?”   邹之佳慌忙转过身,抬起袖子匆忙擦了擦眼泪。吸了一下鼻子,才从新转过身对着许临渊,“没什么,有点角膜炎,风一吹有些流泪。”   许临渊听她这样说才稍稍安心,道,“那你快回教室吧。”   “那不行,我怎么能这么不仗义。我陪你慢慢走,没事儿的。”说完,她又走回了楼梯上面,跟许临渊站在同一级台阶上。       ☆、同桌的你4   第四章,同路人      “那不行,我怎么能这么不仗义。我陪你慢慢走,没事儿的。”说完,她又走回了楼梯上面,跟许临渊站在同一级台阶上。   不得不说,许临渊被她这个举动感动了。他这一辈子都是孤独的,从小跟小朋友一起玩儿,他因为跟不上别人的脚步,经常被小伙伴落在后面,最后找不到小伙伴们,他不得不独自回家,久而久之,他也不再有什么同龄的朋友。上学之后,他也因为行动不便无法早操、无法上体育课,他总是一个人在空旷的教室里享受着一个人的时光。直到这一刻,邹之佳说要陪着他慢慢走,他才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是多么得孤独。一种他不熟悉的感觉在他心里慢慢膨胀,然后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做回了一个孩子。   许临渊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地扶稳自己继续下楼。邹之佳在一旁看着他下楼这么辛苦,想到他上来的时候一定更加不容易,心里也是有些自责。   “许临渊。”   “嗯?”许临渊盯着自己的脚面专心走路,并没有抬头看她。   “对不起。”   “没事儿。”他漫不经心地说。虽然邹之佳没说为什么事情道歉,但是他知道,她看到他下楼梯的样子,心里一定感到抱歉。   “下次你再找不着我,不必上来看了,我一定不会再躲到楼顶来。”   “嗯?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喜欢楼顶了。”   许临渊听了,会心一笑,“真是个善变的女人。”   “纯粹的女人都善变。”   “嗯,那你一定是个嘎嘣脆的女人。”   邹之佳听许临渊这样调侃自己,居然觉得有点接不上话,同时又觉得他的话有些好笑,就没心没肺地笑出声来。“呵呵,你也是个纯粹的男人。”   “哦?”   “因为你要给纯粹的女人买嘎嘣脆的巧克力啊!哈哈。”说着,她自己就笑了起来。      许临渊听到她的笑声,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她。   十四岁的少女扎着一个马尾辫,活泼俏皮。厚厚的刘海让她看起来完全是一副天真无害的样子。她脸上得意忘形的笑容就像是开在野地里的向日葵,大大圆圆的脸上闪着阳光般灿烂的颜色。一瞬间许临渊有些心动,他毫不自知地用痴痴的眼神看着邹之佳。   邹之佳看许临渊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不明所以,提醒道,“你愣着干嘛?就快下课了。”   “哦。”许临渊回过神,继续扶着楼梯扶手为下楼努力,遮掩住自己情绪上的波动。刚刚那一瞬间的心动到底是什么?他怎么会有那样的感觉?      那天等邹之佳陪着许临渊从楼顶走到一楼的时候,下课铃刚好打响。同学们从教室里涌出来,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   刚到一楼,许临渊和邹之佳就很有默契地分开了。邹之佳一个人闪进了女厕所,而许临渊则撑着拐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当上课铃再次响起,邹之佳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的时候,许临渊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幸福的。   从这一天开始,许临渊不再是一个少年人。他心里有了自己牵挂的人,而这一份牵挂,他一直在心里保存了十四年,直到今天。      时光是个小偷,偷走最动人的记忆。   “临渊,你爸爸单位的张阿姨家里有个侄女,今年才二十五,虽然是农村出来的,但是这两年也自己通过成人高考读了大专,算是见过世面的。你爸爸说给你们安排见见面,他看过照片,人长得很周正。你看怎么样?”   正在客厅喝茶的许临渊听了妈妈的话,一阵烦躁。   这么多年来,他大学毕业,出国留学,工作、创业,事业上一直发展得不错,可是他却一直没有交往过女朋友。以前他推说是自己工作忙,没有时间谈恋爱,可是如今,他跟人合伙创业的公司发展开始稳定起来,再不交女朋友,有些推脱不过去了。而且,他如今已到而立之年,感情生活却还是一张白纸,他的父母也不禁担心起来。   “妈,我不去。”   许妈一听这话,立马有些急了。   “你先别拒绝啊!人家姑娘条件不错的,只是想找个可靠的城里人嫁了,你何必这么排斥。”   许临渊不耐,“要谈恋爱我可以自己找,我不需要你们安排!”   许妈听了这话,心里有些难过。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很优秀,人也很好强,可是他双腿残疾是事实,如果是跟自己儿子相配的女孩子,恐怕是要嫌弃他的。这话一直在她心里,可是她不敢跟许临渊说。   “临渊,不是妈想给你安排,妈只是怕你心气太高,不肯轻易跟女孩子交往,而你喜欢的女孩子又不一定喜欢你,这不是让妈着急?”   许临渊听了这话,正好戳中了他的痛点。当年邹之佳不告而别,至今下落不明,看来是躲他躲了个干脆。这件事,一直是他心里的痛。而邹之佳,也一直是他忘不掉的人。他至今也不明白,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一声不响地走了,直到现在也音信全无。   “临渊,你就去见见人家女孩子吧。人家知道你的情况,还愿意见面,说明人家对你是有诚意的。”   “妈,你说我的什么情况?”   许妈妈有些为难,不忍说她在为儿子的婚姻担心,主要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双腿残疾。她在一边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妈,您不说我也知道。您的儿子是个残疾人,所以好姑娘都看不上您的儿子,是吗?”   “临渊,妈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是什么意思?您这么担心您儿子的婚姻,又是因为什么?”   许临渊看着自己母亲为难的样子,心里的烦躁更甚。他一把抓过旁边的轮椅,撑着自己从沙发上移上去。   许临渊整个人都气呼呼的,他生妈妈的气,他更生自己的气。他推着轮椅走出了家门,只想找个人看不见的地方喝一顿酒,让他忘记那些烦心的往事。   许妈妈看着他离家的背影,默默叹气。      自从那天两人一起从教学楼的楼顶下来之后,邹之佳跟许临渊之间好像多了很多话可以聊。除了平时讨论学习之外,许临渊发现,邹之佳其实是个很话唠的人。她不仅喜欢聊美食,还喜欢讨论各种抽象的人生问题,喜欢分析人的性别、性格、性取向等属性,她聊的话题常常让博学的许临渊也摸不着头脑。   按照他们之间的约定,许临渊一直兢兢业业地坚持每天给邹之佳买巧克力。刚开始的几天,邹之佳收到巧克力都兴高采烈的,献宝似的拿到张莉莹面前炫耀,又不肯分给她吃,气得张莉莹非要跟陆一帆打赌,赌输的人也给对方买一个月的巧克力。结果出乎意料,张莉莹打赌惨败。如今,她每天都要给陆一帆买一块德芙巧克力,搞得她每次见到邹之佳都想痛扁她一顿。   但是几天之后,许临渊就发现,邹之佳开始对巧克力失去兴趣。常常她从他那里拿到巧克力之后,就随手往课桌里一扔,直到放学她也想不起来吃他送的巧克力。一连三天,邹之佳都没有吃他送的巧克力,许临渊默默记在心里,心想要想办法给她变换口味,深怕邹之佳真的吃厌了,哪一天就会跟他说不用再送她巧克力了。      这一天放学许临渊的妈妈开车来接他回家,他刚上车就说,“妈,我想去趟超市。”   “你要买什么,跟爸爸说就好了,下班他会顺道去买的。”   “我想自己去看看。买点零食吃。”   许妈妈觉得儿子今天有点奇怪,他从小就不爱吃零食的,最多就是吃些杏仁、开心果之类的。怎么今天突然说要吃零食,真的让她摸不着头脑。但做母亲的心疼儿子,这样的小要求她自然不会拒绝。   第二天早上,许临渊照例把巧克力送给邹之佳,之后,他又从书包里拿出了薯片、牛肉干、腰果、杏仁、话梅等一大堆零食。周围的同学见了,一起拥上来把许临渊和邹之佳的课桌围个水泄不通。   许临渊请大家吃零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吃货邹之佳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率先从许临渊的手里接过各样零食。   许临渊一边跟同学说笑,一边默默关注着邹之佳。嗯,薯片不喜欢,根本没碰。腰果吃了三颗,杏仁只吃了一颗,牛肉干吃了很多,几乎是抱着包装袋在吃。还有话梅,被她拿到了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这是要藏起来不给别人吃?许临渊拿眼角注意着邹之佳的一举一动,嘴角不经意地上扬。他一直默默地关注着邹之佳,自己却几乎没有碰带来的零食,只象征性地吃了几颗杏仁,一路跟大家保持说笑,直到上课。    ☆、同桌的你5   自从许临渊第一次往学校带零食以后,他隔三差五地都会带零食到学校请同学们吃,然后默默观察邹之佳到底是喜欢哪几样,然后在之后的几天里,就变换着花样带一点邹之佳喜欢的零食跟巧克力一起送给她。邹之佳问他怎么突然有这么多零食吃,他就推说是在超市工作的爸爸单位里面搞促销,卖不出去就带回家消化,结果他吃不完就分邹之佳一些。邹之佳见到吃的脑子就转不动,也没有多心,就开心乐意地接受许临渊的礼物。   最后,还经常羡慕地说,“许临渊,有个在超市工作的爸爸真是太好了!”      这一天,许临渊带了一包鱿鱼丝给邹之佳,邹之佳见到鱿鱼丝,眼睛马上亮了起来。许临渊经常不明白邹之佳的口味,她总是喜欢一些有些腥臭酸辣的东西,时间长了,许临渊总结出来了,只要是重口味的东西,邹之佳都喜欢。   “所以,你是把我当你们家的垃圾桶了?”邹之佳一边吃许临渊送的鱿鱼丝,一边反问。   “别说这么难听,你顶多算是只阿汪。”许临渊调侃道。他很惊讶,邹之佳怎么可以一边说着垃圾桶这种东西,一边还吃得津津有味。   “为什么?”   “我奶奶家的阿汪都是吃我们的剩饭长大的。”许临渊偷笑。   “这样啊,但是,我可不会拿耗子哦。”   “多虑多虑了。让你拿耗子岂不是大材小用?你若真想报答主人,你可以以身相许啊。”      许临渊现在经常拿“以身相许”跟邹之佳开玩笑,邹之佳也经常拿“献身为奴”跟他开玩笑。两个人的对话经常是这个样子的:   “许临渊,谢谢你给我讲英语语法。”   “不必不必,想报答就以身相许吧。”   再比如,   “邹之佳,谢谢你帮我扶凳子。”   “不用客气,想报答就献身为奴吧。”   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开玩笑,但是说的次数多了,许临渊心里开始多少有些小小的期盼。他心里开始盼望着哪天邹之佳也会用“以身相许”跟他开玩笑,那到时候,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跟她说“许就许啊!”他内心一直隐藏着对她的感情,他想让她知道,但是又怕让她知道。暗恋一个人的情绪体验让他觉得既甜蜜又酸涩,他整个人都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他甚至想,如果他身体健全,像其他人那样可以跑可以跳,可以下课送邹之佳回家,那么她是不是也会喜欢上他。或者,他至少会有勇气向她表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一个人在她身边默默地关注她、关心她。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有一天下课,邹之佳突然问许临渊,“第一排的课桌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讲台的距离拉开了?”   许临渊当然记得,就是邹之佳玩消失躲到楼顶的那天,他上课的时候为了出去找她谎称要上厕所,走到第一排的那个过道,同学们发现他的不便,主动为他移开了课桌。那天等他再回到教室,那条过道还是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宽度。大家似乎保持着默契,自此那条过道就为他一个人加宽了一倍。许临渊从心底感激这些善良的同学们,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没注意。”许临渊回答。他以为自己可以遮掩过去,但是他不知道,邹之佳曾经见过他笨拙地侧身过那条窄道的样子,她不可能相信他没有留意那条窄道什么时候变宽了。   “……是吗?”她显然有些怀疑。   “……”说多错多,不如不说。   “我觉得这样安排更好,要不然离黑板太近,对他们的眼睛不好。”邹之佳继续碎碎念。   “……”   “你想坐到中间那边去吗?下个周我们好像该调座位了。”   “……”这么话唠。   “我想坐到教室门口的那边去。”邹之佳若有所思地说。   许临渊心里一紧,难道她不想继续跟他做同桌了吗?他是哪里做的不好,让她讨厌了?还是说她觉得他太沉闷了,毕竟因为他的腿的关系,他不像普通的高中生那样活泼,他能为邹之佳做的,就是陪她在座位上聊聊天,给她带点好吃的。就是有时候邹之佳跑到后面找张莉莹他们一起玩儿,他也从没有走过去参与过。因此,许临渊总觉得在邹之佳的生活里面,有很大一部分他都是不能参与的,他为此常常感到失落,但同时也很无奈。   邹之佳没有发觉许临渊的情绪变化,还在自顾自说着,“我们一起坐到教室门口的那张桌子吧,这样你就会比较方便。”   许临渊猛得抬起头,对上邹之佳的眼睛,然后这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就咧起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还故意夸张地发出了猥琐的笑声,“呵呵!”      许临渊看着邹之佳的笑脸,他几乎可以看到她的臼齿,可见她的嘴真的是用力地咧开着。许临渊的心里是感动的,这个小姑娘总在他不防备的地方显示出她的体贴,这让他的心情总是酸酸麻麻的。他的心情又有些躁动,之后他意识到自己的感受,就局促地遮掩道,“笑得这么大,真丑!”   “唔!”邹之佳立马收起自己的笑脸,换上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   许临渊看着她的脸,几乎有些晃神。她的这个笑容真的是属于他的吗?   “呃……”尽管濒临沦陷,许临渊还是故意做出起鸡皮疙瘩的动作,抱着手臂不断搓着自己的肩膀和上臂,“好渗人,好渗人!”他夸张演着。   “讨厌!”邹之佳一拳打到了许临渊的胸口,扭过身,不再理他。   许临渊见她不高兴了,赶紧就放弃了继续调侃她的打算,小心翼翼地问,“喂,生气了?”   “生了!”      “别生气了。我再给你买一个月的巧克力好不好?”   邹之佳的眼睛开始往他这边瞄,看来有戏!   “巧克力我吃厌了。”   “……”完了,拒绝了。   “不过,如果你给我买一个月的可乐,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好,好,好!”许临渊猛点头,他巴不得还有继续向邹之佳献殷勤的机会。他怕他继续示好会显得太明显,但如果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他就可以一直理直气壮地对她好下去。   邹之佳看着许临渊狗腿的样子,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你肯定是为了给本姑娘带好吃的,故意惹我生气的。就知道你一直暗恋我!”邹之佳得意洋洋地对他说。   “你真的想得太多了。”许临渊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她居然看穿了他的心事!但是他还是拼死抵赖。   “我向来想得多,谁叫本姑娘是心理学天才呢!”   “心理学的书真是害人不浅,你还是戒了吧。不然,你要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只爱你一个了。你才十四岁,这对你,真的不好。”   “……”邹之佳一拍桌子,气道,“许临渊你到底给不给我买可乐?”   “给,必须给!”好像蒙混过关了。   “这还差不多。”邹之佳翻了个白眼,就跑去后面找张莉莹玩去了。   自那天以后,许临渊更加收敛了自己对邹之佳的爱慕。他开始更加隐藏自己的感受,生怕再被邹之佳揭穿,到那时,他怕是连否定的勇气都没有了。      后来调整座位的时候,邹之佳和许临渊就被调到了最靠近门口第一排的位置,然后他们的座位就再也没有更换过。对此,邹之佳的解释是,“班主任真是善解人意,我跟她稍微暗示了一下她就明白了,真是个好人。”   许临渊听了心里默默感动,邹之佳,真正善解人意的人是你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邹之佳还经常拿这件事情说事儿,常常教导他,说,“许临渊,你有什么需要就要跟大家说。你看,我们班的老师和同学多么的通情达理,想要就要说出来!”   “……”你在暗示什么,打死我也不会说我想要什么的。   “哎,你就是天性还不够解放,不然,你可以做个很好的演员。”邹之佳一本正经地说。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你真的很会演戏。”   “……”你什么时候看出我演戏了?   “你学物理老怪真是学的太像了!你还会学谁啊?”   “嗯,你啊!”   “那你学一个!”   “那你学一个!”许临渊重复她的话。   “我是说真的!”   “我是说真的!”   “你烦不烦啊!”   “你烦不烦啊!”   “许临渊是混蛋!”   “许临渊是帅哥!”   “这句你怎么不学啊?”   “这句你怎么不学啊?”   “……”       ☆、家教老师1   自从许临渊喜欢上了邹之佳,他一面要隐藏自己的感情,一面又要猜邹之佳的心里到底喜不喜欢他。他纠结地猜了半年,还是无果。他觉得,邹之佳虽然口无遮拦,常常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上,但这更多是性格和年龄共同作用的结果,并不表示她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辛苦地猜了快半年,许临渊还是不能确定邹之佳到底是怎么看他的。但有的时候,邹之佳的一句话,却能让他心惊肉跳。就像那天,邹之佳要他做她的家教的那次。      高一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许临渊又是全班及年级第一,而邹之佳却意外地没有守住榜眼的位置,她甚至没有进入班级前十的行列,只考了全班十三名,大大地失了水准。   发下成绩单,许临渊看到邹之佳的成绩,就有点担心。他偷偷地瞄她,但是,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不高兴?奇怪。   “许临渊。”   “嗯?”   “你寒假有什么计划?”   “暂时没有。”   “你给我补课好吗?”   “嗯?”   “你看我,只考了年级一百多名,我看是我初中的基础没打好,开始后劲不足了。”   “怎么会?”许临渊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是他知道,邹之佳初中只读了两年,确实有一部分知识她是靠自己看书本知道个大概,并不完全明白。但是她就凭借着两年的初中教育参加中考,也勉勉强强考进了南门一中,这也不可谓不是一个奇迹。而且进南门一中后,她的成绩直线上升,高一上学期就考了三次全班第二名,除了这次期末考试之外。   “你看看,我的成绩是不是很囧?再这么下去,班主任可能就不想让我跟你同桌了。”   “……”他怎么忘了这茬。他们之所以同桌,可是因为他们两个是最强学霸组合,如果她成绩不好,班主任说不定真的会给他们换位置。这是许临渊说什么都不愿意看到的。   “怎么办?”   “好吧。”许临渊心一横,就松了口。   “你答应了?”   “嗯。”   “那我每天去你家找你补课啦?你可不许收我的钱哦。”   “那我不是很亏?”   “确实有点。要不,我卖身为奴吧,交学费?”   “切,谁要你做奴隶。你吃得多又做得慢,你卖给我,我还要伺候你。”   “那你就当买了个妈回去吧。孝敬父母是传统美德。”   “你怎么这么招人爱——”许临渊一脸黑线。   “哇,你这是向我表白了吗?”邹之佳又露出那种满脸耍宝的表情。   “你又来了。你还想不想找我补课?”   “想!”   “想就收敛一点儿!”   邹之佳顿时变成了小白兔,老老实实道,“好吧。”   “寒假准时来我家报道,过时不候啊。”   “好的。”   “自带午饭啊,我妈我爸要上班,没人煮饭。”   “好的。”   “要保持这样谦虚的态度,不许说全世界都爱你。”   “我没有!我只是说你爱我!”   “不许说这样的话!”许临渊真的有点恼。   “好的!”又顿时吓回了一只小白兔。   每次邹之佳跟许临渊开这种玩笑,他心里都是又怕又气的。他怕的是邹之佳真的看穿了他的心事,那他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而他气的,则是邹之佳总是仗着自己年纪小,随随便便就把情啊爱的挂在嘴边,却完全不知道她这样说,让听的人受到多大的折磨。许临渊不是不希望邹之佳也能喜欢他,但是他不敢想,因为他知道,暗地里喜欢她的男生有很多。而他,混在他们当中,真是连立锥之地也没有。他心里默默叹气,控制不住地又去想如果他的腿没有残疾那该有多好。邹之佳自然不知道他的心事,还是会经常开着不合适的玩笑,屡教不改的样子。      从小到大,许临渊从来没有这么期盼过寒假的到来。放假第三天,父母出门上班以后,他就出门去买零食去了。他一个人拄着拐,穿过一片住宅楼,出了小区,往离家最近的超市走去。途中在穿过马路的时候,还因为他走的太慢,被一个司机猛按喇叭催促。他为了加快速度,乱了节奏,差点一个不稳摔倒在地。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等他买完东西回到家,已经中午11点了。按照约定,邹之佳就要来了。   11点20分,邹之佳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十分钟来到许临渊家。她站在门前,看了看表,又等了七分钟才按门铃。提前三分钟,应该不算唐突。   邹之佳按了门铃,尽管许临渊过了很久才来开门,但自始至终她也只按了一下。他行动不方便,不要催促他。邹之佳这样跟自己说。      许临渊来开门时,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   “早上好。”邹之佳率先开口。   “早上好!”许临渊回应。   不知怎得,只是两天不见,两个人之间突然尴尬了起来。   邹之佳跟着许临渊进门,许临渊先是把她让到沙发上,问,“你喝点什么?”   “咖啡?”   “行!”   “你家真的有啊!”   许临渊不会告诉他,咖啡是他早上出门特意买的。因为邹之佳说过,她看外国电影总是看到老外喝咖啡,然后喝着喝着就喝出了故事,她也想要一段咖啡故事。      许临渊拄着拐去了厨房,他已经烧好了开水,把买的三合一速溶咖啡往杯子里一倒,加水,很快就好。   “邹之佳!”   “什么事?”   “你来帮我端咖啡!”   “来了。”   邹之佳来到厨房,用托盘把两杯咖啡和一些饼干点心端了出来。许临渊跟在她的后面,也回到了客厅。   许临渊来到沙发旁,扶着沙发靠背想坐下。结果没控制好速度,“扑通”一下就摔进了沙发里,动作比平时看起来要笨拙一些。   “你没事儿吧?”邹之佳问。   “没事儿。早上起来锻炼,多走了一段路,有点累而已。”   “哦。”   “喝咖啡吧。”   “谢谢。”      两个人端起杯子就开始沉默,尴尬的气氛还是没有消除。   “许临渊。”   “嗯?”   “来点音乐怎么样?”   “哦,好。”   许临渊又拿过拐杖,顺势要起来,谁知道他用力撑着拐杖发力,却并没有一下就站起来。他撑着拐杖双手青筋暴露,可是身体晃了一晃,又摔回了沙发里。经过这一幕,他跟邹之佳都觉得更加尴尬了。      “我去吧?”   “也好。”少年的脸有些微红,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露出自己无能的样子,他的心里不是不惨淡。   邹之佳走到许临渊家里的家庭影院那里,还好看起来并不复杂。她拨弄了几下,家庭影院就成功启动了。她翻了翻旁边的CD盒子,有欧美金曲就插了一张进去,很快,客厅里就被浪漫的乐曲声环绕起来。   Why do birds suddenly appear   Every time you are near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Why do stars fall down from the sky   Every time you walk by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On the day that you were born the angels got together   And decided to create a dream come true   So they sprinkled moon dust in your hair   And golden starlight in your eyes of blue   That is why all the girls in town   Follow you   All around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On the day that you were born the angels got together   And decided to create a dream come true   So they sprinkled moon dust in your hair   Of gold and starlight in your eyes of blue   That is why all the girls in town   Follow you   All around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Close to you, 邹之佳知道这首歌,这是她最喜欢的歌曲之一,听了几句,她就随着音乐“舞”了起来。   许临渊看着手舞足蹈的邹之佳,心情放松了下来。喜欢的人的身影、暧昧的歌曲让许临渊有些陶醉,他忘记了刚刚的尴尬,有些痴迷地看着邹之佳的身影。   邹之佳随着歌曲摇摇晃晃的,像一只不倒翁,但她眯着眼,分明是很陶醉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舞姿有多么的不忍直视。   这一刻,许临渊好想能跟邹之佳一起跳一只舞,就算他们舞步凌乱,就算他们样子滑稽,只要能跟她一起跳,他就会幸福地想要死掉。他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有些酸麻的右腿,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跟邹之佳在一起,他总是可以轻易忘记自己的与众不同,甚至有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跟其他的男孩子没有什么两样。可是,总在这些不设防的时候,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力不从心。   许临渊,不要骗自己,邹之佳她不可能会忽视你的残缺。她只是很善良,很善良。而你,要把握分寸。    ☆、家教老师2   过了没多久,许临渊定了定神,开口,“该上课了!”   “哦!”   “把音乐关了!”   “遵命!”   然后他趁着邹之佳转身去关家庭影院,自己扶着沙发靠背,更加小心地把自己撑了起来。还好,这次成功了。   他拄着拐率先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咖啡我可以端进去吗?”   “可以。”   “你的也一起端进去?”   “随便。”   “点心也拿进去?”   “你看着办。”   邹之佳得到受意,屁颠屁颠地把刚刚的托盘又端进了许临渊的卧室。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许临渊给她讲初中的电学,这是她自学过的,但照她的话说,虽然她自学过,但是她根本就不明白电学到底是什么鬼。所以他们就从初中电学开始补。   但是,邹之佳一边听许临渊讲,一边儿开小差。她总是一会儿拿一片饼干,一会儿喝一口咖啡,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样,你听懂了吗?”许临渊问。   “没有。” 邹之佳答道,嘴里还有没有咽下的饼干。她刚要伸手去拿一片饼干,就被许临渊按住了手。   “没听明白你还吃,不许吃!”不知道为什么,许临渊有些不耐烦。   “你干嘛这么凶!”   “学会了再吃!”   “可是我饿了!”   “……”许临渊听她说饿了,突然有种要投食的冲动,“哎,算了。你中午带饭了吗?”   “没有。”   “那怎么办,不是让你午饭自理吗?”   “呵呵。我忘了。”   许临渊看着邹之佳一副欠揍的样子,一声叹息。   “我会煮饭,我煮给你吃?”邹之佳讨好地说。   “你?行吗?”许临渊比邹之佳大两岁,但是他从来没有煮过饭。邹之佳才十四岁,他还在考虑要不要允许她动煤气,心里实在不放心。   “我小学三年级就开始煮饭了,不要小看我!”   “呃,好吧。”      两人到了厨房,许临渊在冰箱里找到了青椒和猪肉。   “青椒炒肉丝?”   “好啊!我的最爱耶!”邹之佳一脸幸福,“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猪都爱吃。”你上次让我给你打一个月的饭,点名要青椒炒肉丝,你自己不记得了而已。   事实证明,邹之佳的厨艺还过得去。虽然刀工一般,切出来的东西都大小不一,但是肉和菜都炒熟了,也没有把厨房点着。他们两个从冰箱拿了两个馒头出来,微波炉热了热。坐在餐桌上吃起饭来。   “好吃吗?”邹之佳好像献宝一样。   “好吃。”许临渊心里暖暖的,虽然他并不喜欢吃青椒。   “我是不是很可爱?”   “……”是也不能告诉你。      “我的追求者们都说,我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你有很多追求者?”口气里的醋味,连他自己也感到意外。   “一般一般啦。我初二的时候,有个逗比班主任,他有一次叫我们班的班长去办公室,拿了一张全班同学的名单,让他把谁暗恋谁、谁跟谁谈恋爱画线连接。最后,班主任叫我去办公室,说班长声称班上二十多个男生都暗恋我。”说道这里,邹之佳咯咯地笑了两声,好像很得意的样子,又继续说道,“虽然我后来被老师批评了,说我不注意跟同学保持距离,但是我还是挺开心的。那么多人喜欢我,我完胜我们班的校花啊!”   “……”邹之佳说的,许临渊心里是相信的。他知道她一直成绩很好,常年蝉联班级第一名,直到遇到他。而且她长得也很可爱,人也很善良,有男生关注她很自然,虽然他们不一定都是像他这样真挚地爱慕她。   许临渊听了她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虽然从小成绩优异,但是从来没有跟任何人传过绯闻,也没有听说哪个女生暗恋过他。在这一点上,他比起邹之佳来不是差了一点点。      “后来呢?”他试探。   “什么后来?”邹之佳不明所以。   “你跟哪个天之骄子在一起了?”   “什么天之骄子,他们都是小屁孩!我喜欢有点忧郁的、成熟一点的。像……”邹之佳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有些暧昧地看着他。   许临渊问她问题时,一直紧张地注视着她,看到她盯着他看,脸莫名地就红了起来。他的心跳得很快,紧张得连手心里都是汗。   “像……梁朝伟那样的!”说完,邹之佳自己也乐不可支起来。   许临渊听她这样说,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心里也是大大的失落。看来自己真的是病入膏肓了,怎么开始无端妄想起来。她怎么可能说她会喜欢像他这样的男孩子?!   许临渊低头吃饭,但有些味同嚼蜡。   两人吃完饭,又喝了一杯咖啡才继续学习。      过年前,许临渊跟邹之佳天天见面,她总是中午11点30到,下午4点离开。所以自始至终,许临渊的父母都没有发现她有来过。每天中午,邹之佳就会给自己和许临渊炒个菜,两个人就着馒头吃,特别有滋味。   许临渊问她,为什么小小年纪就会煮饭,邹之佳一开始支支吾吾,后来经不住许临渊问了很多次,她才松开告诉他,她的妈妈曾经在她十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一走就是一年。那段时间她跟爸爸一起生活,而他爸爸又不太会煮饭。她为了喂饱自己,慢慢就学会了。至于她妈妈为什么离家出走,许临渊没有问,邹之佳也没有说。他知道,哪些问题可以问,哪些问题不能问。但自此知道了这件事,许临渊对邹之佳的喜欢便更加深沉了。他开始有些心疼邹之佳。他自己虽然双腿残疾,从小为了治病受了很多苦,但是他的家庭是幸福的,父母都很爱他,他从未为学习以外的事情担心过。而邹之佳呢?小小年纪就懂得照顾自己,他很难想象是什么东西让这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如此的坚强独立。她表面看起来聪明活泼,可是她的内心也有很多掩埋的伤痛吧。想到这里,许临渊就好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守护她的人,让她再也不要伤心难过。为此,他一定要掩饰好自己对她的爱慕,只有这样,她才会一直允许他一直关心她下去。为了他们的友情,许临渊更加压抑了自己的感情。      农历腊月二十六,许临渊跟邹之佳过年前的最后一堂课,因为明天许临渊的妈妈就放假了,他们就不能偷偷在他家里密会了。   “哥哥,我们今天别上课了。”   “你叫我什么?”   “哥哥!”   “干嘛叫哥哥啊?”   “因为我喜欢你啊。”   许临渊的脸有点泛红,局促得不知道如何回应。   “哥哥,你叫我佳佳吧。”   “哦。”其实他很少叫她的名字,通常两个人在一起,邹之佳叫他许临渊,而他除非情非得已,都只叫她“哎”。现在两个人要改变称呼,他心里甜甜的,但是又不敢表现出来。   “你叫啊!”邹之佳催他。   “……”叫不出口。许临渊全身都有些酥麻,他感觉自己的手都有点抖了。   “叫啊。”   “哎呀,你好烦!”许临渊脸烧得通红,有些粗暴地撑着书桌就站了起来,自己拿来拐杖撑好,笨拙地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   “厕所。”赶紧逃。   “哦!”邹之佳还不肯放过他,“要不要一起?”   “有病啊你!”   “哈哈!”邹之佳咯咯地笑个不停,好像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一样。   许临渊总算明白了,邹之佳真的是一个不懂得保持男女之间健康距离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跳级跳得多了,她对性别的认识几乎模糊地像小学生一样。再跟她这么相处下去,许临渊一定会抓狂的!      过了好半天,许临渊才回到房间来。他进门的时候,邹之佳正低着头,奋力做题。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刚坐下,邹之佳就抬起头,“啪”地一声把手里的练习册拍在他的面前,道,“哥哥,我都做完了!你看看!”   许临渊有些不信,他是去了很久,但是最多也不过半个小时,邹之佳怎么这么快就把题目做完了?他检查了一下答案,全部正确!心里就有些不悦。   “说,你是不是抄后面的答案了?”   “没有!”   “不可能!”   “哎呀,说了没有了。”   “不行,重新做,不要偷懒!”说道学习,许临渊对邹之佳还是很严厉的,就真的像哥哥对妹妹那样。      “哎呀,我实话告诉你吧,这本练习册上的题我以前就做过,我差不多都记得,所以才做得快的。”   许临渊听了这话,就更加生气起来。“你做过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多天了一直做这本书上的题,你这不是耽误我功夫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邹之佳看他真的恼了,有些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邹之佳,你怎么可以这样浪费别人的时间?!”许临渊说出这句话,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了他。难道说?   “邹之佳,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我……”邹之佳不敢看他。   “这些天,我给你讲的知识,你本来就会是不是?”   “我……也不是所有的都记得清楚……”邹之佳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    ☆、家教老师3   许临渊怒不可遏,追问,“那期末考试呢?是不是也是你故意考砸的?”   “我……”邹之佳被许临渊揭穿了自己的小秘密,心里其实很害怕,但是还是鼓起勇气迎着许临渊的目光大声说道,“想考砸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已经很努力隐藏实力了,但是我还是只能考到13名!我也是尽了力的!”   许临渊暴怒,吼她,“你觉得这样耍弄别人很好玩吗?!”   “我没有!”   “还说没有!你这明明就是欺骗!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   “你干嘛这么凶!”邹之佳眼睛里面已经盛满了泪,眼看就要溃堤。   许临渊看着她泪眼朦胧的样子也很心疼,不觉语气就软了些,“你有什么原因,要故意骗我,还骗了我这么久?!”   “我……”邹之佳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许临渊看了很是不忍。      他们两个沉默了很久,许临渊看她一直掉眼泪,便撑着书桌站起来,想去卫生间给她拿些纸巾过来。谁知道,他刚站起来,还没有站稳,邹之佳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扯得他整个身体都跟着晃了晃。   邹之佳带着浓浓鼻音,哀求他,“哥哥,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   邹之佳吸吸鼻子,接着说,“我只是没有地方可以去,想找个人陪我而已。”邹之佳说完这句话,眼泪就凶猛地流了出来。   一句话说得许临渊也有些心疼。他知道她的家庭并不美满,但是没想到她的生活居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孤单。   “放手。”   “……”我不。   “你放手啦,我去给你拿点纸巾过来。”你不放手我怎么拿拐杖?      邹之佳看着他,确定了他不是在说气话,才犹豫地撒了手。   许临渊伸手拿到拐杖,撑好,还算稳当地走出了房门。过了一会儿,他就拿着一卷纸巾走了回来。   “给!”   “谢谢!”邹之佳还在抽泣,“你是不是不生气了?!”她哭得满脸都是泪,说话还抽抽搭搭的。   “我可没这么说。”许临渊答。   “哥哥,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又开始撒娇,完蛋了,心彻底软了。   “哧——!!”邹之佳用力地擤鼻涕,发出的声音一点儿也没有美感。   “你能不能斯文一点儿?”皱眉。   “哦。”马上变小猫。大气也不敢出了。   “……”叹气。许临渊,你是男人,你何必跟她一个小女孩这么计较?!你看你把她吓得。      两个人沉默了好半天,终于,许临渊先开口,   “哭完了?”   “嗯。”   “题都会了,那你现在想干什么?”   “我饿了。”   “……”就知道,你就是个吃货。   “哥哥,我累了,不想煮饭了。”她的语气还是有些委屈,哭确实很消耗能量。   “那,我做给你吃?”   “你会吗?”   “差不多吧。”   这段日子邹之佳在他家里煮饭的时候,许临渊每次都在她旁边看,已经把做菜的步骤记熟了,虽然没有实践过,但是应该也没有那么难。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去我床上躺着吧。”许临渊建议。   “可以吗?”   “去吧。”      邹之佳转身爬到许临渊的床上。床单和被罩是属于男孩子的深蓝色,上面有他的味道。许临渊跟过去,替她拉开了被子,给她盖上。转身就要走。   “哥哥,有没有毛绒玩具?”   “嗯?”   “我想抱着。”   “哦,你等等。”许临渊转身,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只米老鼠的,只是好久不见了,可能被妈妈收在柜子里了。他找了半天,终于从柜子里面刨出了那只米老鼠,递给邹之佳。   米老鼠一看就是一只古董,他的毛已经有些斑驳,而且衣服也已经褪色了,不过还算干净。邹之佳接过米老鼠抱在胸前,自己紧了紧被子,就闭上了眼睛。   许临渊看了她几秒钟,然后转身走出自己的房间,轻轻的把门带上。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至少,他现在是去煮饭给自己爱慕的女孩子吃。他觉得爱就在他的身边。多年之后想起,许临渊还是觉得那时候邹之佳围着他一声一声地叫“哥哥”的日子是他生命里面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只是现在,那段日子已经在他的记忆里面久久封存,再也不敢触碰。      过完年,初六大人们就开始上班了,但是南城一中初十才开学。   初七早上,许临渊接到邹之佳的电话,她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但是大意是问他她可不可以今天还去找他玩儿。许临渊本来说自己想学习,没时间陪她玩儿,但是她说她也可以学习,他就答应了。她大概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吧,他怎么忍心拒绝?!   依然是只按一下门铃,依然是门后笃笃的拐杖落地的声音。许临渊打开门,就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站在他家门口,穿得还是过年前她常穿的那件红色大衣,不同的是,她戴着一顶白色的遮耳小帽子,齐齐的刘海顺下来,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个不过十岁的小孩子。   许临渊愣住,在心底暗骂自己,许临渊,你是不是变态,你怎么是个萝莉控?!   “许临渊,过年好!”邹之佳的声音听起来兴高采烈的。   “过年好!”      邹之佳进门,等许临渊关了门转过身来,她又笑嘻嘻地对着他拱手,“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许临渊看着她耍宝的样子,心神荡漾,别说是红包,就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想全部给她摘下来。   邹之佳伸着手看着他,他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就真的往自己裤兜里面摸了摸,掏出一个红包来,递给她。   “给!”   “哥哥,你真豪气!太帅了!”   某人的脸又有些发烫。   邹之佳打开红包,里面足足有六百块钱。许临渊想起,这是过年奶奶给的红包,奶奶对他这个唯一的孙子向来大方,六百块钱已经是他今年收到的最大的红包了。   “天啊,这个红包也太大了!这让我受之有愧啊!”邹之佳明显两眼放光。   “……”受之有愧也没见你退回来啊。   “哥哥,不如今天我们出去玩儿吧,吃饭逛街看电影打游戏,我付钱!”   “你还真大方。”   “必须啊!我是小土豪!”邹之佳在许临渊面前秀了秀那六百块钱,大有炫耀的意思。“怎么样,走吧?”   许临渊有些为难,他从来没有跟同学出去“吃饭逛街看电影打游戏”过,他的腿不方便,走不了太远,所以他都避免参加这些过渡消耗体力的活动。   “改天吧。”   “为什么?”   “今天想学习。”   “哦。好吧。那我也学习。”邹之佳很乖巧地就屈服了,但许临渊看得出她的失望,这让他的心里有些酸酸涩涩的。他有些愧疚,跟他在一起,邹之佳好像从来不能尽兴得玩儿,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生活如此的沉闷,邹之佳为什么还是有事没事就往他这里跑?他注定了不能给她她应得的一切,这叫他怎么忍心就这样把她套在自己身边?      叹气,“你到饭厅去自习。”许临渊撂下话就转身。   “我喜欢你的房间。”   “那我去饭厅。”   “为什么不能一起在你房间?”   “因为没有必要,反正你什么都会,也不需要辅导了。”   “……”邹之佳无奈,是她自己一时得意忘形想拉许临渊出去玩才暴露了自己的秘密,现在许临渊不想理她了,她是自作自受。   邹之佳目送着许临渊走去饭厅,他拄着拐杖还能拿三本书,邹之佳觉得他好厉害。   她一个人待在他的房间,看看书,又听听MP3, 百无聊赖。过了三十分钟,她就坐不住了,跑去饭厅倒水喝。她一边倒水,一边偷瞄许临渊。他好像完全被手里的书本吸引了,头都不抬。   “你看什么呢?”   “《了不起的盖茨比》。”   “好看吗?”   “还行。”   “讲的是什么?”   “盖茨比的故事。”   “他很了不起?”   “不知道,还没看完。”   “看完跟我说说。”   “行。”   邹之佳见许临渊不想搭理她,没办法,又晃回了他的房间。   后来,许临渊把《了不起的盖茨比》看完了,邹之佳问他内容,他却含糊带过,说也没有那么有意思。   多年以后,邹之佳坐在电影院里面,第一次观看由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主演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回忆涌上心头。她不敢去想自己究竟后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如果她再坚持一些,如果她能够把周围的一切都轻易放下,那么,她跟许临渊是不是可以逍遥自在地在一起?她自问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可是,许临渊呢?她不能不为他着想。他所配得的一切她都要给他,至少,让他有选择。电影结束,邹之佳还一个人坐在空荡的电影院里面,泪流满面。她离开许临渊很多年了,她是不是也像黛西一样早已改变了初心?那他呢,是不是还是那个傻傻的任人摆布的盖茨比?    ☆、家教老师4   中午是许临渊做饭,原因是邹之佳在他床上睡着了。邹之佳还没醒,飘着香气的饭菜就已经做好了。   “猪,起来吃饭了?”许临渊站在床边叫她。   “啊?”邹之佳侧身向外躺着,睁眼就见到许临渊的四条腿在她面前——两支腋拐、两条残腿。许临渊站得很近,完全瘫痪的左腿还一晃一晃的,他在家穿着有些贴身的居家服,双腿显得特别细弱。邹之佳一睁眼就看到它们,毫无防备地吓了一跳。她几乎是弹了起来,坐得离许临渊远远的,表情怪异。   “你怎么回事?”许临渊问。   “没,没事儿。”她总不好告诉他,他的腿吓着她了吧。   “没事就起来吃饭。”说完,许临渊就转身率先出去了。邹之佳没有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自责和心痛。他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吓到她了。他是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残腿,可是在别人看来,他的腿是像外星怪物一样可怕的吧?他凭什么期盼邹之佳能习惯他的这两条畸形的腿?他无奈,扶着餐厅的椅子坐下,把拐杖靠在墙上,然后把双腿搬到餐桌下藏起来。      邹之佳整理好心情,才来到饭厅,但是饭桌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你终于出来了,饭菜要冷了。”许临渊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饭呢?”   “在厨房里啊。”   “你干嘛不拿出来?”邹之佳刚问完就后悔了。许临渊双手拄拐,他腾不出手端饭菜啊。   许临渊显然也是有些尴尬,却故作镇定地回嘴,“你不会真的要做一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猪吧?”   还好他没介意,“我是猪,那你就是猪兄!”说完,邹之佳转身就进了厨房端菜。   两个人吃饭的气氛有些尴尬。许临渊已经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介意自己的残疾了,跟邹之佳在一起,他通常都很容易忘记自己的缺陷的,今天,两个人都有些奇怪。而邹之佳也为自己今天一再得表现失常而自责,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没脑子了。哎,叹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吃饭,显然两个人的兴致都不高。   他们吃完饭,许临渊把碗也洗了。邹之佳百无聊赖,又回到了许临渊的房间,从他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看起来。他们两个还是一个在房间,一个在饭厅,各看各的书。   大概又过了一个钟头,许临渊家的大门突然发出了声响。   不好,妈妈提前下班了!许临渊警觉。   他慌忙拄着拐杖来到邹之佳的身边,关上门,小声说,“我妈妈回来了。”   “哦,要我打招呼吗?”   “不要!”   “为什么?”   “我没告诉他们你来家里。”   “啊?你是说,我们在你家待了这么多天,你爸妈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是啊。”   听了这话,邹之佳的心里有些想笑,许临渊看着一本正经,原来也干这种背着父母的暗地里的勾当。咳咳,什么暗地里的勾当,她怎么会用这个词形容自己。      “小鱼儿,小鱼儿?你在吗?”是许妈妈在叫许临渊。   邹之佳腹语,纳尼?小鱼儿?许临渊有这么萌的小名?   “哎!妈,我就出来,您等一等。”   邹之佳一副憋笑的样子,许临渊瞪她,那意思,乖乖给我在这里呆着,别出声。   邹之佳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您放心吧,小鱼儿。   许临渊开门出去,很久都没有回来。邹之佳一个人在他房间里,轻手轻脚的,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过了好半天,许临渊回到房间里,一进门就垂头丧气地说,“完蛋了,我妈在客厅看电视,一时半会你是出不去了。”   “没事儿。等你妈去厨房做饭,我溜出去就好。”   “很遗憾,今天是我妈的生日,我爸会回来负责这项重要工作。”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许妈妈的声音,“小鱼儿,你在跟谁说话?”   “啊,妈,没有!是我电脑的声音!”   又没了声儿。   许临渊更加警觉,他锁上自己房间的门,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始播放音乐,然后,他拄着拐杖就朝卧室连着的阳台走去。等他们两个都进了阳台,许临渊又关上了阳台的门。   总算比较隔音了!   但他们两个还是把声音压得更低,邹之佳问,“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在你这里过夜,家里人会担心我的。”虽然父母平时也不怎么注意她。   “让我想想。”   “要不,我现在出去跟你妈打招呼好了。”   “不行!刚才没打招呼,现在打招呼不是更显得有鬼?!”   “那怎么办?”邹之佳无奈。      许临渊也一筹莫展。   这时候,邹之佳环顾了一下阳台,看到阳台的防盗窗上有一个小门,而这个小门只是用一把普通的铁锁锁着。她探头往楼下看了看,正好,在许临渊的阳台底下不远处就是一道很高的围墙。许临渊家住二楼,离地面不算高。邹之佳看到那面墙,一下子计上心来。   “许临渊,这把锁的钥匙你还有吗?”   “不知道,应该都在我书桌抽屉里。”   “哦。”   “你要干什么?”   “先找找钥匙吧。”   许临渊不知道邹之佳心里在想什么,她要找钥匙,他也没有想到要阻止。不一会,邹之佳拿着一大串钥匙又回到了阳台,她试了几把,只听啪的一声,那把大铁锁就打开了。   “耶!”邹之佳兴奋。   然后,她撑着阳台一抬腿就爬到了小门边上。      “喂,你要干什么!”许临渊慌忙转身拉住她的衣服,他的动作急了,差点没摔倒,不得不松了手,撑住阳台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哥哥,再见,我明天再找你!”说完,她冲着许临渊眨了眨眼,一个闪身就钻到了小门外面。她挂在防盗窗的铁栏杆上,没有任何保护,看起来实在是十分危险。   “邹之佳,你回来!”许临渊急得一身冷汗。他扶着窗台稳住自己的身体,却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邹之佳做这种危险动作。   邹之佳冲他做个龇牙咧嘴的笑脸,道,“看我的!”说完她就伸出自己的大长腿去够不远处的围墙。她的一只脚踏上了围墙,稳住,然后另一只脚也踏了上去。她的手还攀在许临渊的阳台上,看起来站得很稳,这让许临渊稍稍安心。   “看,也不是那么危险!”她对他笑。然后就松了手。谁知道她这时候一个不稳,身子晃了晃。邹之佳马上又抓紧了防盗窗,稳住了身体。   “喂!你小心!”许临渊差点吓得给她跪下。   “没事儿,我走了!”说完她就扶着防盗窗降低重心,最后坐在了围墙上。然后,朝围墙外面跳了下去。   那道围墙至少有两米高,邹之佳却像一只猫一样就那样跳了下去。许临渊在楼上看着她,既担心、又羡慕。   邹之佳落地后,转过身朝许临渊挥挥手,做了个口型,无声地说了句“再见!”   然后,她就转身跑掉了。   许临渊一直站在阳台上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邹之佳走后,许临渊有些怅然若失。他没想到,邹之佳的身手这么好,简直比起大多数男孩子也不逊色,比起他来,自然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狱。   邹之佳跳墙这个举动一度让许临渊很自卑,直到发生了那件事之后。      经过一个寒假的相处,许临渊越来越了解邹之佳。他现在更清楚邹之佳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也了解很多她的生活不为人知的一面。他现在知道,她是个非常非常善良的女孩子,她时常在不经意的时候对他表现出的关心都让他一步步地往更深的感情漩涡沦陷。他们在一块的时候,开始更多地聊人生、聊梦想,聊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希望与无奈。他越了解邹之佳,就越觉得她真的是一个很值得他爱的女孩子。现在,她的一个不经意的转身,一个无意识的微笑,甚至是一声轻微的叹息,都能让许临渊牵肠挂肚良久。但牵挂归牵挂,许临渊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邹之佳知道他对她的感觉,他只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想念着邹之佳长吁短叹。慢慢地,许临渊发现,他真的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许临渊是痛苦的,因为他爱的人就在他的身边他却不能让她知道他的爱。但许临渊也是幸福的,因为他爱的人就在他的身边,他可以时时看着,时时守候。许临渊就在这种甜蜜又酸涩的情绪里面过了三个月,眼看再过两周就到了校运会的季节,他却在这个时候陷入了更深的矛盾。    ☆、长跑比赛1   以前的校运会许临渊都是不参加的,他甚至不会去观看。坐在场边看着大家又跑又跳,他觉得很尴尬,而周围的老师和同学也理解他的心情,从未有人在这件事情上有过任何的异议。但是今年不一样,因为邹之佳下了道“圣旨”,让他无论如何在校运会的时候做她的拉拉队,而她要参加压轴的女子5000米的长跑比赛。   现在的许临渊,无论邹之佳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以一种含蓄不张扬的形式来满足她,他做的恰到好处,既让邹之佳开心,又不让她觉得他对她与别人不同。   但是这次不一样,许临渊是真心不想在校运会的时候出现在运动场里。这事情要从三个星期前的一个早上说起。      那天早上,许临渊一来到教室就发现邹之佳的桌子上多出了一个用塑料彩纸折的小星星,就是女生折来向男生表达爱意的那种。现在邹之佳的桌子上出现了这种小星星,这让许临渊不得不警觉起来。男人的本性让他意识到,邹之佳的周围一定又出现了其他的追求者。   那天邹之佳来到教室,发现了桌子上多了这个小星星。她问许临渊,许临渊表示不清楚。然后她朝全班扫了一眼,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后她也没说什么,就把这颗小星星收在了课桌抽屉里。   一连两个星期,每天早上邹之佳的课桌上都会出现一颗这样的小星星,邹之佳问许临渊,他当然不知道是谁,她也就没有再问。   直到有一天下课,张莉莹跑来找邹之佳,她表情有些激动地说,“之佳,我知道给你送星星的人是谁了!”   “哦?”   “哎,我先不告诉你名字,不过,他人很帅的哦!”张莉莹朝邹之佳挤眉弄眼,在一旁假装看书的许临渊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是他的心里却有十分的失落。      “到底是谁啊?”邹之佳问。   如果许临渊没有听错,她的声音里面还带着一丝的兴奋,连字尾都是上扬的。   “哎呀,哎呀,不说了,现在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张莉莹还在卖关子。   “你不说算了。那我就把他的星星用针穿成一串,插到课桌上示众,我就不信他不现身!”说完,邹之佳真的从抽屉里面拿出了所有的星星,用一根用完了的圆珠笔心串成一串,插在了她的课本上。   “我拿这个刺穿他的星星的心脏,给他来个万箭穿心,看他还敢不敢送了。”邹之佳对张莉莹说。   “你这也太幼稚了吧?”张莉莹无奈。   “我幼稚,难道他送星星的这种行为就不幼稚?”   “你们两个都这么幼稚,足见你们相配啊!”张莉莹笑嘻嘻地调侃邹之佳。   那串星星就一直在邹之佳的课本上插了一天。尽管邹之佳觉得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但是在许临渊看来,这就是邹之佳喜欢这个追求者的证据。只有喜欢他,才会把他送的东西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让他看到。许临渊的心早就被酸涩的感觉刺透,让他没办法好好思考。他一整天都闷闷不乐,也没有怎么理邹之佳,直到放学后。      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许临渊还是一如往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假装忙碌,等着同学走完自己再起身回家。   “许临渊。”邹之佳叫他,每当她这么叫他,都是她有重要话说的预兆。   “嗯?”许临渊终于抬头看了邹之佳一眼。   “你每天早上都来的好早啊。”   “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明天我也会来的很早。”   “哦?”   “校运会,我报名参加了5000米长跑比赛,打算从每天早上开始集训。”   “哦,你加油。”   “你来看我训练好不好?”   “我去干嘛?我又不懂长跑。”   “不懂也可以看啊。再说了,你还可以给我带早餐啊。跑步的时候要空腹的,不然会肚子疼。”邹之佳说的理直气壮,好像许临渊给她送早餐是天经地义的一件事一样。   “我怎么就那么爱你啊?!”许临渊不屑。   “你是我哥哥,你不爱我爱谁啊?”邹之佳瞪着大眼睛,一脸讨好地看着他。   说真的,许临渊到这里就已经沦陷了。是啊,他不爱她爱谁呢?可是,他当然不能这么轻易就暴露自己的内心。   “你少来!”许临渊还在垂死挣扎。   “许临渊,我可是代表班级参加运动会的,你身为班集体的一员,难道不应该支持为班争光的运动员?你拒绝我就是没有集体荣誉感,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还真的佩服她的大言不惭,这种肉麻的道理她都说得出口。但是这样也好,她等于是给他找了一个台阶下,让他等会儿答应她的时候显得不是太随便。   “你怎么说?”   “……”无言以对。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邹之佳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嗯。”   “你答应了!真够义气!”邹之佳拍了一下许临渊的肩膀,“每天早上,五点半,西操场见!别忘了带早餐,我想吃小笼包!”说完邹之佳就拎起书包,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教室。   许临渊还坐在座位上,看着邹之佳离开的背影,心里满满都是甜蜜。   这样真好,明天早上他可以去运动场看她训练。他可以理直气壮地盯着她看而不需要担心她会发现他隐藏的小心思。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把一整天的烦恼抛到了脑后。      第二天早上,许临渊谎称晚上没写完作业,让妈妈早点送他上学。路上经过早餐店,他亲自下车买了两份小笼包和一份豆浆。妈妈问他怎么吃这么多,他便敷衍说起得早,怕自己中午会饿。当他满心期盼地来到西操场时,他远远地就看到了晨曦中那个健康矫捷的身影。当他看到她的那一刻,他觉得整个早上都美好起来。   “许临渊,你怎么现在才来?”邹之佳绕了一圈跑到他的面前。即使在他面前她也原地点着小碎步,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又没耽误你吃早餐,有什么要紧。呐,给你!”许临渊把小笼包递给邹之佳,邹之佳没有接。   道,“不行不行,等我跑完十圈再吃吧。”   许临渊没有异议,等邹之佳跑开,他自己撑着拐杖走到看台的第一层,扶着座椅的靠背就坐了下来。他还是第一次到西操场来。一个人坐在看台上看着空旷的操场,不远处是自己喜欢的人在跑步,他感觉他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他专注地看着邹之佳跑步,不忍错过她每一个举手投足。邹之佳今天穿着运动短衣和短裤,露出她纤长有力的四肢。许临渊被她漂亮的双腿深深地吸引了,他看着邹之佳的双腿有节奏地交替跨步,心里产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不一会儿,他就觉得自己身下的某处在不受控制地胀大。当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立刻用书包把那个地方遮了起来。   该死!许临渊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是对邹之佳的亵渎!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让有些躁动的内心停下来。过了好一会,他终于有勇气再次抬起头。当他再看向邹之佳远处的身影的时候,他努力不去看她的双腿,就这样,他发现自己不再失控,才稍稍安心。      看了十几分钟,许临渊终于明白邹之佳为何一定要他来看她训练了。因为长跑其实是一件很沉闷的事情,一圈一圈地绕着一成不变的跑道奔跑,不要说邹之佳了,就是许临渊都觉得这是一件极其枯燥的事情。让他欣慰的是,邹之佳显然很满意他的存在。她每一次跑到他跟前的跑道上时,都会冲着他露出一个夸张的笑脸,就是那种能让许临渊看到她的臼齿的夸张笑脸。每一次她对他笑,都能让他立刻陷入美好,无法自拔。   最后,邹之佳十圈跑完,用时40分钟。这个成绩显然让邹之佳很不满意。但即便是如此,她也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说,“还有一个多星期,业余组里面的女生一定都没有我这么努力。真到了比赛那天,我一定能超水平发挥,一定会有名次的!”   许临渊在一旁看着她傻兮兮自我安慰的样子,觉得好像整个世界的问题都变得不再是问题了。邹之佳,你真行,许临渊在心里默默地说。      那一天跑完步,邹之佳和许临渊一起坐在看台上吃小笼包。他买了两份,邹之佳一个人就吃了一大半。   “嗯?没了?”邹之佳发现自己已经吃完了最后一个小笼包的时候,实在是无比失落。   “嗯,对不起,最后一个被我吃了。”其实许临渊吃的很慢很慢,他有意把小笼包留给邹之佳吃,但是,邹之佳的胃口实在是太好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一个人吃了将近两份还不满足。   “啊?我还没吃饱!”邹之佳的脸挤成一团,显然她十分的不满足。   “那,这个给你喝。”许临渊把豆浆递给她。   邹之佳接过豆浆,道,“你真小气。小笼包居然不管饱,还要我喝豆浆充饥。”   “我怎么知道你像猪一样能吃?”   “讨厌!”邹之佳给了他一拳。   “我看你最近越来越暴力了。”   最后那包豆浆,许临渊跟邹之佳分着喝完了。许临渊觉得,能跟自己爱的人分食一餐,真是不可多得的美好。之后的一整天他都沉浸在这样的感觉里面,即使回到教室又发现了新的星星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许临渊每天早上都陪邹之佳跑步。四天加起来,邹之佳一共跑了五十一圈,也一共对许临渊呲牙裂嘴地笑了五十一次。在她第三十次跑到许临渊的面前,就在她呲牙裂嘴地对许临渊笑了第三十次之后,许临渊终于放下身段,也学着她的样子,龇牙咧嘴地回了她一个笑脸。邹之佳看到了他的这个回应,一下乐得差点把自己绊倒。许临渊这家伙,真是太闷骚了!    ☆、长跑比赛2   许临渊每天都陪邹之佳集训,之后两个人一起坐在看台上吃早餐。五六点钟的西操场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人,这让许临渊很满意。跟邹之佳在一起,他不是不自卑。除了在自己的座位上,他从来不肯跟她站在一起。他怕人们会说他们并不相配。   在西操场这样空旷的地方,他可以放心地跟邹之佳坐在一起,因为他知道,邹之佳并没有因为他的残疾而看不起他。现在相处的时间长了,邹之佳也会在他站起来的时候扶他一把,下课的时候也会帮他打水,帮他递东西。她这样的举动都让许临渊心里暖暖的,情不自禁喜爱她更深。      邹之佳第一次扶许临渊起身也是在西操场。运动场看台的座位有些低矮,而且靠背也比一般的椅子矮了不少。第一天他们吃完早餐要起来的时候,许临渊撑着两支拐杖,用了半天的力气,身体还是摇摇晃晃没有完全站直。他的左腿虚点着地,完全用不上力气,右腿却颤颤巍巍地颤抖,一副用力过度的样子。他扁平的屁股不自然地撅着,姿势看起来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但即使是这样,他也还是没能站起来。眼看许临渊就要坚持不住跌回座位,就在这时候,邹之佳在他身旁稳稳地扶住了他,她稍用了些力就撑着许临渊的身体帮他稳稳地站了起来。直到他把两支拐杖放在腋下撑好,她才松了手。   当时,许临渊的脸有些泛红,但邹之佳并未介意。她还得意洋洋地说,“哥哥,我对你真好!”   许临渊心里说,是啊,你对我真的不错,但是出口却成了,“小样儿,帮助残疾人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你怎么早不扶我?”   邹之佳听了有点垂头丧气,问,“那我到底要怎么对你好才算是对你好啊?”   “谁稀罕啊!”许临渊果断回绝。傻瓜,你对我已经很好了。你要是对我再好一点儿,我恐怕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说完,许临渊就撑着拐杖一步一晃地朝教室走去,把吹胡子瞪眼的邹之佳落在身后。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每次他们吃完早晨要回教室的时候,邹之佳都会问许临渊,“要走了吗?”得到回应,她就会乖巧地把一支拐杖递给他,然后自己拎着他的另一支拐杖,站到许临渊的一边,让许临渊扶着她的胳膊帮他站起来。两个人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常,许临渊没有再脸红过,邹之佳也做得越来越自然。   第五天早上,邹之佳照例训练长跑,许临渊照例给她带早餐、陪她训练。一切都很平常,是个波澜不惊的早晨。   “哥哥,今天的包子味道好像变了。”邹之佳一边嚼包子,一边说。   “嗯?有吗?”   “嗯,是啊,好像有点苦。”   “我尝尝!”   说完邹之佳把手里的包子递到许临渊面前,许临渊就着她手里咬了一口,结果,他只等待了0.01秒,就立刻发现了这个包子出了什么问题。   “啊!好辣!”许临渊低吼。   邹之佳在一旁拍着手,笑得花枝乱颤,“哈哈!中计了!欢迎品尝邹记黯然销魂芥辣蔬菜包!哈哈,好吃吧!”      许临渊被芥末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吸鼻子,一边骂,“邹之佳,你是变态吗?早上起来跑步你还带着芥末!你是不是有病?!”   “哈哈!”邹之佳捂着肚子笑,“唉呀妈呀,笑死我了!哎呀,我的肚子,疼!”   许临渊看着邹之佳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禁莞尔,不一会儿芥末的效力过去了,他开始坐在一旁欣赏起邹之佳来。邹之佳在一旁笑,时不时还瞄他一眼,许临渊便装出被辣到的样子嘶嘶地吸气,“好辣,好辣!”然后邹之佳就会笑得更加厉害。   那天早上,他们两个都特别开心。邹之佳跑步的成绩也提高了不少,大概三十分钟就可以跑完5000米,在女孩子里面已经算是不错了。他俩吃完早餐,离上早自习还有一段时间,就在看台上继续坐着聊天。   “哥哥,你觉得朱茵漂亮吗?”   邹之佳最近在看吴奇隆和朱茵主演的《萧十一郎》,她爱得不行,许临渊是在她的威逼利诱下也在家看重播。   “不知道。”许临渊回答。他心里想说,没你漂亮。   “他们说我们班班花长得像朱茵,你觉得像吗?”   “不知道。”这个我真没注意。      “哥哥,你说我好看吗?”   许临渊瞄了邹之佳一眼,她的样子居然有点害羞,眼睛看着地面,两只脚在地上踢来踢去。   许临渊玩性大起,就就着她回答,“好看啊!”   “真的啊?”邹之佳眼睛里面都是兴奋。   “真的啊,长得跟仓鼠似的,能不好看吗?”许临渊说完,就痴痴地笑了起来。   “啊!你才长得像仓鼠!”邹之佳有点生气。   许临渊还没打算放过他,马上拿着个吃剩的包子学起了邹之佳吃东西的样子。他的嘴巴鼓鼓的,还一边假装吃,一边说,“哥哥,今天的包子味道好像变了。” 脸上的神态,吃饭的动作,每一个细节许临渊都模仿得很像。一句台词说完,他还接着下一句,“唉呀妈呀,笑死我了,哎呀,肚子疼!”他一边说,还一边学邹之佳捧腹大笑的样子。      不管是动作还是神态,还是说话的语气,许临渊都学了个八九不离十,让在一边的邹之佳又好气又好笑。   邹之佳一边笑,还一边去打他,“不许学我!不许学我!”   许临渊也憋不住笑,开始笑场,但是还是不放弃继续学邹之佳吃东西。   邹之佳噼里啪啦地打了他几下,见他还不停,就抓起他的拐杖跳到一边。   “你还学我!你再学我我就把它们扔到水沟里去,我看你怎么回去!”说完,她朝着许临渊做了个鬼脸。   许临渊其实心里一点都不着急,邹之佳把他的拐杖拿走了,他自然是没办法夺回来,如果没有拐杖,他一步也走不了,这些邹之佳都是知道的。但是,他心里很坚定,邹之佳绝对不会拿走他的拐杖,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不过看邹之佳的样子,她是真的有点急了,许临渊就不忍心再逗她了,停了下来。   “好啦好啦,不学你了。你明明知道我是四条腿的动物,你把我的两条腿都拿走了,你叫我怎么走路?”   “谁叫你学我!”   “好了,我不学了,你把我的腿还给我吧。”许临渊好脾气地求她。      邹之佳本来就要过去把拐杖还给许临渊了,就在这时候,她的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年轻的男声。   “邹之佳,你也在这里!”   邹之佳和许临渊同时回头,他们都看到了一个高大健硕的男生。   陈志斌,他们班的体育特长生,全校跳高记录的保持者,身高一米□□,全身上下都是肌肉,据说身体脂肪不超过百分之八,他行走在地满满都是荷尔蒙,人送外号“倒三角”。   “你这是来训练?”陈志斌看着邹之佳,显然他直接忽略了许临渊的存在。他看着邹之佳手里拿着许临渊的拐杖,脸色有些怪异。   “嗯。已经练完了,准备回去了。”邹之佳没打算跟他久聊。她朝着许临渊走过去,打算把拐杖还给他,然后一起回教室。   “邹之佳,今天放学一起训练好吗?”陈志斌显然没打算这么快结束他们的谈话。   邹之佳只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放学后都是你们体育生在训练,我跟着过去搀和不是自取其辱吗?”实际上是,她是想许临渊陪她练,她知道许临渊肯定不喜欢那么多人在一起的场合,所以她才选择早上练。      “别这么快拒绝嘛。你来训练,我可以教你怎么呼吸,怎么控制节奏,我保证可以帮你提高耐力,让你在业余组里面脱颖而出!”   邹之佳有些心动,停下脚步回头。她最近练得这么辛苦,实在是很想拿个名次,她也是有得失心的。如果能提高成绩,她当然乐意去学。   “你说真的?”   “真的啊!”陈志斌看她有些心动,赶紧继续添油加醋,“你难道以为我们运动员都是靠着蛮干的吗?提高运动成绩也是要靠智商的。你这么聪明,肯定没问题!”   邹之佳想了想,道,“那好吧!”   “好嘞,那放学后我在这里等你,记得来啊。”   “行!”   “那我先去练会儿!”陈志斌转身就朝操场的另一侧走去。他一边走还一边脱下了外面罩着的运动服。他底下只穿着一件印着号码的运动背心,露出他身上健硕的肌肉。田径运动员的运动短裤比一般男生穿的短裤短了很多,这让陈志斌的大长腿尤其显得修长。许临渊看着陈志斌离开的背影,看着他腿上边界分明的肌肉线条,他简直自卑地想要找一个地洞钻进去。他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的双腿,细瘦、无力、畸形,他再看看邹之佳盯着陈志斌的样子,他简直有种想哭的冲动。    ☆、长跑比赛3   这一瞬间,许临渊发觉他跟邹之佳之间的美好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这几天来,他不是没有幻想过邹之佳是不是也是喜欢他,所以才会叫他每天来陪她练长跑。但是他今天看到邹之佳盯着陈志斌的背影看的样子,他就明白了,邹之佳之所以选择让他来陪她训练,是因为在她心里他是无害的,是一个永远不可能考虑的对象。   想通了这个关节,许临渊的心情一落千丈。他失望、伤心,他烦躁不堪。   “邹之佳!”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喊她。   “啊?”邹之佳终于回头。   “把拐杖还给我!”   “哦!”   邹之佳马上加快脚步走到他身边,还是习惯性地把一支拐杖递给他,让他撑在左边,然后自己站到他的右边扶着他。可是许临渊却推开了邹之佳扶着他的手,夺过另一支拐杖,低声道,“我自己可以。”语气不算僵硬,但满满的都是拒绝。   “哦!”邹之佳有些愣住。   然后许临渊就撑着拐杖,调整好自己双腿的姿势,用尽力气想把自己撑起来。   他的右腿还是一直颤抖,他的屁股还是怪异地撅着,他的背部的线条是僵硬的,手臂上的青筋也爆了起来。经过一番折腾,许临渊很缓慢地、很艰难地站了起来。他的身形摇摇晃晃,让一边看着的邹之佳有些紧张。许临渊站起来后,有些困难地把两支拐杖分别撑在了腋下,他调整好身体的姿势,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一整天,许临渊在邹之佳面前故作无事,不想显露出自己的失落。邹之佳只觉得他今天兴致不高,也没太往心里去。放学之后,她跟许临渊说了再见就一个人跑出教室。许临渊当然知道,她是跑去操场找陈志斌去了。   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许临渊才撑着课桌站起来。他一边拿拐杖,一边忍不住想,自己连独立站起来都做不到,邹之佳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他。他摇了摇头,告诫自己一定不要有非分之想。如果邹之佳还需要他这个朋友,他就一直守护她,如果有一天,她有了其他人,比如像陈志斌,那他就要放手,默默祝福她。      第二天早上,由于许临渊的妈妈起晚了,他晚出门了二十分钟。他在路上买了早餐,一路上都催妈妈快点开车,他很担心等自己赶到运动场的时候邹之佳已经练完了。他匆匆忙忙地下车,以比平时快的节奏往运动场赶去,脚步踉跄地厉害,让他妈妈看了不住地在他背后嘱咐他慢点走。   许临渊离的很远就看到了邹之佳在操场上的身影。还好,她还在练。于是他放慢了脚步,一边专心走路,一边时不时地瞄一瞄邹之佳的身影。等到他来到运动场边缘,这时候,突然有个人从背后喊了一声,“嗨,瘸霸。”   许临渊停下来,撑着拐杖站定。他回头,只见陈志斌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了过来。许临渊眉头一皱,他显然不想在这里再见到这个人。      “给邹之佳带早餐吗?”陈志斌指了指他手里拎着的袋子。   许临渊不想理他,但是还是礼貌地回答,“是啊。”   陈志斌一笑,道,“我正好约了邹之佳一起训练,不如我帮你带给她吧?”   许临渊眉头皱的更紧,难道昨晚邹之佳在运动场练完,还约了陈志斌早上也一起练?他心里觉得不可能,如果邹之佳约了陈志斌,应该会跟他说一声的。他们之间这样的默契还是有的。   “不必了,我自己拿给她。”说完,他又继续撑着拐杖向前走去。   “哎!”陈志斌伸出一只手,挡住许临渊前进的方向。他身高1.89米,许临渊只有1.67米,还双腿残疾,撑着拐杖背要稍微弓着,两个人之间的身高差距简直可以用悬殊来形容。      陈志斌挡在许临渊面前就像一堵墙,许临渊显然不想跟他冲突,就撑着拐杖向右边一转,想绕开陈志斌。可是他刚把拐杖朝右边伸出去,陈志斌就又绕到了他的右边来,把他右边的路也堵上。无奈,许临渊又调整身体,朝左边转过去,试图再次躲过陈志斌。   可是陈志斌根本就没想放他走,他只悠闲地跨了一步,就把许临渊的去路死死的挡住。许临渊的火气马上就窜了上来,他对着他吼,“你让开!”   陈志斌脸上带着戏谑的笑,道,“你让我让开我就让开啊?我不让,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许临渊气急,拄着拐杖不管陈志斌是不是挡在他面前就朝前面走去。   陈志斌见他走上来也不让开,两个人的身体碰到了一起,许临渊还是一个劲地向前推他。   陈志斌不肯让开,但是他的双手自始至终都是举在头顶的,他没有用手碰许临渊一下。但是许临渊毕竟双腿残疾,才跟陈志斌碰了几下就身体失去了平衡,他勉励用拐杖撑着自己,想让自己保持平衡,可是他脚下的动作却来不及跟上来。最后他挣扎了一下,还是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陈志斌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拐杖飞了出去的许临渊,轻蔑地骂道,“你一个残废,还想追邹之佳,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真是癞□□想吃天鹅肉!”      这个时候,邹之佳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一个箭步跑了过来。但是就当她跑到一半的时候,许临渊就已经摔倒在地。邹之佳一惊,脚步就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她跟许临渊认识快一年,许临渊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摔倒过。虽然他有的时候行动很笨拙,但是在邹之佳心里,许临渊至始至终都保持着风度,这让她也常常忽略了他的缺陷,把他当成一个正常的男孩子,时常还觉得他很有吸引力。   可是就在现在,许临渊坐在地上,拐杖飞出去了很远。陈志斌站在他的旁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许临渊显然很愤怒但却无计可施。他们两个人,一个坐在地上,一个站在旁边,整个画面都让邹之佳觉得很尴尬,很心塞,也很残忍,但更多的,她感受到的是愤怒!      震惊过后,邹之佳飞奔着来到他们身边,她先是用尽全身力气给了陈志斌一拳,然后又用力地把他推开。她怒吼,“你干什么啊!”   陈志斌看着邹之佳,双手举到耳边,道,“你可不要误会,我可没有碰过他一下,是他自己摔倒的,这可不能怪我!”   邹之佳看着他,也是无话可说,她确实也看到,陈志斌并没有推许临渊,是许临渊站不稳自己摔倒的。   “你走开啦!”邹之佳吼道。   “邹之佳,你别生气啊。我帮你把他扶起来就是了。”说完陈志斌真的弯下腰,扶住许临渊的胳膊。   谁知道许临渊根本就不领情,一下子拍开陈志斌的手,冷冷地道,“别碰我!”   陈志斌把手缩回来,显然很没面子,但是当着邹之佳的面儿,他又不方便发泄出来,也冷冷回到,“不碰就不碰。”然后他退到一边,对邹之佳说,“呐,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帮助残疾人,是他不想让我帮的。”   邹之佳听到“残疾人”三个字,立马气急,吼道,“你走开!走开啦!”   “邹之佳,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啦!”陈志斌还在纠缠。   可是邹之佳根本不听,一个劲儿地推开陈志斌,“你给我走,给我走!离我远点儿!”   陈志斌无奈,看了看邹之佳,就识趣地走开了。      等陈志斌走了,邹之佳先是帮许临渊把远处的那支拐杖捡了回来,又把另一支拐杖拾了起来。她拍了拍上面的泥土,蹲下来把它们递回给许临渊。许临渊默默地接了,可是还是没有什么回应。   邹之佳蹲到许临渊的右边,扶着他的胳膊说,“先起来吧。”   许临渊几乎就没有犹豫,甩掉了邹之佳扶着她的那只手。   邹之佳一愣,又扶上了他的手肘,“哥哥,先起来吧。”   “你别管我!”许临渊终于爆发了出来。   邹之佳看着他,眼泪已经在眼眶里面打转。但是她还是拼命忍住泪水,死乞白赖地靠上去说,“你是不是哪里摔疼了?要不你休息一会儿,等不疼了再起来。”   许临渊听出了邹之佳语气里的低三下四,他的心跟着一阵阵的绞痛。他很愤怒,他生陈志斌的气,恨他把自己撞到。他也生邹之佳的气,恨她前一天晚上跑去跟陈志斌一起训练,早上还把他招惹到训练场。但是他最生自己的气,他恨自己连站都站不稳,恨自己摔倒了却不能自己爬起来,他更恨自己的是邹之佳眼看就要被别人抢走了,而他却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    ☆、长跑比赛4   许临渊有一团怒火在他心里燃烧,让他失去了理智,他无处发泄怒火,一个控制不住就把手里的两支拐杖摔飞了。两支金属拐杖在地上一磕,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弹弹出去了很远。   “你干什么啊你?”邹之佳的眼泪彻底地流了下来,许临渊的样子把她吓坏了,她一边哭一边又很生气,吼道,“你再这样闹我就不管你了!”   许临渊也还在气头上,对上邹之佳的脸,看到她一脸的泪水,他的心又疼了几分。他越来越恨自己,许临渊,你怎么能让她为了你哭?!   许临渊一瞬间感到很无力,他清醒地意识到,不仅仅是邹之佳不可能看上他,而他自己,也根本就没有给她幸福的能力。他除了学习成绩好,在这个高中里,他只有任人嘲笑、任人欺负的份儿,邹之佳跟他在一起,也会被人嘲笑的。意识到这一点,他的整个心都冷了。他隐忍地对邹之佳说,“你想走就走吧。”   邹之佳听他这样说,一瞬间真的很想把他丢在操场上自己离开,但是她知道,许临渊应该是没有办法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的。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扔下他不管?!   “等你起来了我就走。”她说。   许临渊很想潇洒地跟她说,你不用管我,你自己走就好。可是,他毕竟需要邹之佳的帮忙才能站起来。他没有勇气再赶邹之佳走,一时又不能欣然接受她的帮助,于是他就那么坐在地上,而邹之佳就那么蹲在他的旁边,没有离开半步。      两人相持不语,过了一会儿,许临渊的情绪稳定了,他看向邹之佳,她也止住了眼泪,愣愣地看着他。   “还要不要扶我起来了?”许临渊率先开口。   “嗯。”邹之佳拼命点头,一边点头还一边去擦自己脸上的残泪。   “那还不把拐杖捡回来?”   “哦!”邹之佳马上起身,去把两支被许临渊摔飞了的拐杖捡了回来。   “给。”   许临渊接过拐杖,把右腿在身前立起来,左侧立起拐杖,右手却抬起来,示意邹之佳过去扶他。邹之佳看到,乖顺地来到许临渊的身边,钻到他的右臂下面,让他圈住他的肩膀。   两个人一二三一起用力,虽然不是很稳当,但是还是把许临渊从地上搀了起来。等许临渊站稳,撑好左拐,邹之佳才从他的右臂下面出来,把右拐也给他撑好。      许临渊站好后,也不顾邹之佳,就径自向教室走去。邹之佳也不慌,先是捡起来掉在地上的早餐袋,然后慢慢地走在许临渊的后面。等许临渊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邹之佳也在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邹之佳从袋子里拿出了许临渊带来的早餐,两只红豆面包和两盒酸奶。她不顾许临渊,自己拆开包装,大吃大嚼起来。   许临渊还在一旁别扭,她就一边吃,一边赞叹,“哎呀,这个面包真好吃啊。”然后又喝一口酸奶,接着赞叹,“哎呀,这个酸奶也太好喝了吧!”后面为了配合自己的话,她还夸张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哇,我太幸福了!哥哥,你也太会买早餐了吧!”   许临渊偷偷看了她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你真是猪。”   “嘻嘻,我是猪,也是天底下最美的猪,我是大美猪。”然后说完,她还抵住了自己的鼻子,发出猪的叫声。      许临渊看着她,噗嗤一声就笑出了声。   “咳咳!”他马上又正襟危坐,拿过酸奶,插上吸管喝了起来。“明天早上我不来看你训练了。”   “正好,后天比赛了,我打算明天休息一天。”   “后天比赛我也不去了。你加油。”   邹之佳听了这话,差点跳起来,“为什么??!”   “不为什么。”声音很小。   “不行!你是我的亲友团,你怎么可以不来!”   “你别说了,我不会去的。”      后来直到上课两个人也没有就这个问题达成共识。邹之佳实在是郁闷极了。她知道,如果不是发生了早上的事情,许临渊不会拒绝去当她的拉拉队的。因此,她更加讨厌起陈志斌来。   一直到下午快放学,许临渊还是不肯答应来看邹之佳比赛。邹之佳快要抓狂,但是又毫无办法。   下课铃一响,陈志斌跑了过来,很有礼貌地对许临渊说,“许临渊,早上的事情对不起啊!是我不小心让你摔倒了,对不起啊!”   许临渊抬头看陈志斌,他脸上的歉意倒是有个七八分真诚,但是许临渊不会忘记,早上他绝对不是不小心把他绊倒的,而是他故意挡住他的去路才让他摔倒的。他现在跑来道歉,到底是想干什么?   陈志斌道完歉,邹之佳就转过身来讯问地看着许临渊。他皱眉,“你想说什么?”   邹之佳字正腔圆地说,“他道歉了。”   “所以呢?”   “你应该原谅他。”   “如果我不呢?”许临渊心里当然不仅仅是气陈志斌把他撞到,他更气他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很庆幸,邹之佳并没有听到那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邹之佳真的急了,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小肚鸡肠!人家都道歉了,你就原谅他又能怎样。”   许临渊本来在收拾课本,听了邹之佳这句话,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道,“好,那我就原谅他。陈志斌,我原谅你,你现在可以走了。”   可是陈志斌听了这句话,还是赖在他们的书桌前不走,他随便敷衍了一句“谢谢”,转而却对邹之佳说,“佳佳,跟我去训练吧?”   他叫她佳佳?许临渊心里一紧。自从寒假邹之佳提出让他叫她“佳佳”以来,他从来就没有真的开口叫过。但是现在,这个陈志斌却在叫她“佳佳”?!   “哎呀,你先走!”邹之佳对陈志斌说。   她叫他先走,那她的意思是她等会儿还会去找他?许临渊心里很生气,动作不轻柔地又继续收拾东西。   “那你等会儿记得来啊!”陈志斌走的时候还不忘嘱咐一句。      邹之佳没工夫搭理他,只转身对许临渊说,“现在你肯来看我比赛了吧?”   “没兴趣!”许临渊愤愤说道。   “为什么啊!他不是都道歉了,你不是也原谅他了,你怎么还不肯来看我比赛?你究竟是为什么?”   许临渊又停止了动作,转过头对上邹之佳的眼睛,道,“他是道歉了,我也原谅他了。可是这跟我去不去看你比赛有什么关系?我说了我不去,这跟他陈志斌道不道歉没有关系!”   “你!许临渊,你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邹之佳有些生气。   “对,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像他们说的,我们残疾人的心理都有些扭曲,我就是这么一个内心扭曲的人。你现在知道了更好,省得你还妄想我能跟那些正常人一样讲道理!”   邹之佳听了这话,知道许临渊是在故意说气话,但是气话也很伤人。   她狠了狠心,回击,“好!你是残疾人你了不起啊!我邹之佳也不稀罕你来看我比赛了!我现在就去找陈志斌他们一起玩,有的是四肢健全的人喜欢我!”说完,邹之佳气呼呼地拎着书包跑掉了。      许临渊坐在座位上,半天回不过神儿来。他不得不承认,邹之佳的那句“有的是四肢健全的人喜欢我”把他深深地刺痛了。这让他想起了早上陈志斌说的,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眼泪不知不觉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觉得他跟邹之佳之间彻底完了。邹之佳终于认清了他是一个低人一等的残疾人这个事实了吧,她以后大概都不会再回来找他了。   他一个人坐着,一直坐了很久。他觉得他整个人都被抽空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后来,天黑了下来,他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直到他妈妈跟保安一起进教室来看到他一个人还坐在座位上。   许妈妈看到许临渊一个人坐着哭,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上来问他。   许临渊尴尬地擦了擦眼泪,支支吾吾地说早上摔了一跤,有点走不动了。   许妈妈看着自己儿子哭得这么伤心,自己心里也不好受。连忙安慰他说,“没事的,妈领你上医院看看,休息休息准能好的。”   许临渊看妈妈这么担心,心里愧疚,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于是许妈妈就请保安叔叔把他背了出来,而她则跟在他们后面拿着他的拐杖跟着。      他们路过校门口,邹之佳也正好从操场过来,她认出了保安背上的人是许临渊,于是她立马跑上去。   “许临渊?”   许临渊抬头,看到是邹之佳,他觉得十分尴尬。   “你怎么了?”邹之佳担心地问。   许妈妈看到邹之佳,连忙笑着说,“你是许临渊的同学吧?”   “是啊,阿姨。我叫邹之佳。”   “许临渊早上摔了一跤,我现在带他去医院看看。”   “哦!你没事儿吧?”   许临渊看得出,邹之佳的眼里都是关心和着急。他的心一下子又有些暖了。但是他还是趴在保安背上,一言不发。   “阿姨,明天我能上你们家看许临渊吗?”明天星期六,不上课。   许妈妈笑着对邹之佳,说,“这你要问许临渊啊。他说可以就可以。”   于是,邹之佳又满眼期待地看着许临渊。许临渊趴在保安背上,囧得不行。他不喜欢自己在邹之佳面前是一副这么无能的样子。他知道,如果他不答应,以邹之佳没心没肺的脾气,一定会纠缠到他答应为止。于是他只好轻微地点了点头。      邹之佳见他点头,就笑了。许临渊看到她这个笑容,感觉失去的力量又找回来了许多。   保安一直把许临渊背到车边,邹之佳就一直在他们身后紧紧跟着。她在后面看到许临渊的腿在保安身侧不断打晃,脚背跟腿垂成了一条直线,一看就是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的。他的腿弯被保安抓着,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他的双腿都瘦得不盈一握。她看着许临渊趴在保安背上无助的身影,突然觉得陈志斌真的很可恶,他居然害许临渊摔倒,现在还害得他要上医院检查。她想到这里就气得要命。   保安在车的旁边就把许临渊放了下来。背了一路,保安也累得不轻。许临渊扶着车顶,勉强站稳。邹之佳不放心他,马上站到他的身侧把他扶好。许妈妈拉开副驾驶的门,许临渊站的位置到车门口还有大概一步的距离,保安显然已经有点背不动他了,喘着气问他,“你能自己走过去吗?”   许临渊有些囧,有些尴尬地说,“应该可以。”   于是,他就一手扶着车顶,一手绕在邹之佳身上,艰难万状地用他还能勉强动一动的右腿一点一点向前蹭。      许临渊没有了拐杖,走起路来非常艰难。邹之佳在右侧扶着他,也是紧张得一身汗。最后两个人合力,好不容易把许临渊送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许妈妈看着许临渊上了车,就自己走到驾驶位。邹之佳还站在车边,看着许临渊把自己细瘦的两条腿捞起来,放回车里。她帮许临渊把车门关上。这个时候车窗却摇了下来,许妈妈探头过来说,“周同学,今天我要带许临渊上医院不方便,改天来家里吃饭啊!”   “谢谢阿姨。每天我就上您家去看许临渊。”   “好,明天见。”   说完,许妈妈就开着车走了。    ☆、长跑比赛5   在许临渊在操场上摔倒的第二天,邹之佳果然去了他家看他。等她看到他,许临渊正躺在床上休息。   “哇,你不是吧!真的摔得起不来床了?”邹之佳问。   许临渊大囧,“你别说的那么夸张好不好。我只是软组织挫伤。”实际上,软组织挫伤的意思就是他的屁股上青了一大片,但是骨头没事儿。   “这么严重!许临渊,你的戏也太足了吧?”   “……”许临渊拉了拉被子,“你先出去,我这就起来。”   “哦。”转身就走。   “等等”   “哦。”   “帮我把拐杖拿来,在门口。”   “哦。”   邹之佳出去,正好遇上许妈妈送水果进来。见邹之佳拿拐杖来,就问,“许临渊,医生可是说了你要好好休息,你干嘛又拿拐杖?”   “……”   “你要起来,我去把轮椅推过来就是了。”许妈妈自顾自的说。   邹之佳听到“轮椅”两个字简直惊得不轻。在她的印象里,轮椅都是给老人家和残疾人坐的。对,许临渊是残疾人,也需要坐轮椅……?!……?!      许妈妈转身出去,许临渊跟邹之佳一样囧。   “许临渊,你怎么还坐轮椅啊?”   “呵呵,”干笑,“也不常坐。”   “你还真的是,说你胖你就真的喘起来了。”   许临渊现在真的后悔前一天跟妈妈说了自己摔倒的事情。如果他不说,也没有人会发现,他也不会被强制坐轮椅,还是在邹之佳面前。   轮椅被许妈妈推过来,许临渊扶着座椅就移了上去。说真的,邹之佳还真是不大适应这个场面,因为许临渊的双脚放在轮椅踏板上显得非常无力,就好像他真的一步也走不了一样!邹之佳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很想跟许临渊说别坐轮椅了,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等许妈妈离开了房间,邹之佳就对许临渊说,“要不要吃水果?”   “好。”伸手插水果。   “要不要听音乐?”   “好。”打开音乐。   “要不要看书?”   “好。”伸手拿书。   “要不要去看我比赛?”   “不要!”   “你怎么反应这么快?!”   “别说了,我不去。”   “我知道你是装给你妈妈看的,你昨天早上明明可以走路的。”   “是又怎么样?”   “是就明天去看我比赛啊!”   “不去。”   “我要是比砸了,就都是你的错。”   “我罪大恶极。”   “我会发脾气的。”   “发吧,冲我来。”   “哥哥,我求你了,你去吧。你不在,我会觉得长跑很难熬的。”动之以情。   许临渊就差那么0.01点感动就要说YES了,但是,他最终还是说了NO.   “哎。好吧。你不想来我也不勉强你了。星期一见吧。”然后邹之佳水果也没吃,音乐也没听,书也没看,就跟许妈妈道别离开了许家。      第五章   春季运动会可是南门一中一年一度的大事,所有的人都为这件事情跃跃欲试。邹之佳却因为许临渊的缺席,觉得今年的大事毫无趣味。   “之佳,我们班现在位居第二,只要你能进高一业余组前三,我们班就可以上升到高一组的第一名,加油啊!”张莉莹说。   大家围在邹之佳的周围,都在为她比赛前进行最后的打气,“邹之佳加油!”   “之佳加油!”大家七嘴八舌。   这个时候,陈志斌走过来,对邹之佳说,“佳佳,记得我教你的,呼,吸,呼,吸——”   邹之佳不想在比赛前影响自己的情绪,就默默点了点头,但她心里还在计较陈志斌让许临渊摔倒的事情。虽然陈志斌已经听了她的话,跟许临渊道过歉了,但是许临渊明明就还没原谅他,她也不想原谅他。      邹之佳在张莉莹的陪同之下朝着起跑线走过去,她离开前最后看了看运动场入口的位置,她一直期盼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   他大概真的不会来了。想到这里,邹之佳就觉得比赛真的是一件无聊透顶的事情。她完全失去了斗志。   “预备——”   “砰!”   发令枪一响,大家就像箭一样飞了出去。   前五圈邹之佳感觉还好,只是没有平时兴奋,但是从第六圈开始,她明显有些后劲不足,慢慢跟第一军团拉开了差距。她勉励跟随,才把跟第一军团的差距控制在了十米以内。   邹之佳一圈一圈地奔跑,每当她跑过许临渊常坐的那个位置时,她都试图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当她找不到的时候,她的心就空荡荡的。原来习惯了一个人的存在,当他不在了的时候,她会如此难过。   邹之佳的脚步越来越沉,她跟第一军团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算了,没有名次就没有名次吧,总不能为了名次不要命吧。但话是这么说,邹之佳还是对自己有些失望,她毕竟努力了这么久。      就在跑到第九圈的时候,邹之佳已经放弃了要追赶第一军团的念头,可是,当她跑过运动场的入口,她突然看到了那里有个熟悉的身影!   大脑袋,长脖子,四条腿,是许临渊!   邹之佳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努力睁大眼睛盯着那个人看了看,只见那只四条腿的动物见她看过来,就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可以看到臼齿的笑脸!   真的是许临渊!   邹之佳一阵心花怒放,他终于肯来给她打气了!   这家伙改变主意了!这家伙改变主意了!这家伙为了她改变主意了!   邹之佳感到自己突然兴奋起来了,她看着远处的第一军团,突然加快了脚步,她像一支箭一样飞了起来,以肉眼可见的加速度拼命朝前面追赶。前面的人一个一个被她超过,终于,在剩下还有400米的时候,邹之佳的前面只有四个人了。她知道领头的那个是体育特长生,眼看就要冲线。也就是说,邹之佳只要再超过一个人,她就可以进入业余组前三了。      就在这时候,邹之佳再次跑过许临渊站的位置,她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呲牙裂嘴的笑脸,而他,也回了她一个呲牙裂嘴的笑脸。   邹之佳紧紧地跟在第四名的身后,两人前后的距离只有一米。本来局势已经注定,但是在离终点只有一百米的时候,邹之佳突然发力,以快了很多的速度突然冲刺起来。   那个第四名看邹之佳发力,她也马上加速,邹之佳也不急,保持速度继续冲刺。就在大概冲了50米以后,那个第四名突然慢了下来。邹之佳心里一阵窃喜,小样儿,冲不过我吧?!你不像我,我有哥哥来给我加油,你有吗?      当邹之佳冲线的时候,几乎全场都沸腾了。女子5000米长跑,最后50米发生了第五名超越第四名的逆袭事件,大家显然都喜欢这种逆转的戏码,全场都在为邹之佳喝彩!   许临渊看到邹之佳得了第四名,也终于放心了。于是自己撑着拐杖转身默默离开。   邹之佳冲到终点时,她觉得自己两条腿都在疼,腿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抽筋,她几乎连站也站不稳。   但是她还是不忘望向场边,寻找许临渊的身影。   咦,人呢?   不好!      邹之佳不顾腿上的疼痛,摆脱张莉莹的扶持,穿过操场就向许临渊消失的地方跑去。等她快赶上拄着拐杖一步一晃的许临渊的时候,她累得几乎都要虚脱了。   “许临渊!”她喊他。   许临渊停下脚步,转身,看到邹之佳一路小跑就向他过来。   邹之佳见他停了下来,终于放下了心。她放慢速度,慢慢走了起来。   “啊,我腿好疼!”停下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腿上传来。   许临渊还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啊!我抽筋了,好疼!”邹之佳已经来到了许临渊的身边,她本能地扶着许临渊想给自己找一个支点。可是她忘了,许临渊是自己都站不稳的,更不要说扶着她了。可邹之佳这个时候早就没有了控制自己的双腿的能力,她刚攀上许临渊的肩膀,就把自己的重心完全靠了上去。然后,四条腿的许临渊就跟两条腿的邹之佳抱在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询问。   “哥哥,对不起,你有没有摔坏哪里?”   许临渊摔倒,又是屁股着地,几乎半边身体都摔麻了,而且邹之佳还趴在他的身上。怎么会没事!但是现在他没有时间关心自己。刚刚邹之佳走过路就那么径直摔在了地上,这才让他担心。   他躺在地上,抱着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邹之佳,心疼坏了。      等张莉莹追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许临渊跟邹之佳都倒在地上的样子,场面十分惨烈。   “啊!之佳,你怎么了?”   “啊!抽筋,抽筋!”   “不行不行,你要起来慢走。你刚刚冲得太猛了,立马停下来会出人命的。快起来,快起来。”   张莉莹马上张罗着把邹之佳扶起来。   “哎,瘸霸,你怎么会在这里?”张莉莹这才抽出精神来讯问许临渊。   “哦,我来看我同桌比赛。”   “哦,瘸霸,之佳进了业余组前三名哦,我们班现在位居榜首了!”   “那真是太好了!”许临渊回答。   “之佳,你走走,我扶着你!”说完,她就扶着邹之佳慢走了起来。   “瘸霸,你应该可以自己起来吧?要不要我扶你起来,不过我现在腾不出手。”张莉莹讲话有些没心没肺的,但邹之佳听了,心里有些不好受。   “张莉莹,我没事儿了,你先回去吧。我们班接下来还有项目呢!”   “没事儿没事儿,有其他人盯着呢,我专门服务你这个大功臣!”   “哎呀,你就先走吧。下一个项目可是男子跳高,难道你不想去看?”   张莉莹听了这话才松口。“那你小心点儿!”说完就朝运动场走了。    ☆、长跑比赛6   邹之佳把张莉莹支走才松了一口气。是她把许临渊撞倒的,许临渊自己又起不来,如果张莉莹在这里,见到她扶他起来,许临渊一定会尴尬的。   “呼!呼!”邹之佳还有点喘,“你等会儿,啊!”然后她就瘫坐在了地上,“等会儿,我现在,扶不动你。”   许临渊看着邹之佳再次倒了在他的身边,不禁心里担心。他是从来没有奔跑过的,他也不知道参加完5000米长跑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但是当他看到一向对他小心体贴的邹之佳居然就攀着自己一起摔倒在地,他就知道此刻邹之佳的身体一定已经到达了某种极限。“邹之佳,你起来!张莉莹说你不能就这么停下来!”   邹之佳实在是累极了,要知道她可是从4000米的时候就开始赶超其他人,最后还奋力冲刺了100米,她真的是把自己的身体逼到了极限。她此刻,真的是站也站不稳了。   “啊,我的腿好疼!”   “你起来,慢慢走走,慢慢走走就好。”许临渊很想扶她起来,可是,这件事完全就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外。   “啊,啊,我不行了,你让我就这么躺着吧!”   “不行!你快起来!”许临渊真的有点着急,邹之佳越是起不来,他越是不能让她就这么瘫在地上。“你起来!”许临渊使劲拽着她的胳膊,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啊!”邹之佳无法,终于赞足了力气从地上翻起来,可是她一起来,就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软得要命,根本站不住。于是,她只有微微弯着腰,让坐在地上的许临渊高抬着手臂扶着她。   “哥哥,我的腿抽筋了!”   “我知道,乖,自己走走,一会儿就好。”许临渊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温柔,几乎是在哄着邹之佳。   “呜呜,我真的走不动。”听到有人哄,自然要撒个更大的娇。   “没事儿,我扶着你,你就绕着我慢慢走一走吧。”许临渊努力举高手臂让邹之佳扶着他的胳膊,姿势有点别扭但是有效地支持着她疲劳的身体。   邹之佳果然就被坐在地上的许临渊这么扶着,以许临渊为原点,绕着小圈慢慢走起来。她忍着疼,走了半天,才感觉自己腿上的疼痛稍稍缓解。   “哥哥,我好多了。我坐一会儿。”然后她仍然坐下。   “真的没事儿了?”   “嗯。只是好累,腿好软,想休息。明天腿应该会疼的,而且估计会疼一段日子。”邹之佳凄然道。   “不过就是个校运会,你何必这么拼。”许临渊有些心疼。   “嘻嘻,你来了,我总不能让你失望啊!”邹之佳看着他,献宝一样。   “好吧。”傻瓜,无论你做什么,你都不可能让我失望的。   很多年后,许临渊已经对邹之佳感到了彻头彻尾的失望。因为她不告而别,她对他们的爱情毫无信心,这让许临渊伤透了心,也失望透顶。原来,在现实当中,有些人可以比自己的想象残忍一千倍、一万倍。      邹之佳在地上躺了半天都起不来,最后还是那天背许临渊的保安叔叔经过帮忙把许临渊从地上扶了起来。许临渊在邹之佳的好说歹说之下,终于同意留到她的颁奖礼之后再离开,他对她的要求还是无法拒绝啊。   邹之佳陪着许临渊在运动场边找了一个空位坐了下来。场上还在进行男子跳高的比赛。邹之佳的颁奖礼就在男子跳高比赛之后。   许临渊坐在场边,看着那些四体修长的运动健儿们轻轻跃起就跳过了齐耳的标杆,他的心里是既羡慕又嫉妒的。哎,这辈子都别想能像别人一样又跑又跳了。他应该庆幸,至少他还能拄着拐杖走路,因为只要他的小儿麻痹后遗症再严重一点点,他这辈子就会被困在轮椅上度过。对此,许临渊还是感恩的。      男子跳高进行到了最后一轮,胜负即将在陈志斌跟另一个体育生之间决出。他们班的同学个个伸长了脖子,有些女生甚至不顾纪律偷溜到陈志斌站的地方献殷勤。邹之佳有点后悔,刚刚没有留意,他们现在坐的位置正好离男子跳高运动员起跳的位置不远。   陈志斌把高度加到了两米,这无疑已经超出了南门一中的校记录了。全场的人都为他这个举动感到兴奋。如果他成功跳过这个高度,他将成为当之无愧的冠军。   本来陈志斌已经在起跳的地方站好了,可是他随意扫了一眼周围,就看到了坐在场边的邹之佳。然后,他对着邹之佳笑了笑,就朝着她跟许临渊坐的位置走了过来。   “佳佳,恭喜你5000米得了第三名。”   “……”是第四名好不好。   “你一定要好好看着我跃过那根杆,不要眨眼哦。因为,这一跳,我是为你跳的!”陈志斌说完,就对着邹之佳眨了眨眼,然后才迈着大长腿悠闲地朝起跳点走回去。   坐在邹之佳周围的女生,全部都用艳羡的眼神看着她,但邹之佳坐在他们当中,简直是如坐针毡。      陈志斌当众表白,若是一般的女生,估计早就被电得外焦里嫩了。可是邹之佳很淡定,因为许临渊坐在她的身边。   不一会儿,陈志斌如一只燕子顺利跃过两米的标杆。他朝着邹之佳和许临渊的方向做出了胜利者的姿势。   邹之佳尴尬地低着头不敢看,可是许临渊分明的看到,陈志斌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挑衅。   陈志斌破了校记录,被一群人举到头顶抛向天空,整个运动场都为此沸腾。   过了一会儿,喇叭里就传来了通知,请女子5000长跑业余组前三名的同学上台领奖。   广播叫了半天,邹之佳却还是没有动。   “邹之佳,到你了。”许临渊提醒。   邹之佳如梦初醒,“哦!”然后立马站起来,朝主席台走去。   无疑,邹之佳魂不守舍的样子让许临渊很不满。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看着她登上主席台,从校长手里接过奖状,慢慢的,一种很酸涩的感觉将他困住。   她是喜欢陈志斌的吧,不然,她不会为了他的一个表白的举动就如此失态,甚至连广播也听不到。   许临渊叹了口气,哎,这一天还是到了,邹之佳就要投入别人的怀抱了。他以为他会对她有满满的祝福,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的心情好苦涩。      运动会之后,一切又回归正常。眼看就快期末考试,许临渊跟邹之佳还是保持着同桌之间的友好关系,这也让许临渊近距离目睹了陈志斌更加猛烈的追求。许临渊阻止不了陈志斌,也不能劝阻邹之佳,只能在一旁默默祈祷她不要轻易就接受对方的追求。   一天,陈志斌再次来找邹之佳。   “邹之佳,星期六我们去溜冰吧?”陈志斌再一次发起了邀请。   邹之佳犹豫了一下,道,“张莉莹他们也一起去吗?”   “你想他们一起那就一起啊!”   邹之佳没有立刻就答应,只说想一想再说。   陈志斌走后,邹之佳小声问许临渊,“哥哥,你想不想出去玩儿?”   “去哪里?”许临渊有点高兴,邹之佳没有答应陈志斌的邀请,却问他想去哪里玩儿。   “不知道。你有没有喜欢去的地方,我们一起去啊!”   这可难住许临渊了,他这个人就是不爱出门,也不方便出门,要他出去玩儿,他能想到的就是到咖啡店坐一坐,其他的好玩的东西他多半都玩不了。   “你还是跟陈志斌他们出去玩儿吧。我不想去。”天啊,许临渊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把邹之佳往陈志斌那里送。   “这样啊。那我去你家里玩儿好不好?”   许临渊听了这话,眼睛一亮,连忙点头。   于是他们两个就约好周末在许临渊家里见面。   可是还没有到周末,邹之佳就意外地来到了许临渊的家。      临近期末,许临渊每天晚上都看书到深夜11点。这一天晚上,他看完书,正准备起来去洗漱,就听到自己的阳台上有些奇怪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敲阳台的玻璃,而且那声音持续了一会儿居然没有消失。   许临渊把自己撑着站起来,架好拐杖,有点儿艰难地朝阳台走去。坐了一天了,屁股和腰都酸胀难忍,他的行动比起平时有些迟缓。   许临渊来到阳台,就看到窗下有个人影。   “许临渊!”   “嗯?”   “是我!”   许临渊一看,那个站在围墙顶上扶着他家阳台防盗窗的人可不就是邹之佳吗!   “邹之佳?”   “快给我开门!”   “哦!”许临渊笨拙地移动身体想转身,转了一半又扭头问邹之佳,“你说的是哪个门?”   “还有哪个门?当然是阳台上这个门啊!要不我费这个劲爬墙头干嘛?!”   “哦!你等等!”许临渊再次笨拙地扶着周围的墙壁转身,他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儿站不稳了。      许临渊不想让邹之佳等太久,而且她站在墙头上,看起来危危险险的,他不想她出什么意外。于是,他努力地想走快一些,不知不觉就走得有点踉跄。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地想快走,可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蜗牛一样,不论怎么努力还是无法快走。   终于,他来到书桌旁,打开抽屉,找到钥匙,又努力地快走回阳台,把防盗窗上的小门打开。   “好了!”   “你让开点儿。”   “哦。”许临渊又撑着拐杖,努力把自己往旁边移了移。他动作笨拙,移动了三次才大概移开了一步的距离。   这时候邹之佳一个抬腿就攀上了防盗窗,一个躬身就从小门钻了进来。   “你终于把我放进来了。”   许临渊还在撑着阳台站着,他盯着邹之佳,觉得她今天有些异样。   邹之佳还穿着校服,头发有些凌乱,脸脏脏的,好像是出了很多汗,或者是哭过。他看着她,知道今天晚上她来找他绝对不是因为好玩儿。    ☆、无家可归1   “你怎么来了?”许临渊关心地问。   “不欢迎吗?”邹之佳瞪着眼睛看着他,语气虽然是高傲的,但是许临渊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他说“不”,邹之佳就会立马转身再从墙上跳下去。直觉告诉他,邹之佳现在是无处可去,深夜投奔他来了。   “怎么会?我家就是你家,你随时可以来。”许临渊迫切地想留住邹之佳,一不小心,话说得有些露骨。但是他来不及懊恼,邹之佳就转身往他房间走去。   “哎,邹之佳,邹之佳!”许临渊努力压低了声音小声叫她。   他踉踉跄跄地紧跟着邹之佳的脚步也来到房间里面,邹之佳已经率先在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许临渊的房间只有一把椅子,邹之佳坐了,他就只能站着。他走过去,靠着墙扶着书桌站稳。   两个人一时无话,有点尴尬。      许临渊明显感觉到邹之佳有心事,看着她趴在自己的书桌上,不知道要怎么暖场,就没话找话说,“喂,墙那么高,你是怎么爬上来的?”   邹之佳趴在书桌上闭着眼,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偷了辆自行车,靠墙根底下了,然后踩着自行车就上来了。还好,比想象中容易。”   “你从哪里偷的自行车?”   “就旁边住宅楼啊。放心,我只移动了大概二十米,如果失主不傻,早上起来找不到自行车往周围看一看就能看到。”   “哦。”   又是一段沉默。   “哥哥,今晚我可能要睡这里了。”   “哦。”   “你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   许临渊虽然不知道邹之佳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听她这样低声求他,他的心也跟着一阵阵的抽痛。      “你想待着就待着吧。”掩饰住自己的心疼,许临渊淡淡地说。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嘶——”许临渊打破沉默,他站久了,右腿有点吃不消,膝盖的地方疼痛难忍,正在向他抗议。   “嗯?你怎么了?”邹之佳睁开眼睛,看到许临渊扶着桌子艰难地站着,他闭着眼睛,好像在忍受着什么剧烈的疼痛。该死,他一定是站累了!   邹之佳跳起来,赶忙扶稳站在桌边的许临渊,“怎么样,要不要坐下来?”   许临渊的脸又有点红,每次邹之佳靠近他,他都忍不住地脸红心跳。   “嗯,好。”   邹之佳把许临渊的椅子推过来,正好那椅子下面带滑轮,方便许临渊使用。她扶着许临渊坐好,又帮他把拐杖靠在一边。   “你没事吧?”邹之佳关切地问,他看起来并不太好。   “嗯,没事儿,就是站久了。抢了你的座位,你别不开心就好。”许临渊一边说,还一边默默地给自己的右腿按摩,他真的有点吃不消了。   邹之佳看着他,问,“腿很疼?”   “有点儿。”不想说的太严重。   “我给你揉揉吧?”邹之佳贴心地问。      许临渊当然不会答应。他的腿是他的禁忌,他不会让任何人碰它们,尤其是他喜欢的女孩子。他不敢想象,如果邹之佳摸到他畸形的双腿,她心里会有怎样的害怕、厌恶、甚至是恶心。他在她面前,他要遮掩自己的残缺还来不及,哪里还肯让她碰。   “不必麻烦你了。”拒绝。   “没事儿,我给你揉揉,就当是付你房租了。”邹之佳果然还是一贯的死皮赖脸。   “我不收你房租。”说完,许临渊扶着桌子就把椅子转到了另一边,让邹之佳够不着他的腿。   “那我给你捏一捏肩膀吧?学习这么累。”邹之佳有点不依不饶。   “不要!你待着就好。”   “那你给我捏一捏吧?我想你捏。”话锋一转,现在许临渊变成了要伺候人的那个了。   “……”   “好不好?”   “不好!”   “来嘛,我的脖子好痛,最近复习真辛苦!”说着,邹之佳就真的绕到许临渊的面前坐到了地板上。她坐下来的时候碰到了许临渊挂在椅子边缘的两条残腿,但她只是稍微移了移身体,调整了一下位置,似乎没有介意。   许临渊看到她这样才稍稍安心。      邹之佳坐在他面前,头发从两边肩头垂下,露出她白皙的脖颈。许临渊心里麻麻的,迟迟不知道如何下手。   “你快点儿啊!”邹之佳稍微转头催促他。   算了,不过是捏一捏脖子,许临渊,你是男人,何必这么扭捏。他心一横,就伸手按上了邹之佳的肩头。他轻柔地慢慢按着,深怕按疼了她。她的肩膀好瘦,感觉这纤瘦的肩膀程度不了多少重担,但是她,今晚出现在他的面前,又是同时在默默承担着些什么呢?许临渊一下一下按在邹之佳的肩头,心里有浓浓的担心,但是同时,他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幸福。因为,他的爱就在他的身边。   按了一会肩膀,邹之佳好像很享受。“哥哥,我脖子疼,你给我揉揉脖子。”   许临渊的手移到她的脖颈,慢慢揉起来。   “哥哥,你的手上有什么?好像很硬。”邹之佳转头问。   许临渊抬手看了看,“没有啊?我的手很干净。”   “给我看看。”邹之佳转身,然后捧起许临渊的两只手就细细观察起来。   许临渊的手掌很宽大,手心里有很厚的老茧。邹之佳轻轻抚上他的手心,摸了摸他手里的老茧,一阵辛酸的感觉涌上心头。      许临渊的手里的老茧是因为常年拄拐留下的,邹之佳觉得,他的生活是辛苦的,这让她莫名地跟他有些共鸣。因为,她的生活也一直都是辛苦的。   默默地,邹之佳一边摸着许临渊的手心,一边有了诉说的勇气。她低声说,“妈妈跟爸爸离婚了。”   许临渊听了这话,今晚一切的谜题都解开了。他好心疼这个不到十五岁的女孩子,这一刻,他好想尽他的力量去保护她。   “佳佳。”许临渊第一次这样叫她。   “他们终于离婚了。”邹之佳的眼泪流了下来。她还是双手捧着许临渊的手,盯着他的掌心,没有抬头。   许临渊终于鼓起勇气,反手用他的大手把邹之佳的手包起来,想给她一些支持,一些温暖。      “爸爸在外面有其他女人,已经很多年了。后来妈妈曾经离家出走,爸爸也还是没有断了跟外面女人的关系。妈妈是为了我回来的。但是,她现在又走了,而且再也不要回来了。”邹之佳有点抽泣起来,也不等许临渊回应,继续说道,“我好想妈妈带我一起走。可是,她不肯。她说她要开始自己的生活,带着我她就要带着过去。”说道这里,邹之佳已经完全压抑不住自己的悲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佳佳,你别哭。”许临渊有点着急,他见不得她哭。   “我要爸爸去把妈妈找回来,他不肯。我很生气,就骂了外面那个女人,他急了,他就打了我。”邹之佳哭得很厉害,许临渊听了也很心痛。   “哥哥,他们都不要我了!”说完,邹之佳就趴到许临渊的腿上哭了起来。      邹之佳伤心得根本没有顾忌自己是不是趴在许临渊细瘦的大腿上,她只想着,从此她就真的是没有家了。这么多年以来,尽管父母的关系一直都很紧张,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真的会分开,真的彻彻底底地放弃这个家。她觉得,自己多年来的忍耐、努力都付诸东流,不管她再怎么争气、再怎么懂事,父母都不可能再回到一起了,她对生活感到无力,她需要抓住一些什么才能让她有勇气继续活下去。这一刻,邹之佳除了绝望,再也顾及不到任何其他的事情了。   邹之佳趴在他腿上的一瞬间,许临渊本能地想躲开,但是他的两条腿根本就不受他控制,想躲也根本动不了。等邹之佳在他腿上趴好,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他又完全顾不上她是不是触犯了他的禁忌了。   “佳佳……”许临渊很着急,但是又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邹之佳。   他抬起手,在邹之佳的头顶上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落到了她头上,温柔地、小心翼翼地慢慢地抚摸着她的头顶。她的头发已经放了下来,滑滑地铺在他的大腿上,他慢慢抚摸着邹之佳的头,想安慰她,又不敢越过雷池一步。   “呜呜,哥哥,我该怎么办啊?”说完,又是一阵更激烈地抽泣。   “佳佳不哭,哥哥在这里。”许临渊拿出自己能想到的最温柔、最可靠的话语来安慰她。不管怎样,他不要她这么伤心。      邹之佳就这样趴在许临渊的腿上哭了很久,久到她都不知道到底是几点了。等她终于哭累了,她又迷迷糊糊地趴在许临渊的膝头睡着了。   许临渊听她半天没有动静,猜她可能是睡着了,他很想把邹之佳抱到床上,可是,这也是他没有能力办到的事情。无奈,他不得不出声叫她。   “佳佳?佳佳?”   邹之佳从睡梦中醒来,头发和着泪水沾在了脸上,抬起头,睡眼朦胧地看着许临渊,“什么事?”   “起来,到床上去睡。”许临渊心疼道。   “我睡着了?哦,好。”然后邹之佳想也不想就从地上爬起来,退了几步就翻到许临渊的床上躺了下来。她连被子也没抽,就这么和衣躺下了。   “盖被子。”他嘱咐道。   但是邹之佳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还是躺着没动。   许临渊无奈,只有从旁边拿来了拐杖,想走过去给她盖被子。他扶着桌子努力一撑,可是没想到,邹之佳在他腿上趴了太久,让他两条腿都麻木了,他一撑没起得来,反而咣当一声又摔回了椅子里,发出好大一声动静。   邹之佳终于惊醒,翻身起来。    ☆、无家可归2   “哥哥,你怎么了?”她关心地问。   “嘶……”许临渊咬牙,他的腰臀腿都在向他抗议。   邹之佳赶紧来到他的身边,蹲下,仰着头看他,“哥哥,你哪里疼?”   许临渊一边忍着肢体上的酸麻胀痛,一面故作轻松地说道,“没事,只是腿麻了。”   邹之佳马上意识到是自己趴在他的腿上太久,才让他连站也站不起来的。她心里愧疚,自然地就伸手在许临渊的两条腿上按揉起来。   “哎,你别碰我!”许临渊还是想拒绝,他的腿动不了,没办法从邹之佳手里抽出来,就拿手去挡她的手。   邹之佳刚刚把他的腿抱起来,许临渊伸手一挡,他的两条腿就从她手里又滑脱了出来,“啪啪”两声两只脚自由落地,又震得许临渊整条腿都有些麻了。   “嘶……”又是一阵疼痛。   邹之佳愣住,看着许临渊摔在地上的两只变形了的脚,有点犹豫了。   “哥哥,对不起。”   许临渊咬牙,“我没事儿,你别碰我就行了。”   “……”      邹之佳半天没出声,许临渊低头看她,只见邹之佳抿着嘴,那样子似乎又要哭了。   “哎,我没事儿,你别往心里去。”   听了这话,邹之佳的眼泪就又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哎,你别哭啊!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佳佳。”   还是哭。   “佳佳,你起来,别在地上坐着。是我错了,你别哭。”   “呜呜!”邹之佳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说,“连你也不喜欢我了!呜呜!”   许临渊简直是五雷轰顶,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他有些手忙脚乱,慌忙解释,“不是,没有!我喜欢你!我特别特别喜欢你!你是我最最喜欢的人!没有之一!”   “呜呜,可是你叫我不要碰你!妈妈走的时候,让我不要拉住她,她也是叫我不要碰她!”   许临渊简直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他怎么能对邹之佳说出这样的话来,刚刚好踩到了她的痛点。   “佳佳,对不起,我说错了。是我错了,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求你别哭了。”   邹之佳情绪上来了,一下又收不住了。许临渊心一横,一弯腰,就把邹之佳抱在了胸前。邹之佳在他怀里哭着,过了一会儿,也把手臂环上许临渊的腰身,抱住了他。      过了好一会儿,邹之佳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她从许临渊的怀里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说,“我累了。”   “睡觉吧。”   “嗯。”   “上床吧。”   “嗯。”   邹之佳起身,却没有径直上床睡觉,而是转到了许临渊的背后,连人带椅子地推着他一起来到床边。然后来到他的右边,要扶他上床。   许临渊有些局促,推让,“你上床睡吧,我坐着就好。”其实他坐了一天,身体早就受不了了。   “那怎么行?你已经不舒服了,一定要好好休息。”   “我真的没事儿,你上床吧,乖。”许临渊的语气里有着哄小孩子的温柔。   “你不上床,那我也不上去了。”邹之佳赌气,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佳佳,你起来!”许临渊去拉她。   邹之佳坐在地上,一副抗争到底的架势。许临渊拉不动她,拿她没办法。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许临渊无奈。   “你这孩子怎么也这么倔!”邹之佳毫不示弱。   “男女授受不亲,我们两个不能睡在一张床上。”   “为什么?”   “因为,因为……”许临渊怎么能把那些男女之间的事情说出口。   “说不出来了吧!”得意。   “因为会怀孕的!”   “真的!”邹之佳瞪大了眼睛。   许临渊无奈,她不是真的信了吧?!她长这么大,难道就不知道男女之间要怎么才能怀孕?   “真的。”他理直气壮。   “你骗我的吧?”邹之佳忽闪着大眼睛,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没有。不信你想想电视里面,男女主人公成了亲,进了洞房,到了床上放下帘子睡觉,然后那个做妻子的就怀孕了。”脸不红心不跳,继续撒谎。   邹之佳显然也开始被他说动了,半信半疑地抬起来头,“不对,我要上网查一查!”   “哎,这么晚了,别查了!”   许临渊当然拦不住邹之佳,事实上,他被邹之佳推到了床边,拐杖却还在书桌那边墙上靠着,他根本就起不来。   很快邹之佳就上网找到了信息。      “许临渊,你骗我!”   “怪就怪我自己,没想到你还这么有去伪求真的精神。”   邹之佳扣上电脑,“上床睡觉吧。”   许临渊没办法,只能扶着床,把自己移了上去。实际上,他的床很大,他跟邹之佳一人躺一边,根本就谁也碰不到谁。   “哥哥。”   “嗯?”   “我想抱抱。”   “米老鼠在柜子里。”   “哦。”   邹之佳爬起来,从衣柜里找出了那个很旧了的米老鼠。躺下,抱在怀里。刚躺了一会儿。她又不老实了。   “哥哥。”   “……”不做声。   “你睡着了吗?”   “……”继续装睡。   邹之佳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就小心翼翼地慢慢朝许临渊的背影靠了过去。她把自己的背贴了上去,感受到了许临渊背部传来的温暖,她才安心地阖上了眼。   邹之佳靠着许临渊,很快就睡着了。而许临渊却全身僵硬,直到半夜都不能合眼。他不敢翻身,不敢大声喘气。等早上起来的时候,他的半边身子都是麻木的,半天起不来床。而邹之佳在他身旁,却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早,许临渊先醒来,他试着动了动,确定自己根本动不了。一晚上保持一个姿势睡觉,早就麻木了。没办法,他翻了个身,想换个姿势缓一缓再起床。   他换了个姿势,刚好碰到了躺在他身边的邹之佳。不知道是不是心情的原因,邹之佳睡的很浅,许临渊一碰她就醒了。   “嗯?”她眯着眼,“你醒了?”   “嗯。”   “现在几点了?”   “六点了。”许临渊看了看墙上的钟摆。   邹之佳闭着眼睛坐了起来,即使坐着,她也垂着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该走了,我走晚了,阿姨该发现了。”   许临渊听了这话,也不顾自己是不是半边身子麻了,也立刻撑着上身坐了起来。   “你今天有什么打算?”许临渊声音里满满都是担心。   “什么什么打算?”   “你打算去哪儿?”   “上学啊。快期末考试了。”邹之佳回答。   听到这个答案,许临渊稍稍安心。要知道,邹之佳现在是离家出走,她还肯去上学,这无疑是最好的。      一连几天,邹之佳都是放了学就躲到市里的图书馆看书、做功课,夜深了再跑到许临渊家,爬墙进去他的房间。有的时候,邹之佳要上洗手间,许临渊就打开房门放半天的风,确定没有人,才带着她溜到洗手间去。她要洗澡,他就拉上帘子,坐在马桶上等她。她要上厕所,他也拉上帘子,自己躲到洗澡间去。邹之佳还开玩笑说,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坦诚相见的程度了。   中间邹之佳也回过自己的家,家里没人,她拿了些生活的必须品,但是很快,她就发觉这样的日子开始无法维持了。因为,她就要没有吃饭的钱了。不过好在期末考试就要来了,她想,只要放了假,她就可以去找份工作,自己赚点钱。   许临渊对她这个计划却十分的不满。   “你才十四岁,不能合法打工的,他们会欺负你的!”   “我就快十五了!”   “十五也不行!”   “我一定能找到工作。”   “你别去工作了。我有压岁钱,这么多年我一直攒着,够你用一段时间了,等明年,明年你十六了再出去找工作吧。”许临渊的担心不无道理。邹之佳的父母显然对她都不太关心,她离家出走这么多天了,家里人却从来没有到学校找过她,这让他不能理解,同时也忧心忡忡。如果邹之佳出去打工遇到什么事情,又没有家里人帮她撑腰,他很难想象她一个人要怎样处理。      “哥哥,我想提前上大学。”   “什么?”   “我想念完高二就高考。”   许临渊惊了,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等我上了大学,我就可以做家教养活自己了,只要我考个好大学。”邹之佳说的一本正经,就好像她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件事一样。   “佳佳,可是,这样你不可能考到顶尖大学去了。”许临渊有些伤心,因为考清华北大一直是他的梦想,他多么想邹之佳也能跟他一起实现这个梦想。   “没关系,考个省里的好大学就行了,我也不想去北京。那要花好多钱。”   许临渊心里很难受,他不喜欢邹之佳的这个决定,他多么希望邹之佳能一直跟他在一起,哪怕他永远都是她嘴里的那个所谓的“哥哥”。   “哥哥,我可以的。小学的时候,妈妈离家出走,学校规定三年级以下的学生要家长接送,爸爸不想再继续接我放学,就让我跳了一级,我也没有被落下来。初二的时候,妈妈听说初三要上晚自习,她不放心我一个人放学,又没办法去接我,她就让我直接考高中,我也考上了。我想明年就考大学,只要我能上一本,就算不是什么顶尖的学校也没关系,至少我上过大学了。只要我上过大学,我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无家可归3   许临渊知道邹之佳小学和初中都跳过级,但是他不知道她跳级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对她的学习能力特别有信心,还是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成绩怎么样,怎么能为了这么儿戏的理由跳级呢,还两次!   “不行,我不同意!”许临渊回绝。   “为什么啊?”邹之佳觉得自己的计划简直太好了,许临渊完全没有反对的理由。   “我,我就是不同意!”   “没有合理的理由,反对无效。”邹之佳觉得许临渊莫名其妙,他根本就不该反对她这么英名的决定。   许临渊看着她,幽怨地说,“这样你会很辛苦的。两年学完三年的知识,还要复习高考,你初中的知识都没有学扎实,你怎么受得了?”   “我不怕辛苦。”邹之佳瞪着大眼睛坚定地说。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邹之佳不解,为什么许临渊一定要反对她这个决定。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许临渊就差一步就要把积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他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      邹之佳看着他,眼神里都是催促,他知道,有些话今天不说,以后他也不可能说了,于是,他心一横,回答说:“可是我不想你去,因为我不想跟你分开,我想跟你一起读完高三,一起考个最好的大学,然后我一直陪着你,直到,直到你不需要我了的时候为止。”   邹之佳听他说完这一番暧昧的话,有点发蒙,她低声重复,“你不想跟我分开,想跟我一起读高三,一起考大学,我也是啊,可是,就算我上了大学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啊。”   “那不一样!”许临渊斩钉截铁地回道。   “我知道那不一样,我们可能不能天天见面了,但是,我可以放假去看你啊。”   许临渊心里很着急,却不知道怎样跟邹之佳说。他真的很不想她这么快高考,他潜意识里面,如果邹之佳很快上大学,那么她很快就会进入另一个世界,也就很快就被大学里的豺狼虎豹抢走。现在有一个陈志斌就够他头疼的了,到时候,她的周围会有无数个陈志斌,他不在她身边,他会疯掉的!   “佳佳,我求你,跟我一起高考好不好?我们一起考大学,考最好的大学,我们在一起,我也打工赚钱帮你,好不好?”      邹之佳听了许临渊这段话,眼睛里面闪闪发亮,一副感动兮兮的样子。许临渊还是第一个硬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的人,她的父母都对她不闻不问,但是许临渊,他这么着急地却是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不让他离开。邹之佳平生第一次觉得有个人是真心地需要她,想留住她。   “佳佳,我会帮你,会照顾你的,你别担心以后。不要因为担心就妥协。你要争取最好的选择,我会帮你争取最好的选择。我保证,只要我交得起学费,我就不会让你交不起学费的。”   邹之佳终于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许临渊连忙慌了,劝说,“佳佳,你别伤心!好好好,我不勉强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大不了,大不了明年我也陪你高考,你去哪里读书我就跟你去哪里读书,这样行不行?你别哭了!”   邹之佳“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她一边哭还一边伸手轻轻地打坐在床上的许临渊。   “你是坏蛋,你干嘛说这种话让人家哭啊!”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你别哭,哥哥错了。”   “啊!”邹之佳侧身就抱住了许临渊,扑到他怀里哭个不停。   许临渊差点被她撞倒,手扶着床板才坐稳。“佳佳!”他也抬手轻轻地环住了邹之佳的身体。      “可是,可是,”邹之佳抽泣,“可是那样我不就被你包养了吗?”   许临渊满脸黑线,这孩子,不懂的词儿净乱用。   “那有什么,被哥哥包养不丢人”,其实,能包养你是我的梦想,“你若想报答,就以身相许吧。”又是这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许临渊只是想邹之佳别太往心里去。   邹之佳趴在许临渊怀里没了声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抱着许临渊的腰抱得紧紧的。过了好一会才小声嘀咕,“哥哥,如果到了三十岁,你未娶,我未嫁,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听了这话,许临渊简直心花怒放,简直恨不得马上就答应下来。   “是你三十岁,还是我三十岁?”一句话就暴露了内心。   “我三十岁,你三十二岁。”   不能就这么答应,许临渊想。“你这么漂亮,又聪明,哥哥会帮你上最好的大学。到时候会有很多男孩子喜欢你,你肯定不会单身到三十岁的。放心。”   邹之佳还在他怀里待着,没有抬头,“那反正也用不上,那你就答应呗。”   佳佳,傻瓜,无论什么时候你想回头找我,我都会在这里等你的。因为,我的心里再也放不下别人了啊。如果你不喜欢我,那也没有关系,因为我还是会喜欢你,在这里默默守候你。      许临渊动了动身子,邹之佳就从他怀里坐了起来。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最好还是好好念书,将来嫁个好人家,别真的嫁给我这个残疾人。”许临渊表情有点局促。   “残疾人怎么了,残疾人也有像哥哥这样优秀的。我就喜欢哥哥你,不管你是不是残疾人。”   许临渊听了这话,心里真的燃起了勇气。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不管他是不是残疾人,她都觉得他很优秀?   邹之佳的这句话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给了许临渊莫大的勇气,让他一直在人生的路上不断向前,尽管他的脚步蹒跚。但当她走后多年,他也不断地怀疑当时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否是真心的,让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资格去争取像健全人一样的幸福。时间的洗刷让很多深刻的感动都变得模糊,一次酒后,当他与死的念头周旋的时候,邹之佳的这句话又回到了他的脑海,如此的清晰,就像他对她的爱一样依然清晰。      高一暑假前的期末考試考完,许临渊与邹之佳又分列班级的第一、第二名。两人在暑假前就决定要一起上理科班,希望还可以被分到同一个班做同学。邹之佳在许临渊家里无间道般得住了几天,就在暑假开始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妈妈走了,爸爸在外面还有另外一个家,邹之佳觉得自己彻底地成为了一个多余的人。只有许临渊,一直很细心地照顾着她,让她感觉到了亲人般的温情。不仅如此,邹之佳觉得许临渊也是需要她的,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他的家里,邹之佳都兢兢业业地陪伴着他,因为她的哥哥真的是一个很孤独的孩子。邹之佳很开心,至少她也有些东西是可以回报他的,这让她觉得她不再是一个多余的人,不再是一个只能给别人添麻烦的人,而是一个也可以为自己在乎的人做些什么事情的人。      高二一开学,邹之佳申请了住校,因为爸爸要把他们的家给卖掉。他要用卖的钱买一栋新的房子,准备跟他外面的女人结婚。邹之佳很清醒地认识到,在新家根本就没有她的位置。她尝试过联系妈妈,但妈妈只是说她会尽快离开G市,开始她的新生活,在她安定好之前,她没有办法给她提供可靠的教育和住宿。于是,邹之佳正式成为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她除了搬到学校来住,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爸爸卖掉他们的房子前,邹之佳要回家收拾自己的东西,有些她可以搬到新家里去,但大多都是要清理掉的,因为,新家里并没有她的房间。那天她要回家收拾东西,许临渊说什么都要陪着她一起去。邹之佳的家是九十年代建的老式住宅楼,家住五楼没有电梯,许临渊说要陪她,其实也不过就是在楼下的花园里坐着等她。因为爬五层楼对许临渊来说,没有二十分钟,是根本完不成的。      那天邹之佳收拾完东西,她跟许临渊打车把一盒子她的东西放到了他家,又把一个行李箱放到了学校宿舍。两个人为这一天还做了一个短暂的仪式,烧掉了邹之佳的一些想要扔掉的旧东西。之后许临渊还给她买了个蛋糕,说是庆祝她获得新生活,从此再也没有人约束她了。那天邹之佳吃着吃着蛋糕就默默地流起了眼泪。许临渊只是在一旁看着,没有劝过她一句。最后邹之佳哭完,还不忘把剩下的蛋糕打包带回宿舍。当晚她又躲在被窝里流了很多眼泪,因为,第二天就是她十五岁的生日。   就这样,邹之佳在十五岁就已经没有家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在后来的岁月里为了自己的“家”做了很多很傻很错误的决定。很多年后回头看,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当时为何为了那个家那般的执着。如果她没有做那些决定,到如今,她跟许临渊是不是还会在一起?    ☆、无家可归4   高二文理分班后,许临渊跟邹之佳不再是同班同学,但是这并没有本质上影响他们的关系。许临渊经常从家里带东西给住校的邹之佳。他还是经常带好吃的去学校,在邹之佳下课去他们班找他“问问题”的时候送给她。每当周末邹之佳不想回爸爸家的时候,她都会白天去许临渊家做客,跟许临渊一起学习,跟他的家人一起吃饭,然后在晚饭前离开。之后她在附近游荡几个小时,再故技重施爬墙从阳台回到许临渊的房间,在他的房间里面过夜。   慢慢地,邹之佳发觉,许临渊对她来说不再只是同学、朋友,甚至不再只是哥哥,他成了她时常牵肠挂肚的人。下雨天因为怕许临渊不方便打伞,邹之佳会一大早起来等在校门口,等见到许临渊妈妈的车子,她会迎上去给他遮雨。冬天下雪,她也不放心行动不便的许临渊,一定要从车门那里就扶着他,陪他一起慢慢地朝教室走去。慢慢地,邹之佳发现,不管是有什么天气的变化,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临渊。什么天气他会不舒服,什么天气他会不方便出门,等等等等,她发现自己没有家以后,许临渊就成为了她最大的牵挂。这种感觉让她很幸福,也很困惑。她开始想,如果一辈子都不跟许临渊分开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这样他还可以关心她,而她也可以继续照顾他。邹之佳开始向往这样的生活,向往跟许临渊生活在一起。      高二的第一个学期过得很快,眼看又要期末考试,邹之佳却担心起自己寒假的去向问题。十一月的时候,她得知她的后妈怀孕了。从那个时候起,每次周末她回到那个家,都会闹得鸡飞狗跳。后妈仗着自己怀孕,什么难听的话都毫不避讳地当着邹之佳的面说出来,甚至当面辱骂邹之佳的妈妈是神经病等。邹之佳因此与她起了不小的冲突,最后她愤然离家,并且在接下来的小半个学期里就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   许临渊清楚她的处境,就跟自己的父母说想寒假的时候让邹之佳来家里住。本来这一个学期以来,邹之佳就经常周末来他的家里吃饭,她跟许爸爸许妈妈早已熟悉。许妈妈喜欢女孩子,却只有许临渊一个儿子,还曾开玩笑说要收邹之佳做干女儿,谁知遭到许临渊强烈反对而作罢。许临渊提出让邹之佳寒假到家里来住,本来许妈妈说家里只有两个房间,没有地方给她住,许临渊却提出自己到书房打地铺,让邹之佳睡他的房间。许妈妈见他如此,也不得不松了口。就这样,寒假一开始,邹之佳就住到了许临渊的家里,成为了许家的第四口人。      邹之佳搬进许家的第一天晚上,吃完饭,邹之佳帮许妈妈收拾完厨房,就来到书房找许临渊玩儿。许临渊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哥哥,陈志斌约我明天去中心公园玩儿。”   “哦,什么时候?”   “早上十点,然后午饭在外面吃。”   “你答应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没有。”   “哦。”窃喜。   “我说,如果哥哥你也去我就去。”   “这样啊。”心里好甜。   “那你要不要去?”   “不想去。”又是拒绝。   “那你不想跟陈志斌去,不如我们两个自己去,好不好?”   “让我想想。”   “哎呀,哥哥,你不是打算一整个寒假哪里都不去吧?”   “也不是啊,周末妈妈可以开车带我们去一些地方转转的。”   “好吧。明天早上我想起来去公园跑步。”   “好啊。”   “我想你陪我跑。”   “那你得背着我跑才行。”明显是开玩笑。   “我背不动你。”回答很认真,“嗯?要不试试?”   “……”这丫头,怎么还当真?!   “来嘛!”说完邹之佳真的弯腰蹲在了许临渊的身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来,上来试试。”      许临渊这辈子被无数的人背过,从小就被爸爸妈妈幼儿园的老师背,最近一次就是上次在学校被保安背,他尝试过各种各样不同人的背,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趴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背上。   “不要,别胡闹。”许临渊板起脸。   “来嘛,我不会摔了你的。”   “不要。”   “是你提出让我背你的,怎么你现在还自己先反悔了?快点上来,别墨迹。”   许临渊看着邹之佳的背影,真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干嘛跟她开这种玩笑,他明明知道这货是什么都能当真的。   “我才不要你背我。”说着,许临渊伸手到一旁拿过拐杖,打算走开摆脱邹之佳的纠缠。   邹之佳转头见他拿拐杖,就转身反对,“你干嘛啊?就试试嘛,我说不定能背得动你的。”   “能背动也不行。”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好吗?我一个大男人,就算走不了路,也不能让你背。   邹之佳见他真的要起身,就跟他争抢起他的拐杖来,他们两个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为了争一个拐杖谁也不相让。许临渊手劲儿大,邹之佳一时争不过他,拐杖被他夺去,然后他就勉强撑着拐杖急乎乎地就要站起来跑路。许临渊一撑自己,站是站了起来,可是身体明显有些不稳,邹之佳虽然因为跟他争拐杖的事情有点生气,但还是马上伸手就扶住了他。许临渊也是一急,自然地就扶上邹之佳的肩膀,他扶着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才堪堪站稳。      “你看你,干嘛硬要起来,摔倒了怎么办?”邹之佳明显还有点生气。   许临渊脸色难看,但什么也没说,撑着拐杖就要离开。   “不行,不能走!”邹之佳真的生气了,有些无理取闹。   许临渊不理她,依然撑着拐杖甩着大步向前。邹之佳在他后面看着,却不敢拦他,怕一拦就把他摔了。就一个人在他背后又跺脚又甩手,“许临渊你好讨厌!”说完她气呼呼地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邹之佳一个人在房间里面生闷气,许临渊就在客厅里面假装看电视,他知道是自己的别扭惹恼了邹之佳,但是他没打算屈服,于是一直硬撑着不打算理她。   过了一个多小时,许妈妈来到客厅跟许临渊说,热水烧好了,问他要不要洗脚睡觉。许临渊双腿血液循环不好,冬天双脚总是冰凉的。上床睡觉之间他一定要用热水烫一烫脚,才能比较舒服地去睡觉。   许临渊也没犹豫就让妈妈帮他打洗脚水过来。许妈妈把一盆热水放到他的面前,他就动手脱鞋袜。冰冷的双脚放到热水里,让他整个人都觉得暖和了很多。   这个时候,许妈妈走到许临渊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佳佳,阿姨给你们烧了洗脚水,你趁热洗洗脚睡觉吧!“   邹之佳乖巧地立马开门,甜甜地回道,“谢谢阿姨!”   “去吧,你哥哥也在客厅洗脚呢,赶紧去,不然水就冷了。”   “好!谢谢您。您怎么这么可爱呢。”   “这丫头,嘴真甜。”许妈妈笑得满脸褶子,说完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当邹之佳来到客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许临渊坐在沙发上,一双无力畸形的脚放在水盆里,裤腿被他挽到了膝盖,露出了他一双明显残疾的细瘦双腿。这还是邹之佳第一次见到许临渊□□的双腿,她惊得立马移不动脚步。      许临渊正弯着腰拿浸了热水的毛巾擦洗自己的双腿,想让自己的小腿也暖起来,就听到“答答”的脚步声。他知道是邹之佳过来了,只有她才会踩着这样的小碎步在家里走来走去。他下意识地就想把自己的脚藏起来,可是邹之佳行动之快,实在不是他这个残疾人能够比。他还来不及把双脚从水里捞出来藏好,邹之佳已经站在了客厅里。意料之中的,她愣在了一旁。   许临渊局促地随手从旁边拿起一个抱枕盖在了膝盖上,这完全是他紧张之下的仓促反应,刚盖上他就意识到这个抱枕只是挡住了他自己的视线,他看不到自己双腿了,但是,邹之佳站了两米开外,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把他□□的小腿和水盆里的双脚看个一清二楚。   两个人在客厅里面,一个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坐着什么也干不了。当下气氛变得十分地尴尬。   “哥哥,我也想洗脚,我用哪个盆?”邹之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调,想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紧张。   许临渊手紧紧地抓着抱枕,低着头不敢看邹之佳,小声嘀咕了一声,“你问我妈吧,她知道。”      “好。”邹之佳答应,但她站在原地没有动,然后两人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邹之佳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么走掉,她刚才的反应,许临渊一定会伤心的。于是,她又没话找话,“哥哥,你洗完脚要不要我帮你把水倒掉?”   许临渊没办法端水盆,这个很明显。他本能地想拒绝邹之佳,但是想到自己之前就是因为拒绝让她背才惹她不高兴的,于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好啊。那谢谢你。”    ☆、无家可归5   邹之佳听他这样说,心里一松。她没犹豫,就朝着许临渊的方向走了过去。她从旁边拿了个小板凳,然后居然就坐在了许临渊的面前。“那我等你洗完。”   许临渊抓着抱枕的双手握得更紧了,他不想邹之佳在这里看着他摆弄自己残疾的双腿,但是他又想不出什么理由赶她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邹之佳看他半天没动,也没吱声,就伸手到水盆里开始撩着水给他洗起了小腿。许临渊看到她的动作,简直惊得说不出话,他赶紧弯腰去挡邹之佳的手,却已经来不及了。邹之佳的手已经触上了他完全瘫痪的左腿,温柔地擦拭。   许临渊的手僵在了半空,然后缓缓地收回来。靠回沙发,紧张地看着邹之佳。      “哥哥,你的腿好冷啊。”邹之佳说话的语气里是满满的心疼。   许临渊坐着观察着邹之佳的动作,他看到她也跟自己一样地紧张,低着头给他洗脚,却一直不敢看他。   “佳佳,”   “嗯?”   “你别洗了,我的腿,太丑了。”许临渊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但是邹之佳听出了他的隐忍。   邹之佳假装没留意他的情绪,答,“没事儿啊。”   两人又陷入沉默。邹之佳还是温柔地给许临渊洗脚,给他洗长短粗细不一但却都不盈一握的双腿。慢慢地,许临渊冰冷的双腿开始有了一些温度。   “哥哥,你的腿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许临渊听她这样问,心情莫名就放松了下来。“嗯,我是脊髓灰质炎后遗症,就是俗称的小儿麻痹。得病之后我就瘫痪了,然后,腿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邹之佳很心疼,又接着问,“那你是几岁生的病?”   “九个月大的时候。”   “那个时候你还不会走路吧?”   “是啊。还不会走路腿就瘫痪了。后来我学会用拐杖走路的时候,已经七岁了。”      邹之佳心里闷闷的,第一次在许临渊面前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临渊没有停下来,接着说,“我小时候用拐杖走路经常摔倒,几乎每天放学回家身上都是一身的土,一天总要摔那么一两回。不过长大了就好多了,现在不怎么经常摔跤了。”   许临渊现在不怎么摔跤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现在走路走得比以前更少了。上学放学妈妈都会去接送,他只要从校门口走到教室,距离不过一两百米。他又很少出门,想摔跤机会也不多。   邹之佳听了他的话,心里很难过,她终于抬起头瞄了许临渊一眼,有点目光闪烁地说,“哥哥,你真可伶。”   许临渊尴尬一笑,道,“是有点吧。我好像生来就比较倒霉。”   邹之佳声音闷闷地,小声嘀咕,“不过,我也很可伶。”   许临渊看着她,心口也是钝钝地痛。邹之佳偷偷在他房间里过夜的时候,他经常半夜醒来就听到她压抑的抽泣声。无家可归寄人篱下的感觉应该很不好吧,他很心疼她,知道她说自己可怜完全是真心的表达,不是故意说给他听安慰他的。许临渊突然有些感激命运,让他们这两个命途多舛的人凑到了一起,在孤独的黑夜里相互陪伴。      邹之佳正给许临渊洗得差不多了,这个时候许妈妈从房间里面踱了出来。   “许临渊,你怎么让妹妹给你洗脚,你也不怕吓着妹妹。真是不害臊,都这么大了还不自己收拾自己。”许妈妈一出来就絮絮叨叨。   许临渊满脸黑线,别扭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倒是邹之佳机灵地回答,“阿姨,我也给你洗脚吧。”   “不用。”虽然嘴上说不用,但是许妈妈听了这话仍然是一脸的笑,坐在了另一张沙发上。   “要嘛要嘛。”然后邹之佳就转身跑到洗手间,端了一盆热水出来拿小凳子坐在了许妈妈身前,动手给她洗脚。   这时候许临渊就在一旁默默地把自己的脚从水里捞出来,拿毛巾擦干。他畸形瘫痪的腿脚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无力地晃悠。第一次,许临渊觉得自己的双腿也没有那么难看。许多年来他觉得自己身体最见不得人的地方今天被邹之佳看了、也摸了,但她还是神色无常地给他洗了半天的脚,她既没有被吓跑,也没有因此而疏远他。许临渊心里有点高兴,但更多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释然。   原来,她并没有十分介意。真好。      当晚,邹之佳执意让许临渊继续睡他自己的床,而她则要去书房打地铺。理由是地铺在地上,许临渊不方便起身。如果他半夜想去上厕所会非常不方便。可是许临渊赖在书房执意不肯走,自己撑着拐杖把张椅子拽到了地铺的旁边,说如果他想起身,就先从地上坐到椅子上,再从椅子上站起来就可以了。邹之佳见他如此,有些不高兴,久劝不听就只好死皮赖脸地纠缠他。   “不行,我不能让你这样折腾自己。”某公主嘟着嘴抗议。   “这怎么能是折腾,我这是锻炼。你就放心吧。”许临渊还是不肯让步,撑着拐杖站在一旁不肯挪地方。   “不行,除非你证明给我看你能很麻利地从地上坐到椅子上,否则我就不能放你一个人睡地上。”   “这还不容易,看着!”然后许临渊就先是扶着椅子背坐在了椅子上,然后又弯下腰顺利地坐在了地上。他用手调整了一下双腿的姿势,双手在椅子坐垫上一撑,就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怎么样,还算麻利吧?”   邹之佳嘟着嘴,小声嘀咕,“真爱现。”   “你说什么?”某人不高兴了。   “什么也没说。”不承认。   “拜托小姐,是你让我表演给你看的,怎么能是我爱现呢?”      “我让你表演你就表演啊?”公主大人还是不高兴。   “……”不回应,摆明了说什么错什么。再说了,你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我只是不能告诉你。   “那我下午要背你你怎么不肯呢?”   “这怎么能是一回事?”   “这怎么就不是一回事?不行,我一定要背一背你试试。”说完,某公主眼疾手快迅速抢走了立在一边的拐杖,转身放在了门口,一个许临渊怎么也不可能够到的位置。   “哎,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胡闹?!”某人真的有点生气。虽然说他知道邹之佳迟早要把拐杖还给他,可是那拐杖就是他的腿,没把腿带在身上,总是让人缺乏安全感。   “我还有更胡闹的。”说完邹之佳就躬身蹲在了许临渊身前,也不顾他反对就双手捞起了他的两条细腿。许临渊用手挡她却始终不能把自己的双腿从邹之佳的手里争夺出来,只能一直拒绝趴到她的背上。于是乎,他们两个一个坐在椅子上,双腿被人劫持却无力挣脱,另一个就蹲在地上,死死抱着某人的双腿却始终无法逼那个人攀上她的背。两人就这样相互地较劲,谁也不让步,最后竟抱在一起厮打起来了。      “你放手!”许临渊低沉着声音命令邹之佳。   “我不放,你让我背你我才放。”   “不行,我是男人,不能让女孩子背。”他现在竟然不是以怕她碰他的腿来拒绝她,许临渊自己也有点惊讶。她给他洗脚,真的让他安心了很多。   “可你是残疾人,残疾的男人可以让女孩子背!”某人义正言辞。   “……”许临渊无言以对,却不觉得生气。   “你让我背你试试啊,明早去跑步我还想你陪我呢。”   许临渊听到这里,就更加无奈,“我说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就算你能背得动我,难道明天早上你打算一直背着我跑步?你就不觉得那样子很奇怪?”   邹之佳被许临渊这么一说,觉得确实有点道理,如果她一路背着许临渊去公园跑步,感觉怎么看都像是逃难的。但是两人既然已经争到了这个地步,她就不能让步,不争馒头争口气。“不奇怪,我就喜欢负重锻炼!”   许临渊满脸黑线,感情这家伙是把他当沙包用了。“我太重了!”   “你看着不胖。”   “我有快一百斤。”许临渊只有1.67米,人也算是消瘦的类型,而且下身萎缩得厉害,在男孩子里面简直算是超轻量级。   “就是两袋面粉啊。”   “要是太重了可不许喊救命,不许把我扔地上。”   “您放心吧,来,上来。”      许临渊到这个时候,就想快点跟她结束这场闹剧,这场由妹妹想背双腿残疾的哥哥引发的闹剧。   他不情不愿地趴上邹之佳的背,环住她的肩膀。   “好了。”   邹之佳紧了紧圈住许临渊双腿的手,一使劲儿,真的就背着许临渊站了起来。   “怎么样,我说我能背得动你吧!”某公主得意洋洋,“我平时经常锻炼的。我还跟着他们体育生做过力量训练呢。”   “行,知道你是大力士了。”许临渊趴在邹之佳肩头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她的肩膀是这么的消瘦,他一下子就能把她圈在怀里,但是他却趴在她的背上让她背着,实在是很诡异的感受。    ☆、锻炼身体1   “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等会儿。”邹之佳觉得背许临渊的感觉很好,他趴在她的背上,从背上源源不断地传来他身体的热度,暖暖的,让她有种“这个冬天不再冷”的感觉。邹之佳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被人抱过了,她好想念被人怀抱的感觉。怀着这样的私心,她贪婪地想要撑久一会儿,让他多“抱”她一会儿。不仅如此,邹之佳用手把许临渊的两条细腿提到自己的腰部,交叉在她身前圈住她,就好像许临渊的腿也在紧紧地抱着她一样,虽然这两条腿的手感细瘦瘫软没有一点儿力气,却带给她一种他根本就离不开她的错觉。邹之佳很享受这种被人好像八爪鱼一样缠在身上的感觉,就好像背上的人全心全意地依赖自己一样。这一刻,她觉得很幸福。   那天过后她觉得自己这种心态近乎变态,但是,当时那一刻被需求的感觉真的让她充满了力量。      邹之佳背着许临渊在书房里走了好几圈,从这头到那头,从那头到这头,好像总也不累似的。   “我说小姐,你是背我背上瘾了?”   “是啊,我喜欢背你。”   听了这话,许临渊真的有点儿感动,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你不累啊?”   “不累,你很轻好不好。以后要多吃点饭。”   “我吃再多饭也不会胖到腿上的。”语气有点幽怨。   “那胖到身上也不错啊。”   “那可不行。身上太胖了,我就更走不动路了。”   “那也是个问题。”   邹之佳还在背着许临渊,逛来逛去不肯放他下来。   许临渊犹豫了一下,再开口。   “佳佳。”   “嗯?”   “你,害不害怕我的腿?”   “现在不怕了。”   “以前有怕过?”   “嗯。”   “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不想告诉你。虽然是你问的,但是我告诉你,你肯定还是要难过的。   “帮我洗脚的时候也不怕?”鼓了鼓勇气,还是问出来了。   “呃,好像有点怕,但是,只是一点点,很少很少。”不会撒谎的孩子就是这么悲催。   许临渊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句自己都觉得肉麻的话,“谢谢你不嫌弃我。”   “开玩笑,你是我认识的最聪明的人,谁敢嫌弃你。”哎呀,哥哥说这么感性的话,好不适应,转移话题。   “我说的不是这个。”声音有点小。   “你常让我背你,我就不嫌弃你。”我再开一句玩笑,但好想你当真啊。   “嗯。只要你背得动就好。” 其实,我想说的是只要你不厌烦老是背着这个不会用两条腿走路的我就好。      睡觉前,邹之佳又蹭到书房,开一个门缝冲着躺在地上的许临渊献媚。   “哥哥,我好不好?”   “好啊。”好得不得了。   “我漂不漂亮?”   “还凑合吧。”你很漂亮,但是即使你不漂亮,在我心里你也是最漂亮的。   “那你喜不喜欢跟我在一起?”   “……”你想说什么?!   “喜不喜欢嘛?”   “不算讨厌吧。”喜欢,很喜欢,特别喜欢。   “那你明天陪我去公园跑步吧。”   许临渊听了这话,突然有点心动了,虽然他自己从来不去跑步,但是,他确实是很喜欢跟邹之佳在一起啊。可是…… “我跑不动啊,那我坐公园里等你吧?”   “不要,我背你好了。”邹之佳居然笑嘻嘻的。   “……不大好吧……”   “那,要不,我陪你走走就好了。不跑也可以。”   “那你多扫兴。”其实我连走也是走不了多远的。   “那要不,要不……你坐轮椅吧?”邹之佳说得小心翼翼,好像这是一件十分难以启齿的事情一样。   许临渊看着邹之佳的窘态,也有点微微发窘。“我坐轮椅,确实是方便,可是,如果遇到台阶之类的,可就没有办法了。我可能还是不能陪你去很远。”   “没关系。就这样定了。”   邹之佳走后,许临渊的嘴角竟有些上翘,心里默默期待明天他的第一次“晨跑”。      第二天一早,许临渊五点多就醒了,在地铺上辗转了几次,就再也睡不着了。他知道,他这是兴奋地睡不着觉了。他突然有点看不懂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跟邹之佳单独相处,怎么今天就能兴奋成这个样子,连觉也睡不着?!他怕自己起床动静大,会吵醒了家里人,便硬是在地上睁着眼睛躺到了两个多小时。然后穿衣服,起身,刷牙洗脸,正犹豫要不要叫邹之佳起床,就见那个睡眼惺忪的人拉开了房门,顶着一头的雀巢就走了出来。   “哥哥,早啊。”邹之佳路过许临渊的时候,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早。”许临渊想多说两句,邹之佳已经走进了卫生间里去了。   再出来,已经整装待发了。      “哥哥,我准备好了。”邹之佳换了一身运动服,扎了马尾,比平时穿校服的样子更加清爽。   “哦,好。”许临渊有些别扭地转身,往厨房去了。不一会儿,就听他叫人,“佳佳,你过来。”   “哦!”小步快跑到了厨房后面的储物间。就见许临渊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扶着个折叠在一起的轮椅。扭头跟她说,   “轮椅被我妈收起来了。你帮我拿出去。”   “哦,好。你先出来。”   储物间狭小,容不下两个人。   许临渊放开了轮椅,困难地想要转身,动作很局促。转身对他来说本来就是个很麻烦的动作,在狭小的储物间里面,就更是有点伸展不开了。邹之佳情不自禁就靠近了两步,护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一点点的把自己别扭的腿脚和身体都转了过去。   等许临渊走出了储物间,邹之佳便钻了进去,把轮椅推出来,展开,推到许临渊的身后,夸张地说:“先生,请就座!”   “你先把手闸放下。”   “手闸?”   “嗯,就在旁边,看到没有?”   “哦!”   手闸放下,轮椅被固定住,许临渊才撑着拐杖,一屁股坐在了轮椅上。邹之佳接过他的拐杖,他自己收好了自己的双腿,才松了手闸,推着轮椅朝门口走去。      坐上轮椅的许临渊行动一下子自由了很多。他推轮椅的速度居然比邹之佳走路要快很多,两人刚乘电梯下了楼,许临渊就推着轮椅抢先冲了出去。这一带都是居民楼,水泥的路面,车也不多,两个人就在路上飙了起来。   邹之佳在许临渊后面一路小跑跟上,笑嘻嘻地对着许临渊说,“哇,哥哥,你好快啊!轮椅如飞啊!”   许临渊也心情大好,道,“轮子肯定比两条腿快啊!”   “哈,那不如我们来比赛吧!”   “好啊!不过我可不会让你!”   “切,谁要你让的,人家可是5000米第三名!”   “嗯,业余组!”   “那我们比赛看谁先到路口的那棵大树!”   “行!”说完许临渊便用力加快了推轮椅的速度。   邹之佳也不含糊,马上加速超过了许临渊,一路向前跑去。   许临渊自然是没有邹之佳的双腿加速快,但也不甘示弱,紧跟其后。   邹之佳撒开腿快跑,一路连头也没有回,一路跑一路笑,一路尖叫,“啊!啊——”   许临渊跟在她的后面,不禁觉得好笑,这小女孩的戏也太足了吧。要不是他坐轮椅,不知道的人大概要以为他是要打劫良家少女了。他情不自禁玩心大起,在后面嚷嚷道,“啊,我要追上了!”   邹之佳在前面听了,更是好像逃命一样尖叫着狂奔,“不要,不要!”   许临渊加速之后就慢慢逼近了邹之佳,轮子毕竟比两条腿受到的阻力小。他越来越快,邹之佳却有点减速的势头了。而且,他们比赛的后半段路有些轻微的下坡弧度,这对于用轮子走路的许临渊来说,可以说是不小的优势。眼看他就要超过邹之佳了,却在离她还有半身距离的时候减慢了推轮椅的速度。邹之佳一路狂奔,还有不过五十米就要到达终点了,许临渊就这样跟在她的身后,假装很努力地追赶。   邹之佳毫无悬念地率先跑到了大树旁。许临渊就慢慢减速让轮椅安全地划过去,慢慢停下来。   “哈!我赢了! 咳咳咳!”跑得有点急了。   “果然是我们班的飞毛腿啊!”许临渊由衷赞叹。   “哈哈,看来,哥哥你这个改装的腿还是不如我这个原装的腿厉害啊!哈哈哈!呼呼呼!”   “真的没法跟你比!”某人好脾气地附和。只有她能这样在他面前调笑他的缺陷还让他心情一片大好。   “哎呀妈呀,好爽!运动一下是不是很开心!”   “是啊!我好久没这么运动过了。”   “所以说,你以后要常跟我混,多运动,人才会健康。”   “行。我以后就跟你混了。”   “哈哈!我真是太有魅力了!就这样就俘获了学霸的心!”说完,邹之佳就蹦蹦跳跳地朝马路对面的中心公园走去了。    ☆、锻炼身体2   许临渊和邹之佳两个人把中心公园里面轮椅可以去的地方都走了一圈。两个人被清晨的阳光照得暖烘烘的,倒觉得这个冬天的早上有了些春的气息。最后,邹之佳帮忙许临渊推着轮椅顺着斜坡来到了一座小丘上,那里有几株翠竹,顺着小路拐进去,是一处十分幽闭的凉亭。凉亭离地面有两级台阶,邹之佳不想把许临渊留在下面自己上去,就提议背他上去。许临渊只犹豫了一小会,就微笑着答应了。   邹之佳把许临渊背到了凉亭的大理石长凳上坐下,自己也在一旁坐下。才坐了三秒钟,她就又起身,去把许临渊轮椅上的可拆卸坐垫拿了过来。“喏,哥哥你坐这个吧。”   许临渊的双腿原本就血液循环不畅,皮下脂肪也非常单薄,无法抵御寒冷,室外的大理石长凳冰冷刺骨,他确实有些吃不消。但他还没来得及让邹之佳去拿他的坐垫,她就已经贴心地帮他把坐垫拿了过来。许临渊微笑着接受邹之佳对他的照顾,也时时记挂着在别处也要对她更加体贴,虽然,他内心对她的爱慕是他最大的秘密。   “谢谢。”许临渊感激地对邹之佳笑笑。他把坐垫放在身旁的位置,撑着长凳把自己移了上去,然后又搬着自己的双腿整理好它们的姿势。长凳离地有点高,许临渊的双脚触不到地面,随着他的摆弄一晃一晃的。   邹之佳再次靠着他坐下,两人一时无话。   毕竟是冬天,邹之佳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凉了,尤其是她撑在大理石长凳上的手。她把两只手送到嘴边和气,想暖一暖自己已经冰凉的双手。   “冷吗?”许临渊问。   “嗯。”   “那我们回去吧。”   “再坐会吧,我还不想回去。”   “行。我陪你。”许临渊的这句“我陪你”似乎有些多余,他坐在凉亭的长凳上,没有拐杖,轮椅也在几步开外,如果他不想在地上爬,没有邹之佳帮助,他想自己先走也没有可能。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多说了这么三个字,而且,他为自己说了这三个字感到莫名地喜悦。   邹之佳也听到了这三个字,她有些感动,妈妈走后,有多久没有人“陪”她了?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她转过头去盯着许临渊,一种怪异的暧昧气氛在他们两个认真的相互凝望中慢慢蔓延开来。他们就这样看着彼此,很久都没有人避闪目光。   终于,许临渊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他微微发窘,掩饰地问,“看什么啊?我脸上有东西?”   “是啊!蚊子!”邹之佳说罢就一个巴掌拍到了许临渊的脸上,下手很轻,但是触到了许临渊的脸颊。邹之佳刚刚碰到许临渊脸上的皮肤就闪电般地收回了手,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出格的事情,她为此很后悔似的。她不敢看许临渊,低着头独自为自己这个有点突兀的玩笑尴尬。   许临渊也感受到了邹之佳这不同以往的亲昵举止,他好像受到了鼓励,便有些嗔怪地说,“你的爪子怎么这么冷?伸过来,我给你捂捂。”   邹之佳犹豫了一下下,还是把手伸到了许临渊的面前,许临渊两只大手罩住她的手,不断揉搓起来。两个人就这样四只手握在一起,继续无言地坐着。   这是他们第一次“肌肤相亲”,虽然,以前也有过许临渊摔倒或是走路不稳,邹之佳搀扶他的时候,但是,这一次不同。他们的双手紧紧地合在一起,热量在他们的手掌之间传递,同时传递的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其他的东西。      邹之佳被这明显的亲昵搞得有些局促,但是她还是很贪恋从许临渊布满老茧的大手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暖。小的时候,她的爸爸也曾这样为她暖手,只是后来的变故让她在家庭里再也找不回这样的温暖了。许临渊握着她的手,她整个人沉浸在一种久违的安心和温情里面,让她很幸福,同时也有些不知所措。邹之佳不敢看许临渊,眼睛盯着地面,双脚离地,开始像钟摆一样在长凳底下前后交错地晃悠。   许临渊的腿发育不良,本就不算长,凉亭的长凳很高,加上许临渊的坐垫,他坐在上面即使双脚下垂严重也还是触不到地面。他看到邹之佳在摆腿,情不自禁就想跟她一起晃,完全认识不到自己的这个愿望有多幼稚。   邹之佳晃着腿坐了一小会,然后她就看见许临渊的双腿也动了一点点,他左腿瘫痪地更厉害些,动的第一下几乎微不可查,但他的右腿动得稍微明显些,虽然幅度也是非常非常小。   许临渊的双腿开始只能动一点点,即使是稍好一些的右腿也只能荡起一个不超过五度的小角度,但是每荡一下他的腿都在随着摆动的动作默默用力,慢慢地,他的双腿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了,最后右腿竟然也摆出了差不多二十度的角。这个过程被邹之佳看在了眼里,她看到许临渊费力想要摆动腿的样子很心疼,但是,更多的她感受到的是甜蜜。许临渊像孩子一样地学她做她做的事情,从这个小小的举动当中邹之佳感受到的是接纳、是关注、是示好,甚至是亲密无间。一个灿烂的笑容在邹之佳的脸上绽放,她的喜悦连她自己也不能描述。这一刻,她觉得她跟许临渊的距离很近,他们的手握在一起,但是,他们的心靠得更近。      邹之佳玩心大起,把一只手从许临渊的掌心里抽出来,伸手就阻止了他的两条腿的摆动。“不许动,不许学我!”邹之佳叫嚣。   许临渊的腿没力气,被邹之佳一挡,就动弹不了,他好不容易荡起来的双腿,现在又安静的垂在身下了。邹之佳抽回手,继续伸进许临渊的两只大手里面暖着。   “霸道。我就学你。”然后,许临渊又开始一点一点地晃动两条残疾的腿,慢慢地把自己的腿又晃了起来。   邹之佳脸上的笑容遮掩不住,却假装很抓狂地样子把自己的手从许临渊的手心抽了出来,然后跳下长凳蹲在了许临渊的面前。她的双手一把抓住了许临渊纤细下垂的脚腕,得意地说,“这下你动不了了吧?”   许临渊严重残疾的腿哪里能挣得过邹之佳健全的手臂,被邹之佳抓住了脚腕就一点儿也动不了了,他想把腿从她的手里挣扎出来,但是他残腿上那微小的力道即使是在邹之佳的一双小手里面也显得微不足道。他的右脚轻微地动了动便无计可施了,左脚是一点也动不了,想从邹之佳的手里挣脱是根本不可能的。   “邹之佳,你又欺负残疾人了。”许临渊声音不大,却故意板起脸来。   果然,邹之佳听了这话马上就像触电一样放开了许临渊的脚腕,两条腿便因着惯性在许临渊身下又毫无章法地摆动了几下。邹之佳虽然放了手,但嘴里却不肯服输,小声嘀咕道,“就欺负你。别人让本姑娘欺负,本姑娘还不赏脸呢!”   许临渊看着邹之佳的神情,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没长大啊。”   邹之佳不理他,一个人蹲在地上生闷气。她不是小孩子!她讨厌别人把她当小孩子!爸爸这样,妈妈这样,后妈也这样。可是,她明明就承受了他们根本不懂的哀伤。但是,这些话她没跟许临渊说。因为,她觉得她在许临渊面前,她确实经常都像个小孩子,就连许临渊在她面前,有时候也很像个小孩子。   “怎么?生气了?”许临渊见邹之佳半天不出声,带着笑意问。   “生了!”佯装生气。   “行了。起来吧。”   某人还是蹲在地上没动。   许临渊见她这个架势,也没想去拉她起来,只心不在焉地转移话题,“其实我这样摆腿也是一种锻炼来的。以前小时候复健的时候也经常练习摆腿的。”   邹之佳好像明白了,但是还是没动。   “你看我的腿根本就没有什么力气,平时要多这样锻炼,保持肌力,也预防肌肉萎缩。”   邹之佳想到自己见过的许临渊的双腿,无力、瘫软、极其纤细,他的左腿,甚至没有她的小臂粗。她很难想象这样的一双腿还有继续萎缩的可能。在她看来,许临渊的腿上已经没有什么肌肉了。   “我平时在家也会这样练习的。”许临渊还在絮絮叨叨。   没等他说完,邹之佳突然灵光一现,打断他道,“哥哥,我扶着你起来走走吧?”   许临渊听了这个建议,无奈道,“我走不了的,甚至,没有拐杖,我连站也站不了,一秒也不行。”   “但是我看到你扶着桌子可以走的,扶着我一定也可以的。”   许临渊还是摇头,“还是算了吧,万一你扶不住我,我还要平白摔一跟头,我图什么?”拒绝邹之佳这样亲昵的提议几乎是许临渊的本能。他明明很想跟邹之佳多有接触,但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拒绝她的种种好心建议。    ☆、锻炼身体3   “锻炼一下嘛。你对我怎么这么没有信心啊,我不会让你摔的。如果你摔倒,我一定会拉着你的,如果拉不住你,我就跟你一起摔倒好了。”   许临渊心里麻麻的,早就被邹之佳感动,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应邹之佳的主动亲近,只好放柔了声音说,“我不是对你没有信心,我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我真的很重的。还有,我不能容忍自己害你也摔倒这样的事情,我不想连累你。”   “哎呀哥哥,这怎么能叫连累呢?这才多大点事儿啊!不至于啊!没事的,不会死的!”邹之佳有点着急,每次她提出做什么事情却说不动许临渊的时候她都会很着急。   “会的,会的,如果摔倒撞到头,那还是很有可能会死的。”许临渊说得一本正经,其实心里也为自己的信口开河忍俊不禁。   “不会不会的!”听的人却认了真,越发着急。“哎呀,你起来啦,我们走走看嘛。”说着邹之佳就站起来拉许临渊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   “哎呀,你放手啦!”许临渊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赖皮啊!”   “起来啦。”   “你这样拉拉扯扯像什么话啊?”许临渊一边笑,一边佯装嗔怪。他们这个样子,更像是两个孩子在打闹,他根本就没有认真。   “像话像话。你说话怎么跟个老头似的,这么迂腐。”邹之佳还是在拉许临渊,却始终不能把他的屁股拉离长凳。   许临渊一条胳膊被邹之佳拽着,一只手还撑在座位的边缘,稳住自己被邹之佳拉得有些东倒西歪的身体。两个人就这样拉拉扯扯、打打闹闹了一会儿,中间邹之佳不依不饶,许临渊岿然不动。最后,还是许临渊先妥协了。   “哎呀,你别拉我了。你这样拉,我是站不起来的。你没看见我的脚都没有够到地上吗?你要叫我怎么站啊?”   “哦!”邹之佳恍然大悟。   “你先放开我,让我先把脚放地上。”   说完,邹之佳真的放开了他的手肘,许临渊撑着自己的身体向长凳的边缘移了移,然后他下垂的双脚脚掌就触到了地上,只是他的左腿短一点点,并没有踏在实处。许临渊摆了摆自己双腿的位置,道,“先说好了,你不许捉弄我,扶着我不许撒手,不许故意让我摔了。”   “哎呀,放心啦,我是那么没有节操的人吗?”邹之佳拍着胸脯保证。   许临渊心里知道邹之佳不会故意放手让他摔倒的,但是,他毕竟没有独自站立的能力,把自己的安全完全交在别人的手里,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他虽然爱邹之佳,知道她的善良体贴,但是,她毕竟还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一肚子鬼主意,虽然不是出于恶意,但是难保她有想恶作剧的时候。   “还有,如果我摔了,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拉着我一起摔倒。”   “放心,我的节操很有限的。”邹之佳有些感动。   得到邹之佳的保证,许临渊才指挥邹之佳开始他们的冒险。   “你低一点,让我扶着你的肩膀。”   邹之佳顺从地低下头,许临渊双手抓住她的双肩,邹之佳也顺势扶住了他的腰。   “准备好了?”许临渊问。   “嗯。”   “那我用力了。”   然后许临渊就收紧手臂,想把自己拉起来。邹之佳被他猛然加重的力道拉得有点晃悠,但是还是马上稳住了身体,也顺着许临渊的力道慢慢直起来身体,把许临渊拉高,两人合力,总算是让许临渊的屁股离开了长凳,许临渊又费力调整了一番,才把双腿伸直了。   许临渊攀着邹之佳的肩膀,大部分的重量压在了自己的双腿上。他的左腿比右腿短了一点,所以双腿站立的时候身体有些朝左边倾斜。   许临渊站稳之后,就双手一边扶着邹之佳,一边慢慢顺着她的胳膊下移,原本他扶着邹之佳的肩膀,后来就是抓着她的小臂了。邹之佳也放开他的腰,也抓住了他的小臂,两个人就通过前臂联系在了一起,这样,许临渊从邹之佳那里得到的支持就更少了,但是,同时他可以活动的范围也变大了。   “站稳了吗?”邹之佳讯问。   “嗯。”   “那我松手了。”邹之佳满脸促狭的笑,嘴里这么说,但是扶着许临渊的手臂还是稳稳的。   “不要!”许临渊竟然有点发急。   “我真的松了啊!”   邹之佳不过是想调笑一下许临渊,根本没有想真的放手。但是,许临渊的神色居然就真的紧张起来,几乎就是一瞬间,他的脑门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不行不行不行!”许临渊几乎是惊叫起来。   “我松了我松了我松了——”邹之佳看着许临渊,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许临渊紧张得用力抓紧了邹之佳的小臂,深怕这唯一的支持会随时抽走。一紧张,手里就失了力道,邹之佳觉得小臂被他抓得要断了,不自觉也惊叫起来。   “哎呀,哥哥你的手不要抓的这么紧,你弄疼我了!”   许临渊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松了手,就在他的手离开邹之佳的手臂的瞬间,他的身体就失去了平衡,前后晃了晃,手在空中乱划了起来。邹之佳被他突然的摇晃弄得一身冷汗,赶紧靠近扶住了他的手肘。许临渊手忙脚乱地抓住了邹之佳的肩膀,才又稳住身体。   “哎呀,你紧张什么啊。不过是开个玩笑,我答应过你不会松手的。”邹之佳有些愧疚,她差点害许临渊摔倒,只能佯装责怪许临渊来遮掩自己的尴尬。   许临渊也有些尴尬,他明明知道邹之佳是逗他的,但是他心里还是莫名地紧张,居然就慌乱地抓疼了邹之佳,还差点摔倒。   邹之佳见许临渊的脸有点红了,就更加愧疚,道,“对不起啦,是我不该开这种玩笑的。”   许临渊还是不说话,其实他不是生气,他只是觉得自己很丢人而已,一个玩笑也能让他慌成那样。他只是默默地又把手移到了邹之佳的前臂上,两个人再次抓上了彼此的小臂。   “哥哥,你明明可以站的。还骗我没有拐杖你站不了。”   “你要是松手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   “那我松了。”   “别胡闹!”许临渊这次镇定多了,邹之佳的话他再也不当真。   “我说真的。”   “你又在狼来了。”许临渊坦然接招,虽然他心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担心。   “好吧。既然你已经看穿了,那我们还是练习走路吧。”邹之佳看许临渊没被她吓住,就觉得不好玩了。   许临渊扶着邹之佳调整了好久,才费力地抬起了臀部。他的右腿大腿先抬起来一点,然后小腿顺着惯性被带了出来,看起来几乎是甩出去的,然后重重地落在地面上,然后许临渊费劲地把重心移了上去。看得出他的腰、腹、臀都在用力。这就是许临渊的一步,步幅大概只有一个脚掌的距离。   许临渊的左腿瘫痪得更加严重,根本迈不动步子,只能靠胯的力量提起来跟上右腿的步伐,而且他的左腿短小,一提一落让许临渊的上半身大幅度地摇摆,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颠簸地厉害。但即使是这样,许临渊从第二步开始,也不得不用手扶着纤弱的左腿大腿,帮它用力,好像他不扶着大腿,左腿就会立刻软下去一样。于是,许临渊右手扶着邹之佳的小臂,左手扶着自己的大腿,一步一垫地在凉亭里面练习走路。   那天,许临渊扶着邹之佳一共走了十几步,大概就是常人三五步的距离。他们所谓的“锻炼”,不过就是很缓慢地行走,但是走到最后几步,许临渊竟然有些喘了起来。   “佳佳,我走不动了。”许临渊大口呼了一口气,好像在为自己积攒力量一样。   “那你能不能坚持走到石凳那里坐下?”邹之佳看他辛苦的样子,心脏一阵阵抽痛。她开始有些后悔拉许临渊起来锻炼走路了,她没有想到,没有拐杖许临渊根本就走不了几步路,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许临渊离面前的石凳只有两步的距离,常人一步跨过去就能坐下。但是,这么一小段距离许临渊恐怕要走上三五步才能到达。   “那我再努力一下。”许临渊的神色有些难看,他的脸憋得通红,额头也已经出汗,呼吸不快,但是明显是加深了许多,他用力地一呼一吸,似乎是在缓解双腿的不支。   许临渊一手扶腿,邹之佳便空出了一只手护在他的身旁,预备着随时接住体力不支快要摔倒的许临渊。许临渊努力地抬起右腿,甩出,落下,虽然他已经用了十分的力气,但这一步,他几乎没有向前行进。邹之佳扶着他也根本没有后退哪怕一丁点,许临渊也感觉到了自己这一步的虚浮,觉得自己真的是一步也走不了了。   “我不行了……”还没说完,他颤抖的右腿就软了下去,顺势就要摔倒。邹之佳预备了半天就是防这一刻,她马上靠上许临渊,从腋下兜住了许临渊。许临渊也本能的双手攀着邹之佳的肩膀,然后两人一起用力,许临渊才又站了起来。   许临渊扶在邹之佳的肩头喘气。邹之佳很心疼,但也来不及后悔了。    ☆、表白1   邹之佳很心疼,但也来不及后悔了。“哥哥,你还能走吗?”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邹之佳还是圈着许临渊的腋下,而许临渊则双臂搭在邹之佳的肩头,两人分明就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我有点累了。”许临渊回答,声音小了很多。   “那我抱你过去坐下吧?”他不是有点累,而是要累趴下了。   “嗯……谢谢。”声音压得更低了。   邹之佳拖着许临渊后退了两步,许临渊的腿有点拖地,但是他们两个都顾不上了。等许临渊终于坐下,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许临渊明明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但真的发生了,他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在他的幻想里面,他是可以比今天走得更稳些、更远些、更久些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把幻想当成了现实,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许临渊情绪很低落,邹之佳感受到了空气的紧绷。   “喝水吗?”她讨好地问。   “不了。”许临渊竟然觉得自己没脸喝水,他刚刚才走了那么一点点路。   两人又陷入沉默。   过了半天,许临渊有些颓然地开口,“我是不是很没用?”   “没有啊!你别胡说!”邹之佳觉得胸口闷闷的,这是许临渊第一次跟她这样说话。   “上个月,我表姐家的小外甥才过周岁,小家伙已经可以扶着沙发自己站起来了。他扶着大人的手走路,在院子里走很远也不会摔倒。我……”我连个蹒跚学步的婴儿也不如。   “你刚刚走得很好!我觉得哥哥你很棒!”邹之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坚定,她不知道许临渊是不是相信她说的,但是,许临渊的样子让她很难过。   “我不想这样的。但是我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走得更好了。佳佳,你别看不起我。”   邹之佳看着许临渊,他的表情很沮丧。他双腿自幼残疾,到七岁还不能走路,他的成长岁月里应该为此无数次感到无力吧。邹之佳好想安慰他,但是,任何的语言都显得苍白。   “哥哥,你很棒,我觉得你很优秀,我很崇拜你。还有,……”有句话她想对他说,但是话到嘴边她有些犹豫了。   许临渊看着她,等待下文。   邹之佳看着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气,说,“还有,我喜欢你。”   许临渊听了这句话,他盯着邹之佳的脸,仔细端详,想弄明白她说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的大脑闪过一千个可能的解读,但外表看来,他整个人异常冷静。   邹之佳觉得,这是她能说出的最能表达她的心声的话。   “什么意思?”许临渊呆呆地问。她的喜欢,会不会也是跟他喜欢她一样的?他那么爱她,隐藏了那么久,他必须要弄清楚,她是不是也同样爱着他。许临渊问出这个问题,期待、也惧怕着邹之佳的答案。许临渊,不要抱太大希望!你只不过是个四条腿的怪物,不要奢望太多。她只是拿你当哥哥而已。不要期待,不要期待,不要期待……   许临渊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他可以做到外表冷静,但是他眼神里的炙热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们对视着,世界好像过了一万年那么久,许临渊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而邹之佳也一样,她好不容易说出了“喜欢”二字,正搜刮自己的五脏六府寻找勇气去把自己对他真实的情感说出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正是那些风花雪月的小说里面说的“表白”!   表白?   表白!   “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每天都想看到你,看不到你我会很想你,看到你我就很开心。总而言之,我就是,喜欢你!许临渊,我喜欢你。”邹之佳语无伦次地说了无数个“我喜欢你”,深怕许临渊听不懂似的。   许临渊的内心豁然亮了起来,他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人,他爱的女孩子,居然也喜欢他!但是,他的外表却冷静得有些冷淡。“可是,你喜欢我什么啊?”他的语气甚至有些疏离。   邹之佳自动忽略了他口气里面的冷淡,她下定了决心,今天一定要把话说清楚,哪怕许临渊从来没有喜欢过她也好。   “我喜欢你聪明,学习好,你怎么能每次都考年级第一呢,太牛气了。”   许临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喜欢你寒假天天陪着我,你很温柔,还鼓励我,在我哭的时候安慰我。我还喜欢你学物理老师,你模仿人的时候特别有魅力,我觉得好吸引。还有,我喜欢你对人有耐心,给同学讲题从来不会烦,不像我,经常不耐烦。还有,我喜欢你长得好看,特别是你的鼻子,怎么那么直,那么挺,我的鼻子好塌啊。我还很喜欢你……”邹之佳一连串说了很多,但是说到这最后一点,她还是犹豫了,接下来的话她有些不敢说出口。   “什么?”许临渊听得心潮澎湃,他心情激动,他想了解她所有的感受!他眼神里的期待无法遮掩。   邹之佳又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我喜欢你的腿、你的脚,还有你走路的样子。”全部坦白了。   “什么?”许临渊听到这话简直懵了。   “嗯。我喜欢你走路的样子,我觉得你走路比任何男生都要帅。我其实高一的开学第一天就注意到你了,我当时就觉得你走路的样子特别的好看,我远远地盯着你看了好久,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我觉得你走路好有魅力。”邹之佳说的还算坦然,但是,许临渊整个人都震惊了。   “佳佳,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不是!我说的每个字都是发自内心。”   “可是,我,我,我走路的样子很丑。而且,我的腿,也很丑。”   “不是的,你走路的样子特别的帅,真的。而且,我特别喜欢你的腿,我觉得你的腿型好美。”   “可是,这怎么可能……”一个让许临渊颤栗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他炽热的心瞬间冷却了下来,连同他的声音。“佳佳,这样很好玩吗?”许临渊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好玩?什么好玩?”邹之佳被他问懵了。   “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许临渊几乎是有些愤怒地吼了出来。   “玩笑?我没有开玩笑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够了!我自己是个走不了路的怪物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说这些来提醒我!邹之佳,戏弄我很好玩吗?”许临渊整个人都气得发疯。开始的时候,他以为,邹之佳是真心喜欢他的,但是,没想到,她居然拿他的缺陷开涮,还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许临渊被深深地刺痛了,他没想到,邹之佳会这样对他,居然丝毫不尊重他的感受!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邹之佳也着急了,眼泪已经在眼睛里面打转。要知道,许临渊从来没有这样吼过她。   许临渊看着邹之佳梨花带雨的样子,她一脸真诚,他几乎就要相信她的话了,但是,这太有违常理了!这怎么可能?!   “到现在你还在装。你到底玩够了没有?”许临渊的愤怒转化为了无力,他甚至不想再多说一句,也不想再看邹之佳一眼。   邹之佳的眼泪溃堤而出,她降低了声音,说,“我没有在玩儿,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喜欢你。”   许临渊已经无力回应邹之佳的恶作剧了。他偏过头去,不再看她,也不再多说一个字。这个时候,如果他的拐杖在身边,他一定会头也不回地走掉。   邹之佳见许临渊怒火中烧也不再理她,对这样的结果十分难过。她是对许临渊原原本本地说出了她心底的话,就算他并没有喜欢她,但她也只是坦白了自己的感受而已,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邹之佳看着许临渊,知道他情绪恶劣,而且他其实很想扬长而去,但他坐的位置够不到轮椅,况且,离开凉亭还要下两级台阶,他做不到潇洒地转身独自离开。邹之佳很难过,但是她丝毫没有后悔,即使她表白的结果让两个人都十分不悦。但她没有想就这样放弃,许临渊只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他以为她是在嘲笑他、羞辱他,所以他才这么生气。可是她没有,她说的是真心话,只是他不明白而已。如果他明白她的真心,即使他不喜欢她,他们也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的。一定可以的。   许临渊闷声坐着,邹之佳也故意不提出帮他。他们两个都想走了,但谁也不主动提出回家。邹之佳想跟许临渊就这样耗着,她想逼他主动要求她帮他。邹之佳觉得自己这样的企图很卑鄙,但是,今天这样的状况,她非常想利用一下许临渊的缺陷。她想让他先提出和好。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耗着,谁也不肯让步。过了大概又十几分钟,邹之佳觉得有些冷了,她很想回家。    ☆、表白2   “哥哥,你气消了吗?”   “……”许临渊不理她,心里还生着气呢,而且,心情真的很恶劣。   “我想回家了。”   “……”我也想回去,可是我拉不下脸来让你帮我。你刚刚实在是太可恶了。   “哥哥,我真的有点冷。”   终于,这句话说动了许临渊。他的神情还是冷冰冰的,但是,却把目光移到了邹之佳的身上。她缩着脑袋,成了一团,看来真的是觉得冷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个瞬间,邹之佳把眼睛移开,不敢看他,有点低声下气地说,“哥哥,你能还让我背你吗?我想回家了。”   许临渊听她这样问,想到她刚刚说的,她喜欢他,尤其是喜欢他的腿、喜欢他走路的样子,他就觉得全身都别扭,不止是别扭,他甚至觉得很屈辱。为什么整个早上,他们的谈话就离不开他的腿?!   许临渊攥紧了拳头,他生气极了,虽然,他分不清楚他究竟是气邹之佳多一些,还是气他自己多一些。   “你别管我了。自己回家吧。”许临渊冷漠地说。   “哥哥,你不要这个样子。我错了。你别生气了。”邹之佳眼看又要哭了。   “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邹之佳听了这话,“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   许临渊一阵心烦,他见不得她哭,但是又不能轻易原谅她之前那样戏弄他的感情,还嘲笑他的缺陷,他真的气疯了。如果刚刚那一番话不是从邹之佳嘴里说出来的,他可能也不会这样生气。可是邹之佳是他信任和爱慕的人。他的自尊心,被她狠狠地伤害了。   “这个是家里的钥匙,你拿走吧。去吧!别耗在这里了。”许临渊从裤兜里掏出药匙,一把塞到了邹之佳的手里,邹之佳接到后,他还用力地把她往外面推。   邹之佳哭得更大声了,“我不走!我要跟你一起回家!”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两人又僵持了一会,最后,邹之佳真的拿着钥匙独自哭着跑开了,只留下许临渊一个人坐在凉亭里面。他脑子里面很乱,他不明白邹之佳今天为什么要跟他开这样一个玩笑。她喜欢他残疾的腿?她觉得他的腿很好看?他不明白,她开这样的玩笑究竟是觉得哪里好玩?但是,有一点他是肯定的,那就是,邹之佳根本没有喜欢他。果然,爬得越高跌得越重,期望越高失望也越大。他居然以为她真的会喜欢他,所以,被调戏后他跌得很重。心情大起大落,任谁都不能瞬间就平复。   他一个人落寞地坐着,他不想走,也走不了,在这样一个因双腿残疾而被戏弄感情的早上,如果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那么更糟糕的事情恐怕就是爬着去抓轮椅了。此时此刻,他宁愿困在这凉亭里面,也不肯爬着上轮椅。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样,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回家,就这样,他在公园里面坐了有差不多一个小时。      差不多快中午的时候,一个小男孩来到了凉亭里面,他手里居然还拿着一对拐杖。   “大哥哥,这是一个大姐姐让我拿给你的。”说完,小男孩就跑开了。   许临渊接过拐杖,认出来这就是他平时用的那一对拐杖。他抓着拐杖沉默了很久,心情复杂。邹之佳还是很关心他的,已经独自离开了还为他取来了拐杖。也许,是他反应过激了,她根本就是在跟他开个玩笑,或许这个玩笑很伤人,但是,她并不是要故意伤害他的?   许临渊拿着拐杖四周张望,他没有看到邹之佳的身影,心里居然有些遗憾。许临渊觉得自己还是尽快回家,说不定他们的关系还是可以缓和的。于是他发力撑起拐杖,站了起来,蹒跚地走到凉亭的台阶边缘。许临渊的双腿因为早上用力过度,现在觉得有些不听使唤了。但是,他还是扶着凉亭里的柱子,小心翼翼地下了一级台阶,尽管下台阶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右腿有些力量不足。   下了一级台阶,最后一级却没有这么简单。凉亭的地基下面是泥土地,因为常年雨水的冲刷,地面上的那一级台阶悬空了不少,高出了地面很多,使得这一级台阶的落差有足足有平常的两级台阶那么高。而且,这两级台阶旁边并没有扶手,这也加大了许临渊下台阶的难度。   许临渊撑着拐杖站在第一级台阶上稳了稳自己的身体。他小心翼翼地向下探出了右拐,但是,这个角度实在是太大,拐杖还没有触底他就又收了回来。他重新调整重心让自己站稳。一试不成,他明白,自己大概是被困在这级台阶上了。   邹之佳一直躲在一旁看着许临渊,她不敢出去怕惹他生气,但是看到他犹豫不决下台阶的样子,她知道他是遇到了困难,她又很想冲过去帮他。正犹豫着,就看到许临渊又伸出了左拐,开始了第二次尝试。   这个台阶的高度,是许临渊从来没有应付过的。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下去而不摔个狗吃屎,这个时候他居然有点后悔赶邹之佳走了。他是个残疾人,遇上了一个残疾人应付不来的情况。   许临渊把左拐伸出腋下,把自己的重心移到了右拐上,然后,他抓着左拐的顶端,把它伸到了台阶下面。他试了试角度,尝试把一部□□体重心移到台阶下面的左拐上,他的上身佝偻起来,不受力的左腿就荡在空中,在身下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看起来很危险。许临渊小心翼翼地尝试,他不敢冒进,半天也还是维持着这个挂在空中的姿势没有变。他真的被困住了。   许临渊觉得这级台阶真的太高了,怎么试也找不到一个有把握的方法下去。他知道自己猛然下去的结果一定是双腿不支立刻倒地。一直下不去,他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直接把自己摔下去好了。邹之佳看着这一幕,心疼得无法呼吸。他站在台阶上半天没动,知道他是被困住了。她犹豫了好久,终于从隐藏的竹林后面走了出来。   许临渊低头研究地面,没有注意到邹之佳朝他走了过来。等邹之佳来到了他的面前,他才发现自己的拐杖旁边多出了一双脚。他抬起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哥哥,我扶你。”邹之佳声音很小,好像很怕许临渊反对似的。她的双手扶上了许临渊的腰,稳住了他已经有些摇晃的身体。   许临渊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就又开始努力把自己撑到左拐上面去。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自从那天邹之佳为他洗过脚之后,他就不太怕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的不便了。但是,发生了今天的一幕之后,他又有点捏不准了。   许临渊还是把左拐撑在台阶下面,但是他的身体重心还是在右拐上。他尝试了几次,但还是不敢把自己转移出去。犹豫了半天,还是束手无策。   邹之佳一直扶着他,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陪着他尝试。   “佳佳,你过来给我扶着吧。”他伸出了左臂,示意邹之佳到他的左边去。   许临渊终于开口跟她说话了,邹之佳如闻天籁。   “好!”然后她屁颠屁颠地跑到了他的左边,扶住了他的手肘。   许临渊再次发力,邹之佳扶着他左边手肘,两人一起努力。   “哎,不行,不行。”许临渊身体下降的速度有些失控,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邹之佳赶紧把他又扶了回去,许临渊又回到了台阶上。   “哥哥,你扶着我,我给你当拐杖。”然后,邹之佳接过了他的左拐,钻到了许临渊的左臂下面,从腋下撑起了他。许临渊觉得自己的身体稳了很多。邹之佳撑着许临渊下了一级台阶,然后许临渊终于借着她的支撑把身体的重心移了下去,然后右腿才从台阶上下来,右拐跟上。   许临渊虽然心情平息了很多,但是还是余怒未消,他有点嘲讽地问她,“你觉得我这样走路好看吗?”   邹之佳僵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她真的觉得许临渊下台阶的样子并不难看,而且,她在远处看着他下台阶为难的样子,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麻麻的,有点爱上他的感觉。她觉得他被一级台阶困住的那个样子很可爱、很——性感!对,性感。邹之佳抬头对上许临渊的眼睛,大声地说道,“不许生气。但是,我觉得好看!”   许临渊又有点生气,但是,他看着邹之佳的眼睛,她的眼神里面并没有轻视和嘲弄,反而是纯净的真诚。他有点看不懂邹之佳了,难道,她说的是真话?   许临渊被邹之佳真诚的眼神弄得不知所措,他偏过头去,嗤笑了一声,“既然这么好看,你怎么不多看一会儿啊。”   邹之佳也不让步,大声回答,“我是想再看一会儿来的,但是,我怕你摔下来。”   许临渊又被呛了回来,他居然有点气不起来了,但嘴上不肯认输,回击道,“摔倒就摔倒呗,反正也死不了。”   “如果撞到脑袋,还是很有可能会死的。”邹之佳拿许临渊早上说的话回敬他。   许临渊居然有点接不上来了。他卡住,呆呆地任由邹之佳扶着他。最后,两个人的目光一个交汇,一秒钟之后,两个人一起笑喷了。   邹之佳还站在许临渊的腋下,他们就这样靠在一起笑了一阵,许临渊站稳后邹之佳才把左拐又给他撑好。然后她绕去轮椅后面,把轮椅推到了许临渊的身后。她放下了手闸,给许临渊整理好轮椅坐垫。许临渊扶着轮椅扶手,重重地摔进了轮椅。今天,他真的累坏了。   许临渊自己推着轮椅,邹之佳在他旁边走,替他拿着拐杖。他们慢慢地就又热络了起来。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飞鸟集   自从那天以后,只要天气允许,邹之佳就天天早上拉着许临渊去锻炼身体,而且,她每天都坚持让许临渊扶着她练习走路。许临渊知道自己双腿的情况不可能再进一步改善,但是邹之佳的要求他总是无法拒绝。况且,每次练习走路,邹之佳总会在一旁鼓励他,每天都会跟他说,他走得比前一天更稳了,他听到总会觉得有些开心,尽管他知道这多半不是真的。每次练完他都累得“抬不起腿”,但是,他总是告诉自己,起来走走有益无害。   邹之佳每天逼许临渊练习走路是怀着私心的。她喜欢许临渊扶着她走路,她喜欢他没了拐杖无助的样子。每次许临渊都抓着她的手臂抓得紧紧的,一副完全离不开她的样子。邹之佳会莫名地为此感到兴奋。不仅如此,她看着许临渊为了几步路而累得额头冒汗气喘吁吁的样子,她又心疼又兴奋,这感觉就像吸了毒+品一样,又痛又快乐,让她欲罢不能。她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是种什么心态,看到许临渊挣扎举步她就觉得心脏收缩得厉害,很痛也很刺+激。每次许临渊支持不住,她也不马上帮他坐下,而是鼓励他再坚持一下,她尤其喜欢许临渊明明走不动了却兀自逞强的样子。许临渊经常因为体力不支跪倒在地,邹之佳就扶着他一起跪,让他歇息一会儿,再扶着他帮他站起来,并且鼓励他再坚持一下。每一天,邹之佳都会逼着许临渊练到极限。   许临渊练得很辛苦,却也很顽强,他每天都在做着一些对他来说十分为难的练习。如果是他一个人,他恐怕很难坚持,但是邹之佳陪着他,让这一切都变得不再是难以忍受,他甚至有些享受这样的时光。而且,邹之佳对他的“无能”没有一丝嫌弃,他知道她是真的关心他。为了她,为了自己,他愿意每天这样辛苦地锻炼。而且,他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他从最初的只能走十几步,到现在已经可以一口气扶着邹之佳走二十多步了,而且他休息之后还能走十几步,肌力明显增强了很多。他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会是残疾人,但是这样的进步也还是让他很开心。更重要的是,双腿功能的改善让他充满了希望,也自信了不少。      眼看过完年也快开学了,在开学之前有个重要的日子,邹之佳打定主意要为这个日子好好筹划一下。吃完晚饭邹之佳便踱到许临渊的书房,敲开门,却不进去,站在门口扭扭捏捏的。   许临渊坐在书桌上看书,抬头看见她,看样子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有什么事吗?”   “没有。”   “哦。”许临渊又低头看起书来。   “…我,我有事。”   “什么事?”许临渊抬起头问。   “后天是二月十四了。”   “是啊。还有三天就开学了。”某人显然没有明白正在发生什么事情。   “二月十四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哦?是吗?”许临渊当然知道二月十四是什么日子,只不过,他不敢想这个日子会把他和邹之佳关联起来。   邹之佳真的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迟钝的人,只能把话说得更加直白,“二月十四情人节,你不知道吗?”   “哦,一时忘了。”语气轻描淡写,内心心潮澎湃。   “我从来没有过过情人节。”邹之佳说。   “我也没有啊。怎么,你想过情人节?”许临渊挑眉问道。   “嗯。想。”   “哦。”许临渊觉得情绪有点低落,她到底想找谁一起过呢?   “没人陪我过。”邹之佳这样说,想留机会给许临渊邀请她一起过。   “要不,你去找张莉莹?”他不敢主动提出陪她过,又不甘心别的男孩子陪她过,便故意说了个女孩子的名字。   “不要。她又不会给我送礼物。”   “哦。”许临渊知道陈志斌一直在追邹之佳,他想说你去找陈志斌吧,但是,他真的说不出口。   邹之佳简直快抓狂了,她给许临渊了几次机会让他邀请她一起过情人节,但是看来,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了。她心一横,问,“许临渊,你情人节有约了吗?”   “没有。”回答之快出卖了他内心的渴望。   邹之佳有点高兴,问,“那你请我去看电影好吗?”   “好。”毫不犹豫就答应。   “那我们去看最热卖的爱情故事吧。”哎呀,还是有点小羞涩啊。   许临渊简直心花怒放,但是表面还是平静如水。“你说了算吧。”   “那就这么定了。后天下午我们先去书店转转,再去看电影。”邹之佳很开心。约许临渊出门从来没有这么顺利过。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出去玩呢。说完,邹之佳就转身走出了书房。   许临渊看着她消失的门口愣了两秒才从新低下头看书。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嘴角已经勾起。   两秒钟过后,邹之佳又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许临渊抬头,“还有别的事情吗?”   邹之佳眼睛不敢直视他,扭捏地问,“嗯。许临渊,我们这样算约会吗?”   许临渊的脸唰得红了起来,不敢正面回答,道,“你说算就算。”   “嗯——我觉得算。”   “嗯。”   “你同意?”   “嗯。”   “那你不要让阿姨知道。”邹之佳居然也有心虚的时候。   “嗯。不会让她知道。”许临渊回答。   邹之佳心花怒放,满脸灿烂的桃花,笑着对许临渊说,“那,我回房间去了。”   “好。”   邹之佳转身离开。   “佳佳!”许临渊叫住已经走了两步的邹之佳。   “嗯?”   “你想要什么礼物?”许临渊看着她,满眼的期待。情人节礼物,他真的很期待。   “嗯,我也不知道。”邹之佳很开心,“让我想想吧。”   “好。”   “那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也不知道。”   “那你也想想吧。”   “好。”      情人节那天,许临渊和邹之佳吃了午餐就一起出门了。这是许临渊第一次跟同龄人一起出门约会看电影。他知道邹之佳会带着他走几个地方,出门前他犹豫了一下是否要坐轮椅,但是想想是去约会,他觉得坐轮椅诸多不便,遇到轮椅去不了的地方会让邹之佳扫兴,而且,有一个坐轮椅的约会对象,应该是一件很难堪的事情吧。这样想,许临渊就放弃了坐轮椅的念头。   为了方便许临渊,两个人出门就打的,来到了市中心的阳光商业城。【每个小城镇都有一个阳光商业城。】   他们先上顶楼买了晚上七点的电影票,然后才下来去购书中心逛了起来。两个人在书店里面漫无目,但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许临渊就有点累了。在每排书架的尽头都有一张椅子供人短暂休息,许临渊来到一张椅子前面,扶着拐杖坐下。邹之佳知道他累了,也见怪不怪。   许临渊看着处在一边的邹之佳,嘱咐她说,“你接着逛吧,我坐一会儿。”   邹之佳不想走,“我陪你。”   “不要了。我歇一会儿就好。你去看看喜欢什么书,我有打折卡,我买给你。”   “真的?”   “真的。”   邹之佳转身就走,走了一半又回头找许临渊,问,“这个算是情人节礼物吗?”   “不算。只是一本书而已。”   “那我就放心了。”说完就屁颠屁颠地走了。   许临渊笑着叹了口气,这个古灵精。   最后,邹之佳挑了本泰戈尔的诗集,这本书在他们学校的高中生里面很流行。尤其是那一首关于“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让多少痴情少女怅然若失。   许临渊跟她去收银台交了钱。邹之佳考虑到许临渊不堪久站,就提议去喝茶。他们两个便一起到楼下的一家甜品店坐了下来。   邹之佳点了一份芒果捞,许临渊则点了一份桂花龟苓膏。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天。聊了几句,邹之佳就把刚买的书拿了出来,递给许临渊,说,“哥哥,你给我在这本书上写一句话吧,加上日期和署名。你写字好看,我喜欢。”   写字一直是许临渊为数不多的骄傲之一。他从小练习书法,在市里的书画比赛获奖无数,写的一手好字。   “行,你想要我写哪句话?”   “你自己想吧。”   许临渊想了想,然后在书的空白页上写了一句话:我就站在你面前。赠佳佳。时间是2004年2月14日。署名,许临渊。购于A市购书中心。   “我就站在你面前”这是许临渊所能想到的最直白也是最隐晦的情话。泰戈尔唯美的诗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他想对邹之佳说的,就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这原本是多么直白的告白,但是邹之佳拿回书,居然没有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她只是觉得“我就站在你面前”是一句很贴心的话,她喜欢这句话里面所表达的“陪伴”的意味,也喜欢里面的暧昧情愫。但是,她完全没有想到后面的那句“你不知道我爱你。”这让他们几乎错过了彼此。   邹之佳拿回书,看着许临渊的字,满意道:“哥哥,谢谢你陪我。”   “不客气。我也要谢谢你陪我。”   “小意思。”   后面两个人从数学考试聊到了语文作文,又从A市的绿化,聊到了西藏的天湖。他们天文地理、人文科学无所不谈,很快就到了晚餐时间。   两个人决定去吃邹之佳喜欢的湘菜,剁椒鱼头的鲜香让邹之佳赞不绝口。但是许临渊却不怎么吃得辣,才几口就被辣得满头大汗。两个人吃完饭,正好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电影放映的时间。    ☆、教养1   由于许临渊身体条件特殊,影院的工作人员允许他们头一个进影院。他们买的电影票是影院最后一排的位置,必须上几级台阶才能到。   “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助吗?”引导他们的工作人员好心地问。   邹之佳听到这个姐姐叫许临渊“先生”,差点没笑出声,而许临渊就没有闲情笑了。他的表情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不留余地地回绝,“不用了,谢谢。”   工作人员有良好的职业素养,见许临渊拒绝接受帮助,就微笑着答,“好的。那祝你们观影愉快。”说完,工作人员就知趣地走了。   邹之佳见人走了,脸上还挂着残存的笑意,转而对许临渊说,“哥哥,你需要我出手就出声。”   “不用了,我能应付。”说完,他就移动拐杖,来到了台阶下面。   许临渊上台阶的样子邹之佳也见过几次,她喜欢他靠自己上台阶,尽管,他上台阶的样子很“虐”。许临渊想自己上去,邹之佳也是喜闻乐见。许临渊每一步都走得很困难,身体沉重、双腿却很纤细,电影院的楼梯没有扶手,他上楼梯完全由拐杖支撑,行动更是受限。邹之佳看着他甩着不听使唤的双腿,左腿不着地、右腿用尽力的样子,要多揪心就有多揪心。她自然地站在他身后两步,张开手来护着他。   许临渊走得很慢,慢到普通人可以上下楼梯几个来回了,而他才上了几级而已。上了五级台阶他就撑着拐杖停下来休息。他的呼吸加深了很多,邹之佳知道他很辛苦。   “哥哥,你确定你不需要帮忙?”   “不需要。”许临渊喘着气说。   邹之佳笑了,“你上台阶的样子真可爱。”   许临渊的眉头皱了皱,但是,他并没有马上就被惹毛。这个寒假里面,邹之佳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哥哥,你走路真帅。”“你的腿好漂亮,我也想有这么细的腿。”还有,也是许临渊最受不了的一句,“哥哥,你再这样走路,我就要爱上你了。”那口气就好像是他故意这样别扭地走路一样。还有,邹之佳说她会因为他走路的丑陋姿势爱上他,许临渊觉得自己就好像吃了苍蝇一样,不知道该觉得高兴还是难过。   这一次,许临渊打算跟邹之佳好好聊聊这个问题。“是吗?到底哪里可爱?”   “就是你上台阶的样子很认真很努力啊。男人认真的时候总是比较帅。”   许临渊听了她这番歪理,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我倒是希望自己可以少努力一点儿。”   “不要不要,你现在这样特别的帅了,不能更帅了。”邹之佳看着许临渊的表情有十分的认真。许临渊想冲她发脾气,但是,他真的是气不起来。说真的,他对邹之佳的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论已经有点麻木了。但是,听到邹之佳评论他的腿,多少有点影响心情。   “那真的是谢谢你欣赏了。”   “不客气。”   “那祝你观赏愉快。”许临渊说的观赏,当然是指观赏他走路。他现在在邹之佳面前,已经可以拿自己的缺陷开玩笑了,尽管他并不是百分之一百的对这些玩笑免疫,而邹之佳也很喜欢这样的玩笑,总是很配合地附和。   “我好荣幸,可以天天看到哥哥你这么帅的样子。”邹之佳还在得意,这个时候,影院的门已经开放,人流涌了进来。   许临渊本来心情不错,但是眼看着一群好手好脚的人涌进来,他们大多是情侣,男的或是牵着女的的手,或是拥着她们的肩,这些都是双腿残疾的许临渊做不到的。他撑着拐杖站在楼梯上喘气,任凭他们从他身边经过,心情一落千丈。   “佳佳,我们不再说关于我的腿或者是关于我走路的姿势的话题了,好吗?”许临渊看着邹之佳的眼睛,语气很平和。   邹之佳噘了噘嘴,讪讪地说,“人家是夸你,你还不领情。我是真的好喜欢你走路的样子嘛。”   “你还说。”许临渊提高了声音。   “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邹之佳捂住嘴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说了。那你让我扶你吧?我要是跟在你后面看你走路,肯定还会忍不住赞你走得好看的。”   许临渊叹了口气,哎,看来她还是一时半会改不了。   “你到我前面去!”许临渊命令。   邹之佳听了不高兴了,“不要。你摔倒了怎么办?”   “摔倒了也不用你接着。”   邹之佳嘟着嘴快走两步上了几级台阶超过许临渊,经过他身旁的时候还嘀咕了一句,“就会逞强。”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许临渊听见。   许临渊第一反应是有点不服气,第二反应就是邹之佳又发小孩子脾气了。他不理她,抬起拐杖继续上楼梯。   废了好大劲,许临渊才走到最后一排座位。邹之佳看他累得不轻,就扶着他在最后排的第一个座位里坐了下来,拐杖放进了座椅下面。她挨着许临渊坐在了第二个座位里。   入场的人还在不断地涌进,也有几个人打他们身前经过,走进后排最里面的位置。有的人也会在看到许临渊细弱畸形的双腿的时候露出惊愕的表情,但大多数人的眼里是漠然。许临渊看到了他们的表情,这才是正常人看到他的腿的反应啊。那么邹之佳说的话呢?他应该相信她真的喜欢他的腿吗?   不久电影开场,许临渊将这些疑问抛到了脑后。      今天,许临渊和邹之佳选的电影是情人节档最热卖的爱情轻喜剧,他们两个肩并肩坐着,大荧幕的柔和的光打在了两个人的脸上,两个人的脸上都染上了幸福的光晕。电影的世界里面,一对欢喜冤家吵吵闹闹,而电影的世界外面,另一对欢喜冤家闹闹吵吵。邹之佳觉得,她跟许临渊就是一对欢喜冤家,高兴了拥在一起欢笑,不高兴了则抱成一团打架。她觉得他们距离很近,但是同时也相隔很远。说到底,他们是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   邹之佳羡慕许临渊的家庭,那么他呢?他有没有羡慕自己什么东西呢?电影热热闹闹,但邹之佳却有点看不下去了,才演了一半,她的内心就有些躁动。她一方面被男女主人公的情绪感染,另一方面,一个既聪明又温柔又有些帅气的许临渊坐在她的身边,一种对爱的向往催动着她的身体。她靠上了许临渊的肩膀,依偎在他身旁。邹之佳觉得时间都静止了。      时间都静止了,许临渊也这样觉得。然而,他却并不享受这个时刻,他整个人都僵硬了,他不敢动,不敢伸手把她揽过来抱在怀里,更不敢伸手推开邹之佳靠在他身上的身体。邹之佳靠了一会儿,见许临渊没有反应,她的内心不是不失望,然而,一种无力感笼罩住了她。她毕竟不能逼他去爱她,就像她不能逼自己的父母留在自己的身边一样。邹之佳识趣地离开许临渊的肩头。看来,他并没有想要在一起。   邹之佳刚离开他的肩头,许临渊心里就变得空落落的。他知道,只要他伸出手,把她揽过来,他就还有机会,邹之佳多半会顺从地靠上来。他们之间,也许从此就会暧昧不清,不是情侣,但也不会仅仅是朋友。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是爱着她的,而她呢?只是觉得他是个不错的朋友,或者是哥哥?又或者,她只是因为无家可归,而他恰好在这个时候给了她友情,她便顺便靠了上来?像他这样不可救药地爱着她,而她却无时无刻不在开着他的玩笑,从未认真地对待过他。他敢肯定,邹之佳一定不是如他爱她那样地爱着自己。这样不对等的关系,他又要以什么立场去拥住她的肩头呢?   他不能就这样接受这含混不清的怀抱。他要的,是她整个人的投入。如果不是现在,那么他愿意等,五年,十年,他都愿意等。许临渊知道自己在这点上很固执,但是,像他这样一个残疾人,他有的也仅仅就是这一点精神洁癖而已。这是他的骄傲,他的自尊。   电影结束,结局皆大欢喜。但邹之佳这次却没有被故事感染,自从几十分钟前得到了许临渊无声的“拒绝”之后,她觉得再甜蜜的电影也不能让她感到幸福了。   电影散场的时候,他们两个谁都没有起身,其他观众不断从他们身前走过,他们两个就这么像两座雕像一样坐到了最后。有人经过把许临渊的腿撞得东倒西歪,邹之佳却视而无睹。许临渊心情一直烦躁,伸出两只手有些粗暴地护着自己的膝盖。他这个举动被后面的人看见,搞得后面的人都不好意思地绕到另一边走了出去。而他们两个就这样无声地坐着,之间是从未有过的尴尬。   等人都走光了,邹之佳先站了起来,弯腰从座椅下面抽出了两支拐杖,递给许临渊。    ☆、教养2   等人都走光了,邹之佳先站了起来,弯腰从座椅下面抽出了两支拐杖,递给许临渊。   她的脸色平静,声音却冷冷地,“哥哥,我扶你起来。”   “谢谢。”许临渊没有拒绝,这大半天的闲逛,他确实有点累了。而且,他知道邹之佳不高兴,他并不想让她的情绪恶化。   邹之佳扶起许临渊,看着他架好他的另外两条腿,就扶着他的手肘,帮他从座位之间的走廊移了出来。   “哥哥,下楼梯要我扶你吗?”   许临渊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邹之佳此刻提出帮助,他觉得有些刺耳。他不想就这样屈从,撑稳了拐杖道, “没事儿。”他尽量把声音放得轻松,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然而他的动作却出卖了他。   许临渊开始下楼梯,但他的动作比平时还要迟缓,邹之佳看得出来,此刻他拒绝了她的帮助,无非是在逞强而已。就是这样的一瞬间,邹之佳突然发现,她与许临渊相处了一年,但是,她却从来都没有走进过他的内心。他或许对她好过,对她温柔过,但是,这些都没有让他敞开自己,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接纳过她!而且,就在今晚,当她靠向他的肩头时,他僵硬的怀抱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怀抱向她敞开?对他来说,她并没有什么特别。   邹之佳一下子泄了气,她甚至有些愤怒,他对她做出了那么多暧昧不清的举动,让她以为自己很特别,之后他却并不准备正式地接纳她。她觉得自己的感情被欺骗了。许临渊,就是个玩弄别人感情的大骗子!      你让我爱上了你,你却不准备接纳我的爱。邹之佳得出这个结论,整个人都跌落谷底。许临渊不想她帮忙,那她就不帮好了。她并没有等许临渊,而是以平时走路的速度下了楼,她走出放映厅的门就左拐进了女洗手间。她的背影很决然,完全没有理会许临渊是否跟了上来。   邹之佳消失在放映厅门口的时候,许临渊终于着急了。他撑着拐杖想努力追上,可是他今天走了大半个下午,早就累了,没有扶手下楼梯原本就不是他的专长,他力不从心,整个人都烦躁了起来。      “佳佳!”许临渊对着门口喊。   放映厅门口的人声很嘈杂,邹之佳并没有听见。   “邹之佳!”许临渊又喊了一声,这一次,声音大了很多。可是,邹之佳依然没有出现在门口。   许临渊撑着拐杖站在台阶上,他有点生气,邹之佳就这么走了,她没有管他,就这么走了。她就这么走了!她不是说喜欢自己的吗?那她为什么可以就这么走掉?她难道不知道,他根本不可能追的上她的吗?许临渊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会如此地气,难道是他已经习惯了她总是在他旁边“哥哥”、“哥哥”地叫,习惯了她总是陪着他慢慢地走,习惯了她总是围着他转,现在她想通了,不耐烦了,她终于决定抛下他一个人先走了,于是他就有些受不了了?在他的心里,邹之佳是除了父母以外,唯一一个不可能就这样抛下他自己走掉的人。然而今天,她就这样走掉了。   许临渊说不出自己有多寒心。他觉得愤怒,失望,但同时,他也觉得着急。他怕邹之佳就真的这么走掉了。时间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家总是不好的,虽然他也不见得就有能力保护她。他移动拐杖,向下,着地,发力,挪腿,着地,受力,下台阶!许临渊急得满头大汗,他努力地走路,努力地站稳,他觉得自己的右腿好疼,脚踝和膝盖都在向他抗议,他的腰也有些累,他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是踏在了悬崖的边上。   这个时候,一个手臂上纹满纹身的小伙子跑回来放映厅拿他落下的东西。他先从许临渊身边跑上楼梯,不一会儿又从他身边跑了下来。许临渊心一横,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出声叫住纹身男:“这位大哥。”   “嗯?”纹身男愣住,他看起来二十五岁上下,比许临渊大。   “大哥,你可不可以扶我一下?”   纹身男只瞄了他一眼,连脚步都几乎没有停顿一下,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道,“你找别人吧。”他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对许临渊扔下一句,“不是我不助人为乐,而是你如果摔倒了再赖上我,我可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纹身男没有停留,说完就三步走出了放映厅。   许临渊站在台阶上僵住,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人刚刚说什么?他是说,他会讹诈他吗?!他会赖上那个纹身男?他为什么要这样想他?他只是需要帮助,他没有伤害任何人,为什么他要把他想得如此不堪?   许临渊觉得很心寒,为什么这些人要这样地贬低他。他只是腿有残疾,他的心灵并不比他们低贱!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说话,他们怎么可以把他想象成这样的人?他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是残疾人,他们就可以这样看不起他吗?!   许临渊呆呆地站在台阶上,内心屈辱极了。他抬起拐杖,居然忘记了自己是要上还是要下。他局促地撑了两下拐杖,力量不足,他既没上、也没下。许临渊留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地方,他只知道自己的腿很痛,他不想走了。      邹之佳在女厕所门口排了很久的队,上过厕所之后又努力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经过一番心理建设,她才离开了女厕所。   一出来,她就四周张望,没有看到许临渊的身影。于是她又往回走,走回放映厅,才发现许临渊坐在中排的一个靠边的位置上,他手里拿着自己的拐杖,神情还算平静。   邹之佳开始往上走,她并没有急于跟许临渊说话,而是在他下面的一排靠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邹之佳打定主意不第一个开口。她看着扫地阿姨进场清洁,又看着她一排一排地干活,她不出声,许临渊也没说什么。   最后,是扫地阿姨先开了口,“哎呀,你们两个小年轻,赶紧走了,下一场电影就要开始了!”   直到这时,许临渊才回过神,抱歉地对扫地阿姨笑笑,道,“马上就走了。”   “你们这是吵架了吧?”阿姨居然八卦起来。   “没有。我们,我们……”许临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们确实是闹别扭了。”邹之佳没等许临渊说完就插话,“因为,我向他表白,被他拒绝了。”邹之佳根本没有理会许临渊,甚至她在说话的时候也没有理会扫地阿姨。这些话她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没有!”许临渊否认。   “哎呀,你们两个还是中学生吧?怎么好的不学,学人家搞对象!一看就不是好学生!”扫地阿姨一边扫地,一边嘀咕。   邹之佳听了这话就心里窝火,她回道:“我确实不是好学生。而且,我爸妈离婚了,我爸不想要我,我妈要嫁给老外了。但是,他可是一等一的好学生,每次考试都是全校第一名,可是了不起呢!这么说起来,他不想跟我在一起也很正常,我是单亲家庭长大,本来就不好相处!”   许临渊简直震惊了,邹之佳的妈妈要嫁老外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但是他来不及问这个,他立马打断邹之佳,“没有!……我没有不想跟你在一起。”   “你不用说了。”邹之佳打断他,“赶紧起来,我们回家了。”   许临渊一口气憋在心里,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现在,他的脑子是乱的。他刚刚被人羞辱,又得知了邹之佳的家事,又跟她陷入了一场他想不想跟她在一起的讨论,他的脑容量太小,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先说什么!   扫地阿姨倒是像是得知了什么新鲜事似的,惊叹道:“全校第一?全校第一也不能谈恋爱!早恋就是不对!”   邹之佳的火气越来越大,道:“这个可不劳您老操心,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是我追他,他可没想接受我。”   什么?等等!许临渊有点懵,“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扫地阿姨打断,道:“那你这个小姑娘,可是太浪了。一看就是没有妈教的!这么没有家教!”   这一席话正中邹之佳的痛处,她立马声音高了八度,吼道:“对!我就是没有家教!您老看得很准啊!”然后,她愤愤地站起身,转身盯着许临渊,对他吼道:“你也觉得我没有家教是不是?”   “没有!”许临渊否认。天地良心,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你不用说了,我才不在乎,你爱怎么想我都可以!反正你也不喜欢我。我们就一拍两散好了!我先走了。你打电话叫阿姨来接你吧!”邹之佳根本没有给许临渊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许临渊赶紧撑起拐杖,起身,一边动作一边喊:“佳佳!佳佳!”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匆忙地“追”赶,他动作慢,刚刚站起来,邹之佳就已经走出了放映厅。   扫地阿姨看到许临渊撑着拐杖才能站起来,又看到了他畸形的下肢,就撇了撇嘴道:“哎呀,造了什么孽。怎么还是个残疾人。”   许临渊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他顾不了这么多了。他匆忙地下楼梯,一级又一级,急得一头冷汗,但却力不从心。       ☆、我喜欢你1      许临渊以自己能达到的最快速度下楼梯,他的动作比平时更加踉跄,但是所幸他并未摔倒。即便是这样,等他追赶出来的时候,电影院里面哪里还有邹之佳的踪影。许临渊出影院、搭电梯,“疯狂”地追赶。他出了商场的大门,天早已黑了,路灯只能照亮半边的马路,而另外半边,却影影幢幢。许临渊在门口东张西望,却始终看不到邹之佳的影子。他想四处去寻找,但他自知自己动作慢,去找或许并不是最好的策略。尽管心里很着急,许临渊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思考现在这个时候究竟怎样做才是最好的。他很难过,他为自己难过,也为邹之佳难过。这本来是个美好的情人节夜晚,他们说好是出来约会的。但是,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许临渊立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想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他只是心里默默期盼着邹之佳会在这个时候奇迹般地出现,只要她出现,他就再也不让她就那样不明不白地走掉。他心里期盼着,尽管,他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很小。   二月的风还有些冷,尤其是入夜之后。不一会,一阵狂风大作,许临渊站在风里,一会儿就冻了个透心凉。他想喊邹之佳的名字,他想去找她,但是,他终究没有移动一步。他就这样站在风里,像一座雕像一样。许临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冷风里站了多久,他只是渐渐觉得自己的身体慢慢开始失去热度,先是他纤细残疾的双腿,然后是他握着拐杖的双手,然后是他的脖颈,直到他的全身。许临渊觉得自己快冻僵了,双腿上传来的冰冷和疼痛也在渐渐地放大。电影院散场的人群很快消散在了北风里,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他的面前,但他却倔强地让它开走了。他要站在这里等,尽管,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实在是愚蠢至极。   许临渊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他的右腿跟他抗议,已经有些脱力了,然后,他终于支持不住了,撑着拐杖,努力不让自己太失控地跪在了地上。他跪倒在地,双手努力揉搓着自己的大腿和膝盖,他想找回一些热量,但却始终没有办法让细瘦的双腿暖起来。   冬日的夜晚总是格外地安静,路上行人稀少,连车辆也是偶尔经过而已。许临渊跪倒在地,他站不起来了,心情却平静了很多。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举动很可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固执地等在原地,他明明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如果没有他人帮助,他可能一整晚都只能跪在这个路边,就像那些下肢残疾的沿街乞讨者一样。他想起了这一整晚的经历,被羞辱、被误会、还有他现在的孤立无援,他有点想哭,但他最想做的,是见到邹之佳之后,跟他解释清楚这晚上发生的一切。      邹之佳从电影院出来并没有走远,她甚至没有想要躲起来,她只是穿过马路,避开耀眼的灯光,坐到了马路边的绿化带边上。邹之佳心情愤怒,不免为自己坎坷的青春伤春悲秋,许临渊拒绝了她,而她的家也早就不复存在,她很难过,但是她却没有哭。邹之佳甚至努力地想挤出一滴两滴眼泪纾解自己的情绪,但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她的眼眶都是干干的。原来,没有可以依偎取暖的人在身边,想脆弱也变得不可能。   邹之佳的脑子很乱,她想着家里各样怪诞的事情。她先想到了自己刚刚降生的同父异母的弟弟,然后她想到了自己那位颐指气使的继母,之后她又想到了她那个就要远嫁美国的亲妈,连同她上次电话里说的那一番让她无法忽视的话。现在许临渊拒绝了她,她该跟着妈妈去美国吗?   邹之佳觉得自己是一只被困在茧里的蛹,她挣脱不了,却绝望地看不到化蝶的那一天。她原本想,如果许临渊能爱她,那她可以留下来,可是,许临渊拒绝了她,那她现在该怎么办?   邹之佳坐了没一会儿,她抬头随意在周围扫了一眼,就看到商场出口的路灯下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看到人流从他的身边经过,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他的面前,但是,后来人群散了,出租车也走了,但是他还站在那里。他大概在等他妈妈来接他吧?有父母疼爱的人就是幸福。邹之佳心里这样想。她或许该跟着妈妈去美国,这样,她又会有一个家,一个她一直想要的家。她重新又低下头,不再看许临渊,仿佛他等待的身影是在嘲讽她这个无家可归的人一样。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邹之佳的脖子都有些疼了,她不敢看许临渊,刚刚被拒绝,她还是有些介意。邹之佳最后还是抬起来头,活动自己有些僵硬的脖子,但她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瞄向许临渊刚刚站立的地方,她很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在那里。这一秒,她才看到,许临渊手扶着自己的拐杖摔在地上。她知道他自己没有办法不靠外力站起来,她几乎没有犹豫,就朝着他的方向冲了过去。      许临渊跪在地上试图站起来,尽管他自己都知道这几乎不可能。突然,他的耳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抬头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昏暗处跑了出来。他有些高兴,顾不得擦自己脸上的泪,就朝着她的方向伸出了手。   “佳佳!”许临渊喜出望外。   邹之佳跑到他的面前,还没等她蹲下,许临渊就抬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之后就紧紧地攥在手里再也不肯放开。   邹之佳被许临渊拉得几乎一个不稳,差点失去平衡地蹲在了他的面前。   “佳佳,对不起!”许临渊的语气还有些慌张,说话的声调差点破音,他急忙解释,“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你!”许临渊不敢提“缺乏家教”这几个字,他怕再激怒邹之佳。   邹之佳却皱了皱眉头,问,“你怎么摔倒了?” 她低头观察许临渊,发现他的脸上居然还有未干的泪痕,“你哭了?”   许临渊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他抬起抓着拐杖的另一只手,拐杖倒在他的身边,慌忙地转过脸避开邹之佳的目光,迅速地擦掉脸上的泪。一边擦还一边不断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那个阿姨实在是说话太快,我真的来不及替你说话。你绝对不是她说的那个样子。在我心里,你是最优秀、最善良的,任何人能跟你做朋友,都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你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子,也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朋友!”许临渊解释了一大段,这是他刚刚一个人的时候在心里斟酌了很久的台词,他打了好几遍的草稿,确定这话既真诚、又不会显得过于亲密。他当时心心念念地想要跟邹之佳解释,让她知道他真实的想法。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说出来,他简直有些激动。   邹之佳听了许临渊的这一段话,他绝口不提她在电影院里面对他的冷嘲热讽,也不提她是如何歇斯底里地冤枉他,更没提她是如何欺负他行动不便自己跑出来,他只是满口地道歉,揽下这一整晚造成他们之间所有不愉快的责任,就好像真的是他做错了事情一样。邹之佳被他感动了,她努力装扮的坚强终于有了破口,她这个时候才一下子哭了出来,压抑了一整晚无法释放的脆弱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许临渊慌了神,连忙继续道歉:“佳佳,你别哭,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们,我们还是朋友好不好?”邹之佳在电影院里面生气的时候喊出的那句“一拍两散”,简直就是许临渊最深的噩梦。他压抑自己的情感这么久,就是不想跟她“一拍两散”。他怕失去邹之佳的友情,他总是那么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内心,他不愿意冒一丁点的风险,他怎么能忍受她跟他说“一拍两散”?!   邹之佳哭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开始挣扎自己被许临渊紧紧拉住的手腕,她想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你放开我!”   许临渊如临大敌,他死死地拉着邹之佳,声音几乎哀求地说,“佳佳,我求求你,别走。都是我错了,我求求你原谅我吧。”许临渊的声音也带了哭音,让邹之佳听了一阵绞痛。   邹之佳努力挣扎了一会儿,最终无力地放弃了。许临渊紧紧地拉着她,深怕她再次消失。邹之佳抬起空着的一只手打他,让原本就不稳的许临渊有些晃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坏!”邹之佳一边哭,一边打,一边骂。   许临渊也憋不住眼泪,道:“对不起。你打我,你打我,打我之后就不生气了。”   邹之佳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许临渊甚至是有些开心地承受着她的惩罚。 ☆、我喜欢你2   邹之佳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许临渊甚至是有些开心地承受着她的惩罚。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你还干嘛跟我道歉?你让我死心不好吗?”邹之佳哭着控诉。   许临渊虽然情绪激动,但是,他还是抓到了这句话的重点,他疑惑地问:“死心?什么死心?”   邹之佳一拳打过去,哭着提高了声音怒道:“你不喜欢我,不想跟我在一起,那就让我死心啊,你干嘛还要对我这么好!你对我这么好,我会不死心地继续喜欢你的!”   许临渊呆住,他在心里处理邹之佳这句话里面的信息。她是说,她喜欢他,是认真的?如果他继续对她好,她就会不死心?她,她真的也喜欢他?   这怎么可能?   可是,她说的,分明就是她也喜欢他!   “佳佳,你是说,你喜欢我?”语气里透着难以置信。   “喜欢,喜欢又怎样!”邹之佳继续怒斥。   “可是,可是……”许临渊支支吾吾说不出后半句话。   邹之佳气急了,吼道,“可是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你不用当面说出来,我都知道!”她又开始挣扎,许临渊真是抓她抓得死死的,她的手腕已经疼了很久。   “佳佳!佳佳!你不要动,让我把话说完!你别动!”   “不行,你弄疼我了!”   许临渊很想松手,但是,他真的不敢松手。他追不上她,如果她再被自己气走了,他真的会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对不起,但是,求求你让我把话说完。我追不上你,我不能让你走!”   邹之佳大概真的被他逼急了,喊道,“我不走,我不走难道等你当面赶我走吗?你放开我!”   “不是!佳佳,我喜欢你!”许临渊一边用力拉着邹之佳,一边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邹之佳心情激动,他本来是想她平静下来再谈的,但是他顾不得了。   邹之佳停止了挣扎。   许临渊马上继续表白,“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很久了,我想,我大概是爱上你了!”      邹之佳脑袋都懵了,问,“可是,你一直都在拒绝我啊?”   “我……我不敢相信你真的喜欢我。我毕竟是个,是个残疾人。”许临渊说道那三个字的时候,声音都小了一点,“我走不了路,我觉得你不可能喜欢上我。他们,他们都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我,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怪物。如果,你跟我在一起,他们也会那样看你的。”   “他们?他们是谁?”邹之佳有些生气。   许临渊有些难为情,道,“不说他们了。总之,我不敢想,你会真的喜欢我。”   “可是我已经跟你表白过了啊,我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一切!”   许临渊脸上露出懊悔,低头道,“我以为你是在开玩笑,你怎么会喜欢上我?你那么好,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他们,都比我好。”   邹之佳简直要吐血了,怒气冲冲地说,“所以你就拒绝我!就因为你这点自卑?!”   许临渊的脸红了起来,他羞于承认自己是个自卑的人,也羞于承认因为自己的自卑,他差点就错过了邹之佳,只能小声嘀咕,“我怕别人觉得我是不自量力,”准确来说,是癞□□想吃天鹅肉,陈志斌这样说的,“毕竟,你怎么可能喜欢我,你那么会跑步,我却连站也站不起来。”   “!!!可是我喜欢你站不起来啊!”邹之佳惊呼。   “嗯,现在我相信,你是真的接纳我是个残疾人了。”许临渊脸上露出笑容,“但是之前,我怕你知道我爱你,我怕这样可能连朋友也没得做了。毕竟,被一个残疾人喜欢,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邹之佳觉得剧情转折得有些快,让她眼花缭乱。   “佳佳,如果你不想接受我,那我们,我们,继续做朋友好不好?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说完这句话,许临渊抓着邹之佳的手才渐渐放开了。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他怕邹之佳走开,但是,他毕竟不能强迫她留下。   邹之佳呆了两秒,她什么都没有说,然后毅然起身。她转身就往回家的方向走了出去。许临渊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掌心,他的心也是一样空落落的。他有些难过,但是,他不后悔。      邹之佳愤怒地走了有十多米,然后,顿住。两秒之后,她又突然转身折返了回来。   她来到许临渊身边,站着俯视跪在地上的许临渊,愤愤开口:“把喜欢的女孩子气走了,难道你都不起来追一追吗?”   许临渊抬头仰望她,声音支支吾吾,“我,我……”我站不起来,我要怎么起来追一追?   邹之佳一脸怒色,生气道,“你自己起不来,就不会叫我帮忙扶你起来吗?”   许临渊的心情终于松了下来,他喜出望外,放柔了声音,有些讨好地说,“佳佳,我错了,你扶我起来好不好?”   邹之佳翻了个白眼,道:“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那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许临渊继续狗腿,“只要不要让我两腿直立行走就好了。”   “那怎么行!我喜欢看你走路!”   “那以后有的是机会看!”许临渊一脸讨好地说。   邹之佳听了也觉得好笑,但她忍住笑意,蹲下身子。邹之佳一脸的促狭,与许临渊对视,道:“除非,你答应做我的男朋友。”   许临渊看着她,觉得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就是天籁,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简直幸福得不知道如何说话了。   “!!!”邹之佳瞪眼。   许临渊笑了起来,道,“除非,你也答应做我的女朋友!”许临渊总算是说了句像样的话,多少找回了一点场子。   邹之佳盯着他,看着看着就痴痴地笑了起来。许临渊也终于跟着她笑了起来。   这一刻,他们两个就是阳光商业城门口享受最多阳光的人。      两个人一个跪一个蹲地在地上笑了一会儿,然后才意识到时间已经有点晚了。   “怎么样,要回家了吗?”邹之佳问。   “嗯。”   “那就起来吧。”   “好,你帮帮我。我没劲儿了。”   “嗯。抓着我的肩膀。”   许临渊双手绕过邹之佳的脖子,手里还拿着拐杖,两个人抱成一团站起来,一边站,邹之佳还一边不忘开玩笑,“我们这样也挺好的,想抱也不必不好意思了。”   许临渊的脸有点发红,他们靠得那么近,若是普通情侣,恐怕也没有这么快就抱得这么紧。   许临渊已经站稳了,邹之佳还不肯放开他。他站了一会儿,道,“好了,佳佳。”   邹之佳把脸向他靠了靠,埋在他的颈窝,喃喃道:“再抱一会儿。”   许临渊有点紧张,脸红得更厉害了,他抱着邹之佳站着,一动不敢动。   邹之佳的手却不安分,在许临渊的背上用力地抚摸着,她把许临渊抱得更紧,喃喃道:“好舒服。你好真实,就在我的身边。”   许临渊听了她这略带傻气的话,一改平时的扭捏,放柔声音道,“只要你还要我,我永远都会在你的身边。”   邹之佳拥着许临渊,咯咯咯笑了起来。   “干嘛?”许临渊有点尴尬。   “呵呵,哥哥,原来你也会说这么肉麻的话。”   许临渊舒了口气,道,“这不是肉麻,这是情真意切。”   邹之佳笑得更大声。   许临渊皱眉,“不许笑。”   “啊!”邹之佳噤声,“我不笑了。”   许临渊紧了紧抱着邹之佳的手臂,用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吐了一句,“邹之佳,我爱你。”      邹之佳也圈紧了抱着他的手臂,回应道:“可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爱你。我只知道,我好喜欢你,想天天跟你在一起。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你的,我都觉得很喜欢。你说,我这样是爱你吗?”   许临渊脸上带着笑意,轻声回应,“没有关系。等你确定爱我的时候再告诉我。在那之前,就让我来爱你。”   邹之佳都快被许临渊感动哭了,她吸了吸鼻子,撅着嘴道,“你好坏,对我这么好,都把我感动哭了。”   许临渊笑,“小傻瓜,我以后还会对你更好的。如果可以,我想一辈子都对你好,只要你愿意。”   邹之佳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她极力隐藏自己的鼻音,“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怎么办?”   许临渊一手圈着她的肩膀站稳,一手摸着她的后脑勺,温柔地说,“那我就学着更好地爱你,就像你也接纳我的不完美一样。”许临渊顿了顿,继续说,“佳佳,如果我的腿跟其他人的一样,我也许早就跟你表白了,但是,因为我的缺陷,我不敢告诉你我有多么爱你。我一直以为,我是不值得你喜欢的。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即使我是不值得你喜欢的,你也还是喜欢我了。以后,不管你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我、接纳我一样。”    ☆、地下恋情1   邹之佳笑起来,她轻轻将许临渊推开一点,看着他的眼睛,笑道,“那你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   “你要好好爱我。”   “尽我所能。”   “回家了吗?”   “嗯。”许临渊扶着邹之佳撑起拐杖,站好,迈步。   邹之佳走在他的后侧方,道,“走路真帅。”   “谢谢赞赏。你走路也很好看。”许临渊笑答。   “我明明是全身上下都好看。”   “确实。高一的时候,男生都说你是我们班的班花。”   “啊?我怎么不知道?”   “嗯,他们总在背后议论女孩子。谁让你学习好,他们都考不过你,而且你还跑得快,很帅气。加上你长得也不赖,成了公认的班花。”   “哈哈哈!许临渊,那你追到了班花,岂不是很有面子?”   许临渊也笑起来,道,“确实很有面子。”但他沉默了一下,又接着说,“佳佳,我们先不让其他人知道我们的事好吗?”   “你怕老师知道你早恋?”邹之佳笑。   许临渊没有马上接话,走了几步才开口,“不是。但是,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你跟我在一起。”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他们知道。”许临渊声音低低的。   “可是,你不是刚刚还说,跟班花在一起很有面子吗?”   许临渊没有马上接话,只是低头专心走路。邹之佳有些疑惑,但对于恋情公不公开,她其实也无所谓。她见许临渊不说话,有点冷场,就热心地说,“那好吧。那我们就搞地下恋好了。这样好像更刺激。哈哈。”   “谢谢。”许临渊感激地说。   “这有什么好谢的。”邹之佳不在乎地说。   “佳佳,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想分手了,就告诉我。我一定会祝福你的。”   “说什么傻话!刚在一起就谈分手,你是在给自己找退路吗?”   “不是!我很愿意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只不过,如果你觉得我不够好,那我也会放手。我明白的。”许临渊一边说,一边走。两个人走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只有拐杖触地的声音在街道上回响。   邹之佳突然明白了许临渊为什么不愿意公开他们的关系,他是在自卑啊!这个在学习上出类拔萃的大男孩原来比她想象得更加敏感。他不愿意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是因为他觉得他自己根本配不上她啊。邹之佳觉得胸口好疼,她想告诉他,她觉得他的一切都很好,她会很开心大家知道他们的事情。可是她没有说,因为她知道许临渊还没有准备好。   邹之佳快步超过许临渊,走在他的前面,她后退着走路,转过身面对他。   “许临渊,我跟你在一起,也觉得非常有面子。你想什么时候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都可以,在那之前,我也不介意跟你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地下恋情。哈哈。”邹之佳努力把语气放得轻快,笑着对他说。   许临渊有些害羞地看着她,突然来了一句,“还是要好好念书的。”   “哈!”   “不能放松学习!”   “真是不解风情。”   “我们一起上最好的大学!”   “行!许老头!”   “不许叫我老头!”   “老顽固,老迂腐,老古董!”   “……”   寒风萧萧,但是他们两个都心里暖暖的。这一晚,许临渊不再是那个总是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玩儿的孤独的残疾小男孩,而邹之佳也不再是那个家庭不幸无人疼爱的可怜的小女孩。他们两个到了一起,两个有些凄凉的成长故事终于变成了美好的童话。这一夜,他们成为了彼此的阳光,照进了对方那个有些冷清的世界里。如果可以,他们两个都希望他们的故事可以停在那一夜。      开学之后,邹之佳跟许临渊正式开启了地下恋模式。说是地下恋,但其实邹之佳也从来没有刻意隐藏过她对许临渊的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同学们很少八卦她跟许临渊之间有些过分友好的关系。邹之佳从‘妹妹’升级为‘女朋友’,自然地认为自己应该对许临渊更好,他们的关系才显得更上一层楼。但意外的,他们的恋情却没有她想象当中开展地那么顺利。   自从开学以后,邹之佳包办了帮许临渊打饭这件事情。以前许临渊如果不从家里带饭,就要拜托同学帮他买饭回来。经常同学吃完了才帮他买,他只能急急忙忙在上课前吃上两口半冷的饭,还要对同学千谢万谢。现在,许临渊的午餐和晚餐,都是邹之佳第一时间从饭堂打回来,她自己也顾不上吃,就带去许临渊的教室,然后她再拎着自己的盒饭回自己的教室去吃。本来这是情侣之间无所谓计较的小亲密,但是,许临渊知道,邹之佳并不喜欢打包的盒饭。她一向主张新鲜菜、新鲜吃,说是饭经过盒子焖过之后,火候口感都变了。但现在,邹之佳一日两餐吃盒饭,有时候她自己也有些小抱怨,许临渊就劝她自己在饭堂吃完了再带饭给他,但是邹之佳说什么也不肯,一定要日日如此跟着许临渊吃盒饭。   一日中午,邹之佳又去给许临渊送饭。这个时间同学们都去饭堂了,并没有人注意他们。邹之佳来到许临渊位于一楼的教室,在门口望了望,许临渊就已经发现了她。他撑着书桌站起来,一手撑着桌子,一手从旁边墙上拿来拐杖,之后撑好才从座位移出来,走向门口的邹之佳。两人在教室门口见面,这是他们开学后为数不多的“独处”时光。   邹之佳站在教室门口耐心地等着许临渊走出来。   许临渊走到门口,看到邹之佳一手一个盒饭,眉头轻皱,道:“你又吃盒饭。”许临渊不赞同地摇头。   “你也吃啊。那,给你!”邹之佳递过去一盒饭。   许临渊接过,却站着没有动。邹之佳今天买盒饭的时候没有把饭放在塑胶袋里面,许临渊双手拄拐,十分不方便端这个四面漏汤漏水的盒饭。他站着没动,还有话说,“可是,你不喜欢吃盒饭。你这样我很不开心。搞得好像我让你吃了很多苦一样。”许临渊表情严肃,一字一句都带着不满。   邹之佳内心甜甜的,却嗤笑一声,道:“你让我吃苦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高一开始,我跟你在一起就没有过好日子过。你现在倒是突然良心发现了?”   邹之佳表情夸张,一看就没在认真讨论问题。但是,许临渊却被惹毛了,语气带着冰冷,道:“今天晚上开始,你不许再给我打饭了!”   “行啊。你不饿就好。”邹之佳看着他笑。   “不饿!”许临渊坚决回复。   “你不饿,我还心疼呢!我逗你的,怎么还认真了?”说完,邹之佳四下望了望,见没有人注意他们,就迅速地抬手拿手指刮了一下许临渊的鼻子。然后笑眯眯地盯着他。   许临渊侧了侧头,没有躲过这一下。他一手撑拐,一手里还拿着盒饭,他显然不能回击邹之佳,于是有点不耐。他的身体没动,只是对着邹之佳低吼,“我没有开玩笑!”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邹之佳靠近他,讨好地说。   “那你别给我打饭了。”依然不放弃。   “我刚刚逗你呢,跟你在一起一点都不辛苦,反而是你平时照顾我多一点啊,我只是帮你做一点点你不方便做的事情而已,这都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需要你照顾。”许临渊坚定地说。   “我知道你不需要啊。我这也不是在照顾你,只是在发挥我的‘比较优势’而已。这也不行吗?”   “不行!”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国际贸易理论告诉我们,发展中国家在国际竞争当中发挥好比较优势还是有希望在国际市场立足的。你这么优秀,却不让我发挥专长,那我在与你的关系当中如何立足?”邹之佳一本正经,‘比较优势’这个词还是不久前许临渊在看经济学的书籍的时候给她科普的。   “跟我在一起,不是进行贸易,你不需要‘比较优势’!总之,以后不要给我打饭了,你要是不听,你打了我也不会吃的。”   邹之佳听了这话,觉得事态有点严重,问道:“真的生气了?气我说跟你在一起吃苦头?”   难得的,许临渊没有回答,只是表情冷冷的。   “哎呀,你怎么这么轴啊?我是说,你以前上课捉弄我,害我被物理老师教育,还学物理老师教训我,让我出丑那次。不是在说你不方便!”邹之佳有点着急了,她不喜欢许临渊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许临渊抬头看她,捉摸着她这话里的真实度,“真的?”   “千真万确!”   “如果你以后觉得辛苦,也要告诉我。”许临渊认真道。   “好的。你说了算。吃饭吧。”邹之佳看着他,眼里是期待。    ☆、地下恋情2   许临渊拿着盒饭,试着转身,但是只有一只手拄拐,他不方便控制,动作并不流畅。   邹之佳见到,就接过他手里的盒饭,“我帮你拿。”   许临渊身体顿了一下,然后才重新撑好拐杖转身朝教室里面走去。   邹之佳看到他的不便,简直恨死自己的猪脑子,她居然忘记拿塑料袋装好盒饭再给他,搞得他又要有求于人,尽管他‘求’的这个人是她自己。邹之佳把盒饭摆在了许临渊收拾得一尘不染的课桌上,然后,自然地在他同桌的位置坐了下来,摆开盒饭,分开筷子。   “你还不走?”许临渊挑眉。   “我想在这里吃。”嘻嘻。   许临渊盯着她,觉得很不解,“这不大好吧?”   “没什么不好。我想跟你一起吃个饭,也不行吗?”   “可是……”许临渊有点为难,“我们班同学会看到的。说好了不让别人知道的。”   “他们还在吃饭呢,没有这么快。我可是下课就冲去饭堂,第一个买单结账的,他们没有那么快。”邹之佳一边往嘴里填食物,一边说。   许临渊一时没说话,但表情还是有些犹豫。   邹之佳抬眼瞄他,道,“吃饭啊!不吃就冷了。”   许临渊有些吞吞吐吐,“佳佳,你还是回你们班吃吧。”   “为什么啊?”   “我怕我同桌会回来。”   “他回来我就走呗。你吃就好了。”   许临渊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扭捏道,“可是,我们说好了,我们是……”   “我知道!”邹之佳打断他,“地下恋嘛!”   “知道还赖着不走?”许临渊小声嘀咕。在这点上,许临渊非常坚持。   “!”邹之佳显然不认同,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默默朝嘴里扒了两口饭,然后抬起头。她嘴里含着食物,却并不咀嚼、也不吞咽,只是盯着盒饭看了两秒钟。然后,邹之佳把手里的筷子往饭盒里面一扔。停止了动作。   许临渊看着她,发现她情绪不对,就不敢继续坚持。只好叹气道:“那你赶紧吃吧。吃完快走,别让同学看见。”   邹之佳口里还含着一口饭菜,斜眼瞄了一眼许临渊,挑眉道,“有我这么个女朋友就这么丢人吗?”   “……”许临渊顿住,他不知道怎么回应,这好像不是问题的重点。许临渊觉得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始终放不开,但是至于他为什么放不开,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跟邹之佳谈恋爱他明明很开心,但是,隐隐地,他总是觉得又很不安。他不敢让大家知道他们的恋情,但是,也期待着大家知道,他自己微妙的心态,他自己也不完全明白。   邹之佳见许临渊无法回应的样子,更加生气。她站起来,合上自己的盒饭,然后拿着盒饭转身就往外走。   “你想通了?”许临渊在背后问。   “……”懒得回答。   “回去记得吃饭。”许临渊嘱咐。   邹之佳却没好气地朝背后扔下一句话:“不吃了!没心情了!”然后,她伸手就把自己的大半盒盒饭扔到了垃圾桶里面。   “唉!”许临渊也皱眉,“你怎么把饭扔了?”   “饱了!”说完,邹之佳就消失在了教室的门口。   许临渊坐在座位上不知所措。邹之佳带着情绪走了,这个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不能去追她,他想追也追不上。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或许他的扭捏伤害到了邹之佳?如果他大方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会不会更开心一些呢?可是,他始终觉得,他坚持不让同学们知道他们的关系是为了邹之佳好。他不希望同学觉得邹之佳是那个‘跟残疾人谈恋爱的女孩子’。他想保护她。许临渊觉得自己这样的决定很爷们,只有‘真爷们’才会全心全意为自己的女人考虑。他认为邹之佳不理解他的决定是必然的,因为,幸福的女人是不会知道她的男人在背后默默地为了她做了多少安排的。因此,许临渊见邹之佳发脾气,反而有种当了英雄的感觉。他默默打开盒饭,边吃边觉得幸福。      下午课间操,许临渊破天荒地撑着拐杖在教室里面走了一段,班上有好多同学都在偷偷地瞄他走路的样子,大家都没有见过他在教室狭小的过道里面这样走过,都有点好奇。许临渊假装没看见,他只是走了几排,到了张莉莹的书桌前。   “什么事,瘸霸?”张莉莹看到他,没心没肺地问。   “你可不可以去商店买个面包带给邹之佳。她中午没有吃饭。这里是三块钱。”   张莉莹是知道邹之佳跟许临渊的友好关系的,比如,她知道邹之佳经常周末去许临渊家蹭吃蹭喝,但是,张莉莹并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地下情,而且,她一百年后也想不到这两个人会谈恋爱。不是许临渊跟邹之佳隐藏的深,而是,张莉莹从来没想过许临渊这个重度残疾的‘非人类’会跟任何人谈恋爱,或者是,任何人会想跟许临渊谈恋爱。如果让她选雄性生物界里面最无害的那个,张莉莹一定第一时间投票给许临渊。因为,在她的观念里,找男朋友的第一条要义必然是对方必须是个身体健康、四肢健全的人类。张莉莹坚决想不到,任何人会突破这条要义干出些跟个‘异类’谈恋爱的惊世骇俗的举动。而许临渊,无疑,就是这样一个异类。事实上,认识许临渊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认为的。这也是邹之佳没有刻意隐藏她对许临渊的关怀,但是他们的事情却始终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原因。【社会想象力不够啊。】   “行。你妹妹的口粮包在我身上了。”说完,张莉莹就起身离开了。   快上课的时候张莉莹才回来,她经过许临渊在教室第一排的课桌,故意停下来,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瘸霸,我真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许临渊愣住,“怎么了?”   “哼!”张莉莹扭过头不理他,伸手把三块钱拍在了许临渊的课桌上,“给!佳佳让我还给你,她说,她不欠你的!”说完,张莉莹就迈着大步走了。   许临渊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邹之佳到底跟张莉莹说了什么。好多念头从他头脑里面闪过。难道她把他们的事情告诉张莉莹了?所以,张莉莹不赞同他们交往,所以才这样对他?许临渊不明就里,一个人猜了很多的原因,他很想找邹之佳对峙,忧心忡忡地上了剩下的两节课,却心思完全没在课堂的内容上。   晚餐的时候,许临渊还是在教室里面等邹之佳。但是,他等了很久邹之佳都没有出现。他开始焦虑,看来邹之佳真的被他惹毛了。他等了一个小时,倒是快上课的时候,张莉莹带了一个盒饭给他。她撂下一句话,“瘸霸,你妹妹说,以后就由我帮你打饭了。她说这样你就顺心了。”   说完,张莉莹就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她又退了回来,问:“我说,你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许临渊知道快上晚自习了,时间紧迫,他快速地打开饭盒,刚刚往嘴里放了一口米饭,听了张莉莹这句话,他直接把饭喷了出来,问:“佳佳这么跟你说的?”   张莉莹看着他,悠悠地说,“那倒不是。不过,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可没机会了。”   许临渊拿纸巾擦了擦嘴,道,“那真是太遗憾了。”   张莉莹瞪大眼睛,道,“你可不要喜欢我,你会受伤的!”   许临渊咳嗽了两声道,“咳咳,我想,我已经受伤了。”   张莉莹大叫,“天啊!这是什么情况!”   “我说,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许临渊打断她,道,“我保证,我绝对没有那个狗胆去打你的主意。能打你张莉莹的主意的,一定是男人中的极品。咳咳。”   “知道就好。”然后张莉莹才走回了自己的座位,转身叽里咕噜地不知道跟自己同桌在八卦些什么。   许临渊一个人默默吃饭,心里却像吃了苍蝇一样,邹之佳到底是什么意思?!      忍到下晚自习,许临渊终于逮到机会去找邹之佳了。他等在邹之佳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想当面问个清楚,如有必要,他也可以‘真诚’地认个错。毕竟,女朋友永远都是对的。   许临渊等在邹之佳教室楼下的大榕树后面,不一会就看到邹之佳走了过来。但是,她不是一个人,她身旁还有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并行。许临渊不由自主地往阴影里面又躲了躲。待他们走近,他很快就看清了邹之佳身边的两个人是谁,那个女的是张莉莹,而那个男的,竟然是陈志斌!那个一直追求邹之佳的陈志斌,那个曾经害他摔倒出糗又跳高破了校运会记录的陈志斌!许临渊躲在大榕树后面,听着三个人有说有笑地从前面经过,而且,他还听见邹之佳用很兴奋的声音大声说“陈志斌,没想到你这么体贴!好浪漫啊!”   邹之佳语气里面的娇嗔许临渊隔着层层树叶都听得出,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女朋友会对自己的情敌说出这样的话来!许临渊整个人都冻住,他感觉好像有一盆冷水从他的头顶浇了下来,让他从头顶寒到了脚底。他不敢相信,只是半天没见,他跟邹之佳之间居然出现了这么大的裂痕?!愤怒、羞耻和难以置信让许临渊将近失去理智。他正愤怒,又听见邹之佳赞叹道,“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好幸福啊!”听了这话,许临渊再也按捺不住,他撑着拐杖四肢发抖地从榕树后面移了出来,他气呼呼地盯着前面并排行走的三个人,停住站稳,对着前面喊道,“邹之佳!”    ☆、地下恋情3   许临渊再也按捺不住,对着前面喊道,“邹之佳!”   邹之佳回头,看到许临渊,脸上露出惊讶,“嗯?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没问你呢!你太过分了!”许临渊压抑着心里的怒气,愤愤地喊道。   “嗯?我?过分?”邹之佳还是一脸无辜。   许临渊忍无可忍,他对着三个人大声喊道:“我才是邹之佳的男朋友!”   许临渊说这句话的时候咬牙切齿,邹之佳觉得,如果他的腿抬得起来得话,他一定会一边说一边跺脚。许临渊的愤怒任谁都看得出来,即使是撑着拐杖,他的身体也随着自己说话的气息前后摇摆,可见他真的是气急了。   听了这话,邹之佳还好,但是她身边的张莉莹和陈志斌都惊呆了。   “……什么?”张莉莹瞪大了眼睛问。   “我才是邹之佳的男朋友!”许临渊再次申明主权,“邹之佳,你告诉他们!”   邹之佳看着许临渊愣了两秒,然后,她的嘴角就微微翘起,转身对着身边的张莉莹说,“许临渊是我的男朋友。”   “你说真的?!”张莉莹惊叫。   “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情?”张莉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情人节。”   “天啊!已经两个多月了!这怎么可能?!你怎么跟瘸霸谈恋爱!?还有,你怎么藏得这么严实啊?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我跟陈志斌的事情,可是第一时间告诉你的,你还是不是朋友啊?!”张莉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只有‘陈志斌’这个名字跳进了许临渊的耳朵里。   “你说什么?”许临渊回神,问道。   邹之佳这个时候已经笑出了声,她朝着许临渊摇摇欲坠的身体走过去,来到他的面前的时候,她很自然地就扶住了他的手臂让他可以站得更稳。然后,她突然靠近亲了许临渊的脸颊一下,之后以胜利者的姿态转身对陈志斌和张莉莹说,“我们也谈恋爱了。改天咱们一起double date啊!”      许临渊这个时候才看清,陈志斌跟张莉莹自始至终都是手拉着手的,也就是说,邹之佳所说的男朋友指的是张莉莹的男朋友,并不是说她自己。是他误会了邹之佳的意思!而且,他还自己跑出来大声宣告了自己对于邹之佳的主权!难怪邹之佳脸色怪怪的,还透着笑意。是他误会了!   张莉莹和陈志斌的脸色也是怪怪的,他们显然被‘佳渊恋情’惊着了。两个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还是陈志斌拉了拉张莉莹,提醒她赶紧离开现场,留出空间来让邹之佳和许临渊单独解决恩恩怨怨。   “哦,那什么。你们聊。我们先走了!”之后张莉莹跟陈志斌就落荒而逃,完全不敢回头看背后那诡异的一对。      邹之佳等到他们走了,才笑着对许临渊说,“怎么办,我们的地下恋被你公开了!”   许临渊也被自己雷到了,但是,他又觉得放不下面子。他脸色冷冷地不说话。   “哈哈哈哈!哥哥,你吃醋的样子好man啊!我好爱你啊!”邹之佳几乎要抱上许临渊亲两口了,碍于是在校园里面,虽然是晚上,但她还是很收敛的。   许临渊觉得自己的智商简直是零,窘迫地无处躲藏。他挑眉,望着邹之佳问,“你下午跟张莉莹说了什么?她回来见了我就阴阳怪气的。”   邹之佳忍住笑,道,“她给我买了面包,说是你买的,我说我不吃,她问我是不是跟你吵架了。我说是。她就问为什么,我又不好实话实说,就骗她说是我找你借钱,但是,你不肯借给我,所以我就跟你闹掰了。”   “什么?!”许临渊皱眉,“我什么时候有不借钱给你?!”   “哎呀,这不是临时编的谎话吗?哪里能想那么周全。”邹之佳嘻嘻哈哈地笑,完全不理会许临渊的不满。   “那你晚上怎么不来给我送饭?”   “不是你不让我送的吗?我怕我刚说我生你的气就给你买饭会穿帮,就让张莉莹给你买啊。”   “-_-!!!” 许临渊现在才知道,从头到尾都是他想多了,他简直难以相信,一谈起恋爱来,他超人的大脑就一瞬间完全卡机了,连这么小的事情都会被他弄得一塌糊涂!现在他跟邹之佳的恋情兜不住了,这完全不是他设想的那样。      “怎么样?”邹之佳瞪着眼睛看他,“你该回家了,阿姨该等急了。”   “嗯。”   “走吗?”   许临渊没动,反而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然后,他抓住了邹之佳的手,把她拉近一点,小心地靠近,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了一吻。邹之佳的脸唰地红了,心里美滋滋的。她内心呐喊,许临渊亲我了!他亲我了!他亲我了!!!她平静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理智,盯着许临渊微笑。   邹之佳看他站着还有些不稳,问他:“你是不是不舒服?”   “嗯,腿有点疼。”   “你腿疼怎么不早说啊?”   “现在不是说了?”   “那我背你吧。”她腻过去,真的作势要背他。   “不用,我自己能走。”许临渊斩钉截铁地拒绝。他今晚已经出了很大的糗了,如果再被邹之佳背回去,他可能就再也找不回场子了。   “那好吧,我扶你。”   邹之佳虚扶着许临渊的手肘,他们两个一起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邹之佳看着许临渊上了他妈妈的车才转身往学校的宿舍走去。她一蹦一跳的,轻快得就好像可以飞起来一样。许临渊看她时紧张的样子,还有他不顾一切要争取跟她在一起的样子,都让她感动得一塌糊涂。邹之佳觉得,她可以一辈子都跟许临渊厮守在一起。可是,她没有想到,与许临渊的分别会来得那么快。      五一放假,邹之佳照例在许临渊家里蹭了一顿饭,又在他的房间里面蹭了一张床。晚上睡觉前,两个人躲在许临渊房间里面墨迹了很久,拥抱,清浅的接吻,还有聊着很长很长的天,怎么说也说不完的话。直到午夜,两人还依依不舍,邹之佳想让许临渊留下一起睡觉,许临渊却怎么也不肯。最后,还是许临渊找到一丝意志力,勉强脱身,一个人一瘸一拐地逃回书房,照例在地上打地铺。邹之佳脸上挂着笑,也乖乖地留在了许临渊的房间里面休息。   那一晚,许临渊走后,邹之佳却失眠了,她抱着被子辗转反侧,直到深夜。就连睡着也是清浅的。早上天还没亮,她就醒了,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的某处,脑子里面乱得很。她内心有很深的矛盾,但也有连她自己也意外的坚定。   天亮没多久,邹之佳就钻到书房里面去闹许临渊。她趴到许临渊的身旁,揪着他的鼻子,小声叫到:“懒虫,起床了!”   躺在地上的人还在睡觉,对这一招完全没有准备,就本能地抬手去挡邹之佳的手,眼睛还闭着,嘴里却叽咕了一句,“天还没亮呢!”   邹之佳继续捏他的鼻子,“天早亮了,你睁眼看看!”   许临渊缓缓睁开了眼,看到邹之佳放大的脸,毫无抵抗力地笑了,“确实亮了。Mu——,你怎么这么早?”一边说还一边伸了个懒腰。   “一条大懒虫,”邹之佳笑道,“一天之计在于晨。我们出去锻炼身体啊!”   许临渊听了这话,伸了一半的懒腰戛然而止,他马上缩回被窝里,翻过上半身用枕头蒙住头,如临大敌。邹之佳看着他的动作忍俊不禁,同时也看到了他的两条残腿在翻身这个过程当中一动不动,许临渊真的是连抬一下腿的能力都没有啊。邹之佳胸口好闷,酸酸麻麻的,她好想帮许临渊把腿也翻过去。   许临渊把自己蒙在被窝里面哼唧道,“我不要去,好累的!”   话还没有说完,邹之佳就伸手到他的被窝里面,摸到了许临渊的两条乖得让人心疼的细腿,抬手就帮他把腿也翻了过去。   许临渊察觉到了自己双腿位置的改变,有些诧异,他回过头去看自己的腿,只见自己的双腿已经很服帖地跟身体转到了同一个方向,而他,也看到了邹之佳刚刚从被子里抽出来的手,“嗯?”   邹之佳在被许临渊看到的一刻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觉得有些理亏。她是不是该提前征求许临渊的意见,而不是就这样贸然地动手帮他搬腿?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那一刻,她竟那样克制不住要去帮他搬腿的冲动,她的大脑简直就跟不上这种本能的渴望。   “对不起!”邹之佳局促地喊。   许临渊却没在意,又把头埋到枕头下面,撒娇似的说,“对不起也没用,我不想去锻炼!”   邹之佳定了定心神,努力撑起自己的气势,道,“撒娇也没用!”   许临渊故意装出一副可怜相,在枕头下面哼唧,“mu——不要不要不要。”   邹之佳扒开枕头,拉着他的一只胳膊,道,“去啦去啦,好好锻炼,活得久才能成为人生赢家。”    ☆、分离1      “我只想做人生输家,赢家给你做吧。”许临渊还想赖床。   邹之佳见许临渊不积极,只能放大招,“哎呀,去嘛。你要是练习走路,我们还可以抱抱哦。”她这是对许临渊的绝杀,使出了这一绝招,许临渊再无招架之力。   果然,某人的头从枕头里面伸出来,他侧过脸来,看着邹之佳,眼睛亮亮的,“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抱抱’对许临渊的吸引力无可匹敌,邹之佳得到满意的答案,笑道,“这有啥不好的,我们是在锻炼身体,顺手抱那么一下两下而已。谁叫你走路不方便呢。”   许临渊露出一脸贼兮兮的表情,说,“我真的太不方便了。”   “真的太不方便了。”邹之佳也笑得贼兮兮的。   不过就是相拥一抱,他们两个却像准备吃禁果的小孩儿一样,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的借口,贼胆一下就壮大了。   许临渊立马起床,穿衣服、刷牙、洗脸,动作神速,特别是考虑到他的身体条件,邹之佳觉得他能这么快搞定各种个人卫生问题,简直就是飞毛腿。等他们来到中心公园,两个人就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他们寒假常去的凉亭,那里是公园最犄角旮旯的地方,虽不至于人迹罕至,但绝对是不受打扰的清静去处。   这次去‘锻炼’,许临渊依旧是坐了轮椅,依旧是邹之佳把他背上了凉亭去,依旧是两个人抱在一起帮许临渊练习走路。唯一不同的是,今天许临渊的腿好像特别地不中用,只走了两三步就不肯动了。他把自己挂在了邹之佳的肩头,拿她当拐杖,两条腿就像钉了钉子一样粘在了地上,任凭邹之佳怎么拉他,他也再不肯多走一步。   “再走两步啊。”邹之佳半扶半抱着他催促。   “我走不动了。”许临渊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地柔,但他的气息还算稳当。   “今天怎么走得这么少?”邹之佳皱眉,隐隐有些心疼。   许临渊紧了紧他抓着邹之佳的手臂,道,“我累了,再走就要摔了。要不就这样站一会儿好了。”他低下头,在邹之佳的颈窝吐了一口气,说,“这样好舒服。”   邹之佳即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有些扭捏,但还是乖顺地安静下来。她圈紧了环着许临渊腰身的手臂,把自己的下巴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长长舒了一口气。   “哪里舒服了?”她问。   “抱着你好舒服,你好温暖。”许临渊低声答。   “嗯,你也好温暖。”邹之佳轻声说。   “佳佳,你也喜欢这样抱吗?”   “嗯。”   “即使,我这样一步也离不开你,你也喜欢?”许临渊的语气有些低沉。   “嗯。”   “你不觉得我是个累赘吗?”他继续追问。   “不觉得。”说完,邹之佳还轻轻地抚了抚他的后背,安抚地说,“这不是你的错啊。我知道你也很想能自己站、自己走、自己跳,我知道,你也很难过。可是,你只是生病才变成这样的,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啊。在我眼里,你很坚强,很男人,而且,非常非常性感!”说完,邹之佳还紧紧地圈着许临渊的腰身,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许临渊抱紧了邹之佳的肩膀,他的声音有些激动,问,“那你能一辈子都给我这样抱着吗?”      邹之佳沉默着,一辈子,是不是太久了?尽管她很想跟许临渊一生一世在一起,可是,眼下有件事情,她还是要先跟许临渊解决的。她觉得这一刻就算是个好时机,她该抓紧时机跟他摊牌的,可是,她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邹之佳犹犹豫豫,好久都没有出声,在想怎样措辞比较好。许临渊久等不到邹之佳的回应,只等到了她长久的沉默,他高涨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流失正逐渐冷却。最后,他只好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讪讪地说,“一辈子太久了,我不该这样问的。今天我能这样抱着你就已经很好了,我不该要求更多的。”许临渊用力地抱紧邹之佳,他的喉头有些发紧,沙哑着声音说,“以后,你如果遇到比我更好的男孩子,我会放手。”说完这话,许临渊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邹之佳当然会遇到比他更好的男孩子,她以后遇到的人,至少都会比他少用两条腿走路,任凭是谁都强过他这个四条腿的怪物。想到这里,许临渊的脸竟然就泛了红,他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信誓旦旦地跟邹之佳说‘放手’,他竟然如此地不自量力。没过多久,他的腿上就传来了让他无法忽视的疼痛。      “佳佳,我累了。”许临渊的声音听起来兴致不高。   邹之佳这才回神,道,“你能走到石凳那里吗?”   许临渊扶着邹之佳离开她的怀抱,情绪有些低落地说,“我试试吧。”   说完,他扶稳邹之佳就开始艰难移步了。他依然把右腿甩得很高却落地虚浮,他的动作看着夸张,落地却迈不出多长的距离。而他的左腿,一起一落都很缓慢,左脚尖垂得厉害,即使他用手扶着左腿也还是帮不上什么大忙,他的左腿只能很被动地被左胯带着移动,一点都抬不起来。虽然被邹之佳扶着,许临渊用两条腿走路的样子还是很奇怪,他那个样子就像一只瘸腿的鸭子,摇摇摆摆地整个上身都剧烈地左右晃来晃去。   才走了几步,许临渊的呼吸就加深了很多,邹之佳知道,他是憋着一口气在走路,只用两条腿行走对于他来说,每一步都是不小的挑战。又多走了几步路,许临渊的腿突然就毫无征兆地软了下来,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前面倒了下去。邹之佳见状,马上抱紧他的腋下,虽然不能完全阻止他摔倒,但是他向下倒的趋势却被她大大地减慢了。许临渊最后跪倒在地,但是他的双膝只是很轻轻地碰到了地面。而邹之佳只顾着护着许临渊,却没控制好自己的身体,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跪倒时,她的膝盖‘砰’地一声砸到了地面上。“呃!”邹之佳吃痛。   两个人最后歪倒在地上,许临渊看着邹之佳摔痛了的样子懊悔不已。   “佳佳!”许临渊皱眉,“摔到了哪里?”   邹之佳坐在地上揉自己的右膝盖,她的整条腿都摔麻了。她一边揉,一边说,“我没事,只是碰了一下。一会儿就不疼了。你呢?”   许临渊看着她挤眉弄眼的样子,知道刚刚那一下她摔得不轻,皱眉,“给我看看!”说完就动手去撩邹之佳的裤管。   邹之佳用手捂着自己的裤筒不给他看,她知道自己的右膝盖现在一定是惨不忍睹,她不想许临渊多心。   “你放手,给我看看!”许临渊的语气开始变得不善,邹之佳的反应让他更加确信她伤得不轻。   “我真的没事!”邹之佳还在硬撑。   许临渊的火气真的上来了,他手上的力道开始变得霸道,一只手就钳住了邹之佳的两只手,然后空出另一只手去撩她的裤管。等裤管撩起了,他看到邹之佳红肿的膝盖,许临渊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他哭不出来,不过他真的好难过。   “都红了。肯定会淤血的。”许临渊轻轻抚着邹之佳的膝盖,难过得不行,“你干嘛要扶我,让我自己摔倒就好了!干嘛让自己受伤!”   “我没事的。”邹之佳还在嘴硬。   许临渊的眼眶都红了,“你还在骗我!这能叫没事吗?!”他轻轻地给邹之佳的膝盖吹气,又撩起了她另一条裤管,还好,左边膝盖没有伤得那么重。“我以前都跟你说了,我摔倒了你别管我,要保护好自己,你怎么就不听呢!你这样,我宁愿你不要扶我!”   邹之佳见他急了,就立刻安抚,“对不起啦。是我不好,我没听你的话。”她马上认错。   可是她不认错还好,她这一认错,许临渊反而暴躁起来。他歇斯底里地说,“你干嘛要道歉!要道歉也该是我道歉!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什么时候要你道歉了,你干嘛要这么委屈自己?!”许临渊的样子气急败坏,说起话来完全没了逻辑。他不想对邹之佳发脾气,可是,他心里有团火,扑不灭,烧不尽。   邹之佳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样子,有点懵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继续道歉,“对不起了,是我不好。以后我都听你的。”   邹之佳声音里的讨好让许临渊心疼,但他好厌烦这样的她、他也很厌烦当下的自己,他吼道,“叫你不要道歉了!你干嘛不听!明明是我没用,害你摔倒的!你干嘛要道歉!你这样,是存心让我颜面扫地,让我内疚!你这是在提醒我,我不能保护自己的女朋友,是个只能连累她摔倒的废物!”   许临渊气坏了,他对于自己害邹之佳摔倒这件事无法释怀,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差劲的男朋友了。他不仅不能照顾邹之佳,还处处给她添麻烦。他简直失败透顶!他这一通发泄吓坏了邹之佳,她坐在地上愣愣的,深深地为许临渊感到心疼。    ☆、分离2   “哥哥。”邹之佳打断许临渊毫无道理的宣泄,“你不要这样,我真的没事,你别生我的气了。”一边说,她还一边去拉许临渊,他摔倒了自己站不起来,她想尽快帮他站起来,或许能站起来他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许临渊正在气头上,他一把推开了邹之佳的手,“你走开!你还被我连累得不够吗?”   他们两个摔倒的位置离凉亭入口只有一步之遥,就在两级台阶的旁边,而许临渊的轮椅就停在台阶下面,他不理邹之佳,一个人坐在地上朝着台阶爬了两下,然后搬着自己的两条细腿一级一级地坐着下台阶。他的衣裤都沾上了泥土,但他丝毫没有在意。   邹之佳看着许临渊爬出凉亭,又把自己移上了轮椅,她心里凄凉极了。   许临渊坐上轮椅,刚要转身离开,邹之佳喊住了他。   “等等,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我可能要暂时离开A市一段时间。”   许临渊没有回头,只是握着轮圈的手指已经发白。   邹之佳爬起来,膝盖还在疼,她一瘸一拐地走出凉亭,继续说,“对不起。我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我答应了妈妈去美国陪她。”   许临渊脸色煞白,他的头有些晕眩,他觉得耳边的话恍惚难辨。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邹之佳在这种时候告诉他这件事,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的手又扶上了轮圈,从牙缝里面挤出一句话,“Whatever.”   邹之佳一愣,许临渊的反应让她很意外,她发现自己漏说了最重要的一句,马上挽回地继续说,“我只去三个月。三个月我就回来。你,可不可以等我?”   许临渊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但他高兴不起来,他想问邹之佳,既然只去三个月,那为什么还要去?可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听完邹之佳的话,许临渊就自己推着轮椅离开了。而这,就是他们之间在十几岁的年华里的最后一段对话,也差一点就成为了他们彼此永恒的记忆。      邹之佳是搭乘五月七日的飞机离开中国的,在那之前的四天里,她跟她妈妈暂住在一起,准备行程。五月二日之后、直到去美国,她再也没有见过许临渊,也没有机会告诉他自己具体是哪一天飞。她留在许临渊家里的东西也没有带走。说好了三个月就回来的,她并没有带走什么过多的行李。   许临渊在五月二日见过邹之佳最后一面后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他觉得自己很差劲,为了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就这样搞砸了他跟邹之佳之间难得的相处时光。五月八日一开学,他就期待着与邹之佳见面,他等过了午餐时间,又挨过了晚餐时间,没有人来给他送饭,他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但他还是倔强地等着。到了下晚自习的时间,他终于开始有些害怕了。直觉告诉他,邹之佳已经离开了,她走之前甚至没有跟他道别。但是,抱着一丝侥幸,许临渊还是等在了邹之佳教学楼的楼下。下课的学生一涌而出,不断地从他身边经过。在密集的人流里面,他始终找不到那个思念的身影。最后,从教学楼里面走出来的学生已经稀稀拉拉了。他越等越焦急,站在楼梯边,扶着楼梯的扶手,心一横,抬起了拐杖。   邹之佳的教室在教学楼的四楼,许临渊以前经常在楼下与她对望,但他从来没有上去过,但他此刻很焦急,他一定要上去看个究竟!零星的学生从许临渊笨拙上楼的身影旁边经过,他们看到他,都露出诧异的眼神。许临渊靠着上身的力量努力地把自己往上拉,但才上了两层楼,他就已经吃不消了。他靠着楼梯扶手大口地喘气,右腿的膝盖剧烈地疼痛。他只歇了一会儿就再次抬起右腿上楼梯。不一会儿,许临渊就感到疲惫,他觉得自己的右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有的时候一级台阶他要努力几次才能迈得上去。许临渊受力的右腿每上一级台阶都抖得厉害,他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倒下去,但还是倔强地上着楼梯。他一共歇了四五次,才筋疲力尽地上到了四楼。许临渊觉得自己整个都快虚脱了,他的右腿更是累得随时会软下去。他在楼梯口喘了半天的气,才重新撑起拐杖朝着高二四班踉跄地走去。等他来到她们班门前的时候,邹之佳的教室里面只剩下了她的班主任一个人,而旁边的很多教室都已经黑了灯。   那位班主任看到了许临渊,好心地问,“同学,你有事吗?”   “请问,这是邹之佳的教室吗?”   “是啊。不过她妈妈已经帮她休学了,说是要带她去美国。今天已经没来上课了。”   许临渊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她……什么时候回来?”   “哦,这个我不知道。听她妈妈的口气,好像是没有打算再回来的。”   许临渊突然觉得好冷,他觉得困惑、失望、和心存侥幸。他草草说过‘谢谢’之后就颓然转身,努力撑着拐杖走了两步就如一只断线的木偶一样摔在了地上。   邹之佳的班主任听到了动静从教室里面走出来看,见到许临渊摔倒在地,拐杖也摔飞了,吓得惊叫了起来。她这一叫,有些没有离开的同学从其他教室里面走出来,大家都看到全校出名的残疾人学霸摔倒在地,个个脸上都有些意外。几个好奇的人围过来,看着地上的许临渊,像围观一只奇珍异兽。即便如此,许临渊趴在地上也好像浑然不觉一样。   “同学,你没事吧?”邹之佳的班主任急切地问。   许临渊没有反应,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邹之佳。她已经走了,而且她妈妈没有让她回来的打算。   “同学,你要不要紧,还能站起来吗?”老师继续问。   这个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大家的背后挤了进来,他看到地上的许临渊,惊讶地张大了嘴,“许临渊!你怎么在这里?”   陈志斌看着地上的许临渊久久没有回应,他大概了解了是怎么一回事。想到许临渊是爬了四层楼梯上来的,现在他摔倒在地,陈志斌就弯下腰,二话没说把许临渊从地上抱了起来。【对,你没看错,就是抱了起来,而且是打横公主抱!】他跟他旁边的同学说,“劳驾,帮忙拿下他的拐杖。”   旁边有人拾起许临渊的双拐,跟在陈志斌的身后下楼梯。   许临渊呆呆地任由陈志斌抱着,他的两条细腿叠在一起,无力地被陈志斌抱在臂弯里。他觉得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欲哭无泪的感觉。   陈志斌果然是运动骄子,抱着许临渊下了四楼也只是喘了几口大气而已,他抱着一个活人,走路的步伐依然很稳健。   许临渊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只是他一回到家,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邹之佳留下的东西,就神经质般得哭着笑了起来。“她的东西还没带走,她还会回来的!”许临渊抱着邹之佳经常抱的那只米老鼠,一时哭着、一时笑着,直到半夜。他害怕着,又强撑着勇气,绝望着,同时也怀抱着希望。他这样矛盾的情绪一直支持着他,支持他撑过了高考,撑过了更加困难的时光,一直支持他等来了他们的重逢。而那,已经是十年以后。    ☆、思忆   第36章, 思忆。      Remember 《思憶》   by Christina Rossetti(克里斯蒂娜·罗塞蒂)      Remember me when I am gone away,   请记住我,当我离去时   Gone far away into the silent land;   我去到那遥远的静谧之地   When you can no more hold me by the hand,   那时你再不能牵住我的手   Nor I half turn to go yet turning stay.   而我也再不能欲走还留   Remember me when no more day by day   请记住我,当日复一日   You tell me of our future that you planned:   你再也不能向我诉说未来的愿望   Only remember me; you understand   只要你还记住我, 你明白的   It will be late to counsel then or pray.   到那时再相劝或祈祷已然迟矣   Yet if you should forget me for a while   如果你暂时将我遗忘   And afterwards remember, do not grieve:   而后又忆起,请不要忧伤   For if the darkness and corruption leave   因为那黑暗和腐朽之乡,倘若能留下   A vestige of the thoughts that once I had,   些许我过去的思想   Better by far you should forget and smile   我宁愿你能将我微笑地忘记   Than that you should remember and be sad   也远远胜似把我悲伤地记起      剑桥,波士顿,美国东北部马萨诸塞州的重要城市之一。   在一间干净明亮的咨询室里面,一位西装革履的亚裔帅哥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对面的单人沙发里面坐着一位身材有些过于消瘦的亚洲女孩。   “Jane, tell me why you like this poem” 帅哥问。   女孩轻挑眉梢,不经意地答, “Because it’s an easy one. It’s one of the first poems I learned in the States.”   帅哥显然不买账,他侧头,露出一个 “Seriously” 的表情。女孩看了,才清了清自己有些沙哑的喉咙,道, “I like the last few lines.”   她真正爱的,是那几句“如果你暂时将我遗忘,而后又忆起,请不要忧伤,因为那黑暗和腐朽之乡,倘若能留下些许我过去的思想,我宁愿你能将我微笑地忘记,也远远胜似把我悲伤地记起。”   帅哥皱眉, “What makes you like this poem”   女孩耸了耸肩,男子还是一脸讯问地等待着回答,女孩只好出声,“Who knows Separation Death Or someone vanished”   “And you love it.”   “I do.”   帅哥将脸转过来,对上女孩的脸,但他的两只有些凹陷的黑眼珠却没有移到女孩的脸上。他眼皮微垂,眼睛的焦点落在了女孩背后的某处。   “Jane, 你这样子,你还需要见我见很久。You are so disconnected, and you don’t know how you feel. This is not a way out.” 男子努力地在英文间挤进了一句中文,他的中文带着浓重的歪果仁口音,生涩又奇怪。   “Don’t try to □□yze me!”   “I am your doctor!”   “No, you are not. I never paid you.”   “It’s a gift.”   女孩站起身来,用中文说,“你还要不要回家了?你再敢分析我,你就自己想办法回家吧!”说完,女孩径直朝门口走去。   “Jane! Wait for me! 你别生气!你生气讲中文,我真的非常听不懂。” 男子用带着明显口音的撇脚中文在女孩背后喊。他一边喊一边摸索到门口,从门边的柜子上摸到了一支折叠盲杖。他匆忙地抖开盲杖,轻点着地,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就完全失去了方向。“Jane, where are you”   “这边。”女孩头也没回地大声说。   “Wait for me!” 男子有些无助地跟着女孩的声音方向走去, “This is why your ex was often angry at you. You are so horrible with the handicapped.”   女孩停下来,脸上露出轻蔑的笑, “No, I am not. I am a devotee. I cannot be.”   男子终于点着盲杖追了上来,他伸手摸了两下才摸到了女孩的肩膀, “You may be a devotee, but you are not attracted by all handicapped. You love him too much.”   女孩默不作声,“车在那边。”之后她按了按遥控车钥匙,他们的那辆快二十年的N手凯美瑞发出了解锁的提示音。之后她便引着男子上了车。   到了车上,邹之佳一路无话。她还爱着他吗?为什么她自己都不觉得,而这个有眼无珠的香蕉人却坚持认为许临渊一直在她的心里从未离去?十年了,她从未有过其他的恋情,不是她想要守护什么,而是她再也没有想爱的冲动了。她经历的太多,早就失去了爱的能力。      邹之佳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说,“Jonathan.”   “I’m listening.” 帅哥的脸对着窗外。   “我想回中国一下,几天就回来。“   “去干什么?”   “A城有场马拉松,我想去参加。”   “Are you sure you are not going for him”   “NO.”   “OK. I wanna go, too.” 帅哥貌似不经意地说,“They have blind Marathon runners, right”   女孩皱眉,道,“But I don’t wanna be your guide in a Marathon!”   帅哥转过脸来,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道,“可是我是盲人。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我一个人在Marathon会摔倒的。”   “我的意思是说,我一个人去。”   “不可以!我要看着你。”   女孩皱眉,她知道她是甩不掉这个人的,谁叫他们之间的关系复杂到理也理不清的地步。“那你最好突击一下你的中文。你这样的水准,会在中国死得很惨。”   “突击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滚蛋的意思。”   “滚蛋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get out!” 他们刚好已经到了住处,她停住车,打开车门锁。   “好吧。我先回去了。你明天八点半来接我,我九点有client。”帅哥走下车,抖开盲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家门口的盲道。   邹之佳看着他摸进了前院,又摸索着打开了房子的大门,才发动引擎,开车离开。   回中国,这大概是她这十年来做的最艰难、也最冒险的决定了。前路如何,她自己也毫无头绪。    ☆、马拉松   四月的A城天气已经转暖,空气干爽舒适,正是举办各类体育活动的好时候。这次的‘城市半程马拉松比赛’是A城的头等大事,吸引了上万名的选手参与。不仅如此,组委会考虑到体育运动的融合性,还特意接受轮椅选手和盲人选手的参与,为这些有特殊需要的人群提供参加比赛的各项便利。   这次参加半马,许临渊跟一帮轮椅跑友早早就报了名,他们已经相识多年,彼此都是身经百战的运动健将,即使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只能依靠轮椅代步,但这丝毫没有减低他们对健□□活的热情。   许临渊一早起身,开车接上了两位同城的轮椅跑友一起来到位于松湖的比赛现场。他们两位,一位叫张力,四十出头,人称力哥,是位胸椎骨折高位截瘫的轮椅人士,另一位叫李子鑫,是位刚刚大学毕业的职场新人,他跟许临渊一样,是个小儿麻痹症患者,不过他残疾的程度低,平时单拐可以行动,并不需要轮椅。   三个人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许临渊的车上用的是手动装置,看起来很复杂,但他操作有条不紊,车开得很稳健。   力哥坐在副驾上,叹了口气说,“前几天我老婆帮我检查的时候,发现我屁股上又红了一小块,看来我褥疮又要犯了。”   许临渊听了,道,“那你还来参加比赛,不要命了?”   “哎,这不是好玩吗?能跟大家见见面,联络下感情,多好。”   许临渊不认同地摇头,“贪玩不要命。”   “我这副身子,算是彻底废了。我平时最羡慕你们这些儿麻的跑友,就算不能走,至少也能站起来减减压,不像我,整天坐轮椅,屁股都要开花了!”   李子鑫在后排听了,咯咯笑了起来,“力哥,‘屁股开花’这个词用在你身上还挺形象。”   力哥也跟着笑,道,“小鑫啊,你这能站能走的,是理解不了我们截瘫狗的苦啊。这罪真不是人遭的,你说我再不出来自己找找乐子,非憋死我不可。”   许临渊道,“那你也得注意分寸,就你这破身体,你自己还不上心,嫂子天天跟着你操心。”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很快就到了比赛场地。许临渊开车找了很久,终于在一个离出发点不算太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还算宽敞的停车位。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在路上就让力哥和子鑫先下车,他怕停下来,不够两边上下轮椅的位置。李子鑫拄着拐杖先下了车,他帮着力哥从后备箱里面把他的轮椅拎了出来,拉开副驾驶的门,看着力哥自己把自己移上了轮椅,才把自己的轮椅也翻出来,一点一点地组装。许临渊停好车,在驾驶位一边留出足够的位置供自己上下轮椅,打开车门,降低了驾驶位的靠背,然后伸手够到在后排座位上的轮椅零件,很快就组装好了。他把轮椅摆好,撑着轮椅坐垫就坐了上去,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才把自己的两条腿捞起来摆在了踏板上。他从车位上退出来,又弯腰把脚腕上的束带绑好,然后撑起上身,把大腿根部的束带也绑好。这些,就是他的安全带,帮他保护瘫痪瘦弱的下肢。   三个人前后一列地推着轮椅去大会报到,然后跟随志愿者的安排,到了轮椅选手的休息区等待进一步的通知。在进入组委会准备的凉棚时,许临渊瞄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女孩子穿着一件桃红色的运动衣,下配白色运动短裤,长发齐腰在脑后绑成一个马尾,那修长的身材,那样的侧脸,让许临渊的记忆翻滚起来。他的手心开始冒汗,推着轮椅尾随着那个身影而去。可是很快,女孩就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里面。许临渊坐在轮椅上被夹在人流里,身高的不足让他看不到前面的情况。他焦急地往前推进,可是很快那个女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临渊苦笑,多少次了,这十年里面像这样的情景发生过多少次了?又有哪一次他看到的是真正的她呢?他笑自己,明明都已经失望了上百次了,为什么心里还是在默默地期待。有时候,他真的宁愿自己已经死心了,那他就不必再忍受这样的折磨。   许临渊颓然转身,他推着自己往回走。回到凉棚,力哥和小鑫都已经找到了熟人攀谈起来。他们这个城市的轮椅跑手并不多,大家大多彼此相识。很快许临渊也加入到人群里面,与认识的、不认识的轮椅选手们热聊起来。他很快就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一幕。      经过一番安全教育之后,比赛终于开始了。二十位轮椅跑手们被安排在了万名跑手的最后面,他们前面还有二十几位盲人跑手由引导员带着也来参加比赛。由于比赛的竞技性不强,大家都是重在参与,因此轮椅跑手们在比赛开始的时候也尽量聚在了一起,形成了半马赛场上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但很快他们就迎来了赛程的第一个上坡,很多轮椅跑手慢慢地拉开了同大部队的距离,而许临渊也是用尽了力气才不算太慢地到了坡顶。然后,就是一段和缓的下坡,终于可以放松一下。   他正在下坡,就从地势较高的地方望到了前方远处的一个桃红色的小点儿。他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心脏跳得很快,那个身影与他记忆中的人重合,让他的眼睛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下坡之后,许临渊开始奋力追赶那个让他移不开眼睛的小红点儿。他努力地推着轮椅,可是在很多的路口,大会对轮椅都有限速规定,而且在隧道、桥底等路段,出于安全考虑,大会规定轮椅选手不得超越普通选手。因而,许临渊追了很久,他跟那个小红点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大了,一个拐弯之后,那个小红点就消失在了许临渊的视线里面。许临渊奋力地推着自己走过无数的路标,可是直到比赛结束,许临渊也没有再见到那个让他神经紧绷的桃红色身影。   最后,许临渊以1小时53分钟的时间完成了半程马拉松,他对这个成绩无感,只是再也见不到刚刚的那个桃红色身影却让他怅然若失。许临渊四处张望,尽管他知道在这样一个情景之下撞见那个人的几率有多小,可能那个人直到现在都还身在大洋彼岸,他看到的人基本不可能是她。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心心念念的,一定要再见到那个人!   许临渊完成了比赛,推着自己在终点线附近四处寻找。通常跑手们结束比赛,都会在这些地方短暂聚集,拍照留念之类的。他找着找着,心开始越来越冷。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为什么会这样强迫症一般地去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他苦笑,改变了轮圈转动的方向,朝着休息区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桃红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顿时又兴奋了起来,急切地推着轮椅追了过去。   他穿过路上的许多跑手,嘴里不断道着歉,急乎乎地说,“不好意思,请让一下。不好意思,请让我过一下。”   人们回头,看到轮椅上的他,大多数人如躲灾难一般地跳到一旁躲过他。但许临渊推轮椅的速度并不慢,他完全顾不得别人的反应了。   他追着追着,就见那个红衣女孩迈步上了人行道,走了不远,她就走进了路边的一栋楼里面。许临渊在马路上,与她只相隔数十米,眼睁睁地看着她迈着轻快的步子上了楼梯。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马路与人行道之间矮矮的落差也成了阻挡他的天堑。但他并没有放弃。他又沿着马路向前走了很远,才找到一个无障碍通道。他推着轮椅上了人行道,又折回来,朝来的方向赶去。   许临渊来到了那幢楼的楼梯口,他坐在轮椅上仰望着楼梯,觉得它们像一座大山那样难以征服。他推着轮椅绕着那栋楼找了很久,失望地发现这栋楼根本没有电梯。他回到了楼梯口,转过轮椅面对马路,静静地等待。   许临渊坐在楼梯口想了很多,但大多围绕着他该不该离开这个问题。他觉得那个女孩子与他记忆中的邹之佳非常相似,但是,他也知道她就是邹之佳的几率几乎是零。他的心情既低落、又怀抱着希望,即使明明知道不可能,但是他还是默默期待着见到那个人。   他等了有二十多分钟,等到他翻滚的情绪平静了,等到他就要放弃离开了。这个时候,一个穿桃红色运动衣的长发身影从他的面前走了过去。他来不及看清那个人的脸就急急地追了上去。   “佳佳!”他迫不及待地抓住了女孩的手腕。   女孩回头,“嗯?”   许临渊终于看清了那张脸,然而,等候他的却是更大的失望。那是一张二八少女的脸,与他记忆中的邹之佳有些相似,难怪他会认错。但是,如今的邹之佳应该已经不再是这样一幅模样了,她已经二十六岁了,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十六岁之后的她。   他放开了手,沙哑着嗓音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女孩‘哦’了一声就走了,完全没有再理会这个轮椅上的男人。   许临渊的心情苦涩,他再一次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情绪里面,就像过去每一次认错人一样。   “佳佳,你已经长大了吧?”他在心里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现在的你是什么样子呢?”他在心里描摹着邹之佳的样子,但是他发现他想象不出来。十年未见,连记忆中的那张脸都已经有些模糊了。   许临渊独自坐了一会儿,就推着轮椅向返回的方向走去。生活还要继续,他不能任由自己沉湎于哀伤。他还要好好生活。这样,她也许还会回来。    ☆、重逢   许临渊在人行道上朝着来路回去,走到了这条人行道的尽头才发现前方施工,很多地砖都被挪了位置,地上坑坑洼洼的,实在不适合轮椅使用者行走。他后悔没有早点下到马路上,但等他觉悟的时候就已经有点晚了。他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往前,想快点离开这块施工区域。可是,即使他已经十分得小心,走了一段,他轮椅的左侧轮子还是掉到了地砖的缝隙里面,卡在了两块地砖之间。许临渊用力地推左侧轮子,但是也只是把轮子卡得更紧了。他推了几下都没有把自己弄出去,额头已经开始有些冒汗了。许临渊死死地握着左侧轮圈,用尽手上的力气,发力!可是轮子卡在水泥地砖之间也只是轻微地晃了晃。许临渊正着急,就听到从背后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   “先生,请问您需要帮忙吗?”   “好,谢谢!”许临渊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匆匆抬起头,回头看了一眼,又匆匆地把头转了回来。他甚至没有认真地看那个人的脸,但也只需要这一眼,他整个人就呆住了。      应该说,许临渊这一回头,现场有三个人,有两个人都呆住了。   许临渊不敢再回头,他刚刚看到了谁?那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女孩,头发剪得很短,短得让她看起来好像有些男孩子气,与他记忆当中那个长发飘飘、常常会扎两条长辫子的身影完全不同。但是她的面容,虽然成熟了些,但是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岁月在她的脸上并没有留下过多的痕迹,以至于他只匆匆撇了一眼就足以断定她就是那个让他魂牵梦绕了十年的女子。   等了半天没有人说话,这时候,在场的第三个人开口了,“Jane, how can I help”   邹之佳这才回神,对着身边的Jonathan道,“His wheel is stuck. We can push him out.”   “OK. Let’s do it.” 说完,邹之佳就引着Jonathan的手摸到了许临渊轮椅的靠背,然后,高大健壮的Jonathan用力一推,许临渊的轮椅就从缝隙里面顺利地移了出来。在这整个过程当中许临渊都是僵住的,他不敢回头看,他有些害怕再次见到邹之佳的脸。   许临渊被人解救出来,但是他连一声谢谢都忘了说。他呆呆地看着地面,面色沉静,但是他的内心却翻江倒海。   等了十年,他终于等来了这一刻,可是,他为什么觉得冰冷刺骨呢?原来,她不是不能回来,原来,她也不是失去了他的踪迹,她只是躲在外面,迟迟不肯回来。而今天,他们却在这样一个不可能的场景见面了。她离他那么近,又离得那么远。      “Are you OK” Jonathan发觉了空气中的诡异气氛,长久的沉默让他猜到了些什么。他摸到了邹之佳的手臂,顺着手臂向下摸到了她的手。她的手刚刚还很温暖,现在就已经完全没有了温度。   “Yes, I’m fine. I need to go.” 说完,邹之佳就拉着Jonathan的手转身离开。   Jonathan被邹之佳拉得踉踉跄跄,他一边磕磕绊绊,一边嘴里讯问,“What happened” 才走了两步,他又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下,他拉着邹之佳不耐道, “Jane, slow down. I cannot walk in this way!”   这个时候,僵硬地坐在轮椅上的人终于从自己的情绪里面找到了理智。他匆忙地抬手转动轮椅,用力地推了起来。他不管地上凌乱的砖砖瓦瓦,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朝着后面那两个身影追去。他的眼里只有邹之佳,他不管她是长发还是短发,也不管她是说中文还是说英文,更加不管她是不是牵着个高大帅气又比他能跑能走的男朋友,他只知道,他必须要拦住她。这,也许是他的最后一个机会。十年的等待,他需要一个交代!      “邹之佳!”许临渊大声地喊,他的嗓音里面甚至有些撕裂,“邹之佳,你给我站住!”   许临渊追着邹之佳下了人行道,他不管人行道与马路之间的落差,就那么推着轮椅从上面一跃而下,轮椅落地,左右摇晃,发出很大的响声。   等轮椅落稳之后,许临渊继续追赶。这时候,他发现前面的两个人渐渐慢了下来,是邹之佳身后的那个男人拉住了她,仿佛不想她那么快离开一样。许临渊趁机追上去,拉住了邹之佳的一只手。   “邹之佳!”许临渊气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见了面,她会像躲瘟神一样要躲着他。   邹之佳被许临渊拉住手臂,却一直背对着他不让他看她的脸。   “你认错人了。”她坚持说。   “邹之佳!你休想再躲着我!”许临渊咬牙切齿。   “你放开我!”   这时候Jonathan大概也猜出了现在是什么情况,惊讶之余他还不忘搀和,“You are Jane’s ex!” 他惊呼。   许临渊这才把眼睛对上面前这个有些欧美人气质、满嘴跑鸟语的亚洲男人,“你是谁?”   Jonathan刚想开口,邹之佳就打断他抢先说,“He is my boyfriend.”   许临渊看着那两个人紧紧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气得失去了理智,“邹之佳,你凭什么?!你凭什么?!”他气急败坏地使劲甩开了邹之佳的手,把邹之佳甩出去踉跄了两步,而他自己的轮椅也一个不稳,顺着他的力道朝一边摆了过去。许临渊的身体随着轮椅朝一侧歪过去,就在他快要到地的时候,他敏捷地伸出了一只手,稳稳地撑住了地面。他的轮椅与地面之间形成一个40度的角,没有完全倒下去,但他独臂支撑着地面也一时起不来。   邹之佳被Jonathan扶稳,她回头,看到许临渊好像表演杂技一样一手撑着地面保持着平衡。身体里面的本能再次驱使着她朝他走了过去。她拉起他坚实的手臂,帮着他一起摆脱了地球引力的魔抓。   许临渊再次被‘解救’,心情平静了很多。他盯着邹之佳,久久没有出声。   “你……好吗?”邹之佳打破沉默,艰难地问。   许临渊盯着她,看到她眼神里的躲闪,深深叹了口气,平静地说,“十年没见了,难道你想在这里叙旧吗?”   邹之佳面露尴尬,道,“没有。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许临渊一时语塞,原来,她还是关心他的。“我还不错,你呢?”   “嗯。我也不错。”比前几年要好多了,应该算是不错吧。   许临渊点了点头,“留个电话吧,我请你……喝咖啡?”咖啡,他们第一次在许临渊家里补课时喝的饮料。许临渊惊讶于自己居然连这样的小事都还记得那么清楚。   邹之佳却有些为难,“我,只回来待几天就走,三天后回美国。”许临渊的心再次被冻住。“不过,我们住的酒店有电话。我们住在XX酒店,你找606房就可以了。”   许临渊默默地点了点头,还不等邹之佳再说些什么就独自转着轮椅离开了。邹之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泪簌簌落下。    ☆、等待   邹之佳刚刚回到暂住的经济酒店就交代前台,如果有位姓‘许’的先生打过来找她,请他们务必转接到她的房间。她引着乔纳森(Jonathan)回房间,一路上他们什么也没有说,但乔纳森却时不时地笑两声。   邹之佳把他送到他的房门口,对着他怒道,“你笑够了没有?!”   乔纳森马上噤声,从包里摸出房卡,摸索着开门。一边开门一边说,“你骗他你有了男朋友,你却等他的电话。你明明很爱他。Jane, 你就像个小朋友。”说完,他推门而入,伸手探了两下摸到了墙上的插卡口,把门卡插了进去。   房间里面的空调点灯等启动,发出‘嗡嗡’的声音。乔纳森伸手向前探着路,独自慢慢走到了床边,他毫不犹豫地躺上去,也不脱鞋子。   “Hum, this is heaven!”   邹之佳看着他,眼神复杂。乔纳森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挑起嘴角,问,“怎么?你今晚想留下来吗?”   邹之佳翻了个白眼,道,“我哪里敢?你不是要做神父吗?我难道要跟你开展一场不伦之恋?”   乔纳森笑,道,“我确实对结婚没有兴趣,如果我想,我也可以去修道院。不过,不伦之恋是什么意思?”   乔纳森一家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从小生活清淡如水。他自己在青少年期也确实想过去当神父,只不过后来他考上了大学,学了心理学,开始觉得自己这样也可以做很多事情、帮很多人。所以,当神父的议题他就没有继续考虑了。   “就是不应当开始的恋爱。”邹之佳回答。   “就是,你跟你的ex那样的恋爱?”   邹之佳被他呛住,摇摇头,“不懂的词别瞎说。我们两个当时都是高中生,不是什么‘不伦之恋’。”   “哦。”乔纳森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邹之佳看了看乔纳森的房间,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我想没有了。”乔纳森悠闲地答。   邹之佳转身往外走,“那你好好休息。浴巾都换过了。你可以洗澡。”   “谢谢。”   邹之佳打开门,正要出去。   “Jane”   “还有事?”   “不要那么快拒绝他。他很爱你。”   邹之佳回头望着床上那个人,默默走出了他的房间。   许临渊,我想我知道,你还爱着十六岁的那个我。可是,现在的我,连我自己都不认得了,你,何必再来探究。      邹之佳想见许临渊,但她也怕见许临渊。她觉得她不再爱他了,可是她解释不了为何马路上的匆匆一见之后她却心心念念满心满脑都是他。难道真的是她摆脱不了的D属性在作怪了?她只是瞄了他的两条小细腿一眼,就激动得再也无法平息?她的思绪在Devotee这个词上盘桓。直到今天,她依然无法完全接受自己是个D的事实。   她是几年前发现自己是个D的,虽然她从小就会被残疾人吸引,但是,命运捉弄,让她直到二十多岁才发现自己的这种特殊的性取向,她才发现,自己所属的人群居然还有自己的名字。那段时间她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曾自暴自弃地做出了些让她至今仍心有余悸的事情。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已经决定,她不会再爱许临渊了。她决定让这个噩梦终结,决定,再也不把自己处于那样一个易受伤的处境里面去。   可是,当她见到他,她的所有决心都荡然无存。她无法骗自己,她想念他,想念她此生那一段最单纯、最幸福的时光,那段与他共同度过的时光。   邹之佳在酒店里面等了两天,期间她除了下楼简单吃点东西,其余时间她一直守在房间里面,深怕错过了许临渊的电话。她跟乔纳森前几天回到中国,根本没有办当地的电话卡,他们原本也以为自己根本不需要手提电话的,但是邹之佳一连在房间里面闷了两天,乔纳森也抱怨起来。   “你为什么不买一个mobile电话?”某人抱怨。   “我忘记了。”敷衍。   “你害我第一次来中国,来我的ancestor’s land, 都没有机会出去看一看!”乔纳森一脸委屈,这两天在酒店里面,邹之佳不肯出门,可是把他闷坏了。   可是某人还是不觉悟,道,“你去你的,我自己留在酒店就好。”   乔纳森抓狂,“Come on! How can I go out alone I am a 老外,and I am blind!”   “没事没事,我相信你的能力。”说完,邹之佳从桌子上拿起他的盲杖塞到他的手里,“给,有了它,你一定没有问题的。”   “Jane, this is wrong. What you are doing is wrong!” 乔纳森被邹之佳推着往外走,然后他就听到身后的门被关了上去。 “Jane! Jane!”   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知道邹之佳不会出来找他了,就无奈自己点着盲杖凭着几天来的记忆摸到了酒店的电梯,下楼。      邹之佳一个人在酒店房间里面等了很久,直到暮色渐沉也依然没有等到许临渊的电话。她开始生气,为什么许临渊不主动提供自己的电话给她,让她只能被动地等待。她越等越气愤,等到最后,她却突然心有戚戚焉。许临渊大概是故意的吧,她音信全无了十年,如果,这十年来他一直在等她,那么,他是不是也经历了这样的焦灼和无奈?她想起了他们分别的那日,她问他,“你可不可以等我?”她突然开始害怕,如果,许临渊真的信守承诺等了她十年呢?那她,是不是有义务要把他们的这段过往做一个了结呢?她全身紧绷,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开始、或者了结一段感情,这都是她一直在避免的,她不想再把自己卷入任何的亲密关系,不想再让自己受到一丝一毫的牵绊。   晚上八点左右,原本已经放弃等待的邹之佳突然接到了乔纳森打来的电话。   “Jane, 我在酒店的咖啡厅。你来接我。”   “哦,好!”她已经彻底把那个瞎子给忘了。   “你的ex也在这里。我们现在是朋友了。”乔纳森的语气很愉快,邹之佳却头皮发麻。   “……”    ☆、你一点儿都没有变   等邹之佳磨磨蹭蹭地下楼,找到咖啡厅,又找到那两个特殊人种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许临渊背对着咖啡厅的门口坐在轮椅上,乔纳森面对着门口,不过,他看不见她正走进来。   许临渊,那个让她纠结过了整个青春期,又让她痛苦思念了整个二十岁的男人就背对着她,坐在她的面前。可是他为什么还是坐在轮椅上?他的腿的状况恶化了吗?现在他出行不得不依靠轮椅代步?还没走近,邹之佳的心就已经揪了起来。她停住脚步,不禁苦笑。十年未见,许临渊还是能够轻易地让她方寸自乱。原来,她十年来的变化,并没有她自己想象得那么大。      “嗨。”她在他们的桌旁站定。   “Jane” 乔纳森侧着头,不确定地问。   “是我。”   乔纳森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伸手一探摸到了邹之佳的手,握上,拉着她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拎愿’是个很好的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乔纳森笑得很真诚,许临渊却盯着他们两个交握在一起的手皱眉。乔纳森当然没有发现许临渊的不满,继续说,“好可惜,我们明天就回美国了。我已经邀请了拎愿去我们的家,原来他以前在Cal-Tec上学的,对美国很熟悉,只是他没有去过波士顿。”   邹之佳愣住,许临渊去过美国?而且还是加州?那可是她初到美国居住的地方!她隐隐觉得自己与许临渊的这段留学经历有关,可是她不敢进一步去想,她怕自己无法面对真相。   “好啊,欢迎你来美国玩。”邹之佳的语气有些尴尬,显然说得并不真诚。   乔纳森笑道,“我想回房间休息了。你们两个聊一会儿再回家。”说完,他又对上许临渊的脸,伸出右手等着,“拎愿,nice to meet you.”   许临渊马上握上乔纳森的右手,道,“Nice to meet you, too, Jonathan. See you in Boston.”   邹之佳听到许临渊的这句英文,是很中规中矩的美国学术口音,中产、有文化、有气质,也没有什么中国人的特色口音,听起来让人舒服。看来,他真的在美国待了不短的时间。   “要不要我带你回去?”邹之佳对着乔纳森顾左右而言他。   “不用。有个很好心的waitress帮我哦。”   说完,就真的有个女服务生来到了他们的桌前,“先生,这边请。”   乔纳森扶上女服务生的肩膀,笑着离开了他们的桌子。      乔纳森走后,桌上只剩下了许临渊和邹之佳两个人。他们两个都在躲避对方的目光,久久没有说话。   邹之佳不知道该怎么开场,手握上自己面前的杯子,双手捧起来,送到嘴边,想遮住自己的脸。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幼稚,但是,这一刻她无法面对许临渊。   许临渊也是不说话,他从手边拿起一盒烟,抽出一支,问,“不介意吧?”   邹之佳抬头看他,又看到他手里的烟,有一瞬间的惊讶,但随后摇了摇头,“不介意。”   许临渊拿起烟,点了起来,然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嘶嘶’地吸烟。很快他们周围就烟雾缭绕了。邹之佳想提醒他,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无烟区,但是看着他消沉的样子,话到嘴边她又不忍心张开。   可是没等一会儿,一个服务生就来到了他们的台前,礼貌地说,“先生,对不起,您所在的是无烟区。要不要我帮你们换一张可以抽烟的桌子?”   许临渊皱眉,顺手把烟头扔进了自己的咖啡杯里面。然后,从西装口袋里面抽出了两百块钱,“不用找了。”说完,他自己打开了轮椅的手闸,从桌子底下退了出来,转动轮圈朝门口走去。      这个酒店是经济型的廉价酒店,一杯咖啡不过四十块上下,许临渊跟乔纳森两个人要了两杯咖啡,不到一百块钱,许临渊却给了两百说不用找了。邹之佳在心底暗骂许临渊败家,微笑着对服务生说,“多少钱?买单。”   等邹之佳买完单,拿着找回来的一百多块零钱追出来的时候,她发现许临渊已经消失了。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四下张望,始终看不见那个独特的身影。她手里还握着他的一百多块钱,有些怅然若失。她叹了口气,在酒店门口的花坛边坐了下来。刚刚见了一面,却连一句像样的话都没说就走了。从青春期到如今,她跟许临渊之间总是来去匆匆,他们好像经常出现这样的窘境。她想到以前,笑中带泪,她好留恋从前,却再也没有回去的勇气。   正当邹之佳沉浸在往事里面,一辆白色轿车停在了她的面前,车窗降了下来,一张帅气的脸露了出来。   “上车。”   “去哪里?”   “我家。”   邹之佳本能地拒绝,“不行,这么晚了,我该回去了。”   许临渊皱眉,道,“这家酒店没有无障碍设施,我上不去。你到我家,我只想跟你聊聊。十年不见,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邹之佳盯着许临渊,脑子变得很乱。她本能地想去接近他,但是理智告诉她,如果她真的上车,她一定会后悔这个决定。   许临渊看着她犹豫不决的样子,终于不耐烦了。如果他能下车,他一定会把她绑到车上,不给她犹豫的机会。最后,他几乎是从牙缝里面挤出了一句话,“邹之佳,你欠我一个解释!”   这时候,后面跟上来一辆车,按着喇叭催促他们。   “快点上来!”许临渊催促。   邹之佳来不及细想就绕去旁边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她坐上车,许临渊没有看她,却也没有开车,邹之佳不解,却不敢多问。   身后的车里“哔哔”地按着喇叭,许临渊皱眉。   “安全带!”   邹之佳这才恍然大悟,急忙去系安全带。一直等到她系好了安全带许临渊才拉着油门开了出去。      在车上,邹之佳终于找到了机会细细打量许临渊。他今天穿着白色的衬衫,领口松开了一颗扣子,没有系领带,外面罩着一件西装外套,颜色应该是深灰色,让他看起来干练而绅士。邹之佳不懂时尚,只觉得许临渊穿西装颇有些“成功人士”的意味。只不过,“成功人士”在她的概念里面,从来都不是一个什么高不可攀的存在。全职工作,无病无债,有房有车,她觉得这样的人多少都离“成功人士”不远了。许临渊这般打扮,在她看来,至少已经算是“中产以上,资产未满”的那种人了。而她,对“那种人”一向只能远观。   除了他今天的穿着,邹之佳还注意到了许临渊与人不同的开车方式。他的汽车显然经过改装,控制装置全部都在手上,虽然他有条不紊,但他手上的动作还是看起来还是有些忙。   邹之佳苦笑,of course, 他双腿残疾,脚抬不起来,自然是靠手代劳。然后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继续向下,不期然,她看到了他异于常人的下半身。他今天穿在与西装外套同色的西裤,不算肥大,穿在他残疾的腿上却显得宽大得离谱。许临渊干瘪的大腿贴在汽车的座椅上几乎没有凸起,她可以想象,现在他的腿恐怕已经萎缩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邹之佳一直盯着许临渊的腿看,她的目光被细弱的残肢深深地锁住,她的脑子里面却在想,他行动不方便,能自己开车,应该为他提供了很多的方便。      “你吃过饭了吗?”许临渊突然出声。   邹之佳慌忙回神,尴尬地抬眼。还好,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路面,并没有看她。不知道为什么,邹之佳觉得许临渊今天也有些不敢看她。   “吃过了。”礼貌,仅仅是出于礼貌,问,“你呢?”   “我也吃过了。”   “哦。”   继续沉默。   邹之佳觉得自己快忍受不了这种沉默了,再沉默下去,她一定又会盯着人家的小细腿看的。   “你家……远吗?”   “不远,一会儿就能到。”   “哦。”怎么办,又是沉默。“那个,你家……大吗?”   许临渊终于忍不住,皱着眉转头望了邹之佳一眼,“等一下你自己看。”   “哦。你家,住几楼啊?”   “七楼。”许临渊皱着眉,几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哦,那还挺高的。一定有电梯吧。”呃,尴尬,“当然有的,你现在用轮椅,有电梯比较方便。”邹之佳恨不得割下自己的舌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的D本能又在作祟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邹之佳觉得许临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几乎是为了遮掩自己的尴尬,继续嘀咕,“现在中国发展得真好,到处都是电梯。”呃,她怎么还在说电梯这茬,“中国梦果然不是白日梦啊。”   话说了一半,被许临渊粗暴打断,“到了!”   “哦!”谢天谢地,她不用再接自己的“中国梦”话题继续念叨下去了。邹之佳逃也似的下车,关了门,半天许临渊也没有动静。她绕过车头,发现许临渊开着车门伸着手在够后排上的轮椅。   “需要帮忙吗?”这个问题好像不过分。   “嗯,帮我把轮子拿一下,有点远。”   邹之佳打开车门,从发现许临渊把自己的轮椅拆成了几个部分,她钻进里面,把所有的部件都帮他拿了出来。拿到零件之后,就看到许临渊熟练地把轮子和坐垫组装到了一起,一会儿一张完整的轮椅就摆在了他的面前。他调整好轮椅跟车门的角度,伸手撑着轮椅的座位,一用力,就坐了上去。许临渊上肢很有力,动作也很娴熟,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坐上了轮椅,看得邹之佳意犹未尽。她甩甩头,恨自己如此色胆包天。这可是许临渊,她一不小心可是会肝肠寸断!       ☆、你一点儿都没有变2   许临渊坐上轮椅,抬手把自己的双腿摆到了踏板上,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就抬手关上车门,锁好车,然后自己推着轮椅转身,招呼邹之佳朝电梯走了过去。邹之佳跟着他,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背影。许临渊的背挺得很直,但是还是能看出他的背影与常人的差异。不论他怎么挺背,从小的残疾还是让他看起来与常人不同。再看他的坐骑,是轻便型轮椅,看似设计简单,但却线条流畅,黑色系低调又沉稳,与他今天的穿着正好搭在一起,毫无丝毫的突兀。许临渊坐在轮椅上,行动竟比他以前走路的时候看起来轻松得多,让他整个人显得敏捷又时尚,给邹之佳一种耳目一新的感受。她贪婪地打量着他的背影,意识到只有常年使用轮椅的人才会在这些细节上如此考究。她心里一痛,他现在真的走不了了吗?      邹之佳随着许临渊搭电梯,上七楼,开门,进屋。在玄关处,许临渊竟然又换了一台轮椅,这一台大了许多,坐上去之后让他的下肢得到更多的伸展和支撑,看起来舒适很多。邹之佳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下了自己的鞋子。在国外生活多年,进屋脱鞋/换鞋这样的习惯她已经渐渐淡忘了。   “坐吧。”许临渊指了指客厅的沙发。   邹之佳就赤脚朝着客厅的长沙发走了过去。许临渊看着她,一边转身去自己的卧室,一边说,“你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邹之佳在沙发上坐下,打量了一下许临渊家的布置。简洁的现代装修风格,家具以矮柜为主,但也有几个在高处的储物柜,整体看起来干净清爽,展现出主人的生活品味。   许临渊再出来的时候,腿上放着一双秋冬款毛毛拖鞋。他在邹之佳身旁停下,然后把鞋递给她,“这个我穿过一段时间了,如果不介意得话就穿着吧。地上凉。”   邹之佳笑着接过许临渊递给她的拖鞋,这鞋的款式很普通,蓝色包头鞋,典型的男式居家拖鞋。唯一让邹之佳留意到的是,许临渊说他穿过一段时间的拖鞋竟跟崭新的鞋别无二致。这双鞋鞋面没有折痕,鞋底也干净得好像从来没有下过地一样,鞋底内里的绒毛也还是像没有被挤压磨损过一样。如果他不说,邹之佳一定会认定这是一双崭新的鞋子。   她客气地说“谢谢”,弯腰把鞋子套在了脚上。      穿好鞋子之后,邹之佳直起腰,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她觉得她有义务说点什么,便抬起头,带着一个得体的微笑,道,“你家很漂亮。”   许临渊落下轮椅的手闸,面对着沙发上的邹之佳,“谢谢。”   沉默。   “我很为你高兴。”想了半天,邹之佳蹦出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许临渊皱眉,问,“为我的什么高兴?”   “……”有点答不上来。他看起来有工作、有能力,但是,他多半还是单身,而且,他现在恐怕已经走不了路了。要说为他高兴,是否显得有些冷酷?   邹之佳语塞,半天才吞吞吐吐地挤出一句,“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许临渊的眉头皱得更深,问,“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过得不错的?”   邹之佳有点头皮发麻,许临渊这样说话,他们简直不能愉快地聊天。   “呃,你的车,你的家,看起来,都不错。”   许临渊冷笑了一声道,“很高兴你喜欢我的车、我的家。那么,我这个人呢,还喜欢吗?”一边说,他的身体朝着邹之佳的方向靠了过去。   许临渊靠近,邹之佳瞬间僵硬起来,她本能的朝沙发靠背靠了过去,慌忙躲避许临渊靠过来的身体。许临渊动作做了一半,意识到邹之佳的反应,动作僵在了半空。他撑着沙发边缘,倾斜的身体半悬在半空,但他只停顿了一秒,便继续弯腰伸手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一个抱枕。他抬手把抱枕扔回沙发,才重新把自己撑回了轮椅。   邹之佳的尴尬比刚才更甚。她僵在一边,想努力放松自己的神经。原来许临渊只是想去捡地上的一个抱枕,是她错会了他的意图,一瞬间反应过度。她努力了半天,强撑起一个笑脸,整理好心情重新坐直。      许临渊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一刹那的惊痛让他不知所措。他在西装里面一通乱摸,最后掏出一个烟盒。打开,抽出一支,“啪”得一声用打火机点燃。然后,他两指夹着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很快在客厅里面升腾起来,在两个人之间形成一个烟雾的幕帘。   “你就那么不想跟我待在一起?”许临渊盯着手里的烟,有些忧伤又有些烦躁地说。   “不,不是……我只是,有些紧张。”   “紧张?”   “嗯,还有些尴尬。”邹之佳声音弱了很多,小声嘀咕。   许临渊又吸了一口烟,吐出烟圈才开口,“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邹之佳的心脏收紧,低下头,道,“或许是我变了吧。”   许临渊听了这句话,忘记了抽烟,他一直就这么盯着眼前这个头发短短,有些神经紧张的女孩子,试图去寻找以前那个长发大眼没心没肺的小萝莉的影子,除了不曾变化太多的面容,眼前这个女孩子似乎跟记忆中的那个影子判若两人。许临渊感到困惑,更感到心痛。像她说的,她真的变了。她不只是长大了,岁月,真的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      “呃,那个,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邹之佳站起来,作势要走。   她一步向前经过许临渊的身边,许临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等等。”   “还有事?”   “我还有话要说。”   邹之佳停住,又退了一步,坐下。鼓起勇气与许临渊对视。她的眼里都是犹疑,但是,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为什么?”   “嗯?”   许临渊又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遮住自己的脸,“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呃。我这不是回来了。”邹之佳眼神躲闪。   “别敷衍我!”许临渊有些凶狠地说,“十年前,为什么不回来?”   邹之佳狠了狠心肠,决绝道,“不为什么。我喜欢美国的生活,就不想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邹之佳觉得许临渊捏着香烟的手有些发抖,然后他把已经燃得几乎只剩一个烟头的香烟放到嘴里,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他抬起眼来看她,眼睛闪闪的,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那我呢?十年来,你有没有想过我?”   邹之佳看着他难过的样子,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涌出来,也努力切割自己十年来的苦涩忧伤。她硬了硬心肠,用不带感情的语气说,“我那时候只是个小孩子,我们之间只是puppy love而已,我都还不懂得什么是思念。”   许临渊觉得自己好像掉入冰窟一样,他的血是热的,但是,他的心怎么这么冷,这么痛?他整个人都懵了,puppy love! Puppy love! 他死死盯着邹之佳,想要在她的脸上找到一丝撒谎的痕迹,或者是一丝丝的歉意或是躲闪,又或是其他的任何一种情绪。可是没有。她的脸色平静得就好像她真的丝毫不曾在意过一样。一丝一毫都没有。   可是,她怎么可以这样说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为了守住这段情,一个人固执地等待了十年,他为了她,上了大学,拖着残破的身体飞过了太平洋,一个人苦苦地等待着、寻找着、守护着。而她呢,却说他们之间不过是“Puppy love”而已?她的意思是说,这么多年来,她根本就不再爱他了,甚至,她从来都不曾真正爱过他?丝毫不曾留恋过他们之间的过往?!   烟头在许临渊的手里静静燃烧,他毫无知觉,直到烟头燃尽烧到了他的手指他才惊觉。一阵灼热燃撩到了他的手指,也燃烧到了他冰冷的心。许临渊受到惊吓,本能地甩开烟头,还是忍不住地吸了一口气,“咝——”   邹之佳看着他被烫的样子,觉得好像自己的手指也有些丝丝生疼。她关切地说,“你没事吧?”   许临渊一愣,分不清她问的是他的人没事,还是他的手没事。他的手只是小小烫伤,而他的人,已经被她的话□□得体无完肤。   “哈,只是小伤而已,抽烟的人,都经常被烫到。”说完,他便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烟头。出乎意料的,许临渊拿自己的两根手指掐住了燃烧的烟头,滚烫的烟头在他的两指之间继续燃烧,灼热煎熬着他的肌肤,刺痛不堪。被火一撩,许临渊竟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住手!”邹之佳惊呼。她起身打掉了许临渊手里的烟头,愤怒地俯视他,斥责道,“你疯了吗?!”   许临渊盯着瞪着眼睛的邹之佳,愤怒、失望、伤心,复杂的情绪在他心里翻滚。他觉得自己快发疯了,伸出手一把把邹之佳拉了下来。他粗暴地按着她的头,逼迫她让她的脸贴近自己。   “是,我快疯了。我快被你折磨疯了!”   邹之佳看到眼泪从许临渊有些发红的眼里流了出来,他的样子既愤怒又颓废,他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疼痛得急于想要舔舐自己的伤口。   邹之佳努力挣扎了两下,她不停捶打着许临渊,却争不过他坚实如铁钳一样的手臂。她觉得眼前许临渊的脸不断放大,直到失去焦点。   两个人的唇贴在了一起。邹之佳终于放弃了抵抗,期初是被迫吻上许临渊,之后是半推半就,再后就是主动迎合。然后,是久违了的心跳加速。   他们两个投入地吻着,只有吻上对方之后,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在心中渴望了很久。邹之佳忘记了一切的负担,在这个吻里,她只有许临渊,那个她爱着、想着、却不敢承认的爱人。       ☆、你一点儿都没有变3   两个人吻了很久,直到他们都感到窒息才不情愿地分开。分开后邹之佳才发现自己已经跪在了许临渊的轮椅坐垫上。她慌忙想要起身,却被许临渊拦住。   许临渊圈着她的腰,低声说,“不要走。让我抱抱你。”   “还是不要了吧。”尴尬,邹之佳继续试图从许临渊的轮椅上下来。   许临渊却不肯放过她,圈着她的腰身道,“就当,你从来都不曾离开,我们继续你走之前的那个夜晚,好吗?”   邹之佳走之前的最后一个夜晚,他们两个在许临渊的房间里面偷偷地拥抱、亲吻。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紧的好像要把彼此揉进自己的身体一样。继续那个夜晚?这就是他想要的?   邹之佳盯着许临渊的双眸,他的眼角还有残存的泪痕。她知道他一直爱着她。所以,她更加不能留下来。   “先把你的手处理一下吧。伤得不轻吧?”一边说她一边捧起他的手,检查着他的两根手指。果然,两个指尖都有明显的烫伤痕迹。“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你的手?如果手也受伤了,你还要怎么走路?快拿凉水冲一下。”   许临渊怀疑地盯着她,似乎在揣摩她的意图,但是他却没有继续试图把她困在轮椅上。他松了手,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邹之佳见许临渊没有动作,她便自己起身,从他的轮椅上下来。她熟门熟路地打开许临渊轮椅的手闸,推着他就朝着门口的洗手间走去。      邹之佳把许临渊推到洗手池旁边,然后打开水龙头,命令道,“把手伸过来!”   许临渊抬头看着她,脸上有些欣喜,又有些困惑。   “伸手啊!”邹之佳催促。然后她抓着许临手伸到水龙头的下面,跟他一起冲凉水。冰凉的自来水缓解了许临渊手指上的疼痛,也熄灭了他心里的焦灼。   “怎么样?好些没有?”   “嗯,好多了。”   又冲了一会儿,许临渊自己关了水龙头。   被凉水冲过,两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邹之佳支起身子,有些局促地站在许临渊的面前。   “那个,我该走了。”她还是试图躲避他。   这一次,许临渊却没有坚持,道,“我送你。”   “不用了!”邹之佳还是拒绝。   “那就留下来。”   “我——”   “留下来!”许临渊坚定地提要求。      邹之佳看着他,心里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啃。许临渊提出的要求她几乎无法拒绝,她是个D啊,从她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她的注意力就无法从他的身体上移开了。况且,这个人是许临渊啊,是她十年来想爱爱不来,想忘忘不掉的许临渊啊!   邹之佳还在犹豫,许临渊在她的眼神里面找到了一丝动摇,道,“留下来,至少,告诉我,你这十年来都在哪里,做了什么。让我……重新认识你。”   邹之佳眼里的不确定更加深了,她转过身背对他,语气有些冰冷地说,“我的十年,无非就是读书、打工,打工、读书,无聊透顶。没有什么好说的。”   “好好好,你不想说,我就不逼你。你可以什么都不说,只要你留下来。”许临渊的语气有些低三下四,他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刚刚邹之佳眼里掩饰不住的温柔,他绝对不会看错。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躲着他,但是,他知道,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她并不是像自己说的那样绝情。但即便如此,那些绝情的话也还是让他疼得心肝发颤。   邹之佳还是背对着他,叹了口气,道,“给我一个留下来的理由。”   许临渊在心里斟酌了很久,他想说因为他还爱她、非常想念她,但是他不敢,因为他不知道他说出口,现在的邹之佳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也不敢说因为他看得出她也还在留恋他的爱,他更不敢说,因为她的心里可能还爱着她。直觉告诉他,如果他强调他们之间的爱,邹之佳会立即离开。他不知道她在怕什么,但是,他知道她一路都在躲闪。   终于,许临渊艰难又故作轻松地开口,道,“不过就是一对未婚男女共度一夜,这在美国,不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吗?还需要什么理由?”      邹之佳听了这话,转过身,对上许临渊的眼睛。他的表情看起来随意又闲适,邹之佳甚至可以在他的语气中听到一丝的轻蔑。他这个样子,倒是跟刚才气冲冲地强吻她的样子判若两人。她仔细地打量许临渊,他的话搭配上他现在的表情,倒有八分真实。但她还是没有打消疑虑,挑眉问道,“你是说,你要跟我来次一夜情?”   许临渊勾起嘴角,推着轮椅慢慢地接近她,他的手扶上她消瘦的腰身,轻轻地把她拉近,貌似在欣赏她身体的线条,然后把脸贴近她的腹部,在她的腰腹上深吸了一口气。他在做这些的时候,动作自然又流畅,就像他已经这样做了无数次一样。邹之佳有些混乱,她甚至忘记了躲闪。   “你有多美你知道吗?”许临渊的表情就像一个取次花丛的浪子,多情又无情,好像他一时被女色所迷,却并不甚关心结果似的。“像你这样消瘦却有肌肉的美女,在国内是多么难得,你知道吗?离开美国之后,你知道我有多想再接触一下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吗?”然后他又贴着她的腹部吸了一口气,语带沉醉地继续低喃,“你真的好香,是成熟的、独立的轻熟女的味道。让我,好想占有你。”      邹之佳皱眉,许临渊突然的转变让她摸不着头脑,而且,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许临渊。她犹疑着,“可是你刚才……”   “刚才只是一时怀念青春而已。谁的年少不轻狂?”许临渊抬头瞄了她一眼,嘴角勾着笑,看起来有些轻佻。他斜着眼睛很快地瞄了一眼邹之佳,继续说,“你不会是以为,我这十年就只交往过你一个女人吧?”   邹之佳被他问得无地自容,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她开始怀疑自己起初的判断了,也许,许临渊也像她一样,早就move on了?似乎也只有这样才是合理的。他人到而立,有房有车,教育良好,家庭殷实。即使他不良于行,像他这样的单身新贵在这片纸醉金迷的土地上应该还是十分抢手的。如果说他这么多年都没有交往过其他的女人,倒是让她不敢相信了。      想到这里,邹之佳低头与许临渊对视,她勾起嘴角,道,“当然不是。就像你,也不过就是我的第一个男人而已啊。”然后,她眯着眼低下头,捧着许临渊的脸庞,主动献出了一吻。然而,她没有看到,许临渊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痛楚。   两个人投入地吻着,尤其是许临渊。他伸出舌头,攻城略地,好像真的像他说的,他要占有她一样。起初邹之佳有些抗拒,不肯张开嘴接纳许临渊。但许临渊完全不肯放弃,一次次地用舌头去撬她的牙关。最后,他伸出强壮的手臂一揽,把邹之佳紧紧地箍在了怀里,邹之佳没有防备,一下子坐在了许临渊细瘦的双腿上。   “啊!”她小声惊呼,趁着这个功夫,许临渊已经长驱直入,跟她的舌头纠缠了起来。不一会儿,邹之佳就觉得自己的大腿那里被一个硬硬的东西抵住了,这让她的大脑也兴奋起来。   吻了一阵两个人都有些喘息,邹之佳却有些担心,“放开我!”   “不!”许临渊再次投入地亲吻怀里的女人。   强行分开,“我会坐坏你的腿的!”喘息。   “它们已经坏了。”吸气,再吻。   “唔!”推他,“别这样,我会心疼。”邹之佳这句话是真心的,但是,她这更多的是出于作为一个D的本能。她是忘不了许临渊,但是,如果他不是一个A,她或许也不会这样放不下他。   许临渊终于停了下来,喘着气细细地吻着她的眉眼、脸颊,嘴角带着笑,道,“以前上学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经常欺负我腿不好使,你还记得吗?”      “……”头皮发麻,脸红,这是邹之佳瞬间的反应。她自己也记得小时候的那些事情,比如,许临渊明明走不动了,她却不放过他,硬逼着他多走路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累得摔倒才罢休;还有,她还经常欺负他的脚没有力气、没办法反抗,抓着他的脚让他动不了;还有,吵架的时候,她总是自己生气先走掉,让行动不便的他在背后追得满头大汗却无能为力;还有,她不高兴了想整他,就跑到楼梯上面,故意让他爬几层楼去找她,然后看他累得走不稳路,等等等等。邹之佳觉得自己太恶劣了。那个时候她不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欺负许临渊,但是现在她明白原因了,反而有些下不去手了。作为一个D,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骄傲的,甚至,这是她难以启齿的隐疾。对于那个时候她对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她的内心是愧疚的。   “不说话了?”许临渊好像看好戏一样看着她。   邹之佳不得不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道,“知道我是欺负你你还来招惹我,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许临渊笑着,吻着她的脸颊,道,“谁叫你那么漂亮、那么可爱呢。在那个年纪,很少有人能够拒绝你吧。你可不要忘记,那个时候可是你追的我。”许临渊说完一阵坏笑。   邹之佳听了这句就有些不爽了,她叫到,“喂!许临渊!有没有搞错!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追的你的?”   许临渊“咯咯咯”地坏笑了起来,把她圈到自己的胸前紧紧抱住,道,“我只是走不了路,眼睛又不瞎,我当然两只眼睛都看到你追我啦。”      “喂喂喂!是谁追着我不让我走的!是谁在阳光商业城门口跪在地上向我表白的?!”邹之佳瞪着眼睛,她真的有点在意这个谁先追谁的问题。   “跪在地上表白?你确定我不是走累了,蹲在地上起不来了?我怎么不记得你说的这些啊。反而是有些人,明明学习很好,还故意考砸,骗我给她补课,故意接近我。”许临渊笑着抵赖,把他们过往的事情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你!”邹之佳真的有点羞愧,许临渊说的这些她确实都干过,但是,那个时候她也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啊!“你这个大灰狼终于露出尾巴了,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你一点儿都没有变4   许临渊笑得更嚣张了,把她圈得更紧,让他更好地贴在了她的大腿上。他拿自己有些胡渣的下巴蹭邹之佳的皮肤,道,“尾巴就没有了,只有两条不中用的腿,你应该不会嫌弃坐轮椅的大灰狼吧!”说完,不等邹之佳反应,他把头埋到她的颈窝,细细亲吻,两只手从她的腰部不断向下,吻得更加动情了。   他亲吻着怀里的女人,细致而小心,就像亲吻一件价值连城的希世奇珍一样。他投入地吻着,让怀里的人也一阵阵地喘息。   他情不自禁地赞美,“你的腿,好美!”   莫名的,邹之佳被他的这样的举动引得心尖乱颤,她好心疼面前这个双腿残疾的男人。有的时候,她会忘记,普通人拥有的极为平常的东西其实就是许临渊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拥有的奢侈品,就像行走的能力,就像一双健康的可以奔跑的腿。   邹之佳努力回应着这个行动受限的男人。她蹬掉了脚上的拖鞋,从他的怀里爬起来,重新跪上他的轮椅坐垫。许临渊的腿很瘦,正好能留出足够的位置让她把两腿跨在他的腿的两边。这个姿势,她比许临渊高了一点儿。   “天啊,佳佳,你怎么可以这么美!”   许临渊专注地亲吻她。   “亲爱的,你行吗?”   一般的男人怎么能经得住女人这样的激,更何况是许临渊,这个半身残疾、自卑得不允许任何人小看他的男人。他这一辈子都因为残疾的双腿而被人另眼相待,他的自尊心已经脆弱得好像一层薄冰一样了。邹之佳的一句话本来是意在挑逗,但在许临渊听来,她就是在怀疑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基本能力。他觉得自己被这个女人轻看了,对她升起了从未有过的征服欲。他要向她证明,虽然他的两条腿瘫痪了,但是他依然是个男人,依然能把她推向风口浪尖!   许临渊再次把邹之佳按在自己胸前坐下,然后他急呼呼地转着轮椅离开。他的手臂上的血管都爆了起来,推着自己和邹之佳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上床去!”许临渊命令道。   这个时候邹之佳耍起了赖皮,两臂绕着他的脖子赖在他的身上,道,“你抱我上去!”   许临渊的眉头马上皱了起来,他脸憋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屈辱。他的手死死握着轮圈,使劲推了一下,努力让他们离床边更近。但是,他离送怀里的女人上床,还有有相当距离的。要知道他坐在轮椅上,就算他能把身子探出去,伸长手臂,也是不可能抱一个女人上床的。他有些烦躁,推了几下就发泄似的两手用力地砸轮椅的轮子。   许临渊很生气,气自己不能把怀里这个女人弄上床去,而她始终待在他的怀里不动,好像在故意提醒他,他的身体有着后天不可克服的缺陷。   许临渊越来越失去了耐心,他硬起了语气,道,“你再不上去,我就在轮椅上办了你。”   邹之佳听了这话,还是一副不怕死的架势,嘴硬道,“抱不动就说抱不动。有种,你就在轮椅上解决啊!”      许临渊被她惹恼了。他伸手就开始动作。   “我能让你满足!”    ☆、你一点儿都没有变5   邹之佳看着许临渊羞愤的样子,恨不能把他捧在手心里面,她弯下腰又献上自己的一吻,对着他温柔地说,“别生气,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她的目光开始变得柔和,说完又继续细致地亲吻他。   许临渊的心情这才缓和了下来,也合着眼睛接受着邹之佳的轻吻。   许临渊箍紧了她,道,“小坏蛋,就知道捉弄我。”说完,两个人又开始了热烈的缠绵。   邹之佳发现,许临渊的关注始终是在她的腿上。   “对我的腿,还满意吗?”她笑着问他。   许临渊也笑起来,答,“非常满意。”他又摸了几下,道,“长在你身上,真的太完美了。”      许临渊很动情,也很投入。邹之佳看得出来,她的腿是许临渊最喜欢的部位。在那一瞬间,她居然还有心思去思考许临渊为什么这么喜欢她的腿,是因为这是一双女人的腿,还是因为这是一双他不能拥有的健康的腿?正想着,就听到许临渊用迷离的声音问,   “佳佳,你准备好了吗?”   她低头,吻住他的额头,低声道,“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吗?”   --------********----------      邹之佳十分贪恋他对她的完全依赖,完全的托付。   不一会儿许临渊就完成了。   邹之佳的身体慢慢地开始感到空虚,但她得到的,更多是心灵上的满足,一个D从健康的男人身上从未得到过的满足。      许临渊还在喘息,抓着邹之佳腰身的手臂慢慢地也松了力道,最后放开。   “舒服吗?”她亲着他的额头问。   许临渊想把头埋在她的胸口,有点不敢看她,压着声音说道,“对不起,我没忍住。”   邹之佳笑了,他来不及收拾自己,在第一时间道歉。   邹之佳看着他有些沮丧的样子,心软道,“没事儿,看你高兴我也很高兴。”   许临渊听了这话,重新抱紧她的腰身,贴着她的身体,低着头说,“你真好,还是这么善良,一点儿都没有变。”说着他还是把脸埋在她的胸口,索取温暖。   许临渊这样的情话让邹之佳很慌张,她连忙掩饰地笑道,“话说,你自己是个快枪手你不知道啊?事前也不提醒我一下,我好动作温柔点儿啊!”   许临渊这时候闷闷地不说话了,只是趴在邹之佳的胸口继续亲吻她胸前的丰满。   邹之佳见他半天不出声,推开他,问,“怎么了?”      许临渊还是不回答,只是固执地拥紧她,趴回她的胸前让自己的脸贴上她的皮肤。   许临渊这个举动当中明显是毫无掩饰的亲昵。邹之佳突然觉得慌乱,她再次推开了他,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问,“许临渊,这该不会是你的第一次吧?!”   “不是!”斩钉截铁地否认,但是他没有抬头,不让她看到他躲闪的目光。他固执地拥紧她,趴回了她的胸口。   “!!!”邹之佳愤怒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直到这时候,他们两个的身体才彻底地从彼此当中抽离。“许临渊你这个大骗子!”邹之佳叫嚣起来,“你居然骗我你以前做过!你居然,居然——天啊,你怎么可能快三十岁了还是个处男?!”   邹之佳震惊极了,说话连逻辑都不考虑了。许临渊是个处男!他是个处男!那么,他——   “我没骗你!”许临渊反驳,但是显然有些底气不足,“我根本就没跟你说过我以前有经验,是你错会了我的意思。”   邹之佳简直愤怒地跳脚了,道,“你!你!你!你!你!”   许临渊白了她一眼,道,“我又不是你,有那么多追求者。我知道我今天的表现很差劲,我也知道在美国,到了我这个年纪还是处男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你可能觉得我很可笑,所以,你想嘲笑就嘲笑吧。”说完,他真的低眉顺眼的等待着邹之佳进一步的语言攻势。      邹之佳盯着他,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被许临渊骗了。他这一整个晚上唯一的目标就是把她留下。为了把她留下,他甚至不惜骗她他已经不再爱她了。而且,他竟然演技高超到真的把她骗到了。邹之佳抓狂了,指着许临渊的鼻子说,“许临渊,你干嘛不去当影帝啊!你演技这么好,真是白瞎了你这块料啊!”   “我没有!”他本能地否认,但是至于他没有干嘛,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骗了她。为了接近她,他骗了她。他说他不再爱她了,而实际上,他没有一天停止过对她的思念。如今他终于尝到了她的身体,他觉得,自己更是沦陷了。他爱惨了她了。   如果爱情是一道深渊,那么,他早就跌落谷底。   “去你妈的没有!F**k you!” 邹之佳气得飚起脏话。   许临渊却很淡定,他耸了一下肩膀,道,“You just did.”   邹之佳真的气疯了,她开始一件件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穿上,一边穿,一边气愤地吼,“我们之间,结束了!”   许临渊听了这话,竟然有些高兴,他狗腿地说,“我以为,在你心里,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他一边笑,一边撑着坐垫轮流抬起自己两边的屁股,试图把被邹之佳退到膝盖的裤子重新穿起来。       ☆、结束怎么样?   邹之佳穿衣服,不经意看到了许临渊在轮椅上的动作。她看到他撑着坐垫笨拙的样子,心里控制不住地漏跳了两拍。他穿裤子不方便,残腿完全帮不上忙。他轮流抬着屁股,想把压在大腿下面的裤子拉上去,试了好多次才把裤子拉到了正常的位置。邹之佳看着看着,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她在心里对自己冷笑,邹之佳,承认吧,你很喜欢许临渊的身体,而且你刚刚也很享受这次的亲密体验。你凭什么生气?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会不会太矫情了。   邹之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专心看他。许临渊穿好裤子,抬头看到邹之佳盯着自己,不解道,“你是不是想回酒店?”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刚刚激烈的一幕没有发生过一样。   邹之佳没回答,只是退了几步在许临渊的床上坐了下来。   许临渊喜出望外,推着轮椅来到床边,问,“你改变主意了?”   “没有。”   “哦。”许临渊有些理亏,不敢再讨她的嫌,自觉地闭了嘴。   过了好半天,邹之佳开口,问,“如果就这样了结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可以接受吗?”   “了结?”   “是,了结。Put an end to our story. Everything is OVER!”      许临渊皱着眉头看着她,他的表情阴晴难定,道,“你确定?”   “确定。”   “为什么?”   邹之佳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放手吧。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就让过去成为过去吧。”   许临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痛色,他的喉咙发紧,问,“今晚,也是你说的过去?”   “是。”邹之佳说这个话的时候,好像完全不记得她今晚与眼前这个男子发生了什么似的。   许临渊盯着她,脸上已经没有了痛苦。   “邹之佳,十年来,我从来没有爱过别的人。不管你要不要,我的心和我的身体,一直都是你的。如果你还是执意要走,我留不住你,但是,只要我的手还能动,还能坐轮椅,我就会一直追着你。就算是天涯海角,我都一定要追到你!”   邹之佳恼羞成怒,斥道,“你凭什么!?”   许临渊的眼神变得坚毅,一字一顿地说,“就凭我们从来都没有分手,我还是你的男朋友!”      听了这句,邹之佳的脸上也有一抹痛色,她甚至没有否认,强撑起冷漠,绝望地说,“现实一点。我们已经长大了,一切都变了!”   “我没有变!”许临渊吼了出来。“我没有变!我对你一直都没有变!”   邹之佳脸上的痛瞒不了任何人,她的眼睛闪闪的。她向前倾斜起身体,让自己的手摸上许临渊的大腿,道,“不,你变了。”说完,她用力地捏他的大腿,让他感觉到疼。   “咝——”许临渊吃痛,但却并没有阻止她。   邹之佳又松开手,温柔地抚摸他被她捏疼的地方,道,“你现在,走不了了吧?”   许临渊的脸上有痛苦,有难堪,也有一丝不安,他拍掉了邹之佳的手,推着轮椅后退了一段距离,离开邹之佳可触及的范围。他侧过头去,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失去了方才的坚定。   “是又怎么样?!”他有些底气不足。   邹之佳的语气硬起来,道,“对不起,我不想跟这样的你谈恋爱。”   邹之佳的意思,她不想跟一个走不了路的人谈恋爱?!许临渊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她怎么可以这样残忍?!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因为他的残疾而看不起他的。   难道,她真的已经丝毫不再顾忌他的感受了吗?   他被她的这句话判了死刑,头垂得很低,而他的手却死死抓住轮圈。他不想哭,但是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到他的衣服上,然后又被衣料完全吸收,消失得毫无痕迹。   “这就是全部的原因吗?”他垂着头,哽咽着问。   “是的。”   “好,我知道了。”许临渊的声音发紧,就好像他的呼吸也出了问题一样。   两个人一个坐在床边,一个独坐轮椅,坐了很久都没有说话。邹之佳提出要走,这次他没有再挽留她,只是坚持为她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到车到,他们都没有再对彼此多说一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着了凉,邹之佳走后,许临渊就发起了高热。他躺在床上在高温里面煎熬,半夜醒来口渴难忍,却没有力气把自己撑起来爬上轮椅去倒水。他一直这样迷迷糊糊,时睡时醒得一天一夜。等他清醒过来,他才意识到邹之佳早就离开了A市,回到了大洋彼岸了。等他把自己收拾好,重新去上班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收到了一份意外的礼物。   早上去到公司,许临渊就注意到自己的桌面上多了一个包裹。他打开包裹,一层一层拆到最里面,才发现里面是一个相框。整体相框是金属的银色,相框的底部用镂空的金属雕刻出“Faith,Hope,Love”三个英文字。   “信望爱?”许临渊觉得怪异,谁会送他这样的礼物。   他再仔细看里面的照片,照片上面是一个被绿竹环绕的小亭子,红色的瓦,石头的台阶,四围有长厅凳,里面有一张圆桌,几张石头凳子。亭子显然是中国风格的,这应该是一张拍自中国某个公园的照片。   许临渊实在想不到谁会送给他这样一份礼物,而且现在既不是他的生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日子。他想不出,这个东西有什么意义。   然后他在盒子的底部发现了一张A4纸,上面是打印的一封信。   Dear Linyuan,   I am so happy that I finally got to meet you in China. God indeed worked in miracle. This is Jane’s favorite photo. She had it forever. I once had people search this for me, and they told me it’s just a random photo that she downloaded from Internet. But people keep telling me that she often stares at it with a sad look. I feel that you might know the reason why it is so dear to her.   I know she is not easy to deal with now. But please have faith in her. Trust your instinct that she is still in love with you. Have hope, my friend. God bless you.   Yours,   Jonathan   礼物是乔纳森寄来的,许临渊回忆起了那天晚上他去邹之佳的酒店的时候,看到乔纳森在离酒店不远的一个繁忙的路口踟蹰不前。他在他旁边停下车,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他还记得乔纳森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那种喜悦的表情。虽然他还没有认出他的声音,但是他的笑容还是能让帮助他的人感到快乐。   他打开了车锁,让他自己开门上车。然后他才知道,原来他一个人从酒店出来,在这个十字路口失去了方向。他迷路了,在一个十分繁忙的十字路,一直盼望有人能帮助他,但是他的中文不好,又有些害怕,所以一直在路口转了很久。   那个路口十分危险,是许临渊帮助了他,并且开车送他回酒店的。他十分感激。直到许临渊下车的时候,他听到他摆弄轮椅的声音,才意识到他就是邹之佳以前在中国的男朋友。   他们两个在咖啡厅坐下之后谈了很多。他告诉了他,其实邹之佳仍然是单身,跟他根本不是男女朋友,让他不要误会。他们还聊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乔纳森打电话叫邹之佳下来。许临渊还记得他在最后跟他说的话,他说他觉得上帝会祝福他们的,因为他看得出,他们彼此相爱,而且他们都是爱彼此比爱自己更多。   许临渊从回忆中拉回思绪,他回想起大病之前与邹之佳共度的那个夜晚,他努力地回忆,各种各样的细节在他的脑海当中碰撞。他才意识到,邹之佳表面对他残忍,但是,他看到她眼里的温柔、留恋、痛苦是骗不了人的。他抱着这个相框,努力盯着它,然后他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了这是哪里。   这个亭子叫陶然亭,就在A市的中心公园里。在那里,邹之佳背过他,抱过他,也扶着他走过路,他们还在那里抱在一起摔倒过。他们在那里有过无数的欢笑,当然也有无尽的遗憾。因为,十年前,他们就是在那里分道扬镳的。       ☆、意外   邹之佳在与许临渊共度一刻春宵之后的第二天就搭上了飞往波士顿的飞机。   乔纳森在那天的早上敲开她酒店的门,脸色有些阴郁地问,“昨晚,你很晚回来?”   “是。”她没想否认。   “是你的ex送你回来的?”   “不是。他给我叫了出租车。”   乔纳森的眉头皱得很深。之后他带着个盒子独自一人出了门,也不知道去干了什么,只是当他被酒店的服务员再送回来的时候,他的那个盒子已经不见了。   回程十分顺利,不到二十小时后,他们就在波士顿着陆了。   回到波士顿的日子,邹之佳依然忙着上课、考试、交论文,规律地接送乔纳森上班下班,不忙时充当他诊所的助理,赚一点外快。时间过得很快,当邹之佳忙完最后一篇论文等待毕业的时候,她有些惶恐地发现,自己的月事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来了。那一天早上,她在剧烈的呕吐之后惊惶地冲向药房,买了两支验孕棒,然后发现了一个让她惊恐万分的情况。   她怀孕了。   这三年来,她从没有跟任何男人发生过关系,除了一个人——许临渊。她的思绪被拉回两个半月前,那一晚,许临渊射在了她的里面,他们没有用任何防护,之后,她在仓促赶飞机的过程中忘记了去药店买一颗紧急避孕药,而当她经过漫长的十几个小时的航班,下了飞机又坚持把乔纳森送到家之后,她已经疲惫不堪。她倒在床上大睡一天,等她醒来之后,她早就把吃紧急避孕药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等她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了。她当时觉得,自己不可能那么容易怀孕。她的同学结婚多年,一直想要孩子都没有怀孕,更何况是她。而且对方还是许临渊,他的精子活力应该很成问题,可能连生育的能力都没有。所以,邹之佳也没有把这件事往心里去,很快投入了紧张的学习、工作当中。   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戏剧化的变化。      第一个知道她怀孕的人,不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爸爸,而是乔纳森。   那天邹之佳在他下班的时候照例去接他,在车上,邹之佳的心情明显不好。   “Jane Are you listening”   回神,“Oh, sorry. What did you say”   乔纳森不悦,“I just asked you if you want to go to dinner with me. Thai food. Your favorite.”   邹之佳半天没有回答,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和盘托出:“Jonathan, I’m pregnant.”   “I beg your pardon”   “I’m pregnant.”   乔纳森把脸转向她的方向,瞪大了眼睛,好像想看见她的表情一样,问,“Have you told Linyuan!”   “No. Why should I”   “He is the father! He has the right to know.”   “No, he is not.” 邹之佳竟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听起来很嘶哑,继续说,“You are the first person I told. You should be the father.” 说完,她变本加厉地笑出了声。   乔纳森在一旁迷惑地听着邹之佳歇斯底里地笑,然后她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哭。她哭得很凄惨,让听到的人都会觉得心痛。   “Jane, pull over.” 可是汽车的速度并没有慢下来。乔纳森有些焦急,他的声音提高了,大吼一声,“停车!”   车子在路边唰地一下就停住了,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邹之佳趴在方向盘上大哭,哽咽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Jane, are you OK” 他的手摸到了她颤抖的肩膀,搭上。   邹之佳突然转身,抱住乔纳森的脖子,哭着问“What should I do” 她哭得无法呼吸,“It’s his child!”   乔纳森拍着她的背,努力把声音放得坚定,安慰道,“It’s gonna be OK. It’s gonna be OK.”      在乔纳森的细心劝导之下,邹之佳终于平静了下来,两个人好不容易一起开车回到了乔纳森的住处,这也是乔纳森坚持的。因为,在他的家,他最熟悉环境,如果邹之佳发生什么事情,他也比较可以照顾她。   回到家,他为自己跟邹之佳各端了一杯茶,才对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Jane, 你现在还好吧?”   邹之佳却没有心情跟他寒暄,道,“我不能要这个孩子。”   “Jane, 我们先不说这个,你在这里先休息一下,之后的事情,你睡醒了再决定,OK”   “你陪我去医院,我要拿掉这个孩子。”   “Calm down, sparrow.” 乔纳森叫邹之佳sparrow的时候,就是她最脆弱的时候。“Don’t rush into decisions.”   邹之佳留着眼泪,决绝地说,“I don’t need you to tell me what to do.”   “OK, OK, 对不起。”乔纳森举起手,“It’s your decision. But I’m just worried about you.”   邹之佳不说话了,她只是默默地掉眼泪,慢慢的,她开始抽咽起来,道,“I don’t want to commit murder.” 然后她哭得越来越大声。   乔纳森很难过,他起身,朝邹之佳的方向摸去。他摸到了她的肩膀,拍着她轻轻地说,“I know. You are a very compassionate person. This must be very hard for you.”   邹之佳哭得更厉害了,她的声音开始软了下来,哭着问,“Jonathan, what do you think I should do To keep it, or not”   乔纳森被她追问了几次,不得不开口说道,“你知道我对abortion的态度,我不想你get abortion, 而且,如果杀死这个孩子,你会很痛苦。你会永远觉得自己是一个murderer. 但是,我尊重你的决定。”   怀孕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但是事情在邹之佳这里就变成了一场很大的麻烦。她不想,也不能要这个孩子。但是同时,她真的不忍心杀死一条无辜的小生命,这与她是不是许临渊的孩子无关。   她哭了很久,才继续问,“What would happen to me if I keep it”   乔纳森的脸色也开始有些为难,让身为她的主治医师的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邹之佳是他的病人,精神科病人。她刚刚开始见他的时候已经有重度抑郁症了。他成为她的医生之后,试过几种药物,只有Prozac在她的身上效果比较好。但是如果一旦决定妊娠,邹之佳就必须停止服药,因为这种药物有一定的致畸作用,而且会通过母乳分泌出来。一旦停药,像邹之佳这种曾有严重抑郁症病史的人很容易反复,一旦反复,则控制起来会更加有难度。更何况,她怀孕期间不能用药,如果她复发,他们可以做的事情非常有限。   乔纳森长久的沉默已经回答了她,邹之佳想起两年以前那些黑暗的日子,那种恐惧无边无际,让她只要回想起来就全身颤栗。   “Jonathan, 我不要,我不要——”邹之佳又哭起来,“我不想回去,好可怕——”   乔纳森很懊恼,他觉得自己一时间的关心则乱让他处理起邹之佳的状况的时候很不专业,他应该更好地安抚她的情绪,缓解她的紧张才对。   “Jane, it’s gonna be OK. Not everyone relapses when they stop medicine. You will be fine.”   邹之佳抬头,看着他,似乎要从他的眼神当中寻找答案似的,当她对上他的盲眼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个行为是多么无稽。   “I’m scared.” 邹之佳说。   “I know. But we will get through this together. I will be by your side.” 乔纳森的声音很低沉,很有魔力,让人听了很放心。   “Can I trust you”她的声音还是有些哽咽。   乔纳森的语气放柔,道,“Trust God. You will be OK.”    ☆、美国1   许临渊在公司里面连续忙了几个月,终于在九月底的时候得到了一刻喘息。他盼了小半年,终于可以放下手中的工作,买了一张机票直飞美国的波士顿。陪他一起去的是他的朋友左皖川,他是许临渊的大学同学,也是他最好的兄弟、合伙人。许临渊本想自己去,但是想到自己如今行动不便,没有人陪着还是有些冒险,于是就拖上自己的好兄弟一道。他们跟公司的人说是去休假,但只有包括左皖川在内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最要好的朋友知道,许临渊此去是去美国追求他的爱去了。      2014年9月27日,星期六,地点,Logan International Airport,波士顿。   飞机着陆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乘客们早在十分钟之前已经陆续离开了机舱。只剩下左皖川跟许临渊还等在他们的座位上。   左皖川有些不耐烦了,抱怨道,“早知道,就买商务仓机票了,机场的人大概会对我们好一点。”   许临渊也有些愧疚。他们从着陆开始就在等乘务人员为他提供轮椅,但是等了半天,接他的轮椅还是没有过来。   “再等等吧。”许临渊无奈地说。   “下次记得坐商务舱!”左皖川强调。   许临渊默了一下,道,“我不想让她觉得我现在变化太多。”   左皖川觉得许临渊莫名其妙,道,“哎我说我就不明白,你说你那个初恋的经济状况不太好,那你要是坐个商务舱,显摆一下你那数目不是太多但也不算太少的财富,不是正好可以吸引她吗?不是说,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人傻钱多的冤大头吗?人傻,你已经做到了,钱多,你也可以努力努力啊。”   许临渊白了他一眼,一副不想理他的架势。   左皖川却没有想停,他真的是等得不耐烦了。“而且她又没在这里,也不知道你为她千里迢迢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经济舱。我说你干嘛这么认真?”   许临渊无奈,左皖川是不会明白他的心思的。上次匆匆一面,邹之佳说他们都变了。他只是固执地想要证明,他们其实并没有变化那么大。他心里的这点执念,如果说出来,左皖川一定会更加坚定地认为他是“人傻”钱不太多。      又等了一会儿,左皖川突然蹦起来,道,“不然我背你吧?”   许临渊没有表情,只是冷静地分析道,“还是再等等吧。我的轮椅托运了,他们应该会优先送过来。在取行李之前,我们还要过海关,入境。你背着我太麻烦了。”   左皖川听完,也知道背他下飞机也不可行,只有跟他一起耐心等待。   又过了一会儿,一位空少终于推着一辆飞机专用的小轮椅来到了他们身边,许临渊撑着自己移上去,系好所有的安全带,五花大绑一样把自己绑在上面。然后空少推着他,把他送到机舱口,他的轮椅就等在那里。许临渊从小轮椅上移上自己的轮椅,摆好自己的腿脚才终于舒了一口气。坐上自己的轮椅他才算是重获自由,这让他如释重负。      许临渊先是急吼吼地找到机场的无障碍洗手间,进去了好一阵才出来。左皖川认识许临渊多年,对他的这些状况十分熟悉。他等在洗手间外面玩手机,十分耐心地等待许临渊处理个人问题。过关、取行李都十分顺利,他们出了机场,租了一辆车,直奔酒店。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而且还隔着12个小时的时差,许临渊非但不觉得累,反而觉得开心得充满力量。但是左皖川已经累得眼皮打架了。在路上经历了一次险情之后,许临渊坚持回到酒店后就把汽车的手控装置找出来。从明天开始,他要亲自开车。   回到酒店,两个男人订了两个房间。左皖川还打趣许临渊是早有预谋,说他是做好准备骗自己的初恋回来上床。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说中了心事,许临渊的脸居然红了一下。左皖川当然不会放过他,直逼得许临渊一路逃回了自己的房间,连行李也不敢去拿就锁上了门。   许临渊在酒店打开自己的手机,查看信息。他几天之前就已经联系过乔纳森了,但是他一直没有给他回复。他心里有些诧异,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此行的心情。      晚上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再次检查信息。乔纳森终于给他回信了,他表示欢迎他来波士顿,并且表示他跟邹之佳都很挂念他,但是至于他们几时可以见面,乔纳森却言辞闪烁,没有确实的答复。许临渊觉得疑惑,但是他还是给乔纳森回了信,讯问他们可不可以第二天就见面。他也坦诚地对乔纳森说,他非常想见邹之佳,希望乔纳森可以安排他们见面。   乔纳森一整晚都没有给他回信,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许临渊才接到乔纳森的电话。   “Hi, Linyuan, welcome to Boston.”   “Thanks, Jonathan.”   “拎愿,我知道你想见Jane, 但是她最近有点不舒服,不想见你,希望你可以理解。”   许临渊有些失望,但在他的心里只有邹之佳才是最重要的,他礼貌地回复,“没关系。不过,她哪里不舒服?严不严重?”   乔纳森在电话上顿了一下,才说,“Jane是我的病人。她最近有些状况,不太好。我知道你想见她,但是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   许临渊有些担心,“你是说,佳佳她有精神问题?”他以前就知道乔纳森是精神科医生,没想到,邹之佳也是他的病人。   “拎愿,我不该告诉你这些的。这是我的病人的privacy。但是,作为朋友,我希望Jane可以见你,毕竟,you love each other so much. I trust you.”      “Jonathan, 她知不知道我来Boston”   “Yes, she knows.”   “她不想见我?”   乔纳森没有直接回答,说,“拎愿,这几个月,发生了一些事情。Jane她现在可能不能好好想问题,她不想见你,但是,她可能很想,只是她不认为她想见你。”   许临渊听乔纳森用破碎的中文描述邹之佳的状况,他的疑惑很深,但是他的担心更甚。他意识到,邹之佳的问题或许与他有关。   “Jonathan, can I help her in any way I really want to support her. Please help me to do something for her.” 许临渊的声音透露出焦急,乔纳森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   “OK. Let me try to talk to her. I’ll let you know later.”      挂了电话,许临渊独坐良久。尽管他刚刚在电话上表现得很冷静,但是当他知道邹之佳有精神问题的时候,他所受到的冲击还是不亚于一场六级的地震。多年以来,他一直以为是邹之佳绝情,所以她才可以一直待在国外不回来,完全不理会他的死活。可是,他今天知道了她不为人知的一面,他的心情沉重又内疚。他意识到,这十年来,邹之佳经历了很多的困难和痛苦,以至于她现在必须寻求专业的帮助。他开始回想与邹之佳的相遇,她极度消瘦的身材,有些悲伤憔悴的表情,还有,乔纳森寸步不离地追随她从美国到中国,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向他暗示,邹之佳的精神问题非同小可。许临渊很自责,他为什么没有提前想到呢?他居然这么迟钝,陷在自己的痛苦之中,而对爱人的困苦视而不见。许临渊懊恼极了,他想起了他们上次共度的时光,他突然好后悔,那天他甚至没有好好地问候她,没有关心过她这么多年远离家乡过得到底好不好。他当时只想把她留下,发泄他的思念,可是对于她呢,他实在是关心得很不够。许临渊也想起了他自己的黑暗岁月,他亲身经历过心理问题的辛苦,他很明白,现在邹之佳其实非常需要支持。他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什么不想见他,但是,他下决心绝对不让她独自一人承担。这一次,他要成为她的倚靠。      下午的时候,许临渊去敲左皖川的门。他推着轮椅,膝盖上放着汽车的手动装置,穿好衣服准备出门。   “干嘛?”敲开门,一张睡眼惺忪的脸从门缝探出来。他先是平视前方,看不到人,然后目光下移,才看到坐在轮椅上全副武装的许临渊。   “穿衣服,我们出门。”许临渊撂下一句话就推着自己从门缝挤进去,那架势是要监督左皖川起床。   “哇,你打了鸡血了?现在可是北京时间的凌晨两点,你真的要这个时间出门?”   “确定。快穿衣服。”   左皖川却不理他,转身一头倒在床上,叽咕道,“你果然是在你的女神座前领受过灵力了,这样你也能出门,我服了你了。”说完,呼吸加深。   “起来!”许临渊一巴掌拍到某人的背上,谁知左皖川只是咕哝了一声,然后继续睡去。“你来不来?不来我自己去了!”   听了这话,左皖川蹭地一下跳起来,道,“我去我去!听你像怨妇一样地说你失恋的那点破事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机会去见见你的女神,看看她是哪路神仙,我怎么能客气?我还打算跟她讨一瓶圣水,给我消消灾呢。”   左皖川拎着衣裤跑去洗手间,许临渊感激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很明白,左皖川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出门,他是故意油腔滑调不想他感谢他。他有这样的弟兄觉得自己很幸运。    ☆、美国2   许临渊有乔纳森留下的地址,他根据地址所指,开过半个波士顿城,来到西部郊区的一个社区。这个社区看起来不算太破败,但是显然也不算高档。他们在一幢两层的木板房前面停下来,左皖川先下车去敲门,然后他进门,之后又出来,才对着许临渊做出一个OK的手势。   许临渊打开车门,从后排拿下轮椅的零件,然后一件件组装好。左皖川在一旁等他,过了一会儿,乔纳森也出现在了门口。   “拎愿,欢迎你到我这里来!”乔纳森朝着他们笑着,但是样子却有些憔悴。他满脸胡渣,脚上穿着拖鞋,穿的T恤上面还有很大一片污渍。   “谢谢,Jonathan. 很高兴见到你。”一边说,一边撑着轮椅把自己移上去。他推着轮椅向前,来到了门口。   “拎愿,对不起,我这里没有经过无障碍改造,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忙。”   这时候,左皖川出声了,“没事儿,老许是我兄弟,有我在,没有问题。”   乔纳森微笑着站在一边,静静等着他们解决问题。   许临渊在台阶下停住,左皖川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然后许临渊攀住他的肩膀,他两手捞起许临渊的腿弯,很轻松地就把他背了起来。左皖川背着他进门,一直把他背到了小厅里面,把他在椅子上放下,才回身去搬他留在门口的轮椅。等许临渊坐上轮椅,乔纳森热情地把他引到里面,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Jonathan, I’m sorry I did not tell you that I was coming.” 许临渊抱歉地说,没有预约,他这样的行为还是有些不礼貌。   乔纳森笑着摇摇头,道,“没关系。你做得很对。我也很想你来,只是——”   “我明白,佳佳不想见我。”   乔纳森连忙解释,“不是。她是想见你的。我知道。她想见你,只是,她害怕你。”   “她怕我?”   “是的。”乔纳森的表情有些落寞,“她,其实就在楼上,你要不要去见她?不过,她现在有些不一样,我希望你对她好一些,不要对她不好。”   许临渊看着乔纳森有些萧索的表情,预感到邹之佳的情况可能真的很糟糕。他定了定心神,道,“我会努力的。放心。”   “嗯。我相信你。”乔纳森笑着说,他的笑容却并不开怀。然后他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这里没有电梯。”      左皖川把许临渊背上楼,乔纳森在后面帮他抬轮椅。到了楼上,他重新坐回轮椅跟着乔纳森来到一扇门前面。   乔纳森敲门,“Jane, 拎愿来了。我们进来了。”   “Go away!”房间里面传来了女人的叫声。这一喊声嘶力竭,许临渊几乎认不出来这是邹之佳的声音。他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手用力地抓着轮椅的外圈。   “Jane, calm down. He is here to help you. You are safe.”   听不到更多的回应,乔纳森缓缓地推门,他立在门口,侧头倾听房间里面的动静。“Jane”   没有人回答。许临渊缓缓推着轮椅靠近门边,他看见邹之佳坐在床边,头发剪成了极短的样式,她的眼睛凹陷,颧骨突出,竟然比几个月前见到她的时候还要消瘦。他看着她,心脏深深一疼。   “拎愿,她还好吗?”乔纳森得不到答复,表情有些懊恼地问许临渊。   “嗯。她坐在床边。”许临渊回答。   得到回答,乔纳森抬步进屋,许临渊也跟在他的后面,然后是左皖川。   许临渊进了门,终于可以打量邹之佳的全身,他觉得邹之佳看起来怪怪的,她坐的姿势,她的表情,都与记忆中的她判若两人。他把目光游走她的全身,最后聚焦到她的腹部,然后他才恍然意识到邹之佳到底是哪里最让他觉得不同以往。虽然形容消瘦,但是她的小腹微微凸起,她的两只手都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好像要保护肚子里的孩子一样,甚至连她的表情都充满了戒备。   她怀孕了。   她怀孕了?!      许临渊一下子明白了很多,关于邹之佳的避而不见,关于乔纳森的闪烁其词,原来,他们的背后是这样一番景象!他的第一反应是疑惑,第二反应是愤怒,第三反应是,孩子,很有可能是他许临渊的!对,孩子是他的,不然乔纳森也不会坚持要带他来见她。   许临渊想到这个关节就迫不及待地推着轮椅朝邹之佳走了过去。乔纳森来不及阻止他,他就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佳佳,我来了。”   然后邹之佳抬头看着他,眼神里面都是惊恐。许临渊想握着她的手,谁知道邹之佳却歇斯底里地与他缠打起来。   “啊!别碰我!走开,走开!”   许临渊着急,伸手要抱她,谁知道她却更加歇斯底里地哭闹起来。   “你走开!走开!孩子是我的,你别想夺走!”   许临渊很心疼,她以为他是来夺走她的孩子的?“不是的,我是来照顾你的,孩子是你的,她永远都是你的。”   可是,邹之佳好像听不进去一样,动手就打许临渊。许临渊怕伤了她,根本不敢出手。他只能任由邹之佳拳打脚踢,他努力想抓住她的双手却始终没有奏效。然后,混乱中邹之佳一脚踢上他的小腿,触动他的旧伤,让他疼得冷汗都冒了出来。   许临渊捂着自己的小腿疼得抽气,但眼里都是担心。   “老许!”左皖川把他的轮椅向后一拉,许临渊终于离开了邹之佳的攻击范围。   就在这个同时,邹之佳也爬上床,躲到了角落的地方。      “Jonathan, 你也跟他一起来害我?!”邹之佳哭着控诉。   “Jane, 没有,他没有要害你。”   “撒谎!”不等乔纳森说完,邹之佳就声嘶力竭地打断他的话。   “没有。Jane, 这都是我的错。”乔纳森也表情痛苦。   “你让他走!”邹之佳哭得很大声,话里面是深深的恐惧。“呜呜——”,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哭,一边控诉,“你跟他一起的!连你也不要我!”   乔纳森皱着眉头向前,一边摸索一边说,“没有,没有。我没有跟他一起。我现在就让他出去,可以吗?”   乔纳森说着,就摸索着在床边坐下。然后他侧着头对着许临渊的方向说,“拎愿,你们先出去好吗?”   左皖川不等许临渊反对,就拉着他的轮椅把他弄到了房间外面。许临渊呆呆地坐着,任凭他拉自己出去,半天没有说话。   他们在门口坐了很久,足足有半个多小时,然后,乔纳森才从房间里面出来。他关上门,轻声地问,“拎愿,你们还在吗?”   “嗯。”许临渊也小声回答。   乔纳森有些懊悔地说,“对不起,我没有把Jane的情况跟你说清楚。我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失控。平时,她的情况不是这样糟糕的。”      许临渊理解地点头,然后他意识到乔纳森看不见,才出声说,“没关系的。我们都是为了她好。”   乔纳森认同,然后,他提议他们先下楼,晚餐的时间快到了,他们需要吃饭了。   左皖川把许临渊背下楼,三个人谁都没有心情外出吃饭,所以只是叫了Pizza。   乔纳森给他们倒茶,准备餐桌,他努力地想要招待好他们,但是许临渊看得出,他也是在强撑精神而已。   Pizza送到,三个人低头吃饭。许临渊的心思却一直都没有离开邹之佳。   “佳佳她,不下来吃饭吗?”   乔纳森有些无助地说,“她现在吃的很少,你刚刚见到她,她是不是瘦了很多?”   “嗯。”许临渊有些心痛地回答。   “我想,她大概不会吃这个。等一下你们可不可以帮我去supermarket买grocery 超市有点远,但是我不放心Jane开车,我搭公交车很慢,她现在的情况,我不敢出去太久。”   “好的,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左皖川豪爽回答。   “谢谢。”乔纳森继续低头吃披萨。   一直等到他吃完了一片,乔纳森才抬起头,摸到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水,他悠悠地喝了一口才重新出声道,“拎愿,你有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这个时候,左皖川把手里的最后一小块披萨塞进嘴里,站起来说,“那个,我先出去买些东西了。你们先聊。”说完,他就识趣地起身离开了。   餐厅里只剩下许临渊和乔纳森两个人,直到他们听到门外左皖川开着汽车离开的声音,许临渊才抓住自己的思绪,问,“佳佳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乔纳森松了口气,回答说,“有你跟我在,我们看住她,她应该会没事。”然后他对着许临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拎愿,谢谢你,这么爱她。”   许临渊没有回应,然后乔纳森接着说,“我好怕你会先问她的孩子是谁的。但是还好,你最关心她的危险。”   “嗯。”许临渊点头。   “Jane她是重度抑郁症。因为怀孕,所以她现在没有吃药。她最近两个月开始不好,常常睡不着觉。她很多疑,接到打错的电话也想别人是要害她。她尤其是怕你,她总是怀疑你会伤害她的孩子。所以她刚才很失控。”   许临渊皱眉,问,“为什么她最害怕我?”   乔纳森摇了摇头,脸上有种迷失的表情,然后缓慢地一字一顿地回答说,“可能,因为你是孩子的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我用十万字铺垫了他们的青春美好,希望你们也能再爱他们十万字。 ☆、治疗1   许临渊听了乔纳森这话,心情复杂得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好意外,没想到,那一夜之后,他与邹之佳的故事居然出现了这样的转折。他好开心,他深深爱着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要作父亲的喜悦他已经初尝。他也好害怕,邹之佳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平安地生下孩子,如果她或者孩子出什么事情,他不知道他们的故事还能不能继续下去。他也有一些自责,他想到如果那天他们没有情不自禁,或许,邹之佳现在依然在美国过着平静的生活,也不会重新经历抑郁症的困扰。许临渊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绪,焦急地问道,“我们要如何才能帮助她?”   乔纳森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回答说,“我也很犹豫。她之前吃的药,因为对孩子有影响,所以她没有在吃了。但是,她的病变化太快,我怕她如果不吃药,会撑不下去。所以我也很犹豫。”   许临渊觉得窒息,问道,“如果她吃药,孩子,会保不住吗?”   乔纳森摇了摇头,道,“其实我担心,她如果不吃药,这个小孩子才会保不住。她最近睡不着,又不肯吃东西,这样下去,小孩子会有严重的malnutrition, 会有危险。如果她吃药,她不能哺乳。但我想,这与她或者孩子的生命相比,还是比较不厉害。”   许临渊好像眼睛里面有了亮光,急切道,“Jonathan, I trust you. Do whatever is the best for her. Please.”   乔纳森点了点头,道,“我会的。Now, do you wanna have a rest”   许临渊当下根本没有心思睡觉,但是他的身体告诉他,他已经很疲惫了。他刚从大洋彼岸而来,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就奔过来看邹之佳。他想陪着她,可是他知道,自己如果不休息,可能根本顶不住照顾她的任务。更何况,他的脚背已经肿了起来,腰也疼得厉害。      过了半个多小时,左皖川开着车回来了,他买了很多日用品,也帮着乔纳森收拾了一下屋子,洗完了厨房里面堆积的碗碟。睡觉前,许临渊愧疚地拜托左皖川再背他上楼去看看,左皖川倒是没有介意。但是去到楼上,许临渊连轮椅也没有换,只是趴在左皖川的背上,悄悄地在门口望了邹之佳一眼。她已经躺下了,但是从她跳动的眼皮可以看得出来,她并没有睡着。许临渊看着她有些暗黄的皮肤,心疼得无以复加。他就这样在门口看了很久,最后还是左皖川执意要背他下楼,他才作罢。   这一夜,许临渊几乎一夜没睡。他辗转反侧,只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黑洞里面没有办法脱身。不仅如此,他觉得他身边一切的亮光都被锁在了这个黑洞里面,连最耀眼的光明也无法逃脱。他想到了邹之佳的病,还有他们的孩子,他感到无力,可是他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放弃。      第二天早上,乔纳森端着早餐和药去了邹之佳的房间,下来的时候,他的神色轻松了很多。   “怎么样?”许临渊坐在一楼的楼梯口焦急地问。   乔纳森微笑了一下,道,“她已经把药吃了。但是早餐还没有吃。”   许临渊颔首。   乔纳森接着说,“Jane除了有抑郁症,也有Bipolar type C, 吃了药,她应该会反应很快。但是我们还是要小心她的情况。她还是病得很严重。”   “嗯。下来吃早餐吧。”      左皖川、许临渊、乔纳森,三个男人一张桌一起吃饭,一边吃,乔纳森还一边活跃气氛。   “在一起吃饭这个习惯很好。拎愿,你以前是不是经常跟Jane一起吃饭?”   许临渊迷茫地抬头,道,“是啊。我们中国人的家庭大多一起吃饭。高中的时候,佳佳在我家,我们一直一起吃饭。大多数时间,她煮我吃。有时候我也会煮给她吃。但是,她不喜欢我煮的菜。”   乔纳森笑了,道,“她说谎。她跟我说,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饭,就是你煮给她吃的。不过,她也说过,她觉得你煮菜太辛苦,她不想你太努力。”   许临渊的心脏又收缩了一下,他想起来以前高中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拄拐杖,而且没做惯家务,煮菜经常打翻东西,他自己又不方便蹲下身子去清理。有一次他刚要扶着柜子弯腰去捡地上的东西,就被邹之佳看见,她赶紧先一步帮他捡起来。扶着他要他不要做那么危险的动作。然后她就总是嫌弃他煮的东西,慢慢的,他就不再煮了。   乔纳森接着说话,“你知不知道,在Jane的家里,她的家人从来都不会坐在一起吃饭的。她觉得,能跟你和你的家人一起吃饭,让她觉得很幸福。”   许临渊叹了口气,道,“她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这些。”大多数时间,她在他的面前都是一副开心的样子,好像没有烦恼一样。然后他看着乔纳森,有些嫉妒地说,“也许,你比我更了解她。”      乔纳森尴尬地勾起嘴角,道,“但是我对她的了解,是一个医生对自己病人的了解。但是你对她的了解,是相爱的人之间的了解。你还是她最在乎的人。”   许临渊叹了口气,道,“I’m not sure about that.”   乔纳森勾起嘴角,道,“拎愿,你知道吗?当Jane发现自己怀孕了的时候,她很满足,因为这是她和你的孩子。她说就算以后你们不在一起,她有你的孩子就足够了,因为她知道你们永远不会是无关的人。”   许临渊的心很疼,原来她也爱得这样无力。“可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乔纳森摇了摇头,道,“她不是不愿意,她是不敢。她发生过很多事,作为医生我不能告诉你。希望她有一天会亲自告诉你。但是,相信我,她非常非常爱你。”      许临渊跟左皖川最后索性退了酒店的房间,一起在乔纳森的客厅里面打起了地铺。他们三个男人每天轮流看着邹之佳,几乎可以说是寸步不离。许临渊在这期间非常注意分寸,他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邹之佳,却始终不敢太靠近,免得她再受刺激。他小心翼翼,每天都睡不好,整个人也瘦了一圈。终于在两个星期之后,他们盼到了她的好转。   那天中午,邹之佳悄悄地出现在了客厅里,站在许临渊的背后。   “邹小姐!”左皖川先看到她。   许临渊回头,看到了一身睡衣的邹之佳。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下楼,她虽然形容消瘦,但是眼睛里面已经不再是以往的漠然了。   “佳佳。”许临渊激动地推着自己的轮椅就要转身,但是转了一半,他又谨慎地停了下来。两个人之间有堵无形的墙,无法穿透,许临渊莫名的尴尬。   “Jane, good morning.” 乔纳森笑得很真挚,他站起来张开双臂准备迎接邹之佳的拥抱。   邹之佳看着他,然后两步来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拥抱了他一下马上分开。   “哦,你的肚子已经这么大了!”乔纳森在跟她分开之后惊呼。   许临渊看着他们两个亲热地打招呼,心里有些酸涩,但是想到这是邹之佳好转的迹象,还是忘记了尴尬,开心地笑了。      许临渊推了一下轮椅,靠近一点点道,“佳佳,欢迎你!”   邹之佳看着他,没有什么表示,许临渊便有些不自在地不敢再靠近。   邹之佳记得这两个星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记得自己曾紧张地对着许临渊大吼大叫。她觉得自己当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现在想来,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失控。但是她对待许临渊的态度还是有些谨慎,有些疑虑,还是没有消除。   左皖川看着僵在一边的两个人,连忙拉开一张椅子,热情地招呼,“来,这边坐吧!”   邹之佳客气地点了点头,转身坐了下去。许临渊推着轮椅在她身边的一个空位停下来。放下手闸,坐在她的身边。   “来,饿了吧,想吃什么?”许临渊一边张罗她,一边动手从中间的盘子里面夹了一个煎蛋给她,“你以前很喜欢煎蛋的,尝一尝喜不喜欢。”   左皖川也在一旁助攻,道,“是啊,这是老许早上煎的,里面还是溏心的,可香了。”   邹之佳却谨慎地没有碰那个煎蛋,只是自己从一边的盘子里面拿起一片吐司。   许临渊见状,连忙把旁边的topping推给她,道,“吃面包好。这里是butter,还有gam,冰箱还有Avocado, 要不要?我去拿。”一边说着,许临渊就提起了手闸,殷勤地转动轮圈,就要去冰箱拿牛油果给她。   “不用了。”邹之佳打断他的行动,“我回房间了。”说完她就拿着一片吐司起身,经过许临渊的轮椅跑到楼梯上去了。   许临渊看着她的背影,僵在了原地。       ☆、治疗2   左皖川看着许临渊落寞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他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许临渊转头看到他,然后他对着他点了点头。   “先吃早餐吧。”   “嗯。”   三个人重新回到餐桌,低头吃东西。吃到一半,左皖川放下刀叉,用纸巾擦了擦嘴,道,“老许,邹小姐现在这个情况,我想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但是我觉得我需要回去处理一下工作的事情。我们俩都不在已经半个月了,我怕公司里事情多了。”   许临渊也知道他们的小公司离不开领导者,虽然在家的还有其他三个合伙人,但是,他也明白有些事情必须是他和左皖川处理的。   “你回去吧,帮我跟秘书交代一下工作,有重要的事情让她再找我。”   “好的。只是我走了,你这里可以吗?”左皖川不无担忧地说,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还瞄了一下那个通向二楼的楼梯。   “嗯,我可以的。”许临渊坚定地说。   这个时候乔纳森出声了,道,“我可以背他。我在自己的家里,不需要人帮助的。”   许临渊有些感激,但是他还是不适应让交情不太深的人背他。   “不用背我,我自己可以上去。”   “老许……”左皖川欲言又止。   “没事的,等一下,Jonathan你帮我抬着我的腿,我可以用手臂走上去。”   左皖川和乔纳森都有点想象不到许临渊“用手臂走上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是他们听的许临渊语气里的确定,就不再追究了。      “不过等一下,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买一个轮椅,我想放一个在二楼,这样比较方便。”   “好的,没问题。那我让秘书给我订明天的机票了。”   “好的。”   最后三个人决定,在当晚为左皖川践行。上午的时候,左皖川陪着许临渊到一个医疗器械的仓库去买了一架普通的轮椅,然后又转到超市去买了很多的日用品。他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打扫房子,又帮两个严重残障的男人在房子里修修补补了很多他们不方便做的事情,让乔纳森和许临渊都心存感激。   晚上的欢送会很简单,甚至连酒也没有。许临渊花了两个小时,坐着轮椅克服了很多困难炒了三个菜,而乔纳森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把邹之佳也劝了下来。   四人围坐一桌,一起举杯,以水代酒,欢送同胞。虽然乔纳森跟左皖川都极力活跃气氛,但是另外两个人却始终不在状态。但是,值得庆幸的是,邹之佳没有再拒绝许临渊的关心。   晚饭的时候,邹之佳吃了三勺米饭,虽然还是不多,但这已经是她两个星期来的最大食量了。她吃了一些许临渊做的菜,都是他记得她最爱吃的。其中的一道青椒炒肉丝,她一共吃了三勺。   “佳佳,来,多吃一点。这样孩子才会健康。”许临渊拿公筷给她夹菜,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邹之佳没有拒绝,她只是漠然接受。   许临渊看着她一条一条地吃切得很细的肉丝,一口一口好像一只猫一样,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吃到一半,邹之佳抬起头,发现桌上的三个人都在观察她。许临渊跟左皖川一直盯着她看,而乔纳森也侧着耳朵,努力地监听她这里的动静。   两个有视力的男人看到她抬头,都尴尬地避开目光。只有乔纳森无知无觉,被抬起头来的邹之佳抓了个现形。   “Jonathan, what are you doing”   “啊……啊……,”乔纳森有些尴尬,急中生智,道,“could you please give me a piece of Tofu” 乔纳森一边说,还一边伸出碗,一副好像真的在寻求帮助的样子。   邹之佳皱眉,“There is no Tofu.”   “Ah! I mean, green pepper.” 乔纳森尴尬地改口,“yes, pepper.”   邹之佳盯着他,研究他脸上的表情,道,“做贼心虚。”   “做嘴心虚?”乔纳森一脸呆萌,“什么意思?我的成语不好。”   “咳咳咳!”许临渊连忙提醒,道,“待会儿我教你,现在还是别问了。咳咳。”   邹之佳瞄了他一眼,这还是这一晚上她正眼看他的第一眼。   “咳咳,那个,青椒肉丝好吃吗?”许临渊讨好地问。   邹之佳皱着眉看他,然后很勉强地答,“嗯。”   然后许临渊就很狗腿地拿勺子又装了两勺到她的碗里,谁知道,邹之佳把手抬起来,放下筷子,看着自己的碗。   “我吃好了。你们继续。”然后她又起身离开。   “佳佳,佳佳,吃完再去吧。”许临渊连忙转着轮椅想跟上已经起身的邹之佳,但是左皖川却按住了他的手。许临渊回头,看到左皖川对他摇了摇头。   就是这一回头的犹豫,等许临渊再转过来看邹之佳的时候,她已经上楼去了,许临渊只看到她踩在楼梯上的双脚。他躲开左皖川的手,急忙地推着轮椅赶到楼梯下,他仰着头往上看,也只是撇到一个快速消失的背影。   他一个人坐在楼梯口,眼里都是落寞。乔纳森从饭桌那里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他身边,伸手摸到了他的肩膀,拍了几下,“不要着急。她会接纳你的。给她一点耐心。”   第二天,左皖川搭乘上午的飞机就离开了波士顿,他走的时候自己叫了出租车,坚持不让许临渊送他。分别的时候,他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对许临渊嘱咐道,如果想回国了,他会去机场接他。许临渊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劝他放弃,可是又知道他不可能放手。许临渊也装作糊涂,只是说,如果真的回去一定会让他知道。   又过了两个星期,乔纳森也开始在家里见一些病人,渐渐也忙碌起来。许临渊则忙前忙后,负责起他们的衣食起居。   这一天,他买完菜回到他们一起居住的房子里就开始忙碌。乔纳森的家里,家具都是正常的高度,许临渊坐在轮椅上,水槽、柜子都显得有些高,他在里面煮饭,也是诸事不便。乔纳森有些抱歉,可是他也不会煮饭,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时时上楼看看邹之佳的情况,跟她聊聊天,监督她吃药。   许临渊还在厨房里面忙碌,乔纳森从楼上下来了,他的表情很愉快,说,“拎愿,我觉得Jane好很多了。你不用担心她了。她刚刚跟我说昨晚睡得很好。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我为她开心。”   许临渊也很开心,一边切菜一边说,“那太好了。今天我煮几个菜庆祝一下。”   乔纳森苦着脸,说,“不要再做青椒炒肉丝了好吗?我现在闻到青椒的味道都会觉得难过,我的胃已经不能再吃青椒了。拜托。”   许临渊笑了,道,“除了青椒炒肉丝,还有别的菜啊。你吃别的菜就好了。”   乔纳森一脸的厌恶,但是不会煮饭,又拿许临渊无可奈何。“你跟Jane都很固执,她就是固执喜欢吃青椒炒肉丝,而你就是固执做青椒炒肉丝。你们两个,偶尔换换口味也好啊。”   一句话说的许临渊没了回应。是啊,他们分别多年,虽然什么都变了,但是他们还是固执地坚守着“青椒炒肉丝”这道菜。如果他们当中的任何一方已经爱上了榨菜炒肉丝、香菇炒肉丝,或者是鱼香肉丝,那么他们的故事大概已经去到菜尽人散的结局了。可是他们虽然历经沧桑,千锤万打,可是奇迹般的,他们彼此还是彼此的那道菜。他许临渊现在炒的不仅是食物,更是幸福。他感觉真正的幸福,已经离他不远了。      许临渊做好了晚饭,派乔纳森上去叫邹之佳吃饭,谁知道邹之佳却不肯下来,说她想睡觉,不想吃饭了。许临渊很担心她,但是那道长长的楼梯像天堑一样阻隔了他与邹之佳,让他虽然着急,却没有办法。   “Jonathan, 她还好吗?”   乔纳森侧头思考,道,“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应该心情不错。可能是太累了吧。她已经有了六个月的怀孕,可能真的很辛苦。”   “嗯。”许临渊思索了一下,“我装一些饭菜,麻烦你带上去给她,让她多少吃一点吧。就算她不想吃,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的。”   “好的。”乔纳森点头,然后他带着一个温柔的笑,向前朝着许临渊摸索。许临渊连忙伸出手,握住他探出的手。他们双手握住之后,乔纳森在许临渊的面前蹲了下来,脸对着他说,“你已经一天没有见过Jane了,我知道你很担心她,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助你。”   许临渊看着蹲在他面前一脸诚意的乔纳森,不自觉的鼻子就酸了起来。自从左皖川回国之后,他就一个人强打起精神照顾着他们三个人的起居,虽然乔纳森也会帮忙,但是他本身就双腿残疾,不管做什么都要比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加上邹之佳的病情时好时坏,不论好坏都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经常经历情绪上的大起大浮,早就身心疲惫不堪。特别是面前这道楼梯,两个星期来让他无数次感到无力。虽然他曾经让乔纳森抬着他的腿,他坐在台阶上撑着身体,爬上去过几次,但是他毕竟上楼十分不便,这楼梯还是他在这座房子里面生活最大的挑战。现在只要是看到那道楼梯,许临渊心里都会有些恐惧。现在他独自撑了两个星期,真的有点累了。   “好。”许临渊喉头发紧。   “让我来背你。”乔纳森在他面前转了个身,背对着许临渊。   许临渊有些颤抖地攀住乔纳森的肩膀,然后乔纳森抓起他无力的腿弯,很轻松地就把他从轮椅上背了起来。“你帮我看路。”   “好。往左边一点。”   乔纳森在许临渊的指挥之下有惊无险地把他背上了二楼,等许临渊坐回轮椅,他们两个的神经都松了下来。然后乔纳森又转身下楼,为邹之佳端来了饭菜。许临渊接了,把盘子放在腿上,推着自己敲开了邹之佳的门。       ☆、都过去了1   “佳佳,睡了吗?我进来了。”许临渊把门开一个缝,朝里面张望。   邹之佳没有回答,只是在床上朝里面躺着。   许临渊进入她的房间,把饭菜放到了床头柜上。轻轻地拍她的肩膀,“佳佳,佳佳?”   “嗯。”邹之佳的声音有些低哑。   “起来吃点东西吧,我做了你最喜欢的青椒炒肉丝。”   邹之佳还是没有反应,许临渊大着胆子伸手抚摸着她的额头,问,“不舒服吗?”   邹之佳的身体在他的手触到她的身体的那一刻颤了一下,但是之后就没有了反应。可是她并没有反对。   “你要是不想起来,就坐在床上吃点吧。”许临渊继续抚摸她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好像摸一件冰雕的纸片人。   他一直这样摸着邹之佳,一直摸了很久邹之佳才终于出了声。她用有些颤抖的气息说,“对不起。”   许临渊的手在邹之佳的额头上顿了一下,然后他的眼睛里面就溢满了泪水,他重新抬手抚摸她的额头,也用沙哑的嗓音隐忍地回答,“没关系。”然后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都过去了。”      等许临渊把邹之佳从被窝里扶起来,他才看到邹之佳满脸的泪痕。他抽了一张纸,轻柔地为她擦去眼泪,然后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她说,“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邹之佳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就好像没有尽头一样。没办法,许临渊只好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端着盘子一口一口地喂她吃饭。这一餐饭,邹之佳和着眼泪鼻涕把盘子里的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许临渊放下盘子,满意地对她微笑。   “这才乖。”然后他还对着她的肚子说,“宝宝,今天妈妈很乖啊。你也要乖乖的,不要让妈妈辛苦啊。”   邹之佳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幼稚的模样流眼泪。最后许临渊不得不哄着她重新躺下,让她阖上眼,什么都不要想。许临渊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过了一个多小时,直到乔纳森上来,他才不舍地离去。   这一夜,许临渊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安心过。      第二天早上,许临渊在秋日的晨曦当中醒来。一醒来,他就忍不住地微笑。他想起昨夜的情景,简直幸福得心都胀得满满的。   他把自己撑起来,一点一点地整理睡袋、被褥,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打好,装进袋子,然后他搬起自己细弱的双腿,想把自己往轮椅那里移过去。他刚刚搬起自己的腿,就发现自己的双脚上套着一双棉袜,那棉袜虽然是黑色的,但样式却是女式的,上面编织的灰色的心一个接一个,是女孩子喜欢的设计。许临渊看着自己畸形下垂的双脚,一下子感觉幸福满满。   他把自己移上轮椅,也不舍得穿鞋,就穿着这双袜子让双脚踏在踏板上。他哼着小曲,推着轮椅忙前忙后,颇非了一番功夫准备了几样精致的早餐。   乔纳森从二楼房间出来,听着许临渊好心情地哼着小曲,也笑着说,“看来,某个人昨天有艳遇。”   许临渊也不否认,道,“早餐好了,给你放在你的位置上。”   “好的,谢谢。”   两个人一起吃早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乔纳森吃完,把盘子放进水池,便笑着对许临渊说,“我等一下要出去见一个client,他不能出门,要我去他的家里看他。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没问题。要不要我送你?”许临渊笑着说。   “不用了。我搭bus, 他家很容易找。”乔纳森自信满满地说。   “好的。有需要打电话给我。”   乔纳森点头,又开口问,“要不要我先帮你上楼?”   “嗯,”许临渊思索了一会儿,道,“我想先不要了,我等一下要出门,上去了不方便。”   “好吧。”   “我想,佳佳今天应该会下来的,我在这里等她就好。”许临渊一边说,一边笑。   “明白了。”乔纳森一副有话不说的促狭样。      乔纳森出门后,许临渊也简单收拾了一下厨房,便给自己穿戴整齐。他在穿鞋的时候,舍不得脱下那双女士棉袜,直接把它穿在脚上伸到皮鞋里面。他临走,还写了一张字条摆在餐桌上。      佳佳,   早餐在烤箱里面,一直为你留着。冰箱里面有鲜榨的橙汁,还有你喜欢的樱桃。   我很快就回来,等我。   许临渊      他收拾整齐就出了门,开着车去办自己的事情去了。   许临渊本来只是要去买些食物和日用品,计划一个小时内回家,但是,他中途接到秘书的电话,让他一定要签一份文件。无法,他只得找到一家酒店的商务中心,收邮件、发传真,足足折腾了两个小时才结束。等他终于做完事情,一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他没有耽误时间,马上返回。   等他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半了。他来到厨房,发现烤箱里面的早餐根本没有被动过,冰箱里的橙汁和水果也没有减少。他的字条也还摆在餐桌上,是他离开时的样子。难道,佳佳还没有起床?      他推着自己来到楼梯口向上张望,可是楼上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喊道,“佳佳?佳佳?”   没人回应。   “佳佳,你醒了没有?”   还是寂静无声。   许临渊开始有点着急,但是他还是放柔了声音,对着楼上喊道,“佳佳,你听到就答应我一声。我一个人在家,上楼不方便,你醒了就下来吃饭,我在厨房等你。”   他说完这些,等了一会儿,但是楼上还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他开始有些着急,掏出手机,播了邹之佳的号码。电话响了几声,却是在客厅他晚上睡觉的地方。   他推着自己过去,发现邹之佳的手机就放在他身旁位置的地板上,只是早上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却没有看到。   他划开她的手机,一个未接来电,是他的。然后就是一个视频,处在点击播放的状态。      许临渊点开视频,画面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许临渊盯着屏幕,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视频里面的邹之佳一直微笑着,但是她的眼睛却红红的,眼眶里面是掩饰不住的泪水。如果只看她这个微笑,许临渊大概会被她骗了,可是只要直视她的眼睛,那份无法剔除的悲伤就难以掩饰。许临渊的神经紧绷起来。一种不好的预感向他袭来。   “我很抱歉,给大家添了这么多的麻烦,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Jonathan, 请不要自责,这些天,是我偷偷把吃的药藏了起来,一直骗你我在吃药。我欺负你看不见,是不是很恶劣?许临渊,对不起,我要带走我的孩子了。这个世界这么的冰冷,我不想她长大以后也觉得自己的妈妈抛弃了她。我已经错了那么多次,伤害了那么多人,我不能连她也伤害。对不起。”   然后她对着镜头停顿了一秒钟,一滴泪从她的眼睛里面滑落。   “永别了。”   这是邹之佳在视频里面的最后一句话。   许临渊盯着手机,有一瞬间的晃神,然后他就慌忙地推着自己重新回到楼梯口,他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佳佳!邹之佳!你回答我!”   他全身都在颤抖,他的脑袋也空空一片。然后他重新掏出手机,播了911,电话接通传来一个女声。   “This is 911, the emergency…”   许临渊打断这个女声,道,“有人自杀了!”然后他意识到对方不懂中文,才改口,“sorry! I am at XX, XXX Road, Cambridge. I think my friend might have committed suicide. She is on the second floor.” 【我在某街某市,我想我的朋友自杀了。她在二楼】   “OK. Sir, is she still breathing” 【先生,她还有呼吸吗?】   “I don’t know. I’m on the first floor. I am a wheelchair user. I cannot walk. I’m sorry. I cannot get to her. I am so sorry...” 【我不知道。我在一楼,我是一个轮椅使用者,我不能走路,对不起。所以我不能去找她。真对不起。】   说完最后一个单词,许临渊的声音已经有些破碎了,他紧张得说话失去了逻辑,一个劲为自己不能走路而道歉。他有些激动地对着电话喊,“Please send someone here. I need help.”【请派人过来,我需要帮助。】   “OK, I am sending the police.”       ☆、都过去了2      挂了电话,许临渊把房子的前门打开。然后他推着轮椅来到楼梯口,胳膊在坐垫上一撑,就把自己摔在了台阶上。他不顾自己的姿势,发力撑着自己一级一级地朝二楼爬去,他的上身紧绷,手臂死死撑着台阶,他使出了最大的力气把自己往上面送,而他瘫痪的下肢,只是在台阶上一磕一碰的,完全控制不了,不仅没有一点的辅助作用,而且还垂在他的身下拖累他的动作,让他每爬上一级台阶腿都要在台阶上磕一下。他的全身都在抖,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害怕。   “邹之佳!”他一边在楼梯上爬,一边喊,“你回答我!”他的声音夹杂着撕裂,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面回响。   许临渊一级一级地爬着,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二十几级台阶是如此的漫长。他的动作慌乱,手臂在栏杆上磕出了血,指甲也在扒楼梯的时候掰断了一颗,但是他对自己身上的伤浑然不觉,他只知道,他要上去,去到他最爱的女人身边。   许临渊爬了好半天才来到二楼,来到楼梯口他却没有见到平时总是摆在这里的轮椅。他意识到,一定是邹之佳把他的轮椅藏起来了,她不想他来救她。许临渊来不及去找轮椅,他只是全力以赴地朝着邹之佳的房门爬去。   “邹之佳,开门!”许临渊爬到她的房门口,坐在门下面转动着把手,可是房门上了锁,他打不开。“我命令你,开门!”   许临渊粗暴地用拳头砸门,可是那扇古老实木的大门毫无反应。   “佳佳,我特别特别的爱你,你知道的,对不对?”许临渊也哭了起来,“不管你觉得你做错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你对我来说更珍贵。如果你听到我,就给我开门。好不好?”他说完,又拼命砸门。他坐在地上,撑着自己,开始拿自己的肩膀去撞门,一下一下的让他身体下面的地板都有些颤动起来。   撞了两下,老旧的木门真的“咔嚓”一声被撞开了。许临渊一下子收不住自己的身体,结结实实地摔得趴在了地上。   “佳佳!”许临渊连忙撑起自己的上身。他抬起头,看到卧室里面空无一人。他开始有些紧张,难道邹之佳去外面了?   但他向四周一撇,看到从浴室的门那里露出一角女人的裙子。许临渊发疯一样地向浴室爬去。还没爬进浴室的门,他就看到邹之佳坐在地板上,趴在浴缸的边缘。她的手腕伸在浴缸里面,已经被鲜血染遍了。   “佳佳!”许临渊爬进浴室去,来到邹之佳的身边,掰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他的怀里。邹之佳闭着眼睛,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她像一个木偶那样被许临渊搬到他的怀里,自己却无知无觉。   “佳佳!佳佳!”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呼喊起了作用,邹之佳缓缓睁开了眼。她看着许临渊,眼珠迟钝地转了两下,但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佳佳,你醒了!太好了!”许临渊破涕为笑,他激动地说,“你别害怕,我在这里陪着你,很快警察就会到了,你会没事的!”   邹之佳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佳佳!你别睡!你看看我!”许临渊哭着说,他抱着邹之佳努力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已经有些冰冷的身体。可是怀里的人再也没了反应。许临渊就这样抱着气息奄奄的邹之佳在浴室的地板上好像坐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番外1   对不起,永别了。   邹之佳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吃药了,她也是一位母亲,不想自己的孩子出任何事情。每一次乔纳森来给她送药,她都假装吃下去,偷偷地藏起来药物,等乔纳森走后再扔到马桶里面冲掉。不就她就开始觉得越来越不开心,但是她告诉自己,她还可以撑下去。   这一天早上,邹之佳的邮箱里面收到一封邮件,是她的另一个关联邮箱发来的,内容是向用户说明,由于公司经营不利,他们的服务器将停止运营,所有的客户必须在某年某月之前登录邮箱进行备份,否则邮箱地址将在那之后失效,而邮箱里面的邮件也将被自动删除。   邹之佳想起来,那个邮箱是她所拥有的第一个邮箱,那时候她还在中国读高中,是许临渊帮她申请的账号。她来到美国之后申请了新的邮箱,然后就再也没有登录过那个旧的了。有意无意的,就好像她要跟过去切断联系一样。   现在电邮公司发来了邮件,她突然想登陆看看,这么多年了那个邮箱里面究竟还有没有来信。她打开主页,输入自己的账号,她记得很清楚,密码是许临渊跟她的名字的拼音首字母加数字1314。她这么多年不肯登陆邮箱,大概也是不想再输入这个密码吧。等她打开邮箱,惊讶地发现邮箱里面竟有上百封邮件,时间最迟的一封是三年前,它们的发件人统统都是同一个人-----许临渊。      邹之佳找到最早的一封,收件时间是她刚刚离开中国不久的时候。她打开来,一封一封地读下去。   2004年9月1日   佳佳,今天开学了。我们上高三了。你怎么还没回来?   我好后悔,我不该在你走之前跟你吵架的,如果我知道你那么快就会走,我一定会好好地抱抱你,抱到我再也站不住了为止。我好后悔。等你回来,我一定要诚恳地向你认错,如果有必要,你罚我跪搓衣板也可以,据说这样女朋友的气一定会消的。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2004年10月1日   佳佳,你最近过得好不好?你说的三个月的时间早就到了,你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真的生我的气了,躲在美国不回来了?对不起,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吧。只要你回来,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我爱你。      2004年12月24日   佳佳,圣诞快乐!在美国的圣诞节很热闹吧?你一定玩得很开心吧?你一直都喜欢国外的东西,像咖啡啊、巧克力啊之类的,你一定是在美国玩得太开心了,所以才不想回来的。没关系,你喜欢就多玩一段日子,玩够了再回来。等你回来,好好跟我说说美国是什么样的,让我这只土鳖也开开眼。不用挂念我,我过得很好。   想你。      2005年1月31日   佳佳,我好想你。我最近过得不太好,前两天下雪,我见到一个女孩子,背影很像你,我追过去,上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还好楼梯不高,我没有摔坏哪里,只是右腿腓骨骨折了。我没什么大事,腿上打了石膏,还可以每天坐轮椅上学。我还在很努力地学习,等你回来,我还会是年级第一。你放心,我不会耽误学习的。   我爱你。想你。      2005年3月15日   佳佳,今天是315,是打假的日子。我跟你坦白,你走的时候,我假装不在乎,但我都是骗你的。我好在乎你的。我跟你交往以来,只骗了你这一次,但是,这也是最让我后悔的一次。在今天这样的一个日子,我跟你承认我的“制假造假”,你快回来打击我吧!你已经走了十个月了,我真的特别特别想你。      2005年5月1日   佳佳,今天我去医院了,我右腿上的石膏已经拆了,但是医生说我的骨头愈合得并不好,还是让我带着支架固定,不许我走路。我好难过,我的右腿瘦了好多,再不锻炼,我怕自己就再也走不了路了。如果我以后都站不起来了,你会嫌弃我吗?我好担心,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对不起,我发现自己最近心态很不好。你还不回来,我只是太想你了。      2005年6月1日   佳佳,学校放假了。再过一个星期我就要高考了。我不想去北京上学了,我要留在A城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在A城陪你高考,你高不高兴?反正你年龄小,等你回来再高考也不晚。我这样的安排好不好?是不是很感动?   我爱你。      2005年7月2日   佳佳,我考了全市第一名,理科状元哦,你高不高兴?北大清华都有老师到学校来招生了,他们都想录取我,可是我想上A大,我要在A市等你回来。虽然A大在市里,离南门一中有点远,但是坐车两小时就到了,毕竟是本市。等你回来,我还可以经常回来看你,你也还是可以经常住在我家。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我爱你。      2005年8月1日   佳佳,我最近都在医院里面复健,我的右腿骨折的地方已经愈合了,但是,我真的站不起来了。医生说多锻炼,可能过段时间就可以恢复。我每周去复健三次,真的好累好累。我的右腿一直都在疼,特别难受。如果你在就好了,有你陪我,复健一定就没有那么难熬了,你总是能让我特别开心。你以前说喜欢看我走路,现在还喜欢吗?我走路丑丑的,你还说喜欢,真是搞不懂你。   你快回来吧!我真的真的真的快坚持不住了。你再不回来,我想,我就要疯了。      2005年9月5日   佳佳,今天开始,我就正式成为一名大学生了!等你回来,我带你来参观A大好不好?如果你喜欢,你也可以考A大,今年的大学排名出来,A大排全国十三哦,不是太差的。不过,如果你还是想要去北京,我也支持你。   我现在又可以走路了,虽然还走得比较慢,但是等你回来,我应该已经走得跟以前一样好了。   只要你回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回来吧,你想考哪所学校我都帮你!   爱你。      2006年5月7日   邹之佳,你走了两年了!!!你给我滚回来!!!我真的受够了!!!      2006年5月8日   佳佳,对不起,昨天我情绪不好,我是太想你了。昨天我喝了酒,没有控制住情绪。你原谅我这一次吧。你还记不记得,你走之前让我等你的,我当时就在心里答应了,我没有食言,还在等你,特别想你。但是你说三个月就回来,却没有说话算数。但是我保证,你回来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怪你,只要你能回来,我会特别特别地高兴。你回来吧。   爱你。      2006年9月15日   佳佳,生日快乐!我的佳佳今天18岁了啊!是个大姑娘了!恭喜你成为成年人!我总算不用为跟个未成年少女谈恋爱而顾虑了。以后,我们就是两个成年人之间的恋爱了。我十八岁的时候跟你谈恋爱了,现在轮到你十八岁了,你是不是该考虑考虑回来了?好想你。爱你。      2006年12月31日   佳佳,又到一年年尾了。今年跨年,我又许愿了。我不告诉你我许了什么愿望,你一定猜不到的。我想你。   新年快乐。我爱你。      2007年3月1日   佳佳,今天,我突然明白了,你一定是在美国有了新的生活了吧,或许,你已经在美国上大学了?那你毕业会回来中国吗?没关系,你去哪里我都尊重你的选择,大不了,我去美国找你。不过,你不许在美国交男朋友哦。我们还没有分手呢,我还是你的正牌男友,我可不允许你劈腿的哦。   永远爱你的男朋友,许临渊。   …… ……   邹之佳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这些来自过去的来信,她看到了许临渊执着又绝望的爱意,从她读了第一封开始,她就已经朦胧了双眼。原来,当年高考,优秀如许临渊却没有坚持自己的梦想,为了等她留在了A城!即便如此,他却没有等到她,而他一直的梦想却埋葬在了无望的等待里面。她看到这里,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泪,好像着了魔一样地继续读下去。      2007年5月7日   佳佳,你走了三年了,你怎么还不回来?你走的时候说三个月就回来的,我已经给了你三十六个月的时间了,你的动作也太慢了,比我这个残疾人还要慢。   我等不及了,我报了暑假的GRE培训班,我要去美国找你。等我考出来,我就着手申请学校。我的成绩很好的,一定可以去美国的。你等我,我一定要找到你!   ……   之后的邮件记录了许临渊大学毕业、去美国留学等事情。原来,他真的是为了找她才去了美国。他是一个连上大学都不愿意离开A城的人,只为等她,而他离开A城,竟然也还是为了她。许临渊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而她对这一切却一无所知。邹之佳几乎是一边哭一边笑,幸福又苦涩,无极无终。      2010年9月1日   佳佳,今天我遇到了大学轮椅田径队的人了,他们说,我可以参加训练,以后还有参加比赛的机会。我好高兴。高中的时候看你跑步我就好羡慕,现在我自己也有机会参加跑步比赛了。等我找到你,我们一起去跑步。爱你。      邮件到了这里,邹之佳手里的纸巾已经被泪水打成一团。她想起了她与许临渊的重逢,那是在A市举办的半程马拉松的比赛之后,他们两个都是参赛选手。原来是许临渊多年的努力和守候终于促成了他们最终的重逢。这么多年,许临渊,你到底为我做了多少事情?!   邹之佳忍着泪,继续往下看邮件。一封一封,一字一字,全是许临渊的深情告白。他在邮件里面,有时候焦躁,有时候耐心,有时候愤怒,有时候又温柔。邹之佳知道,十年的漫长等待对谁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许临渊的十年就在这一封封的电子邮件里面慢慢被重现。邹之佳读着读着,就好像看到了那个坐在电脑前面痛苦地敲着键盘的许临渊,她觉得自己的心痛到麻木。她呆呆地看着,哗哗地流着眼泪,直到读到只剩下最后三封信。      邹之佳打开倒数第三封,泪眼婆娑地阅读起来。   2011年7月19日   邹之佳,今天,我发现自己就是个大笑话。既然这么好笑,就该跟你分享一下。   今天我跟轮椅马拉松的跑友去训练去了,之后,我们大家一起吃饭、喝酒。然后有人说,他在网上遇到了专门喜欢残疾人的变态,他们只喜欢我们的残肢,喜欢看我们走不了路,做不好事情,并且会为残肢产生性冲动。这些人被称作慕残者,Devotee.   邹之佳,你就是个慕残者,是不是?所以你才一次次地说你喜欢我的腿,喜欢看我走路,喜欢我站不起来!?甚至,当年你看我摔倒爬不起来的狼狈样,心里一定很爽吧!你是巴不得我摔得狗吃屎来满足你那见不得光的扭曲欲望吧!哈哈,我是不是该高兴,就我这么一副畸形的身体还能让你冲动!我是不是太幸运了!   可是,你根本就没有真心爱过我,对不对!所以你才可以那么潇洒地走掉,再也不回来!你从来就没有真的认真爱过我,对不对?!你现在一定有新的猎物了吧,你把我玩够了,就弃之不理了,是吧?哈哈,我自己就是一个大笑话。   邹之佳,你真恶心!    ☆、番外2   等邹之佳看完最后的四个字,她整个胸腔的空气都被抽走了。她的胸口开始剧烈地疼痛,她知道,她的食道痉挛了。自从来美国以后,每次她压力大、或者是极度焦虑、恐惧的时候,她的食道就会不受控制地抽搐,每次都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一片土灰。她的脑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许临渊邮件里面的最后四个字,“你真恶心!”   邹之佳仓皇地阖上笔记本电脑,再也不敢多看一个字。   她觉得自己应该嚎啕大哭,但是她的眼眶已经干了,就连刚才读信时的眼泪也止住了。她最深的恐惧终于成为了现实,她整个人都被铺天盖地的冰冷冻住了。      邹之佳看了那封信,一整夜没有合眼。她躺在床上流了一夜的眼泪,僵硬得一下也动不了。她觉得自己跟一具尸体无异,她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躯壳,留下的,只是她空洞的皮囊。她一直躺着,没有动过,也没有人来打扰。   直到第二天下午,过了午饭时间,乔纳森才敲开了她的房门。   “Jane, drug time.” 乔纳森开着玩笑轻快地说。   邹之佳几乎是跳了起来,用自己最开心的语气回答,“好啊!”   乔纳森笑,伸手递给她药盅和一杯清水。邹之佳接过,作势把药片吞到嘴里,“啊呜~”,喝下一大口水,假装把药片吞下。   “今天觉得怎么样?”   “非常好。我觉得轻松多了。”   “那好啊,拎愿煮了东西,要不要下来吃?”   “不用了。你帮我拿两片toast上来吧,我没有胃口。”   “那好吧。也不要太着急。胃口要一点点恢复。”   “嗯。”   “那你想休息,还是想我和拎愿在这里陪你?”   “我睡一下吧。”   “那好。晚上见。”      乔纳森走后,一室的阳光也跟着他溜走了。邹之佳无力地倒在床上,再次进入了晨昏不定的独处。她的脑子一遍遍地重复着许临渊邮件里面的话,她清醒地意识到,多年以来她为他带来了无尽的痛苦。漫长的等待,未竟的梦想,前途未卜的漂泊,还有他一次一次为了她而受到身体和心灵的伤害。邹之佳觉得,她亏欠了许临渊太多。她多年不曾回头,转身看时,才发现无论自己怎样选择,居然都避免不了伤害彼此。她用手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肚子,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伤害最亲密的人?为什么我最在乎的人总是被我连累?   宝宝,等你长大,你会不会也觉得我是个很失败的妈妈?你会不会,也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   邹之佳浑浑噩噩地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几个小时。直到天色昏沉,乔纳森再次进来,看着她吃药,跟她聊天。他问她要不要下楼吃饭,她还是笑着拒绝,说自己想睡觉,事实上,她也真的是没有力气了。   邹之佳看着乔纳森瘦了一圈的脸,她知道这段时间他也很辛苦。他眼睛不方便,还要照顾她,自己正常的生活也无法继续,工作也减少了很多。邹之佳很自责,当年相识乔纳森本是出于好意,但是如今,她怎么会把他也连累成这个样子?!原来真的,任何靠近她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乔纳森待了一阵就走了,邹之佳默默地盘算起了自己的归宿。   没有她,也许大家都会过得更好。      她正躺着,思考自己该选择哪种方式离开这个世界。她想到了《红楼梦》里面的尤二姐,在她死前,她曾思量过很多种死亡的方法。最后,她选择吞金自尽,原因只是因为这样死得比较“干净”。邹之佳的心里,却在思考着,哪一种死法可以少给别人添麻烦。   她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面,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是许临渊。他最近很少来她的房间。左皖川走后,他上楼不方便,已经很少上来看她了。前几天,她还可以逼自己每天下楼,哪怕只是十分钟,她也逼自己去见一见他。她心里满怀愧疚,毕竟,他放下国内的一切留在美国照顾她跟孩子,她不能一直对他冷言冷语。可是今天,她真的没有力气了。   许临渊进来,但她还是背对着他躺着。他叫她,好脾气地哄她,温柔小心地应付着她。他语气讨好地想让她起来吃饭,他说他煮了她最喜欢的青椒炒肉丝。邹之佳无法抑制内心愧疚,眼泪如深泉,不止不竭。   “对不起。”她提起声音说。   许临渊,对不起,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为你十年的等待,为你埋葬了的梦想,为你曾被我伤害了的爱情与自尊。   对不起,我是如此不堪。   “没关系,都过去了。”他说。   邹之佳盯着他,无法说话。   许临渊,你放心,一切很快就会真的过去。对不起我曾让你承受了那么多,你付出了那么多,而我,不配得到你的爱。   她被许临渊扶起来,他一口一口地喂她吃饭,帮她擦眼泪。   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添麻烦。以后,我还你自由。      当晚,无法入眠的邹之佳从床上爬起来。夜凉如水,她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她没有穿鞋,只穿着一双棉袜轻手轻脚地走到楼下。许临渊睡在客厅的沙发床上,轮椅停在他的身边。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安逸。   邹之佳在他的身旁跪下,借着幽暗的廊灯,含着眼泪一直凝望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气息惊扰了他,许临渊皱了皱眉,翻身转向了里面。邹之佳看着他蠕动的上半身,含笑给他盖了盖脱落的被子。她刚要起身,转头看到他的双脚露在了被子的外面,她犹豫了一下,蹲下身子握住了他残疾的双脚。   波士顿十月末的天气已经转凉,夜里更是温度骤降。许临渊的下肢本就血液流通不畅,常年都是冰凉的。他的脚也不知在被子外面晾了多久,当邹之佳握上他蜷缩的脚掌的时候,他的脚已经冻得通红,冷得好像一块生铁一样。   邹之佳的心又跟着收缩,她小心地把许临渊下垂的脚掌捧在胸前,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暖脚。她甚至大着胆子,一边给他捂着双脚,一边把他的脚轻轻抬到自己的嘴边,小心地亲吻。她喜欢他的双脚,可是,这样的快感让她颤栗。   “邹之佳,你真恶心!”   许临渊在邮件里面的话再次响起在她的脑海。她的手一个不稳,差一点把许临渊的脚扔了出去。她心虚地检查许临渊的睡颜,担心他会在这个时候醒来。还好,他还是睡得很安稳。邹之佳狠了狠心,把许临渊还有些冰冷的脚重新放下,扯过被子盖好。她起身要走,犹豫了一秒,还是转身脱下了自己脚上的袜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套在了许临渊下垂蜷缩的双脚上。她把他的脚重新放回被子里,细致地给它们盖好被子。   永别了,许临渊。希望你明天早上发现这双袜子不要不开心。我只是,关心你。      邹之佳回到房间,她重新打开电脑。还有两封邮件她没有看完。既然决定离开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倒数第二封,是许临渊盛怒之后的第二天发来的,只有一行字:   2011年7月20日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偏偏要来招惹我?      邹之佳看得心疼。他后悔了,他为爱上她这样一个人后悔了。他大概终于明白了,她是一个不值得他爱的人。   许临渊,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许临渊的最后一份邮件,是在她生日那天发来的。   2011年9月15日   邹之佳,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如果,你曾经爱过我,那就请你向我证明。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邹之佳看着他这最后一封邮件,这几乎是一个挣扎在垂死边缘的人所发出的最后的求救。邹之佳想象着许临渊发出这封邮件,石沉大海,等待换来的是她十年的杳无音信。他大概已经被她伤透了心,所以,他在那之后就放弃了联系她了吧。邹之佳很懊悔,如果她知道,他曾是那么需要她来确认他们的爱情,她应该早点回来。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他给她的最后一个机会,已经是三年前了。而现在,他们之间只是无谓的纠缠而已。   是她,让他们白白错过最好的时光。他给了她无数的机会都被她无情地蹉跎。   好吧,就让我来结束一切。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对不起。   永别了。    ☆、原因1   警察和救护车赶到他们身边的时候,许临渊和邹之佳还是坐在浴缸旁边的地板上。医护人员在他们身边紧急处理了邹之佳的伤口,当场为她进行心肺复苏,并且为她带上了氧气面罩。所幸,邹之佳的心脏并没有完全停止跳动。当他们要抬这个昏迷中的女子下楼的时候,才注意到那个一直坐在地上的男人原来根本走不了路。但是没有人有时间去诧异,一切都以应有的节奏进行着。只是最后,有一位会说中文的警察先生,好心地讯问许临渊是否也需要医疗救护,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他帮他在邹之佳的床底下找到了折叠起来的轮椅,并且好心地唤来几个人,一起抬着许临渊下了楼。   邹之佳被送上了救护车先走了,许临渊想跟去,却被告知他应该留下做笔录。他有些疯狂地坚持要走,大声地对警察说,那个在救护车上的女人是他的挚爱,他必须要在这个时候陪在她的身边。头先那位好心的华裔警察见他如此,便跟自己的同事说笔录的事情暂缓,并且提出由自己开车先送这位行动不便的先生去医院。许临渊感激地谢过,然后,在医院里面度过了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时光。      等乔纳森赶到医院的时候,邹之佳已经被转移到了ICU(重症加护病房)。他在医院的门口见到了许临渊,他的手扶着许临渊的肩膀,一路被他引着来到了一片十分安静的区域。这片区域远离嘈杂,听不到护士医生匆忙的脚步声,甚至也听不到病人们在痛苦中的抱怨声,有的,只是令人不安的寂静。   许临渊引着乔纳森在一排座椅上坐了下来。   “她就在里面。”   乔纳森微微侧头,“我们不能进去?”   “恐怕,不能。”许临渊有些颓废地说。“不过,她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糕,医生说,只要度过今晚,她应该就会没事。”   乔纳森皱眉,所以,这一晚,她性命堪忧。   “拎愿,我知道我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很糟糕,可是,Jane她为什么突然会自杀?她昨天还很好,还对着我笑。我不明白。”乔纳森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是她的医生,他却没有及时阻止她采取自杀的行动。无论是从交情上、还是从专业上,他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严重过失。   “我不知道。”许临渊无力地回答。“她只留下了这个。”然后他把邹之佳的手机塞到了乔纳森的手里。乔纳森疑惑,不知道要拿这个手机怎么办。   许临渊看了一眼乔纳森,在他的手里把邹之佳的手机划开,播放她的遗言。   眼泪慢慢地从乔纳森的眼角流了下来,盲人的哭泣,总是看起来特别地悲怆。   许临渊不忍,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视频播放完,许临渊把手机从乔纳森的手里拿了回来,紧紧地握在手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地道,“我们的孩子没有了。你说,等她醒来,她会不会不开心?”   乔纳森愣住,然后静静地聆听,可是许临渊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是隐隐地,他听到了他无法抑制的抽气声。他抬手搭到他的肩膀,轮椅上的那个人身体微微发抖,似乎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许临渊和乔纳森在ICU的外面守了一夜,这一夜,许临渊丝毫不敢合眼,而乔纳森也是默默地祷告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一大群医生巡视病房,他们进去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告诉许临渊他们,邹之佳一切的指标正在好转,不过由于失血过多,她的大脑经过一段时间的缺氧,她苏醒的日子还很难预料。许临渊听了这话,心里悬着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他本想趁这个机会下楼买点早餐,却意外地在医院的走廊里面遇见了昨天见过的那位华裔警官。   “许先生,你的朋友,今天好些了吗?”   许临渊对他礼貌地笑了笑,“她好多了,虽然还没有苏醒,但是医生说她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那位警察的表情却有些严肃,他客气地说,“那真好。不过对不起,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今天早上,有人打电话举报,说上个月在你们住的地方听到女人的尖叫声,怀疑是有女性被囚禁或是虐待。现在邹小姐还没有苏醒,警方也在全力调查她受伤害的原因。这段时间,请您暂时不要离开美国。”   “拎愿,什么事?”乔纳森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摸索着走了过来。他在许临渊身旁站定,说,“我是Jane的精神科医生,我可以证明,她只是因为重度抑郁症引发的症状,她并没有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那位华裔警官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也只是照规矩做事。我们警方有理由相信邹小姐曾遭受了违反她本人意愿的对待。所以请你们配合调查。”   “可是,这是没有道理的!”乔纳森的声音有些激动。   “对不起。警方已经在你们居住的房子取证了,这两天,你们可能不能回去居住了。”   “What the heck!”   乔纳森的样子有些激动,许临渊却拉住了他,低声道,“算了,佳佳还没有醒,他们要查,就随他们去吧。”   乔纳森皱眉,可是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邹之佳已经被转到普通病房观察有五天了,尽管她生命体征稳定,但却一直没有苏醒。尽管左皖川从国内多次打来电话催许临渊回去,跟他说,目前公司里面有些事情非他处理不行,并且威胁如果他再不回去,投资方很有可能会架空他在公司里面的位置。许临渊明白自己在创业初期不应该长期擅离岗位,但是他丝毫没有动摇,像一位虔诚的朝圣者那样,留在美国守护着自己的爱情。   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许临渊越来越担心邹之佳的状况。医生说,她可能随时会醒来,也有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醒不来。许临渊几乎是抛开了所有,每天奔走在医院跟住处之间。他除了每天回家洗澡、拿换洗衣服,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在邹之佳的病房里面度过的。他白天陪她一起“看电视”,有时候他也给她读书、读报纸,尽管邹之佳毫无反应,但他一直执着地做着这些有些无谓的事情。尽管他内心害怕极了,但是他还是鼓起最大的勇气,盼望着邹之佳的苏醒。他也想过她或许会就此沉睡,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自处。   许临渊在整个的青春里面就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等待。现在他等到了他的爱人,但是他似乎又进入了另一轮更加绝望的等待。有时候他回家休息,也会半夜从噩梦中惊醒,然后他会蒙着被子哭,就像一个孩子那样。      邹之佳进医院的第七天,许临渊照例起身去医院。他收拾好自己,把要带去医院的东西放在腿上准备上车。他刚打开车门,准备把膝盖上的东西放到车里,就有一只手挡住了车门。许临渊抬头,一时惊讶,然后皱起了眉头。   “老许,后天下午资方代表会来公司开会,谈下一轮投资的事情。上次的资管会议我已经替你挡了,这次你躲不掉。今天你必须回A城。”左皖川没有停顿地说完,他面带忧色,没有给许临渊打断他的机会。   许临渊把轮椅转过来,顺手把车门关上,让自己对着左皖川。他勉强扯了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说,“川子,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你。”   左皖川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别转移话题,今天,我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回去!”   许临渊的手放在轮圈上紧了紧,但他没有说话。   左皖川等了半天,见他没有回应,焦急地低吼,“老许,你到底分不分得清楚轻重?!”   许临渊对上他的眼睛,有些抱歉地说,“川子,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我知道,你跟其他的合伙人,没有我一样可以把公司做得很好。但是,佳佳只有我,我必须留在这里。”   左皖川的眼神开始变得凌厉,他有些气愤地责难,“她只有你?她接受过你吗?那个Jonathan到底跟她是什么关系,你到底心里有没有数?你怎么能这么傻!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再不回去,投资方就会把你从合伙人当中除名了!”   “不是这样的,Jonathan只是她的医生。他们没有别的关系。”   “老许,你醒醒,世界上的人不是都像你一样傻的!她肚子里的孩子多半就不是你的!人家给你戴了绿帽子,你还傻乎乎地给别的男人养孩子!”   左皖川的话终于刺激到了许临渊,他忍不住一把揪住了左皖川的衣领,逼他弯下腰与他对视。   “收回你刚刚说的话!”许临渊咬牙说道。   左皖川愣住,刚刚许临渊一扯,他的手撑着许临渊的轮椅扶手才没有摔倒,他几乎要趴在许临渊身上了,贴近研究着许临渊眼神里的戾气。最后,他抬起手来,做出投降的手势,叹了口气,道,“好好好!我败给你了!”   许临渊盯着他的表情,停了一秒钟才松了手,左皖川离开他的轮椅,后退了一步。   “好,我们不提她。但是,如果你不想失去一切,你必须回去,我这是为了你好。”   许临渊侧过脸,一脸的不想理会。   左皖川刚要张开,就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       ☆、原因2   “许先生!”   左皖川跟许临渊同时转头,看到一位身着警服的亚洲人正在向他们打招呼。   “邵警官。”许临渊客气地打招呼。   警察先生来到他们面前,面带笑容地说,“有朋友在啊?”   “是啊。这位是左皖川,我朋友。这位是David Shao警官,他之前帮过很多忙。”   两个男人客气地点头,然后警察先生礼貌地问,“邹小姐的情况还好吗?”   “嗯。脱离了危险,不过还没有醒来。”   “听我的同事说孩子没有保住,许先生,还请你不要太伤心。”   左皖川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这才知道邹之佳流产的消息,不禁为自己刚刚所说的话感到抱歉。   “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警方基本排除了邹小姐被非法囚禁的可能了。我们也对她的自杀进行了调查,已经排除了有他人蓄意人身伤害的可能。所以,如果你想离开美国,你随时都可以走。”   许临渊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他客气地说,“谢谢。”   可是那位警察先生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面有难色地说,“许先生,虽然从法律的角度上说,邹小姐的自我伤害的行动是她个人的意志,与任何人无关,但是,通过我们警察的调查,我们发现在邹小姐企图自杀的前一天,她似乎是阅读了很多邮件。我的同事说,这些邮件很可能是触发她的自杀意图的原因。而这些邮件,虽然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了,却都是来自你的。”   血液一下子从许临渊的四肢五体抽走了,他惨白着脸问道,“她,看了我发的邮件?”   “恐怕是这样的。”邵警官抱歉地说,“我不知道您与邹小姐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但是,现在我们知道了原因,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和好,避免悲剧再次发生。”   许临渊木然地听完邵警官的话,呆呆地答应了。直到邵警官离开,他都没有办法把自己从惊恐与自责里面拉回来。   他当然记得自己曾经给邹之佳写了无数的信,可是,多年来她根本就没有回复过一个字。直到去年,那家IT公司运营不良,已经表示要停止邮箱业务了,他便对邹之佳回信这件事情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他也明白,她多半从来就没有看到过他的邮件。他以为,他发给她的信已经掩埋在了时间的灰尘里面,再也找不回来,所以他从未想过几年前自己在盛怒之下写过的那几封信会真的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然而,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玩笑。在他最想邹之佳读到他的信的时候她没有读,而在他以为她永远都不会读到他的信的时候,她却重新开启了尘封的邮箱。   许临渊疑惑着、自责着、也恐惧着。   原来,是他亲手在他的爱人身上戳了几刀。   许临渊觉得自己全身都很冰冷,但他知道,最冰冷的,是邹之佳的心。      左皖川看着许临渊魂不守舍的样子于心不忍,他的态度也软了下来。   “老许,你没事吧?”   许临渊抬头,“啊?”   “你没事吧?”   “哦,没事。”许临渊的手从新抓上轮圈,推着自己转了个身,口里喃喃地说,“我该去医院了。”   他推着自己就沿着马路走了出去,完全不理会背后的左皖川。   “老许!”   “你先回去吧,我要去医院。”   “不是,老许。你不开车了吗?”   许临渊这才停了下来,从新转过轮椅,有些恍惚地说,“对,开车。开车比较快。”   然后左皖川看着他有些惊魂不定地上车,收轮椅,最终他还是不放心,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许临渊转脸看到他,终于找回了一丝的清明,问道,“你不需要回国吗?”   左皖川叹了口气,道,“我坐明天的飞机走。我先跟你去医院看看吧。”      左皖川陪着许临渊在邹之佳的病房里面坐了一会儿,但是他受不了里面的压抑气氛,不到一个小时就借故逃了出去。   许临渊关了电视,把自己推到邹之佳的病床边,他从被子里掏出她的手,握住,送到嘴边轻轻地亲吻起来。   “佳佳,你听得到我说的话吗?”他的声音很柔很软,生怕惊动了病床上的人一样。   “如果你听得到,就动一动手指,我一直等着你。”   说完,他停下来,盯着邹之佳的手不敢眨眼。等了半天,邹之佳的手还是无力地被他握着,没有丝毫的反应。   然后,许临渊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了。我说了那么重的话,你一定伤透了心。”   许临渊把邹之佳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让她拂去他脸上的泪痕。然后把她的手紧紧地握住。   “对不起,我居然把你伤得这么深。”   说完,他的声音哽咽住了,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请你原谅我。那些话,并不是出于我的本意。我只是……我好自卑。”   许临渊的声音沙哑极了,他觉得自己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就为了对昏迷中的邹之佳说出他内心深处的话。   “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拥有过的最美好的东西,就是你的爱情。你以前那么好,而且也对我那么好,我一直都不敢相信,你会喜欢上我。毕竟,我……”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可是后来你一声不吭地走了。我等了你那么久,想你回来。可是,我越等越绝望,越等越不自信。我常常都问自己,我们之间的事情是不是只是我一个人的幻觉,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我们也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   许临渊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是不是很没有良心?”   他的眼泪继续地流,可是病床上的人还是毫无回应。   “你知不知道,我在给你发那封邮件的时候,我已经走不了路了。我当时很受打击,觉得自己再也给不了你幸福了。当我知道你……喜欢我的腿的时候,我好害怕,也很愤怒,我怕你会因此再也不肯回到我的身边。”   许临渊的心如刀绞,他的声音已经撕裂。   “我接受不了残缺的自己,所以,我不敢相信我值得你的爱。当我知道你喜欢我的原因的时候,我真的好羞愧,我简直无地自容。”   许临渊哭着看着邹之佳,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摩挲。   “可是,后来我明白了,我们之间的爱是真的。我是那么爱你,你也那么得爱我。我们的那段美好不是骗人的。”   “佳佳,”许临渊哭喊着她的名字,“对不起,是我的自卑,让你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伤害。你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那个活泼的、聪明的、完美的爱人。”   许临渊一直哭,一直忏悔。他的内疚毫无保留地宣泄。他看着病床上丝毫没有回应的邹之佳,简直自责得希望自己能跟她调换。如果她能醒来,他宁愿那个不省人事的人是他。   “佳佳,我求你醒过来。我再也不勉强你了。只要你醒过来,你想去哪里,我都会跟你去。如果……如果你不想再跟我在一起,我,我也会放了你。只要,这是你想要的。”      “对不起。我曾经错会了你的爱意。是我的狭隘亵渎了你对我的爱。你一直都是那么美好,你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只是我自己的偏执、我的自卑,伤害了我们的爱情。我请求你,原谅我。”   许临渊握着邹之佳的手,低头枕到了她的枕头上。他的额头抵着邹之佳的发际,温柔地摩擦着她的太阳穴。   他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佳佳,醒一醒。我求求你,醒一醒。”      等左皖川带着外卖回到邹之佳的病房的时候,他发现许临渊趴在邹之佳的床边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打算盖到许临渊的身上。他刚要动作,突然发现了一双闪着泪光的眼睛。他一愣,差点惊呼出声。   邹之佳看着左皖川,微弱地摇了摇头。左皖川马上用手堵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惊呼出来。邹之佳冲着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然后,面带苦涩地看着他。左皖川不忍,他把手里的外套轻轻地盖在了许临渊的身上,自己转身出了病房。      许临渊的忏悔邹之佳在昏迷当中听得并不真切,但是她知道,许临渊已经知道了电子邮件的事情。她有些凄然,为什么,她下定决心要还他自由,到头来给他的却是更加残酷的捆绑。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是,她宁愿自己永远都不要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许临渊的手臂突然抽搐了一下,然后他就从睡梦中惊醒。   “佳佳!”许临渊努力地握了一下手,感受到邹之佳的手还在他的手里握着,才安定下来。他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自己被压疼了的手臂,才小小地把邹之佳的手臂放回了被子里。他刚要转身,只是一撇,然后愣住。   许临渊缓缓转过头,小心翼翼地再次看向邹之佳的眼睛,然后,他看到邹之佳张了张嘴,用沙哑的声音说出了她昏迷后的第一句话。   “嗨,许临渊。”   许临渊激动地忘记了回答,眼泪再次充满他的眼眶。他的手轻轻的为邹之佳撩开她额前的碎发,轻轻的摸着她的头发,激动地又哭又笑。   “回来了就好。”许临渊笑着对邹之佳说,“你回来了就好!”    ☆、放手1   邹之佳清醒后的第三天就出了院。她身体的状态越来越好,虽然还没有恢复到健步如飞的地步,但是她已经没有大碍。从她开始清醒的第一天开始,乔纳森就已经开始了针对她的抑郁症的治疗。乔纳森明白,经过自杀、流产等事,邹之佳又经历了一场心理浩劫,她的身体恢复以后,等待她的是更加艰难的心理康复之路。他开始逼着她大把地吃药,从帕罗西汀到安非他酮,从阿米替林到西酞普兰,乔纳森为着邹之佳,把能想到的药都想了一遍,能帮她做的事也都做尽了,可是邹之佳的状态依然不见起色。   自从出院,邹之佳每天都躲在房里,她不哭也不闹,该吃药就吃药,该睡觉就睡觉,好像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个比她更称职的病人。可是,乔纳森知道她的状态始终都是抑郁的。只不过,她现在更懂得如何压抑、掩饰自己的辛苦。      左皖川在波士顿待了三天才回国,比预定的日期晚了两天。许临渊不知道他如何向投资人施得压,只知道他成功地把本来已经板上钉钉的资管会议又压后了两个礼拜。   左皖川走的时候,许临渊心存感激,但是,他依然表示邹之佳一日不痊愈,他一日不会回到中国。左皖川在他的面前咆哮,骂他是个没有责任心的人,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对公司的责任都抛弃了。而许临渊却只是冷静地,以同一句话回复他,“公司没有我,照样可以经营下去。可是,邹之佳如果没有了我,就再也没有了依靠。”   左皖川听他这样说,就知道除了那个女人,没有人能再改变许临渊的心意。所以当他走的时候,也感到自己对他的这位老友已经仁至义尽。他自己打的去的机场,没有麻烦焦头烂额的许临渊。      邹之佳回家后对许临渊的态度有所变化,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排斥他,或者不理他,而是以一种礼貌而疏远的态度对着他。许临渊给她煮饭,她客气地说“谢谢”,并且把食物吃完、把盘子洗好还回厨房。许临渊给她榨果汁,她也客气地说“谢谢”,然后当着他的面一口喝完,再执意自己洗好杯子还回去。许临渊买东西给她,她会收着,然后或是她自己亲自出门、或是拜托乔纳森,买回另一样东西送给许临渊,遵从着“礼尚往来”的原则。许临渊对她一切的好,只要不牵扯身体接触,她都礼貌地接受,然而,她接受的背后却有着严格的界限,从不逾矩。她做的每件事,都让许临渊觉得自己是个跟她不太熟的好心人。   出院一个月后,邹之佳开始回乔纳森的诊所打工,因为有乔纳森看着,许临渊也同意了,但是,他明显感受到了邹之佳此举意在疏远他。他问过乔纳森,他也说如果邹之佳能够保持生活的规律,让她找回自信,那是有助于她的治疗的。尽管他知道邹之佳很辛苦,他还是支持她回去工作的决定,只是他努力不给她压力过大的工作,努力让她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减少工作中的挫败感。   邹之佳的状态明显好转了,只是,她再也没有提起她跟许临渊的孩子,也没有提起她与许临渊的未来。她就像一只铁桶,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缝隙,许临渊只能在外面看着,却始终进入不了她的内心。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感恩节。许临渊在美国生活过两年,对感恩节的庆祝也十分熟悉。邹之佳跟乔纳森一直努力地工作、努力地治病,所以他决定给他们准备一场感恩节的大餐犒劳他们一番。他想到了邹之佳最近对他的态度,如果他提出邀请,她一定会委婉拒绝,所以他决定先不告诉她,为他们准备一个意外的party.许临渊提前几天已经在悄悄地准备感恩节晚餐,他订了火鸡肉,购买了做南瓜派的原料,还准备了很多其他的菜品,从东到西,应有尽有。   感恩节的当天,乔纳森一大早起来说要去探望一位病人,邹之佳是他的助手,自然跟着他出门。许临渊等他们走后,一大早就奔去了市场,买回一大堆的东西,又辛辛苦苦地在厨房里面忙活了一整天。他烤好了派,切好了菜准备等乔纳森和邹之佳回来再下锅。然后他把火鸡肉在浓汁里面煎熟,再拿去烤箱烤,然后放在烤箱里面保温。他摆好了杯盘,找来了开瓶器,把香槟在冰块里面冰好。他甚至有时间把吃饭用的手绢一个个折成一朵玫瑰摆在盘中。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精心准备好了一切,静静地等待着邹之佳和乔纳森的归来。   他等过了五点,等过了六点,他给乔纳森打电话,电话却没电关机了。他再打给邹之佳,电话却一直响着无人接听。许临渊无法,只好继续等待。直到过了夜里十一点,邹之佳和乔纳森依然没有回来。   许临渊有种预感,邹之佳是故意这么晚不回来的。她是一个敏感的人,或许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她选择在这一晚拖着乔纳森故意避开。许临渊突然觉得自己在波士顿只是茕茕一身,邹之佳宁愿跟乔纳森一起,也不愿意花时间面对他。也许正如她所说,他们各自的改变真的比他想象的大得多。   许临渊觉得挫败,他从冰桶里面抽出那只香槟,打开,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仰头全部喝下。   原来,借酒浇愁的滋味也不好受。      邹之佳跟乔纳森是勾肩搭背地抱在一起笑着进门的。他们进门的时候,许临渊还坐在饭厅里面喝闷酒。邹之佳一进门,就看到了许临渊摆的精致的餐桌,也看到了他手里的酒杯,还有他脸上忧郁的表情。她分明看到,许临渊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很快平复。开口时,他还是平时的好言好语。   “你们回来了?”   “拎愿?感恩节快乐!”乔纳森兴奋地说,显然他还没有察觉餐厅里的变化。   邹之佳在一旁不做声,只是搭在乔纳森肩膀上的手臂收了回来。乔纳森也注意到了气氛里的紧张,也收回手站直。   许临渊却好像没有看到他们的举动,好脾气地问,“吃饭了没有?”   “哦,我们吃过了!你煮了饭吗?对不起,今天我们去了Jane的中国校友Party,也是临时决定的,没有告诉你,让你等我们了。”   许临渊脸上明显有些尴尬,但是他还是笑着说,“没关系。你们玩得开心就好。”然后他转身准备回厨房收拾东西,但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停下来问,“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吃宵夜?”   乔纳森有些内疚,于是就捧场地说,“好啊!我正好有些饿了,想吃宵夜。”然后他拉了拉旁边的邹之佳,道,“Jane,你也饿了吧,玩了一晚了,我们再吃点东西。”      不等邹之佳拒绝,乔纳森拉着她就往餐桌的方向走了过去。他摸索着拉开一张椅子,然后把邹之佳拉过去,确认她坐下了才自己在旁边也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有什么宵夜吃?我好饿。”乔纳森一脸捧场地说。   “我做了pumpkin pie和roasted turkey, 还有广式蒸鱼、姜葱炒蟹,还有……”许临渊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越说他越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乔纳森的表情也僵住了,显然,他没有料到许临渊居然准备了这么多的东西。他想到他准备食物时期盼的心情,再想到他跟邹之佳的迟迟不归,后悔不已。乔纳森僵了一秒钟,然后重新用期待的声音说道,“哇!这么丰盛,那请你上菜吧,我跟Jane可要大吃一顿了!”然后他抬手去摸自己面前的杯盘刀叉,他摸到了许临渊摆放考究的餐具还有盘子上折成花式的餐布,心里更加愧疚。      邹之佳在这个过程当中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许临渊,也没有心情陪着乔纳森演戏。   许临渊一个人默默地端来了烤箱里面的火鸡,他分了一块到乔纳森的盘里,也给邹之佳夹了一块。   邹之佳没有动,乔纳森谢过后拿起刀叉切了一块放入口中。肉还热着,可是在烤箱里面保温了太久,肉里面的水分已经蒸发透了,让原本鲜嫩的火鸡肉吃起来十分干硬。经管如此,乔纳森还是一边吃,一边口口称赞。   邹之佳听着乔纳森对菜品言不由衷的赞美,一把打掉了他手里的叉子,道,“别吃了。你还吃得下吗?你刚刚已经吃了两盘饺子了,你不怕撑坏肚子吗?”   乔纳森皱眉,低吼道,“Jane, 你在干什么?”   邹之佳却不领情,回击道,“你在干什么?!”   然后,她转向许临渊,对上他的眼睛,道,“跟我到书房来,我有话要说。”   说完,邹之佳站起来,没有任何停留地朝书房走去。   许临渊僵了一秒,然后深吸一口气,呼气的时候他感受到了胸腔的压抑还有自己呼吸当中浓浓的酒味。他来不及收拾自己,转着轮椅看着邹之佳的身影跟了上去。   一楼的书房很小,地上靠墙还摆满了邹之佳的各种书籍,邹之佳进去后在里面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而许临渊推着轮椅进去就只能被限制在靠近门口的狭小区域,他想靠近邹之佳,轮子却总是会碰到地上的书堆。无奈,他只好在门口坐定,跟邹之佳之间隔着有差不多两米的距离。   邹之佳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开口就说,“许临渊,你回国吧。”    ☆、放手2   许临渊的酒气上来了,他的脑袋有点发晕,但是他还是笑着说,“你说什么呢?”   “你回去吧。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我们真的都变了。还是放过彼此吧。”   许临渊有些发急,他推着轮椅想靠近邹之佳,轮椅前轮蹭倒了堆在一旁的一摞书。   邹之佳看着倒在许临渊脚边的书皱眉。许临渊看到邹之佳的表情,抱歉地说,   “对不起,我帮你整理起来。”说着他就弯下腰,一手抓住轮椅踏板旁边的钢管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一手艰难地一本一本捡起地上散落的图书。   邹之佳看不下去,探身过去捡起几本书扔到书桌上。   “别捡了!”她语气有些恶劣地说。   “没事儿。”   邹之佳看许临渊还是坚持捡图书,便伸手阻止他,“我叫你别捡了!”她吼他。   许临渊的手僵住,然后缓缓地支起自己的身体靠回轮椅。邹之佳蹲在他的面前粗暴地捡起图书,一股脑堆在了书桌上。然后她站在许临渊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这十年,我们没有彼此都过得很好。”   “不是的!”许临渊否认,但是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你以为你还爱我,但是,你也早已有了自己的生活。不是吗?”   许临渊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抬着头看着邹之佳,然后他看着她的眼睛,问,“是不是川子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邹之佳毫不犹豫地否认。   许临渊默不作声,只是盯着邹之佳的眼睛。   邹之佳被他看得有些慌张,她转过脸去,道,“我已经好多了,不会再想死了。你不必天天盯着我了,你可以回去了。”   许临渊看着她,眉头皱成一团,压抑地说,“我等你再好些再走。”   “我不需要你。”邹之佳转过头,重新对上许临渊的眼睛,道,“你大概会错了意,我并不是因为看了你的邮件而选择自杀的。我只是生病了。所以,你不必觉得亏欠。而且,我现在已经好多了,我不会再想死了。”   许临渊听她提起邮件,想到自己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绝情的话,心里也是一疼。   “对不起,佳佳。邮件里的那些话,真的不是出于我的本意。你就让我留下来,补偿你,好不好?”   邹之佳听了他的话,也感到心痛。她的本意,并不是要谴责他的。况且,她是D这件事,任是谁知道了也不能淡然处之吧。更何况是许临渊,她是D的事实直戳他的痛处。   可是,他必须回去。为了他,她必须让他回去。   邹之佳看着许临渊,然后她缓缓地蹲了下来,让许临渊可以平视她的眼睛,然后,她对着他,缓缓地说,“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懂的,是不是?”   许临渊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我们本来已经结束了,可是上一次我们在一起,就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我有过你的孩子,那时候我以为,或许,我们之间还有转机。可是……”   一滴眼泪从邹之佳的眼睛里面流了下来。   “你以为,在这个孩子之后,我还能若无其事地面对你吗?”   许临渊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提到他们失去的那个孩子,他心里愧疚不已。如果不是因为他几年前的一时冲动,邹之佳也不会受刺激而选择自杀,那么他们也不会失去那个孩子。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一直小心地避开孩子这个话题,就是因为他们都知道,那是他们两个处理不来的疼痛。许临渊看着邹之佳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容,第一次想到了放弃。   “佳佳,对不起。”他抬起手来,为她擦掉眼泪。   邹之佳却扭过头去,躲开他的手。   “许临渊,如果你还有心,就该知道,你该放手了。”      那一晚,许临渊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回不去的是曾经”。当晚他在沙发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他想了很多,想到了他跟邹之佳懵懂单纯的初恋,也想到了自己的十年等待。但邹之佳的十年,在他的心里始终是个黑洞。那十年里面她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那已经是他无法窥探的烟云,然而,他现在看她也只能透过这一团烟云,对她的人生云烟相望。他想了很多,为了她,为了让她安心,为了还她宁静,或许,他回国才是最好的安排。   从书房回去以后,邹之佳也是一夜无眠。她坐在窗边,遥望天上的星月。她好想作一颗天上的星星,让自己高高地悬于尘世之外,而她脚下的尘嚣她可以弃之不理。可是她知道自己的抑郁症还是很严重,她已经拿出她最后的力气在许临渊面前表演了一个月。现在,他大概安心多了吧,应该可以放心地走了吧。   其实左皖川临走给她发了信息,她便得知了许临渊在国内的处境。她知道她必须要让他回去,她不能再给他的人生制造不必要的麻烦。只要他还安好,她就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她就能,与疾病奋战到底。她知道自己面临一场战争,而这场战争胜利的前提就是许临渊的安然无恙。   他必须走,而且是立刻,马上。      许临渊是坐第二天晚上的飞机离开波士顿的,由于订票仓促,他甚至没有提前告知航空公司他的特殊状况,这让他在登机的时候遭遇了不小的麻烦。可是不管怎样,他离开了波士顿,将他的整个青春和挚爱都留在了那里。      佳佳,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不会走到一起。但是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用我最虔诚的祈祷,向上帝祈求你的平安喜乐。只要你一生幸福,我就会在某一天,也找到我自己的安息。      许临渊将这一段话留在了自己的心里。   这就是2014年年底所发生的事。    ☆、爱与爱情   Daffodils 水仙   William Wordsworth   威廉·华兹华斯   I wandered lonely as a cloud   我孤独地漫游,像一朵云   That floats on high o'er vales and hills,   在山丘和谷地上飘荡,   When all at once I saw a crowd,   忽然间我看见一群   A host, of golden daffodils;   金色的水仙花开放;   Beside the lake, beneath the trees,   在湖边,在树下,   fluttering and dancing in the breeze.   翩翩起舞在微风。      Continuous as the stars that shine   连绵不绝,如繁星灿烂,   And twinkle on the Milky Way,   闪烁在银河里,   They stretched in never-ending line   它们延伸无穷的一行,   Along the margin of a bay:   沿着湖湾的边缘。   Ten thousand saw I at a glance,   我一眼看见了一万朵,   Tossing their heads in sprightly dance.   在幻舞之中起伏摇摆。      The waves beside them danced; but they   他们身旁的浪花也在起舞,   Out-did the sparkling waves in glee:   但是他们却舞得更甚:   A poet could not but be gay,   有这样欢快的陪伴,   In such a jocund company:   诗人除了快乐别无他法。   I gazed—and gazed—but little thought   我凝望着,凝望着,不可估量   What wealth the show to me had brought:   这等奇观所送给我的财富。      For oft, when on my couch I lie   常常我躺在床上,   In vacant or in pensive mood,   心思空虚或是情思沉郁,   They flash upon that inward eye   他们闪耀在我内里的眼上,   Which is the bliss of solitude;   那便是荒僻之处的狂喜;   And then my heart with pleasure fills,   终于,我的心被愉悦充盈,   and dances with the daffodils.   跟水仙们一同起舞。      许临渊走后,邹之佳跟抑郁症又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她觉得每一天都有一只无形的手笼罩着她,操纵着她的情绪,她想摆脱那道阴影,那只手却始终抓着她不放。   乔纳森作为她的医生、她亲密的朋友,生活在她的周围也常常心力交瘁。邹之佳看到他瘦了很多,并且他开始出现经常性的头疼,而且一旦头疼起来,他甚至会出现晕眩呕吐的情况。邹之佳为他担心,因而非常配合地进行着治疗。她真的非常想尽快好转,减轻乔纳森的负担。尽管如此,等她真的好转、逐渐降低服药量的时候,已经是许临渊走了一年以后。   这一年的感恩节,邹之佳是跟乔纳森住在纽约城郊的家人一起度过的。乔纳森的家庭,the McDonalds, 是典型的美国白人家庭。他的养父母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还在乔纳森五岁时收养了他,这个来自中国的盲眼男孩。他们的房子是幢精致的别墅,连地下室共有三层,是乔纳森的祖父在四十年代的时候从一个美国女演员的手里购买的,因而房子里面保留了很多那个女演员的收藏。她的剧照、她收藏的不出名的画家的油画,还有很多老旧的黑胶唱片。房子不大,上下共有五个房间,一个书房,但是房子有个自带天然氧吧的后院,建在小丘上,可以眺望哈德逊河的风景。   晚饭前,乔纳森的姐姐曼迪Mandy和姐夫约瑟夫Joseph开车带着他跟邹之佳来到了哈德逊河畔的一个小公园,曼迪引着乔纳森,约瑟夫和邹之佳跟在他们的旁边,一起欣赏起哈德逊河畔的落日。   “This is beautiful!” 邹之佳由衷地赞叹。   “God is truly great, isn’t he” 曼迪也开心地附和,然后约瑟夫在她的身边拥住了她。   金色的阳光洒在了乔纳森的脸上,他闭着眼睛,静静地听着沉静的流水,感受着和煦的夕阳。   邹之佳原本对着河水欣赏凌乱的日光,她不经意地转身,看到了乔纳森一脸的宁静。她转身,走到他的身边,从他姐姐的手肘上牵过他的手。   “Would you like to have a walk with me”   乔纳森微笑,然后抓紧了邹之佳的手肘,跟着她慢慢走着。   “这边的树木已经落叶了,不然,一定五彩斑斓。新英格兰的秋天是最美的。”   “我听不懂什么是五彩什么什么。”   邹之佳笑,解释道,“就是颜色很多的意思,十分好看。”   “I see.”   “这里的河水也很好看,里面有很多鱼,阳光洒在上面,好像闪耀的钻石。中国人有句话,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就是说,心地善良的人喜欢山,而聪明有智慧的人喜欢水。我喜欢水多的地方,但是我看你呢,一定喜欢山,对不对?”   “所以你是聪明有智慧的人,而我是心地善良的人?”   “可以这么理解。”   乔纳森却撇了撇嘴道,“可是,我听说,在中国,说人家心地善良就等于说人家傻。你是不是在骂我?”   “哈哈哈!”邹之佳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挺聪明的嘛!什么时候对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这么有研究了?”   “哪里,哪里。”乔纳森笑着说。   邹之佳笑得更欢,“哪里哪里,你跟哪个中文老师学的?你的中文好赞!”   乔纳森笑,道,“就是许临渊啊。他说,这是学中文必会的词汇。”   听到许临渊的名字,邹之佳的心里又是一疼。他们已经一年没有联系过了,自从许临渊回国,他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从没给她打过电话,也没有给她写过信。就好像,他真的放下了过往一样。   “怎么又提他。跟我在一起,就不要提他了不好吗?”   乔纳森停了下来,他稍稍侧身对着邹之佳,“Jane, 之前你病得厉害,我觉得你可能处理不了一段恋情,但是现在你已经好多了,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谈恋爱的事情了。”   “谈恋爱,跟谁?你吗?”   乔纳森无奈地叹气,道,“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谈过了,你不爱我,而我,也没有结婚的打算,所以,还要聊吗?”   “切,知道你想当神父,可是,你现在也不用这样六根清净吧?”   “六根清净?”   “就是很,圣洁,对,就是圣洁的意思。”   乔纳森不以为然,道,“你不能跟着我一辈子,如果我离开了,谁来照顾你?”   “我不需要人照顾。再说了,你走到哪里我都跟着你,反正你需要有人给你开车,我就一直给你打工,不行吗?”   “不行!”   “我保证我也圣洁,绝对不打你的主意。”   “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乔纳森的眉头皱了起来,邹之佳有些恍惚,她好像看到了他脸上的一丝无奈,甚至是一丝的痛楚。他沉默了一阵,然后他转过身子不再对着邹之佳。   “总之,你可以考虑一下去找拎愿。他肯定很想你回去。”   “你怎么知道的?”邹之佳不屑。   乔纳森叹了口气,道,“因为我知道,你的心里还爱他。他比你更傻,所以,他肯定还是很爱你。”   等他们一行人回到乔纳森的父母家,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回到房子里面,乔纳森的哥哥丹尼尔Daniel也已经回来了,还热情地跟邹之佳打招呼,表示欢迎她到他们家过节。   等人凑齐,乔纳森的爸爸还在厨房里面准备食物,悠闲的麦当劳太太就把火鸡放到了烤箱里面烘烤起来,然后她把一家人召集到后院,准备开始每年一度的麦当劳家族美式足球比赛。   他们按照男女分队,乔纳森和麦哥哥、麦姐夫一队,自己命名闪电队the flash。麦妈妈、麦姐姐和邹之佳一队,命名超女队the superwoman。双方各守后院的一边,组织进攻。麦爸爸在厨房里面透过窗户观看他们比赛,一个人在厨房里面继续忙碌。      邹之佳从来没有玩过美式足球,只是在大学赛季的时候观看过自己学校的足球队的比赛,她甚至连规则也不是很清楚,但是麦当劳一家也丝毫不在意。   乔纳森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他靠着听觉,玩起足球来也是无往不利。他们刚刚开局,丹尼尔就成功组织进攻,他把球传给约瑟夫,约瑟夫成功躲过曼迪的阻截,然后一把把球塞到了乔纳森的怀里。乔纳森接到传球之后就抱着球一路狂奔,最后成功触地得分。三人配合完美,兴奋地抱在一起high five了很久。   麦妈妈见状,就组织曼迪、邹之佳讨论战术,并且一再强调足球是讲究合作的运动,虽然男生们在速度和力量方面很有优势,但是只要她们的战术合理,一样可以得分。   一开局,麦妈妈从曼迪手里接球,然后她向前推进,直到遇到丹尼尔的阻截,她迅速地把球传给了邹之佳。邹之佳接到球一路狂奔,约瑟夫和丹尼尔迎了上来,她一个转身就把球传给了曼迪。曼迪继续进攻,男生们又去回防曼迪,可是曼迪很快把球传给了麦妈妈躲过了丹尼尔和约瑟夫的防守。   眼看麦妈妈跟得分线之间就只隔着一个乔纳森,只要突破他的防守,麦妈妈就可以顺利得分。可是乔纳森侧耳细细听着这边的声音,全神贯注,并且准备好了身体的姿势,打算在麦妈妈经过他的身旁时阻截。要突破他的防守并不容易。   这个时候,邹之佳朝着麦妈妈冲了过去,乔纳森听到了她的声音,知道她要接球了。于是他盯上了邹之佳,等着拦截她的进攻。可是邹之佳在麦妈妈的身前碰了一下球,却并没有接球,然后迅速朝着得分线冲过去。她的这个举动骗过了乔纳森,乔纳森专注地听着她的声音,然后等她接近自己时冲过去阻截。他一把抓住邹之佳,然后把她扑倒在地。然而,一秒钟后他的身后却传来了曼迪和麦妈妈欢呼的声音。   “Yes! Scored!”      乔纳森从地上爬起来,他有些懊丧地转头,然后有些怨念地说,“This is unfair!”   邹之佳也从地上爬起来,笑着对乔纳森说,“这叫兵不厌诈。”   “Come on! You cannot do this to a blind guy.”   这个时候麦妈妈走了过来,她拉起乔纳森,笑着说,“Jonathan, you know nobody in this house treat you like a blind guy.”   乔纳森一脸无处说理的表情,撅着嘴,无辜极了。   这个时候,麦爸爸摇着一把玻璃铃铛从后面走了出来。   “Dinner is ready!”   “Yay!” 所有的人都兴奋地回应。   然后麦当劳一家人都开始往屋里走去,他们经过乔纳森的身边,或是拍一拍他的肩膀,或是给他一个拥抱,一个个一副“你自求多福”的表情。   乔纳森还有些别扭,但是最后也不得不妥协,跟着他妈妈一起走回餐厅去了。      一家六口人加邹之佳,围着张长饭桌坐了一排,桌上的食物也是丰盛美味。一家人坐下来,首先是大家向为晚餐忙碌了一天的麦爸爸麦妈妈表示感谢,然后麦爸爸带领大家一起在晚饭开始前祷告,他们低头闭眼,向上帝表示感谢。等大家说完“阿门”之后,所有的人才拿起刀叉。   所有的装食物的容器都从麦妈妈开始一个一个传下去的,大家有说有笑,耐心地等着食物传到自己的面前。一边分食物,一边吃,他们还一边调侃着自己或者其他人多年以前的糗事,引得在座时时哄堂大笑。一餐饭,大家吃得其乐融融,这对于孑然一身的邹之佳来说,是新鲜又难得的温情。   吃完饭,大家都自觉地把自己杯盘放到厨房的水槽里面。乔纳森带着邹之佳去厨房,摸索着在水龙头下冲洗碗碟,然后再一样一样地把东西放到洗碗机里面。乔纳森在一旁做着这些,邹之佳就在一旁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乔纳森虽然动作比较慢,但是却很娴熟。乱七八糟的碗碟刀叉,他全部摆进洗碗机也没有摔碎一个。    ☆、挚爱   忙完这些之后,乔纳森又带着邹之佳回到客厅。众人见他走进来,都热情地跟他说谢谢,感谢他帮大家收拾碗碟。乔纳森的心情也十分地好,笑着答应所有的人。   “Hey, guys, how about we play Majiang” 乔纳森的爸爸提议。   邹之佳转过脸对着乔纳森,一脸的不可置信,惊呼,“打麻将?!”   乔纳森笑了,道,“感恩节麻将是我们家的特别节目。周围的邻居都没有啊!”   邹之佳自己就根本不会打麻将,她的童年里面,家人总是愁眉苦脸,争吵不断,没有人有那个闲情逸致凑在一起打麻将。而且她很小就出国,来的时候还在读高中,在美国也根本没有机会学习麻将。她没想到,在感恩节这个货真价实的美国节日里,麦当劳一家人的必备节目居然是打麻将!   丹尼尔变魔术一般地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张麻将桌,麦爸爸、麦妈妈、曼迪和乔纳森落座。   “Jane, 我给你表演一个摸牌的绝技。”   说着乔纳森就随手在牌桌上拿起一张麻将,用手一摸,笑说,“三条。”   他把牌打出来,邹之佳看得清楚,那就是一张三条。   “这个呢?”   邹之佳往他的手里放了一张八万,乔纳森只是一摸牌面,就勾起嘴角道,“八万。”   邹之佳又拿几张麻将试他,乔纳森都轻易地就摸出了牌面,一个不差。   邹之佳一脸惊奇,笑道,“行啊你,看不出你还是个赌鬼!”   “喂喂喂,什么叫‘赌鬼’,有像你这样夸人的吗?会不会聊天?”   邹之佳笑得乐不可支,道,“你的中文真的是进步了。我快承受不住了!”   “你只看到了我众多才华当中的一两个,怎么样,现在觉得我比许临渊也不差了吧?”   “哈!”邹之佳无奈地笑,“呵呵~”      邹之佳不懂规则,看不懂麻将。她只知道麦爸爸、麦妈妈、和曼迪似乎都手气不佳,一晚上给乔纳森点了好几个炮,让乔纳森赢得满盆满碗。即便是这样,桌上桌下没有一个人因为输牌而急眼,反而气氛更加融洽。   最后玩到十一点,乔纳森说累了,大家才欢笑着解散,相互拥抱吻别。   麦妈妈、麦爸爸,好像长辈那样分别给了邹之佳一个很长、很坚实的拥抱,然后曼迪也走过来,给了她一个长长的拥抱。   “Jane, have a goodnight sleep. We love you.” 曼迪温柔地对着邹之佳说。   邹之佳被乔纳森一家的举动打动了,她几乎热泪盈眶。她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乔纳森虽然目盲、虽然并非麦氏一家亲生,而且还是一个夹在这个白人堆里的‘有色人种’,却依然深爱他的家庭,并且性情温和,坚强又对人怜悯。他的家庭真的给了他最完美的亲情,尽管,这些亲人与他之间并没有血缘上的联系。      晚上,邹之佳洗漱完毕,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想着这一整天与麦氏一家度过的时间,感慨在心里翻腾。   如果她的家人也懂得如何与彼此相处,他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如今的这个地步?然而生活当中并没有“如果”,如果她以前懂得如何去爱,她跟许临渊也许也不会是如今这般光景。   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面,觉得心很满,也觉得很空。已经一年了,她没有许临渊任何的消息。这不就是她当时想要的结果吗?可是为什么,她感觉自己的心破了一个洞,无论她怎么努力,还是怎么填也填不满。   邹之佳打开电脑,上网,第一次在搜索引擎上输入了“许临渊”三个字。   等待了几秒钟,几条消息跳了出来。   其中的一条,是2005年的一篇新闻报道,标题是《残疾少年勇夺高考状元,因为身体原因留在本市上大学》。报道的内容是关于许临渊的,主题是身残志坚,讲的是他克服身体的种种不便,励志读书,克服种种困难考取全市第一。文章走的是励志少年的套路,乏善可陈,然而这篇报道配了一张照片,牢牢地吸引了邹之佳的目光。   照片里面许临渊穿着校服,拄着双拐站在南门一中的大门口。照片上,他的表情漠然,没有一丝的笑容,好像他对高考状元的荣誉漠不关心似的。   邹之佳盯着照片里面许临渊有些稚气的脸,心情有些凄然。这么多年了,她一张许临渊的照片也没有,而这张里面许临渊少年时的样子,恰好是她心里永恒的美好。她默默地点击右键,另存为,重命名为“挚爱”,把照片保存在了一堆杂乱的文件当中。      “咚!咚!咚!”邹之佳的门被人敲开。   “Jane.”   “Jonathan, Come in.”   乔纳森伸出手臂向前摸索着,小心翼翼地进来。邹之佳赶紧起身,跑到他的面前推开挡在路中间的行李箱,然后牵着他的手引着他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还不睡啊?”邹之佳笑着说。   “嗯。你也还没有睡?”   “嗯。睡不着。”   乔纳森,皱眉,颇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睡不着觉对抑郁症患者来说可以是个很不好的兆头。   邹之佳勉强勾了勾嘴角,道,“你知道的。”   乔纳森这才放松了脊背,靠上了沙发靠背。   “Jane, 今天,你开心吗?”   邹之佳这才真诚地笑了一下,“开心,非常开心。我爱上足球了,还有,你麻将打得真好。你的家人都非常可爱,我很喜欢跟他们在一起。”   乔纳森也微笑了起来,他好心情地道,“他们也很喜欢你。我妈妈还问我,如果我们不交往,他们可不可以收养你。”   邹之佳也笑了,然而只是一秒,她的笑容就僵住了。   收养。   邹之佳想起了自己也曾有一个家,苦涩的记忆一时翻滚。      乔纳森察觉到她的异样,马上收了笑容,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邹之佳也抱歉地笑了一下,道,“没关系。如果你的爸爸妈妈十年前提出收养我,我真的多半会答应。”   “Jane.”   “嗯?”   “其实,我前两天收到了一封信,是洛杉矶来的。”   邹之佳愣了一下,心有点下沉。   “是吗?”   乔纳森的语气放得更柔和,道,“是XXX Hospital寄来的。我找人帮我看过了。是一位护士小姐代人写的。她信里提到她照顾的一位病人,是中国人,她不会写英文,她患了乳腺癌四期,可能很快就会走了。她说,她十分想念自己的女儿,希望她可以去看看她。这是她的last will.”      邹之佳僵住,热量从她的四肢抽走了,她的眼眶湿润,鼻息开始粗重。   “她快死了?”   “我想是的。”   邹之佳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扭曲的笑,决绝道,“那不是很好吗?她终于不用再跟我纠缠在一起了。”说完,她的眼泪就从她一边的眼睛滑落。   “Jane, 不要这样。如果你不想见她,也不要勉强。只是,我不想你后悔,毕竟,她的时间不多了。”   邹之佳的胸口开始疼痛,她的食道痉挛了。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捂着胸口忍耐疼痛。   “Jane,深呼吸!”乔纳森也紧张了起来,摸到她的背给她顺气,“深呼吸。It’s OK. 我知道这很难。No hurry. Take your time. It’s OK.”   邹之佳侧身躲开了乔纳森的手,冷声道,“No hurry 她不是快死了吗?!”   乔纳森无奈,“对不起,我讲错话了。你先安静下来。不要这么快做决定。”   邹之佳的情绪却越发激动了起来,她发泄道,“她为什么想见我?!她不是最恨我吗?她不是恨不得我去坐牢吗?现在她快死了,没人理她了,她终于想起我了?!”   乔纳森焦急起来,解释道,“Jane, 你不要这样。你应该读一读那封信。那位护士小姐说,你妈妈很后悔她过去的决定。还说她每天在医院,都会偷偷地把你的照片拿出来看一看,然后默默地掉眼泪。后来护士见多了,就告诉她,不如把相片放在桌子上,这样她可以天天看到。她还跟护士说,你是个非常好的孩子,非常可爱。她很后悔她伤害了你。”   邹之佳的眼泪如决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她原本以为,她的妈妈已经恨透了她了。原来,她也曾这样思念她。      乔纳森倾身过去,抱住了邹之佳的肩膀。他很有力地搂住她,给她支持。   邹之佳的哭声越来越小,身体的抖动也慢慢平息下来。   乔纳森用温柔的语气说,“当年她虽然在法庭上撒了谎,但是到最后,他们还是drop charge了,对不对?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她也有良心不安。”   邹之佳平复了一下心情,还有些抽咽地说,“我不知道。本来他们的charge就证据不足。可是后来她申请了restraining order, 不准我去看她,分明就是她先抛弃我的。”   “I know. I know. 我知道她伤害了你。”   邹之佳又开始剧烈地抽噎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其实我也不想恨她的!我恨她我也很辛苦!我非常非常想原谅她,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错了,我真的无法原谅她!”   说完最后一个字,邹之佳又泣不成声。她哭得绝望极了,让乔纳森也十分心痛。   邹之佳一个人在哭,乔纳森就在一旁静静守着她,让她发泄,让她把压抑的情绪抒发出来。   邹之佳哭了好一会儿,哭得疲惫不堪。乔纳森扶着她的肩膀把她送到床上,安抚她让她冷静下来,然后帮她盖好被子。直到他听到她均匀的呼吸,他才起身,走出了她的房间。    ☆、原谅   第二天早上起来,乔纳森带着邹之佳一起出去爬山。他们花了两个小时,迎着朝阳爬到了一座小山的山顶。邹之佳站在高地眺望远方,转身看见乔纳森温柔恬静的脸,感受到爱是上天的恩典。   “Jonathan, 我想我最近会去洛杉矶一次。”   乔纳森的脸亮了起来,道,“Jane, 我真的很为你骄傲。”   邹之佳翻了个白眼,道,“不是你让我去的吗?”   乔纳森笑,“但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去啊。你的善良和勇敢超过了我的期待。你是我最棒的病人。”   “切!”邹之佳一拳打在了乔纳森的胸口。   乔纳森作势咳嗽,一副身负重伤的样子,“啊呀呀!出人命了!”   邹之佳跟着他笑,然后定定地看着他。   “谢谢你。”   乔纳森笑。   “不客气。”      邹之佳是乘坐三天后的飞机去的洛杉矶。等她赶到,病床上的那个女人已经进入了人生的最后阶段。医生告诉她,他们一直用药物维持着她的生命,因为她说,她想临死之前再见一见她的女儿,想得到她的原谅。邹之佳苦笑,鼓足勇气走进了病房。   “佳佳。”病床上的女人看见她走进去露出了笑脸。   邹之佳有些局促地走过去,然后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椅子距离病床还有一米的距离。   “喝水。”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邹之佳等了很久,才开口道,“你,还好吗?”   女人苦笑,“你也看到了。已经这样了。不过,我已经离开麦克了。”   麦克是邹之佳的继父,他以前是个暴躁的人,经常动手打她跟她妈妈。邹之佳终于抬起了头,有些惊讶。   “也好。”   “佳佳,原谅妈妈是个懦弱的人,一直到了这个时候,才有勇气去找你。那个乔纳森,他当时是你的监护机构的人吧,他对你好吗?”   邹之佳的眉头皱了一下,但是还是隐忍地说,“他对我很好。”   邹之佳的妈妈点了点头,“那就好。你的命太苦了。当年我从你生父那里把你抱来,我就说,你这孩子的命好苦,亲妈是个傻子,亲爹不想要你——”   “别说了!”邹之佳粗暴地打断她。   邹之佳的妈妈很尴尬,然后有些局促地说,“你看我,又说这些。咱不说这个了。你就说我的女儿!”   邹之佳看着她,眼睛有点湿润。   她妈妈也看着她,然后也有些激动地说,“妈妈很后悔,我以前不懂的。现在我才知道,你不管怎样都是我的宝贝女儿。佳佳,你能再叫我一声‘妈妈’吗?”      一周以后,邹之佳送走了她的养母。在她的弥留之际,她终于松口叫了她一声“妈妈”。她在死前,没有留下遗憾。   邹之佳火化了养母的遗体,并且遵照她的遗愿,把她的骨灰撒到了太平洋里面。她说她想念中国,想漂洋过海回到自己的家乡。   死亡的来临猝不及防,让最坚强的人也难以抵挡。那一刻,邹之佳终于明白,人生很短,再深刻的伤口也总要有愈合的那一天,再沉重的仇恨也总要有放下的那一刻。   她与她的养母之间,曾经有那么多化不开的仇怨,可是当她们一起面临死亡,过往的一切仿佛也变得好像一场梦幻。   她在心里想象过她们的未来,她想过一千种的结局,她甚至也想象过自己会复仇,去回击、伤害她,但她完全没想到的,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原来,饶恕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她养母曾经的虚荣与贪心深深地伤害了她,可是在她人生的最后,她还是意识到亲情比一切物质的满足更可贵。   爱,原来如此真切。   -----------------------------------------------      2014年底,许临渊回到了A城,等他回到公司,整个公司的高层和投资人都对他有了很大的意见,认为他在公司发展的关键时期擅离职守,完全没有顾及整体的利益,因而大有逼他走人的意思。   经过一番交涉,许临渊总算弄明白,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于他在美国待了两个月,而在于公司在发展过程中出现了利益集团的分化,有人想他走,是不想他继续留下来分一杯羹。   左皖川跟另外几个负责技术的哥们儿都力挺他,可是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情伤累累的许临渊也感到了疲惫。最后一次的资管会议上,许临渊提出了辞职,并且表示愿意协商价格出卖他手中握有的股份。   当天晚上,左皖川跟他一起出去喝酒,酒过三巡,一向义气的左皖川就提出要跟许临渊一起出走,提议他们另起炉灶,寻找投资,卷土重来。   然而对于他的好意,许临渊却婉言谢绝了。   三个月后,许临渊交接完工作,卖掉了公司的股份,除了他自己的几项专利,他就只拿走了他办公桌上的那个相框。   Faith, Hope, Love, 还有中心公园的陶然亭的照片。      结束了几个月的权力斗争,许临渊已经身心俱疲。等他推着轮椅,腿上放着盛着他的私人物品的纸箱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他居然发现,已到春暖花开时。   他走去自己的车位,上车,收轮椅,然后开车绕着他们公司所在的办公大楼饶了一圈。然后洒脱地说了再见。   许临渊失去了工作,也失去了奋斗的目标,这本该对他的打击很大,然而意外的,他反而感到了解脱。他突然意识到,他自己以前没日没夜地工作,想挣更多的钱、换更好的车、住更大的房子,都是因为他以为这样邹之佳就会回来爱他。他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努力让更多的人“看得起”他,他以为,这样邹之佳也会爱他。   可是,他错了。   经过了美国的两个月,他清醒地意识到,金钱、好车、房子,都换不来真挚的爱情。   他反省了自己的十年情路,很明显,邹之佳的十年也十分难过,然而,他在与她重逢之初却根本没有体贴到她的痛苦,甚至于连她已经怀孕了,他作为孩子的父亲,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很明显,他自以为自己很爱邹之佳,然而,他却并不懂得如何去爱她。   过往他为爱情付出了很多,可是这些努力大多都用错了地方。如果他把更多的精力花在学习如何去爱她,如何去了解她,如何去帮她跨越心灵的伤痛,也许,他们之间还有很大的转机。   可是,他们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邹之佳曾因为他的鲁莽无知而自杀。似乎,失去,已成定局。   许临渊一个人开着车,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方,他手里有钱,车里有油,就可以一路向前。   他只想来一场没有目的地的旅途,只求在旅途中问自己,许临渊,你该怎么爱她?      许临渊失业后在家休息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期间,他除了每个星期两次跟轮椅跑友一起出去训练,其他时间都处于一个“家庭煮夫”的状态。他每天都在家研究新的菜式,研究完就煮给爸爸妈妈吃。老两口自然是开心,难得儿子终于有大把的时间多在家里待一阵。可是好日子不长久,许临渊在家还没待几个星期,许妈妈就张罗着给他相亲。一打一打的美女相片带回家来,逼着许临渊一个一个相。当然,许临渊一个也没有相中。   这种日子过了两个星期,许临渊终于想到了出逃。他想了想有什么事情是他一直想做却没有做的,他也问自己,自己究竟最想要什么。   他惊讶于第一个撞击他脑子里的居然不是“爱情”,他很清楚,当下他需要治疗情伤,却并不需要爱情。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轮椅。虽然他已经依赖轮椅五年多了,但是行走依然是他的梦想。不如趁现在,或许,他还有机会能够再站起来,哪怕能依靠拐杖走路也好。   许临渊先是背着父母去看了骨科医生,对自己的腿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检查。他被医生要求除去衣服,在诊断床上被人上下前后观察了很久,然后又做了肌电图检查。最后报告出来,轻度脊柱侧弯,轻度膝关节畸形,右下肢肌力三级,左下肢肌力一级。医生提出了几个手术方案,跟许临渊沟通了许久,最终决定暂不进行关节的畸形矫正手术,而是术后依靠支架矫正。手术的主要目的是进行肌肉移植,增强许临渊的下肢力量。   手术排了期,许临渊也回家通知父母,并且自己请了护工,负责术后照顾他的工作。虽然手术的效果难以预料,可是当他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他的心情还是有些激动。      辞了工作,做了手术,之后又忙于术后恢复,复健锻炼。除此之外,许临渊还要为自己的下一步打算,他也问自己,究竟想去做什么。就这样起起落落、乱乱糟糟,许临渊送走了2015,在平静和期待中盼来了2016。   2016的第五天,他收到了一张从墨西哥寄来的明信片,邮戳盖的是2015年12月31日,来自Quintana Roo. 那张照片上是梦幻般的加勒比海水,而照片的一角,是一个少女的背影。      小鱼儿,   我在这里把自己扔到了风里。别担心,我很开心,觉得轻松多了。   我很想你。希望你还记得我。   佳佳      又过了两个礼拜,许临渊又收到了一张明信片。邮戳上的时间也是最近,来自巴西的里约。明信片上是里约的地标耶稣像,高大庄严的雕像俯瞰守护着脚下的里约城。      小鱼儿,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爱是上天给的恩典,其实我不需要害怕。   今天,我在耶稣的面前为我们的宝宝点了一只蜡烛,我想她已经找到了天堂的亮光。   你也很想她,对不对?   佳佳      2016年2月20日,许临渊收到了第三张明信片,这张明信片是来自波士顿的,上面印着著名的自由之路上的市政厅。      小鱼儿,   我回家已经一个月了,放心,我没有在外面乱跑了。   我想,我找到了自己内心的自由之路。你愿意,陪我一起走下去吗?   佳佳      收到这张明信片,许临渊再也无法淡定了。他第二天立马准备各种材料,马不停蹄地赶去美国领事馆办签证。可是尽管如此,等他的签证搞定,也已经是二十天以后了。   许临渊没有久等,他买了最近的一班航班,直飞波士顿。   邹之佳,你给我在家好好待着,我来了!       ☆、相会波士顿1   许临渊到了波士顿,马不停蹄地就赶往乔纳森的住处。他并不知道邹之佳现在是否还住在那里,那个时候她生病,乔纳森是为了方便照顾她才让她住在自己的地方的。现在她的病好转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搬出去。   许临渊到了地址,把车停在街边,抬出轮椅坐上去。他推着自己来到门口,那个他在时,左皖川跟乔纳森为他临时搭建的无障碍RAMP还没有拆除,好像这栋房子一直在等着他回来似的。   他推着自己上了RAMP,到门口敲门,等待,屋子里却静悄悄的无人来应。许临渊又敲了一会儿,还是无人应答。他有些失望,坐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三月的波士顿还在冬天的末尾,从大西洋吹来的海风可以瞬间把人身上的热量带走。他在门口坐了一阵,终于还是放弃,推着轮椅回到了车里,打开暖气,做好了长时间等待的准备。   等了一个小时,乔纳森和邹之佳还是没有回来。无法,他拨了乔纳森的电话,可是手机关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邹之佳的号码。他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保险一点比较好。   邹之佳的手机倒是拨通了,但是手机提示音没有尽头地响着,直到转到了语音信箱。许临渊挂断,再拨。   一连几次,邹之佳都没有接电话,电话最后都是转到了语音信箱。无奈,许临渊只好在信箱留言,叫邹之佳接到留言马上给他打电话。      他一直在车里等了三个小时,从黄昏时分等到夜色沉沉。许临渊等得饥肠辘辘,而且时差的效应来到,他已经有点等不下去了。许临渊点燃了发动机,打开转向灯,准备离开。这个时候,一束柔和的车灯迎着夜色朝许临渊靠了过来,等车来到近前,许临渊终于看清楚那是一辆老旧的红色凯美瑞,它在他的附近减速,并且在他对面的一个车位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借着昏暗的路灯,许临渊看见她身形消瘦,而且张着一张亚洲人的面孔。她越走越近,女子的面容憔悴,手里抱着一个纸袋,像是刚刚购物回来。她穿着件十分宽大的黑色羽绒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十分厚实的白色毛围巾,看样子似乎很怕冷似的。   许临渊瞬间按了刹车,迫不及待地摇下车窗。   “佳佳!”   亚洲女子停下来,回头朝他这边张望。许临渊拿车灯晃了一下邹之佳,然后打开车门像她招手。   邹之佳站在许临渊的车前愣了一会儿,她好像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一样。过了一秒钟,许临渊看到了她的嘴角翘了起来,脸色好像一盏灯一样,“啪!”得一下就点亮了。   邹之佳抱着个纸袋朝着他的方向奔了过来。她来到他的车门旁边,一把把车门全部拉开。冬日夜晚的强风一下子就灌进了车里,让许临渊打了一个冷战。   “许临渊,你来了!”   说完,不等许临渊反应,邹之佳就拱下腰,把纸袋扔在一边,给了坐在驾驶位上的许临渊一个大大的拥抱。   纸袋里面的水果蔬菜和其他日用品都滚了出来,可是邹之佳丝毫不介意,只是紧紧地拥抱着许临渊。   许临渊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这个待遇,他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他坐在驾驶位上别扭地扭着身体,也紧紧地抱着邹之佳。   两个人就以这个奇怪的姿势抱了很久,久到坐在风口上的许临渊觉得自己已经被夜风吹透了。但他还是舍不得跟邹之佳分开,他觉得他们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A城中心公园的陶然亭里。那个时候他们也是这样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他们谁也舍不得先放开对方,直到邹之佳觉得怀里的人开始有些瑟瑟发抖了,她才警觉地想要推开他。没想到,她刚一动就遭到了许临渊的抗议。   “不要放手。”许临渊用力抱紧了邹之佳的背,“再抱一会儿。”   一句话让原本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当中的邹之佳热泪盈眶。她努力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在这个幸福的时刻留下来。她用力地抱紧了许临渊,把他贴在自己的身体上,好像要把自己身上的热量传给他一样。   许临渊用力地回应邹之佳的拥抱,然后用带着浓浓鼻音的低哑声音说,“小坏蛋,终于肯抱我了。”   邹之佳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倏然滑落。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气息,开口却也带了浓浓的鼻音:“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久别重逢,两个人都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们又抱了一会儿,最后是邹之佳坚持要先分开,因为许临渊已经冻得牙根打颤了。她从后座把许临渊的羽绒短外套拿来给他披上,然后又动手从后座取出被他拆散的轮椅,许临渊一边穿大衣,她一边帮他组装轮椅,动作十分娴熟。   等她装好,就帮他把轮椅在车门口摆好角度,等着他自己移上来。   许临渊在一旁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心却一点一点地下沉。他一边把自己移上轮椅,一边颇有些酸味地说,“哎呦,很有经验嘛。看来你经常给人组装轮椅啊!”   邹之佳笑,道,“是啊,我是很有经验啊。怎么,吃醋了?”   居然承认了!   许临渊的脸色一下泛了白,嘟着嘴不吭声了。   他把自己移到轮椅上,整理好双腿,然后从车门口退了出来,关上了车门。他刚打算调转轮椅,就被邹之佳制止。   “等等。”   “嗯?”   邹之佳走到他的面前蹲了下来,然后把自己脖子上的厚围巾取了下来,然后折了一折就给许临渊盖在了他细瘦的双腿上。然后邹之佳细心地把围巾在他的腿的两边掖好,一边掖一边说,“天气这么冷,怎么穿得这么单薄?腿不冷吗?”   她一边帮他盖腿,还一边伸手隔着裤子检查他的腿。果然,他的腿已经被冻得冰冷,寒气隔着裤子都透了出来。   “色女,住手。”许临渊有些别扭地说。   邹之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却把自己的双手盖在许临渊膝盖的位置。她笑道,“我在诊所打了很多年的工,帮人装轮椅也不是第一次了。你不会连这个也要吃醋吧?”   许临渊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他看着她的眼睛,见她一脸的坦然,再看她细心地照料他的样子,心里暖融融的。   “谁说我吃醋了?”   “哈!”   “吃了我也不会承认的!”   邹之佳看着许临渊别扭的样子痴痴发笑,许临渊被她笑得不好意思,推着轮椅就要绕过她。   “还不赶紧进屋?”   “哦!”   邹之佳这才跑到车边,一样一样地捡起被她随手一扔散落一地的日用品。然后起身朝他们住的房子走去。   等她来到门口的时候,许临渊也刚刚推着自己从RAMP上到了台阶上面。邹之佳开锁,推开门,让开一个身位让坐轮椅的许临渊先进屋。许临渊也没有跟她客气,自己先走进去,然后邹之佳跟在他的身后进屋。   屋里是二十四小时供暖,一进门两个人就把身上的大衣脱了。邹之佳接过许临渊递过来的大衣,把他的衣服跟自己的一起挂在了客厅的衣帽架上。   “累不累?”邹之佳蹲在许临渊的轮椅前面,看着他疲惫的表情。   “不累。”   “真的?”   许临渊还没有回答,就一阵倦意袭来,让他打了一个哈欠。   邹之佳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还说不累!”   “我真的不累,见到你就不累了。”   说完,许临渊大着胆子牵过邹之佳的手,然后好像第一次牵她的手的时候一样,脸上带着红晕,羞涩地笑着看她。   邹之佳与他对视,然后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好了。先休息,其他的明天再说。你是刚到美国的,是吗?”一边说,邹之佳一边绕到许临渊的轮椅后面,推着他往洗手间走去。   “嗯,下午到的。”   “所以,你根本就没有休息就来找我了?”   “是啊。”   “等了很久了吗?”   “当然了。谁叫你不接电话的!我只好亲自过来找你了。” 许临渊没有告诉她,他在她的门前等了快三个小时。      “那快休息,快快把时差倒过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许临渊有些促狭地仰头看她,用带着点迷茫的欲望的语气说,“在倒时差之前,我们也还是可以做很多事的。”   邹之佳皱着眉头斜眼给了他一记,“你想多了。”   “不多。”   “真的多了。”   “真的不多。”   邹之佳把他推进一楼的洗手间,给他从柜子里找来了毛巾,然后帮他把浴缸里热水放了出来。   “怎么样,要帮忙吗?”   许临渊有些看好戏似的看她忙前忙后,笑着问道,“小姐,你这架势是想让我洗澡?”   “是啊,洗洗赶紧睡啊。”   “可是,我有说我要在这里过夜吗?”   邹之佳大囧,好像,确实,许临渊根本没有表示他想留下来过夜啊。她怎么会这么猴急?!她尴尬地关了水龙头,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许临渊的面前。   “那个……你订了酒店了?”   许临渊见自己阴谋得逞,笑着说,“你希望我订了还是没订啊?”   “我?”   “嗯。”   “其实,你订不订都没所谓。我怎么都行。”说完,邹之佳拿她给许临渊准备的毛巾把手上的水渍擦干,站在一旁无所适从。   许临渊无奈地摇了摇头,提高声音道,“刚刚你在车里抱我的劲儿哪去了?你想我留下,你就说嘛,你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想留下呢?”   “哦。”   “说啊。”   “哦。”邹之佳嘟着嘴,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她站在那里绞着手,一副一言难尽的纠结表情。   许临渊本来很坚持要她亲口留他住下来,可是他看到她这个样子,他又心软了。   “好了好了,说不出口我就不逼你了。你想我留下来,是不是?”   邹之佳看着他,瘪着嘴点了点头。   许临渊过去拉她的手,“好了,是我错了,我不该逼你的。有些话说不出口,那就不要勉强了。你开心就好。”   邹之佳还是瘪着嘴,一副要人哄的样子。   “好了!乖,我留下来。不过我要回车上一趟,我的包还在里面。”   “我去给你拿!”说完邹之佳转身就往外走。   许临渊却从身后拉住了她,脸色有些难看地说,“外面天气这么冷,你好好待着!”   “不冷!”继续往外走。   拉住。   “嗯?”回头看他。   “不要帮我拿,我自己可以的。有些事情可能我做起来会比较慢,但是我宁愿自己慢慢做,不然,我会觉得对自己的生活失去自主,知道吗?”   许临渊说完这样的一番话,邹之佳终于不再勉强他,她自己朝旁边让了一步,留出空间让许临渊自己出去。      等许临渊出门以后,邹之佳才回味起他刚刚说的话。她觉得很受打击,她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可是许临渊给她的感觉已经不再是中学时的那个懵懂的小男生了。十一年的岁月,让他们的生活都发生了很多的改变。或许,是时候重新认识对方了。   等许临渊再次带着寒气进来,邹之佳就站在门口等着他。他一进门,邹之佳就气势汹汹地说,“许临渊!”   “什么事?”   “今天晚上你什么都不用跟我交代,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知道。”   “你问。”   “你现在,是单身吗?”   许临渊坐在轮椅上,看着邹之佳一脸严肃的表情,他简直快要笑场了。   “怎么不说话?”   许临渊叹了口气,道,“应该是我要担心这个问题多一点吧?不过就是在你家客厅睡一晚,你还要查我的婚姻状况啊?”   “别打岔,回答我的问题。”   许临渊无奈,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道,“我有女朋友了。”   邹之佳的表情瞬间就崩坏了,一副幽怨又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许临渊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赶紧追加条款解释,“我的女朋友温柔善良,很擅长长跑,还做的一手好菜,而且她以前还是南门一中的学霸。”   听到这里,邹之佳才听出味儿来。   许临渊推着自己靠近她,轻轻拉着她,道,“邹之佳,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相会波士顿2   邹之佳抿着嘴,用力憋着笑。但她的眼角已经不自觉地眯了起来,脸上也是一副难以掩饰的幸福表情。   “嗯!”她点了点头。   “放心了?”许临渊笑着确认。   “嗯!”邹之佳用力地点了点头。      许临渊去洗澡,邹之佳在厨房里面忙活着煮饭。很快,她就用火腿、鸡蛋、番茄、和芦笋煮出了一道健康营养的Omelet. 等许临渊洗了澡、换了睡衣、擦着自己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的时候,邹之佳立马迎了上去,绕到他后面推着他来到了餐桌旁。她殷勤地帮他移开一把椅子,让他可以坐进那个空位里面。然后把自己的杰作往他的面前推了推。   “吃了它。”   “遵命!”许临渊满脸都是笑。   “等等!”   “什么?”   “先祷告。”   “啊?”   “我信上帝了。”   “啊?”   “很奇怪吗?”   “没有。”许临渊斟酌了一下词汇,抬起头一脸认真地说,“我也想信。不如你带我也信了吧。”   邹之佳看着他,一脸的怀疑,“你,确定?”   “确定。”   “你不会是想跟我在一起才说想信的吧?”   “我是这么想的。”许临渊坦白道。   “上帝不会收你的。”   “怎么?上帝还歧视残疾人?”   “去你的!”邹之佳一只手指戳了戳许临渊的脑门,“胡说什么呢?!”   许临渊马上收起戏谑的表情,认真道,“我真的想信,其实我以前在加州读书的时候我就想信了。那时候我一个人,有个基督徒的室友帮助我很多,那时候我也去过几次教会。但是,我信不了。我那时候是真的不信。”   “那你现在是?”   许临渊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跟你能再走回到一起,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如果,一定要凭着看到一个奇迹我才能相信上帝的存在,我想,我已经见到了。祂能把你再带回我的身边,我觉得,祂挺了不起的。”   邹之佳沉默了,她怔怔地看着许临渊,明白他所说的“奇迹”是什么意思。   是啊,经历了水深火热的十年,他们还能再走回到一起,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那好。我们一起祷告吧。”   “嗯。”许临渊也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邹之佳的祷告。   “亲爱的天主,谢谢你陪伴我们走过苦难,谢谢你让我们能够寻回彼此。谢谢你接我们的宝宝回了天家,我们为这一切献上感恩。愿圣父、子、圣灵听我们祷告。阿门。”   “阿门。”      他们吃完饭,邹之佳收拾好厨房,就照顾着许临渊在沙发床上躺了下来。许临渊已经躺下了,却拉住她,不让她走。   “睡觉了。”邹之佳回头笑着说。   “嗯。”许临渊两眼有些闪闪的,“我想你陪我一起睡。”   邹之佳笑,“那个,我刚信了上帝,这么快就破戒,不大好吧?”   许临渊看着她,一脸的幽怨,委屈道,“就只是睡觉,不干别的,也不行吗?”   “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小时候也没少在一张床上睡过,那时候还是你坚持要求我跟你睡一张床的,我不是也没把你怎么样?”   “那怎么能一样!”某人脸红。那时候她确实是拉着他坚持要求他们同床共枕的,而且她还等他睡着,偷偷贴上去靠着他的背睡觉。   “那怎么不一样!”   “那个时候,我们不会想犯错误。”邹之佳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许临渊眉头皱起来,道,“你说的是你吧?你怎么知道我那个时候不想犯错误?!”   “!!!”   “怎么,很意外吗?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好不好?!”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你是许临渊啊!你怎么可能会想犯错误?!”   这次轮到许临渊满脸黑线了,“我怎么就不能想犯错误了?!就因为我的腿不好吗?你那时候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我……”邹之佳哑口无言。坦白说,她那个时候真的以为许临渊是个没有那方面需求的男人,但是这也不是她的错啊,她也是那个时候刚刚知道女人的肚子是怎么被搞大的。   许临渊盯着她,眼神开始变得不善,语气有些不悦地说,“你那个时候,该不是以为我不行吧?”   邹之佳躲避着他的目光,不敢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了解许临渊,他是个对“不行”这两个字十分在意的男人。别人说他不行,他简直恨不得立马就证明别人错了。正因为这样,他对自己的要求高得近乎苛刻。   “所以上次之前,你也一直以为我不行?”显然,许临渊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呃,也不是。”   “那是什么?”   “呃,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我很爱你!”   然后邹之佳低头在许临渊的嘴上快速地啄了一下,搞得许临渊丝毫没有防备。   邹之佳抬起头,打算趁机溜走,可是当她跟许临渊分开,看到他的表情的时候,她的脚步就好像被冻住了。   许临渊瞪着一双大眼睛,眼眶红红的,嘴瘪着,呼吸有些短促,一副感动兮兮的表情。   “怎么了?”邹之佳有些担心地问。   “你刚刚,说什么?”许临渊看着她问。   “我……没说什么……”   “你说了!”许临渊立马反驳,“你刚刚说,你很爱我!”   “我,说了吗?”某人想抵赖。   “你说了!”   许临渊深情地望着邹之佳,就好像他的眼里再也放不下其他人了一样。邹之佳也看着他,她完全明白他心里的沧桑。      他们一直对望着,谁也没有说话。几秒钟后,许临渊脸上的各种纹路都在变深,嘴巴也瘪得更大了。“啊……”许临渊大哭了起来,“呜呜,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你爱我,呜呜……我好感动啊!”   邹之佳看着他在一旁表演,不禁笑了起来。然后她看着看着,就自己也瘪起嘴来,有点想哭了。   “许临渊,你有这么感动啊?”   “有啊!”许临渊继续哭。   邹之佳看着他,然后就心疼地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把他圈在了自己的怀里。许临渊趴在她的肩膀,真的有点情绪失控了。   “我十多年前就跟你说我爱你了,你今天才第一次跟我说你爱我。呜呜,你终于肯承认你爱我了!”   “对不起啊,我反应太慢了。”邹之佳有些愧疚地说。   许临渊却拼命摇头,哭着说,“不慢不慢!你肯承认就好了,不敢嫌你慢啊!”   “哈哈哈哈!”邹之佳又忍不住笑场了。   许临渊抱紧她,抗议道,“不许笑!”   “好好好,我不笑。”邹之佳嘴里这么说,心里却还在笑。   “留下来陪我睡觉嘛。你的房间我上不去,不然,我就上去跟你睡了。”许临渊有些幽怨地说。   许临渊一句话就让邹之佳破了功。她想起了她企图自杀的那天,许临渊似乎是一路爬到她的面前的。她心里十分地愧疚,也十分心疼他。再张开的时候口气已经软了很多。   “真的只是睡觉?”   “嗯嗯嗯!”   “那好吧。不许想犯错误哦!”   “偷着想也不行吗?”   “不行!”   “我试试吧。”说完,许临渊又瘪起嘴,一副幽怨的样子。      邹之佳答应了过来陪他一起睡,许临渊才松了手放她去洗漱。邹之佳前脚走,许临渊后脚就躺了下来,枕着自己的胳膊望着天花板傻笑。这一天,他从太平洋西岸穿越而来,在大西洋西岸安稳落地。这还不算,他今天在门口等了三个多小时才有了这一晚的浓情蜜意。许临渊想着他跟邹之佳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就乐不可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嘴角上扬,但是他笑着笑着就又有点想哭,才哭一下下他又想笑。翻来覆去,酸酸涩涩,让他疲累不已。   等邹之佳洗完澡擦着头发从二楼下来,许临渊已经躺在沙发床上睡着了。他头顶的灯还亮着,照着他安稳的睡颜。邹之佳在他旁边蹲下来,帮他把手臂收到被子里盖好,她还不放心地把他脚边的被子也掖好。然后她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了灯,转身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相会博士顿3   时差没倒过来,许临渊第二天一早五点多就醒了,醒来想起昨晚的事情,心里还是甜滋滋的。想起邹之佳,他往身旁一看,根本就空无一人,心里很是失落。他又躺了一会儿,确认自己是彻底睡不着了才起身。他穿戴好,坐着轮椅在楼梯口犹豫了半天,还是拿不定主意自己要不要上去。他真的很想她,但是,似乎,如果真的爬上去,苦情的戏码又有点儿太足了。   许临渊很懊恼,这道楼梯总是让他心烦。   许临渊在楼梯口坐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他可以去做早餐,但是他又不知道邹之佳要睡到什么时候才起床。他一边坐,一边思考,他拿定主意,他要尽快找个没有楼梯的房子搬过去,这样的日子他一天也忍不了了!   最后邹之佳是七点多才从房里出来的,她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许临渊面色不善地坐在轮椅上,守在楼梯的下面。她立马感觉到了从许临渊那里散发出来的腾腾杀气,她自觉理亏,马上在楼梯口站定,隔着一道长长的楼梯问候许临渊。   “Morning.”   “……”许临渊皱眉,脸色变得更黑。   “哈哈,”邹之佳干笑两声,“那个,你昨晚睡得好吗?”   许临渊抬着头仰视她,口气不善地说,“你觉得我睡得好吗?”   “呵呵,我不知道啊,所以才问你啊。”   “你给我下来!”许临渊瞪着她,那表情就好像她要是不下来,他就要把楼梯给拆了。   “呵呵,我这就下来,马上,马上。”邹之佳看着他,往下走了几级台阶,走到一半,不放心,她又立马转身跑了上去,然后她坐在楼梯上,对着下面怒目圆睁的许临渊喊,“你你你,我下去你不许打我!”   许临渊怒极反笑,道,“你下来试试!”   “嚒嚒嚒,好可怕!我不要下去了!”邹之佳缩在楼梯栏杆上把自己定在了那里。   许临渊真的是头大,她要是不自己走下来,他真的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拿出最大的耐心,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带着一丝笑意哄道,“乖,快点下来,我保证不怪你。”   邹之佳盯着他半信半疑,她缓缓站了起来,“真的?”   许临渊继续假笑,温柔地说,“真的。你再不下来,是想让我表演给你看我要怎么爬上楼梯去吗?”   邹之佳马上头摇得好像拨浪鼓一样,瘪着嘴说,“不要不要不要!”然后终于迈开步子“噔噔噔”地几步就跑了下去。   许临渊见她终于肯下来了,还没等她完全下到底,他就伸出手去,邹之佳见了,也伸手过去握着了他的手。谁知道邹之佳下到最后一级,许临渊用力一拉,她就一下子跌落到了他的怀里。      “啊!”邹之佳惊呼。   “小坏蛋!”许临渊用力把邹之佳圈在怀里坐着,让她躲闪不了,然后他对准她的唇就吻了过去。   “唔——”邹之佳想抗议,可是他的吻真的好清甜,而且他是许临渊啊,她爱了十多年的许临渊啊,他的一个吻已经足够颠倒众生。   邹之佳张开嘴迎合他,许临渊长驱直入,气势虽然凶猛,但是技法却很生涩。但即使是这样,邹之佳也已经被他吻得颠三倒四了。   原来接吻不是靠技术,而是要看接吻的人是不是真的能够撬动你爱的神经。   最后两个人都吻得志得意满才分开。   许临渊望着怀里的人,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等一下我就出去找房子,找到我们马上搬家!”   “啊?为什么?Jonathan现在在他父母家,他不会介意我们继续住这里的。”   “我介意!”许临渊目露凶光道。   邹之佳一时没有明白,傻乎乎地问,“为什么啊?这里不用给租金,你知不知道现在波士顿的房租有多贵——”   “我给得起租金。”许临渊堵上了邹之佳的话头。   “可是,我住习惯了啊,搬家也很累的,搬来搬去很没有安全感的。”邹之佳还在继续理论。   许临渊本来气势汹汹,说到这里脸上已经露出了委屈。他嘟着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   “怎么了?”邹之佳有些心软。   “我想搬家。”   “真的那么想?”邹之佳的态度终于软了下来。   “嗯。”   “为什么啊?”邹之佳还是没反应过来。   许临渊的头低低的,然后嘟着嘴撒娇似的说,“我怕楼梯。不想住在有楼梯的房子里。”      许临渊委屈的样子让邹之佳心疼坏了,她没想到,许临渊这么介意他上不去二楼这件事。她想起从昨晚到这个早上她欺负他的一系列举动,她居然还赖在楼梯上不肯下去让他着急,许临渊的心里早该恨死她了。   邹之佳好后悔,她圈住许临渊的脖子,口气软软地说,“好,我们马上去找房子搬家。你不喜欢楼梯,我们以后再也不住有楼梯的地方了,好不好?我们去找个房子,要最方便你用的,让你住在里面,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嗯。”许临渊把下巴放在邹之佳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   邹之佳抱着他,想给他一点安慰。许临渊在她怀里,好像一个小孩子那样,柔软脆弱得让她心疼。   他们抱了一会儿,邹之佳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疑惑道,“不过,你是打算在波士顿住多久啊?现在租房子会不会太草率了?”   “想住多久就多久。只要你在这里,我就哪也不去。”许临渊抱着邹之佳,吻着她的脖子低喃。   邹之佳推开他,跟他拉开一段距离,瞪着眼睛道,“许临渊,你不是失业了吧?!是不是上次你回去得还是太晚了,来不及挽回公司的事情了?”   “不是!”许临渊低着头说。      “什么不是?!”邹之佳从许临渊的身上跳了起来,许临渊想抓住她,但却扑了个空。“左皖川上次跟我说,如果你不回去后果会很严重,他要我务必把你劝回去的。难道,还是太晚了?!都怪我,我该早点让你回去的!怎么办?都是我的错!”   邹之佳慌得团团转,让许临渊看得都有些心慌。他拉着邹之佳,让她看着他,口气坚定地说,“佳佳,没事的!”   邹之佳却很焦躁,道,“怎么会没事?!你都失业了!工作对你来说那么重要,你没有了工作,一定很不开心的!”   许临渊抓着她的手臂,硬逼着邹之佳跟他对视,“佳佳,你看着我!你看我,我现在不是很好吗?我没事的!是我自己辞职的,这是我的选择,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不是你的错,听到了吗?不要自责,真的,我很好。”   “可是,怎么办?你没了工作,找工作一定不容易的,而且,要找回你以前那么好的工作肯定很难。”邹之佳还是很慌乱,一副焦虑过渡的样子。   许临渊皱眉,他知道他必须要转移她的注意力,不然她会被自己的焦虑症逼疯的。   “所以,上次你是因为怕我失业才逼我回去的?”   邹之佳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想也没想就回答,“是啊!不然呢?!”      许临渊现在真的有点气愤了,他瞪着她说,“邹之佳,你不觉得你这样是自作主张吗?!那是我的工作,要与不要都是由我说了算,你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就因为这样,我们之间又错过了一年三个月零十一天!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尊重一下我的自由意志吗?!”   邹之佳看着许临渊怒气冲冲的样子,总算是把精神集中在了许临渊的身上。   “我,我当时以为,这样对你比较好……”   许临渊皱眉瞪着她,一脸的愤怒。他深深地吸气,然后缓缓地呼出来,努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然后推着自己靠近邹之佳,说,“佳佳,我当时一点都不想回去。因为你病了,我想留在你身边支持你,跟你一起走过艰难的日子。是,我是很喜欢工作,但是工作与你相比起来,你对我来说要重要的多得多。如果没有了工作,我去给人写代码打工,怎样都能养活我自己。但是如果我没有了你,我注定孤独一生。所以,不要说工作对我来说很重要,只要你不介意我赚钱不多,我宁愿陪在你的身边,我们做对最清平的平凡夫妻。这样,我会很幸福。”      邹之佳听了许临渊的话,总算确定他说的是真心话了。她也慢慢平静了下来,缓缓在许临渊的面前蹲了下来。   “我知道了。”她嘟着嘴说。   “总算开窍了。”   “我是不是好笨?”   “估计是吃药吃坏了。”   “你也这样认为?我也觉得我现在的反应比以前慢多了。看来Jonathan给我吃的都不是什么好药,他以前老是斗不过我,不是趁我病了故意让我吃些会降低智商的药吧?”邹之佳一脸的认真。   许临渊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说,“傻点儿好,省得你满肚子馊主意整天欺负我们这些残障人士。”   “我哪里有那么恶劣!”抗议,抗议!   “还说没有,是谁昨天晚上答应陪我在楼下睡却自己跑上楼去的?又是谁今天早上赖在楼梯上不下来的?害我早上起来见不到你,在楼梯下面等了你快两个小时。你这不是欺负我是什么?”   “嚒嚒嚒。我错了。别说了,我已经心疼了。”邹之佳低下头,把手垫着自己的头、趴在许临渊的大腿上。他的腿真的残废得好厉害,而且真的好细,细得邹之佳都不敢用力趴在上面。      “还知道心疼,还算你有点良心。”许临渊温柔地摸着邹之佳的短发,有些嗔怪地说。   “嗯。”邹之佳趴着,心里钝钝地疼。“那个时候我病了,你还在这个房子里住了两个多月,这里这么不方便你,你还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情,真的难为你了。”   说起那段日子,许临渊的鼻子也有点酸。他继续摸着她的头发,吸了吸鼻子道,“是啊,我好辛苦。特别是要上这个楼梯,我真的是被它弄怕了,现在我看到楼梯,手心还会忍不住地冒汗。”   邹之佳抬起头看他,眼睛弯弯的,嘟着嘴,一副抱歉的样子。   许临渊看着她,扯起一个微笑,“但是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也还是会住在这里照顾你。那段日子,对我来说非常非常珍贵。”   邹之佳被他说得感动兮兮的,她看着他的眼睛,手抚摸着他的大腿,坚定地说,“以后,让我来照顾你。”   许临渊侧头,斜眼看她,他一脸的笑,半信半疑地说,“你确定是照顾我,不是欺负我?”   邹之佳抬手拍了一下他细瘦的大腿,抗议道,“哎呀,说正经的啦!”   “哎呦!”许临渊夸张地摸着自己瘫痪的腿,“还说不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继续拍他的腿,手抬得高,落下却很慢。   “哎呦呦!谋杀亲夫了!”   “住口啦!谁说你是我的夫的?!”    ☆、奋斗目标   早上吃过早餐收拾完毕,许临渊就要开车出门,说是这就要去找房屋中介租房子。邹之佳劝了好半天也没拉住他,最后不得不使出杀手锏。   “许临渊,不是我非要你住在你不喜欢的房子里面,而是美国这边租房子,Lease一般都要一年的。如果真的要签租,我们是不是该商量一下今后到底要怎么打算比较好啊?”   许临渊自己也明白,租下一个房子,这对他意味着什么。如果真的打算在美国常住下来,他真的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他看着她,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道,“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让我顺心。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邹之佳从沙发上直起身子,按着许临渊的膝盖,表情郑重了些,问道,“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许临渊看着她,然后痴痴地笑了。他执起邹之佳放在他腿上的双手,笑着说,“我当然是打算跟你在一起啦。我打算跟你谈恋爱,跟你结婚,跟你生很多小佳佳、小小鱼。怎么样,我的计划很周详吧?”   邹之佳气得翻白眼,但是嘴角却是上翘的,“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很正经啊!”   “许临渊,你除了跟我在一起,就没有其他的奋斗目标吗?你以前不是很有理想吗?”   许临渊瞪着邹之佳,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然后他用最严肃的语气说,“我怎么就没有理想了?跟你在一起就是我的理想!从高中的时候我就一直为这个理想奋斗着,现在,我终于离实现理想不远了!”说完,许临渊就死皮赖脸地贴了上去,搂着邹之佳又亲又抱的,搞得邹之佳哭笑不得。      两个人闹了一阵,许临渊终于安静了下来。他坐在轮椅上离邹之佳很远,最后索性移到了沙发上跟她同坐。   邹之佳让他的上身靠在她的身上,她搂着他,两个人窝在一起谈心。   “你想回国吗?”许临渊问她。   “我也不知道。”   “那你想留在美国吗?”   “其实不太想。”邹之佳叹气,“我去年就大学毕业了,我读的是社会学。其实我很喜欢这一科的,很想继续读下去。不过这些年我一边打工一边读,而且大多数时间都在生病,我觉得我需要再休息一下再考虑继续学业的事情。”   “嗯。你想休息,我就陪你休息。”许临渊仰着头看她的脸。   “你呢?你大学读的是计算机?后来工作也是?”   “嗯,我邮件里面都写了。”许临渊的声音顿了顿,道,“我想,为我邮件里面说的话向你道歉……”   许临渊还没有说完,邹之佳就用一根手指挡在了他的嘴唇上,“别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许临渊握住她放在他唇边的手,轻轻地亲吻了两下,道,“好,那就不说对不起了。都过去了。”   邹之佳对着他笑,道,“我没有跟你说过我妈妈的事情吧?”   “没有。”   “你想听吗?”   “想听,只要是关于你的,我都想听。”      “我有两个妈妈,”邹之佳无奈地笑了,“很意外吧?”   “嗯。”   “准确来说,我有一位生母,有一位养母。”   “你以前怎么从来没有提起过?”   邹之佳无奈地笑了笑,道,“大概是自卑吧。不想让人知道我是被收养的。”   许临渊仰头看着她有些落寞的表情,把她的手在手里握得更紧了。   “我妈妈,就是我的养母,不能生育,加上她跟我爸的婚姻有很大的问题,所以她就收养了我,企图挽回他们的婚姻。她是在我四周岁的时候收养的我,我没有忘记我的生母,而且她心里也始终介意我不是她亲生的。直到爸爸出轨,她更加怪我不是他们亲生的。”说道这里,邹之佳一声无奈的冷笑,“有些荒诞,是吗?就好像我能控制自己的父母是谁一样。那个时候,我妈妈带我来美国,其实只是因为她不会英文,她需要一个人帮她适应美国的生活。她来美国之前,甚至从来都没有见过我的继父,只见过他的照片。她就这样奔来了。你说她,是不是个愚蠢的女人?”   许临渊坐直,把她揽到怀里抱紧了她,企图给她一些安慰。   “她来了美国,生活却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她不会开车,连shopping也不能独自去。而且麦克,就是我的继父,是个很暴躁的人,见她做不好事情,动不动就会骂人,有的时候喝了酒还会动手打人。他是个卸货工,工作很辛苦,但是收入很少。我待在家里,他要多养一个人,所以他很不高兴。所以他对我也很恶劣。有一次,因为我把他喝的酒倒了,他酒醒知道了就动手打我。他把我打得脸上身上都是伤,我觉得很屈辱,于是就报了警。警察来了,处理了,但是妈妈却不许我起诉麦克,她怕失去这唯一的保障。所以我不得不drop charge.”   许临渊听到这里,心跟着沉了又沉。这就是他跟邹之佳失落的那十年。她果然承受了很多,可是他一无所知。现在他知道了,心痛如绞。   她是他的挚爱,他舍不得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她有一丁点的磕磕碰碰都会让他揪心,他想象不到这个世界上居然曾经有人这样粗暴地伤害过她。难怪她时常神情忧伤,原来她经历了这么多。   “麦克一直不喜欢我,经常打我,但是那次我叫了警察以后,他学聪明了,他不会打得我身上留下证据,但是却经常折磨我,叫我无法反抗。也许是生活太过没有安全感,慢慢地,我发现妈妈对我的态度也变了。她开始变得神经质,开始怀疑我跟麦克有不正当的关系。”说道这里,邹之佳一声冷笑,“她真的一点儿都不了解我这个女儿。我当时已经有了你,我怎么还会纠缠别人。终究不是亲生的吧。”   许临渊把她拥得更紧,想多给她一些温暖。   “她后来就不想我留在美国了,可是,麦克那样对她,我实在是不放心她一个人留下来。所以我坚持不走。可是她却认为我这是在纠缠她跟麦克,觉得我是在敲诈她。或许是因为没有血缘关系吧,她对我真的很不放心。”   “哎——”邹之佳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真的是个很蠢的人,永远都分不清究竟谁是真心对她好。”   许临渊摸了摸她的背,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突然有一天,她就报警,说我骚扰她跟她丈夫,想破坏他们的家庭关系。她把我告上法庭,捏造了很多子虚乌有的事情,说我是如何□□裸地想破坏她跟麦克的关系。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麦克也作证说我在他面前脱衣服,企图进行□□易,而他拒绝了我。他还说我出去□□,让法庭把我关进少管所。”   许临渊的心揪成一团,他想象不到邹之佳在十六岁的年纪就遭此诬陷,这样的指控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晴天霹雳,她是怎么一个人挺过来的。      “后来,我在候审期间,遇到了Jonathan。他当时在一个公益组织做义工,从事青少年的心理咨询。我当时心情很恶劣,他对我却很有耐心。后来大概是法庭也觉得他们的指控很不合常理,他们又取消了对我的起诉,我又恢复了自由,但是我妈妈向法院申请了禁令,不许我靠近她。我当时被她从家里赶了出来,连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法庭就把我交给了Jonathan所在的公益组织,他所在的机构成了我的临时监护人。后来,就在去年,我妈妈临终前找到了Jonathan,大概也是通过那个公益组织。我陪她走到了最后。她走的时候很不安,我其实也很难过。”   许临渊看着邹之佳的脸,她的眼泪早就已经沾湿了衣襟。他温柔地吻去她睫毛上的泪珠,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以前过得这么辛苦。”   邹之佳苦涩地勾起嘴角,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刻意不跟你联系的。我是个被收养的孩子,从小妈妈就跟我说,养育的恩情大过生的恩情,让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她跟爸爸。所以,当时妈妈那样对我,我总是觉得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很自责,也觉得很羞耻,我接受不了自己在家庭关系当中的失败。所以我不敢跟你联系,而且,我当时以为,如果我继续跟你在一起,迟早有一天我也会搞砸我们的关系的。因为我妈妈总是说,她被逼得离婚,都是我的错。她说不论谁遇上我,都会倒霉。我怕你到时候也会像妈妈一样,讨厌我,不要我,还赶我走。”   许临渊的心疼痛极了,他喃喃地说,“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的。”他低头吻她,给她确认。   邹之佳有些无奈地笑,“可是,我还是会怕,会担心。我多么希望,我是完美的。”      许临渊看着她,温柔地说,“你在我眼里就是完美的。就算你不是,我也会一直觉得你是的。因为,我爱你。”   邹之佳带着眼泪对着他笑,“你真好。可是,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你有!”   邹之佳无奈地笑,道,“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我们之间的爱情是世界上最纯粹的,可是,我后来才知道,原来我并不是像自己想得那么单纯。”   邹之佳对着许临渊笑,但是笑得十分苦涩。   “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我是一个Devotee.”   许临渊看着邹之佳强颜欢笑的样子,他的心都快碎了。他们重逢后,许临渊一直在避免谈这个话题,他不想她难过。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安慰她,她伤心的样子会让人误以为她此生都不会再开心了。   “傻瓜,”许临渊吻她,“那又怎么样?你还是你啊?在我爱上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是D了,所以,这改变不了什么啊。我们相爱了,是事实,不会因为你被贴上了什么标签而改变的,懂吗?”   邹之佳对着他,泪如泉涌,她扑到他怀里,呜呜大哭。   “我真的好愧疚!我好希望我不是,可是我改变不了自己!”   许临渊抱着她心乱如麻,他不断地安慰她,“宝贝儿,宝贝儿,别为这个难过,我真的一点也不介意。我不仅不介意,我甚至还有点庆幸你是D,这样我不会觉得自己太亏欠你、配不上你。”   邹之佳听了许临渊的话,更加收不住眼泪了。她抱着他哭得昏天黑地。要知道,她为自己的性取向的事纠结了多年,她一度下定决心今生再也不见许临渊,因为她不想面对不堪的自己。可是许临渊丝毫没有在意,他甚至还拥抱了她真实的一面,这让她怎么能够不感动?    ☆、慕残者又如何   邹之佳从许临渊那里得到了从未经历过的接纳、包容和爱护,作为一个D,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一直是她多年的心病。如今趴在许临渊的怀里,一哭解千愁。   “其实,那个时候我发现你知道我是个……Devotee的时候,我反而觉得轻松了。背负着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生活,真的很辛苦。”   许临渊抱着她,揉着她的背,安抚她,道,“我只是后悔,如果当时我成熟一些,对我们的爱情更有信心一些,就会处理得更好一些,也不会做出那么伤害你的事情。”   邹之佳趴在他怀里,她当然还记得许临渊盛怒之下曾在邮件里面说过些什么,他嘲笑自己是个傻瓜,质问她是否真正爱过他,还怨她为什么要去招惹他。还有,他说她很恶心。   “其实,你后来为什么对D的态度改观了?我当时伤你伤得那么深……”   许临渊叹了口气,道,“其实,后来我慢慢了解到,跟我们说他遇到变……Devotee的那个队友,他自己的性生活就很混乱。他到处跟人上床,而且要求对方一定是健全的女孩。他把女孩子当成猎物,可是,那一次他遇到了把他当猎物的女人,他就有点受不了了。所以,过了一年半载的,我就对他所说的话有了保留。”   “呃,好吧。”邹之佳不敢抬头看许临渊,把他抱得紧紧的。   “再后来,我回国后,参加了一个轮椅跑团,在里面认识了一帮跑友。跟我交情最好的是力哥和小鑫,等我们回国我介绍你们认识。”   “嗯。好。”   “力哥有一次偷偷告诉我,他的妻子就是一个慕残者。他们是在旅游的时候认识的,后来,他的妻子为了追求他,从北京追到了A市,而且不顾家人反对,硬是跟他结了婚。力哥是胸1完全性损伤——胸1就是……”   “我知道。”尴尬。作为一个D,对这些知识邹之佳很熟。   “呵呵,我忘了。”许临渊也笑了笑,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他跟他妻子结婚十几年了,一直很相爱。文姐,他的妻子,把他照顾得很好,他说,自从他结婚,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尊严多了。他非常感谢他的妻子,给了他像正常人一样的家庭。”   邹之佳抬头看许临渊,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说,“因为力哥和文姐,你对D的看法就改变了?”   许临渊点头,道,“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只要两个人是真心相爱,那些标签其实根本就说明不了问题。残疾人跟慕残者,如果真的相爱,那会比普通夫妻在一起更加幸福。”   邹之佳抱着他,给了他一个吻。   “佳佳,跟你在一起,我很舒服,也很轻松。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因为我的腿不好而看不起我,所以我也不需要对自己那么苛刻,不需要证明给别人看我跟别人一样。我好怕我未来的另一半总是拿我跟别的男人比较,我的腿不好是事实,就算我再怎么努力,我也不可能变得跟正常人一样。而且,我这副样子,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能够接受……”   邹之佳抱着他,让他把头枕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声道,“我觉得你非常有魅力!你是我见过最有魅力的男人,没有之一!”   许临渊趴在她的肩膀,声音闷闷的,“只有你这样觉得……但是,我有你就够了!”   “许临渊,我以后会努力对你好的。”   “我也是,我会努力对自己好的。”   邹之佳听了,失笑,她嗔怪地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背,“讨厌!”   “哈哈!”某人又捉弄了身边这个无知“少女”,志得意满。   邹之佳却有些沉默,然后,她艰难开口,“我曾经说,我介意你走不了路,那不是我的真心话。我当时是……对不起啊。”   许临渊想起了他们十年离别后的第一次初见,那天晚上他们在他的家里,邹之佳问他是不是走不了路了,她说,她不想跟走不了路的人在一起。   “我真的不介意的,不管你走不走得了路,我都很爱你。”邹之佳抬头看他,用手捧着他的脸,愧疚地问,“我当时是不是很伤人?”   许临渊被她捧着脸,一脸的委屈,他嘟着嘴,道,“是啊,很伤人!搞得人家好自卑。”   邹之佳也嘟起嘴,皱着眉头,声音讨好地说道,“对不起啊!我错了!其实你不能走路我更喜欢的!你坐轮椅的样子真的很潇洒,很帅气!”   这番讨好的话她不说还好,说完了许临渊的脸瞬间黑了下来,他把邹之佳的手从脸上扯了下来,皱着眉道,“你怎么不早说……害我去挨了几刀,还复健了那么久……现在你才说喜欢人家坐轮椅,是不是存心的……”   “我……”   邹之佳觉得不对,许临渊这个反应,那他的意思是……   ?!   “你现在又能走了?”   “……”不回答。   “你能走了,是不是?!”邹之佳觉得开心,但是她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她怕自己错会许临渊的意思,她的反应又会刺激到他。   许临渊低着头,默默地点了点头。   “啊!许临渊,你能走路了!”邹之佳惊喜的表情全部挂在脸上,“你怎么不早说啊!这么好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   “昨晚我太累了嘛。我告诉你,你要是要我在你面前表演怎么办?昨晚我确定我是一步也走不了的……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还在外面等了你那么久,天气那么冷,我的腿都冷死了……”   不等他说完,邹之佳抱着他热情的亲了上去。   “MUA, MUA, MUA!”   许临渊笑,“刚刚还说不介意我不能走路的,还说更喜欢我坐轮椅的……”   “MUA!”邹之佳上去用一个吻堵住他的嘴,“不许拆穿我!”      邹之佳把许临渊当大宝贝亲了一圈,然后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跪在许临渊的脚边。她的手摸上许临渊的小腿,隔着几层裤子,手感还是那么纤细。   “现在能抬起腿了吗?”她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问他。   “这个角度,可能有点难。沙发太矮了。”许临渊用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双腿,让腿摆成端正的姿势。然后他发力,努力地想把腿抬起来一些。他努力了一下,双腿也只是在地上颤抖了几下。   “哎,”许临渊叹气,“好像有点难。”   邹之佳捧起他的一条腿,隔着裤子给他按摩,“没事没事,刚刚动了好几下呢。特别是左腿,能动了呢。我记得以前你的左腿完全动不了的。”   “嗯,我做了肌肉移植,左腿现在有些力气了。”   邹之佳给他细细地按摩腿部肌肉,有些心疼地问,“手术疼吗?”   “还好。”许临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忍得了。谁叫我想走路呢。”   “遭了这么大罪怎么会还好……你真傻,何必为难自己。”   现在轮到许临渊有些愧疚了,他连忙说,“其实也是我自己想走路的,也不是完全因为那次你说的话。其实,能走路也是我的梦想。”   邹之佳看着他,还是好心疼,许临渊看着她有些凄然的表情,有些受不了。   “要不要我起来走给你看看?给我个机会展示一下我这一年努力的成果?”   “可以吗?”   “嗯。可以的。你在旁边给我扶一下就好。我现在走得比以前好一点儿了。”   “你这么棒啊!?”   许临渊干笑,“别期望太高,只是好一丁点而已。”   许临渊先是拉过轮椅,把自己移了上去,然后推着自己来到客厅一块比较空旷的地方,落下手闸。   “你先给我扶一下,先帮我站起来。”   “好。”邹之佳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动手把双脚从踏板上搬到地上摆好姿势。然后她伸出两只手给他扶。   “撑我一下。”   “好。”看来单纯靠手扶许临渊还是站不起来的。   邹之佳弯下腰,让许临渊攀住她的肩膀,她从他的腋下撑着他。两个人一起努力,许临渊抖着腿,有些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许临渊站直,腿就稳多了,也不再抖了。但是邹之佳还是不敢马上松手,许临渊也是攀着她,努力调整身体的重心。然后他的手从她的肩膀放了下来,慢慢一点一点地抓到了她的手,帮自己维持平衡。   “可以吗?”邹之佳关心地问。   许临渊深吸一口气,显然他已经有点在发力了,道,“可以。我能走的。”   饶是这么说,邹之佳还是不敢大意,她扶着许临渊,靠近他站着,准备在他支持不住的时候随时护住他。   许临渊稳了稳,把气喘匀,双脚像是钉在了地上,一点儿也不能动。他还是两只手扶着邹之佳的手臂,借力保持平衡。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尝试着抬起自己好一点儿的右腿,有些虚浮地迈出了一步。随着他的抬腿,他的身体也跟着晃动,显然胯部也在用力。他的右脚落地后,他就朝相反方向摇摆身体,胯部肌肉辅助着抬起了他还要弱一些的左腿,紧跟着又迈了一步。只是左脚这一步,不管是腿抬起的高度,还是迈出的距离,都比右脚小了很多。   许临渊走了几步,动作越来越顺,他松开一只手,只用一只手扶着邹之佳,另一只手前后摆动用来保持平衡。他走得很艰难,几步就累得呼吸加深,不断地换气,他的脸也憋得通红,然而,他脚下的动作却还算是连贯,尽管他的腿抬得很费力,落下的时候总是很大力,控制不好提腿落腿的节奏。他走起路来身体摇晃得厉害,上身随着腿的动作大幅度地一开一折,看着也是十分地辛苦。而且为了保持平衡,他空出的一只手臂也在身体的一侧夸张地摆着,配合着他双腿的动作,用以最大程度地弥补双腿平衡力的不足。   邹之佳一手扶着许临渊,一手绕在他的背后保护他。许临渊虽然走得辛苦,但是还算稳健,比他十年前的状况确实算是改善了不少。   “亲爱的,你走得真好!”邹之佳一边扶着他,一边鼓励道。   许临渊笑,但是他喘得有点儿厉害,所以他并没有接邹之佳的话。   他继续走,没走两步,邹之佳又激动地说,“你好棒啊!能走这么远了!”   许临渊笑得更加得意,但是喘息也越发厉害。   邹之佳扶着他,慢慢地从客厅走到厨房,然后又绕着小圈走回了客厅,许临渊在快走回到轮椅的时候骤然停了下来,他双手扶上邹之佳的肩膀,站在原地大口地喘气。   “亲爱的,休息一会儿。你已经很棒了!我好为你骄傲!”   许临渊本来是扶着邹之佳的肩膀,但是他的腿晃了两下之后他就一下子趴在了邹之佳的肩头。他的腿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办法保持平衡了,他虽然是站着的,但是重心全部都挂在邹之佳的身上,只要她一离开,他就会立马摔在地上。   “怎么样?要不要我扶你过去休息一下?”   许临渊摇头,道,“让我靠一会儿,腿有点累。”   “嗯。要是累了,我背你过去也行的。”   许临渊继续摇头,“不用。让我站一会儿就好。”   许临渊趴在邹之佳的肩头休息了能有一分多钟,然后他重新扶住她,把自己的重心移到双腿上,站稳。然后他松开一只手,抬腿、摆臂。   许临渊又走了两米多、十来步,才走回到轮椅的位置,然后邹之佳扶着他,转了个身坐回了轮椅。   邹之佳跪在他的面前,帮他揉刚刚用力过猛的大腿,脸上带着笑,道,“啊,好开心啊,你现在居然走得这么好了!你怎么这么棒啊!太了不起了!”   许临渊喘着气无奈地笑,“这世界上恐怕也只有你能为我走了这么几步路就激动成这个样子了!下次你再说人‘了不起’,我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不是啊,你分明就是很了不起啊!你不高兴吗?你刚刚都是自己在走啊,都没有用拐杖,我也没有扶你,完全是靠你自己在走啊!你真的真的真的太棒了啊!”   许临渊莞尔,“我刚刚不是还在一只手扶着你吗?怎么能说是完全靠我自己呢?小东西,你就爱夸张。”说完,还抬手刮了一下邹之佳的鼻子。   “mu……那个不算,你只是稍微扶着我维持一下平衡而已,走路可全是靠你自己腿上的力气。你就是很棒,就是很了不起!我不管,你就是最棒的!”   许临渊有点感动,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坐到他的腿上,抱到怀里。   “别,压坏你了。”邹之佳还没完全坐下去。   “不怕,就一下。我想抱抱你。”许临渊把怀里的人圈紧,继续低语,“有你真好。”    ☆、水仙花1   许临渊跟邹之佳在乔纳森的房子里住了一个多月,这期间,邹之佳还是经常去诊所打工,下了班就回家,绝不在外面逗留。有的时候,许临渊会趁邹之佳去上班,自己跑去商店买些东西给她做饭,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开车去超市,毕竟许临渊坐着轮椅高度不够,去逛超市要常常请人帮忙拿东西,十分不方便。   这段日子,可以说是他们两个十年来过得最平静、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了。虽然邹之佳还需要长期服用低剂量的抗抑郁药来维持心理健康,但是,她觉得跟许临渊生活在一起的这段日子真的是给了她很多的安全感,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是如此的安稳。人在安定中,往往都对时间没有什么概念。不知不觉地,他们就迎来了波士顿的春天。   这一日星期六,邹之佳不用上班,她跟许临渊说好了今天要去公园里面看花。四月的早晨还十分寒冷,他们一直等到快中午的时候才出门。此时艳阳高照,一派阳春三月的景象。   到了公园附近,他们停好车子,邹之佳就推着许临渊沿着河边的小路走,一路走,一边欣赏波士顿的春天。   “Herter Park真的比市区的那些好多了。”邹之佳陶醉得说。   “嗯。确实很好。新英格兰的春天确实很不错。”   “加州的也不错吧?”   “嗯,也很好。我也喜欢。不过,往北边去一点会更好。”   走了一阵,邹之佳有点累,就在河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许临渊推着自己在她的身边坐定,跟她一起欣赏风景。   他们面前是查尔斯河,河水丰富干净。沿着河岸是一小片的旱地水仙花,有黄色的、白色的,宛如仙人般在吹风里面飘摇。   “Daffodils, 喜欢吗?”邹之佳指着水仙花道。   “嗯,喜欢。They flash upon that inward eye, which is the bliss of solitude; and then my heart with pleasure fills, and dances with the daffodils.”   “…and then my heart with pleasure fills, and dances with the daffodils.”   (他们闪耀在我内里的眼上,那便是荒僻之处的狂喜;终于,我的心被愉悦充盈,跟水仙们一同起舞。)   许临渊说了两句,邹之佳就跟着他背出了这首诗的最后两句。   “华兹华斯。”邹之佳笑着说。   “嗯。《水仙》。”   “你喜欢他?”   “其实我只会这一首。”许临渊不好意思地说。   邹之佳笑,“其实我也差不多。大学通识课,选修过英美诗歌,都不大记得说的是什么了。”   “哈哈,我们两个真是半斤八两。”   “不不不,我可不止半斤。你知不知道,我们国家的民主革命女英雄秋瑾也有一首《水仙花》,跟华兹华斯这首放在一起,可以说是中西合璧了。”   “哦?”   “是啊。呐,我找给你。”说完,邹之佳就拿出了手机,搜索秋瑾水仙花。”   许临渊在一旁看着她发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背,原来是要靠手机。”   邹之佳撇了他一眼,道,“现在这个时代,手机能找的知识都不需要背的,好吗?我这是与时俱进。呐,在这里。”   许临渊拿过手机,慢慢读出了诗句。   “洛浦凌波女,临风倦眼开。瓣疑是玉盏,根是谪瑶台。嫩白应欺雪,清香不让梅。余生有花癖,对此日徘徊。”   许临渊读完,不解道,“小姐,这首跟华兹华斯的那首有什么关系吗?”   “你没看到吗,他们两个的诗都提到了波,wave, 提到了风,wind, 也都提到了水仙为他们的生活带来的极致的快乐。秋瑾对着水仙花‘对此日徘徊’,而华兹华斯是想起记忆中的水仙花就heart filled with pleasure. 这难道还不是中西合璧?”   “好吧。说得还挺有道理。你的文学造诣果然不止半斤八两。”许临渊一脸的媚笑。   “那当然。我从不打诳语。”   “你还挺讲道理。”   “我一向讲道理。”   “这个就见仁见智了。”   “……”      坐了一会儿,许临渊就掏出手机来拍照。他先是拍景色,拍各样的花草树木,过了一会儿,他就把镜头对准了邹之佳。   “不要,我不喜欢拍照。”邹之佳挡着脸,不肯出镜。   许临渊放下手机,笑着道,“放心,我这开了美拍功能,保证给你照得美若天仙。”   “嗯——”邹之佳抗议,“我不要拍,要拍一起拍。”   说完,她就过来抢许临渊的手机。   “别,你这么美,拍你就好了。”   “许临渊,这么多年,我连你一张照片都没有,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邹之佳,这么多年,我也连你一张照片都没有,你不觉得你也很过分吗?”   邹之佳停下来,“要不,来张自拍?”   “好。”   两个人第一次同框,笑靥如花。   拍完,两个人一起欣赏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你看,你多美,我给你再多照几张吧?”   “好吧。我这么好相处,难道还能一再拒绝。”   许临渊帮着邹之佳拍照,坐着的,站着的,蹲着的,在河水边、在樱花下、在水仙旁,都拍了很多照片。他早就想在手机里面存上她的倩影了,今天总算如愿以偿。      拍完很多照片,邹之佳也掏出手机,对着许临渊“咔咔咔”地乱拍,有几张,甚至拍的是许临渊呵斥她不许她偷拍的样子。   邹之佳刷着照片偷笑,有几张里面,许临渊怒目圆睁,实在是可爱得打紧。她忍不住,找出一张最帅的,拿过去给许临渊看。   “你看,你超级帅的!”   可是许临渊看了一眼邹之佳手机上的照片,马上皱起眉头,嘟着嘴说,“这张删了!”   “为什么?明明就把你拍得很帅!”   那张照片,背景是河边的玉兰树,许临渊坐在树下,轮椅的周围是落了一地的玉兰花瓣,他微微侧身仰望头上的玉兰花,笑得很迷人,很有落英缤纷环绕伊人如仙的意境。   许临渊看了她一眼,道,“我不喜欢。”   “可是为什么啊?”   “你把我的腿也照上了。”   邹之佳当然知道她把他的腿也照上了。这张照片本来就是全身照。许临渊坐在轮椅上,穿着白色的衬衫,外套一件休闲的蓝色西装,腿上穿着卡其色的裤子,一双同色系的不算古板的休闲皮鞋。他坐在设计轻巧的轮椅上,仰望头顶的花朵,气质清雅得就像一个闲散的贵族。   只是,他的双腿,依然能看得出来,是异于常人的纤细。   “……”邹之佳头大,“哥哥,你看你这个表情,这个装扮,还有这张照片的这个布景,简直是浑然天成,要帅呆了!你迷死个人,知不知道?没有人会注意到你的腿的。”   许临渊显然不买她这套,还是皱着眉。   邹之佳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这番话不可能打动他,因为,她是故意把他的腿照到照片的中间的。她喜欢他的腿,便故意照了张能凸显他独特身材的照片。   邹之佳被许临渊有些生气、还有些委屈的样子搅得心里发痒,她蹲在他身前,手扶着他的膝盖,安慰道,“我觉得你特别帅的。腿也特别帅。一点儿都不丑。嗯?”   许临渊终于叹了口气,道,“有的时候,我真的很难理解你,你看看这张照片,你就不觉得我的腿长得有点恶心吗?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东西?”   确实,那张照片上,许临渊的双脚都下垂着,虚虚地踏在踏板上,穿着两层裤子也能看得出来两条腿细得还没有他的手臂粗,膝盖也一高一低,看起来也是畸形得有些吓人。   “没有啊。你明明就很帅,你别说这样的话让我难过。”   许临渊坐着不吭声,那意思,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不想跟你吵架。   “别这样啊。我真的很喜欢你的腿的。这张照片我特别喜欢,让我留下来,好吗?”   许临渊终于忍不住了,他有些烦躁地说,“我们不说我的腿了,好吗?总说它,你不觉得恶心吗?”   这回轮到邹之佳不高兴了,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许临渊,反驳道,“怎么就招你了啊?还是,你觉得我很恶心?”   许临渊也皱眉,“你别胡闹,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邹之佳瞪他,“你嘴里说不介意我是D,但是你心里还是介意的,是不是?”   “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你干嘛又抓着这件事不放?”许临渊想起了邹之佳上次因为这个事情自杀,他的头皮瞬间就发麻,他有点后悔,又惹她回忆这件事。   “许临渊,你搞搞清楚,我们两个是谁抓着这件事不放的?你要是真的那么难以忍受我……和我的性取向,那你直接说就好了,干嘛搞得大家都这么累?”   许临渊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盯着邹之佳,一句一顿地问,“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很累?”   许临渊的心里真的非常介意这个问题。他自己的身体条件比不上健全人,而且,他知道他的心理状况大概也不如一个健全的男人那样豁达。跟邹之佳在一起,他已经很努力地展现自己美好的那一面了,他努力地迎合她,就是不想她觉得他是一个“次等”的男朋友,就像他有一双“次等”的腿一样。   “我是说,你这样跟我闹别扭,我很累!”邹之佳大声回答。   许临渊很生气,但是他不想吵架。他推着自己的轮椅掉了个头,就朝着来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里?”邹之佳在他背后大叫。   “回家!”许临渊气呼呼地说。   “许临渊,你敢走!”邹之佳气得跺脚。   “……”   “你!有种你就别回来找我!”       ☆、水仙花2   邹之佳气疯了,她跟许临渊,除了小时候在一块的两年,还有她生病时候的两个月,再加上这一次,他们在一起住了一个月,他们之间聚少离多,根本就没有太多在一起相处的经验。他们虽然深爱着彼此,可是相处起来,明显还存在很多需要磨合的地方。十一年的分离,再回到一起,他们几乎就是两个陌生人在谈恋爱,很多生活习惯都要了解,甚至是彼此的脾气秉性也要再磨合。   但是无论如何,因为吵架生气就扬长而去这样的事情,在许临渊的身上还是第一次发生。   邹之佳很生气,朝着与许临渊相反的方向走去。   “岂有此理,你不理我,我也懒得理你。”她一边走一边嘀咕。   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心情变了,天气也跟着添乱。刚刚还阳光明媚,瞬间天空中就起了乌云。   邹之佳还是不肯回头,一路越走越远,可是她走了十来分钟,天上就落起了小雨。   “什么嘛!老天也欺负我!”   邹之佳很暴躁,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回头了。春天的波士顿,天气好像小孩子的脸,一时明媚,下一刻就有可能是雨雪交加,更糟糕的是,很多时候还会出现冰雹,如果冰雹颗粒大的话,被砸中可是会出人命的。   邹之佳把卫衣的帽子拉到最高,她在雨里往回走。还好她的卫衣是防水的,但是她最担心的,还是许临渊。   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回到车上了吧,不然下着雨,他坐着轮椅要怎么活动?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祈祷上帝能保佑许临渊没事。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蠢了,好好的,为什么要惹他生气!他不喜欢那张照片那就删了就是了,又何必搞到现在这个地步?   她一边走,一边懊悔。走着走着,天空中就开始飘冰粒。   “死了,不是吧!真的下冰雹啊!我刚刚还在想不会下冰雹吧,上帝啊,你不是给了我说预言的恩赐吧,连想一想都会被我想中啊!”   邹之佳终于走回了公园,可是周围一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无法,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回走,心里默默祈求冰雹不要下得更大。   她走了五分钟,冰雹终于结束了。还好,并没有拳头那么大的冰雹砸中她。天空中还下着雨,让她的心情有些凄凉,但是,她也经历过比这更凄凉的时候。   邹之佳甩甩头,路还是要继续走的。   她继续走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叫她。   “佳佳!”   许临渊推着轮椅迎面而来,邹之佳看到小雨中的他,头发都已经被打湿了,裤子湿透紧紧贴在他细弱的腿上,连身上穿的西装也已经湿透了。   她跑向他,一把把坐在轮椅上的他护在怀里。   “佳佳,给,伞!”   许临渊来不及感受这一刻的温馨,从腿上拿起伞递给邹之佳,他见邹之佳不接,就自己慌忙打开伞,给她撑在头顶。   邹之佳抱着怀里瑟瑟发抖的许临渊,十分心疼地说,“怎么不在车上好好待着?刚刚下冰雹了,没有打到你吧?”   许临渊仰着头看她,笑着说,“我没事。我给你送伞来了。”一边说,他还一边伸长手臂努力把伞举高,不让伞碰到她的头。   邹之佳来不及感动,道,“你都湿透了,冷不冷啊?”   “我不冷。”话还没有说完,许临渊就“啊啾”一声打了个喷嚏。   “还说不冷!”邹之佳连忙脱下自己的卫衣,套在许临渊身上。   “不用!”许临渊不想她冷到。   “用!不许拒绝!你生病了我可是会生气的。”   “我身体好得很的。”   邹之佳不管,硬是把衣服披在了许临渊的身上。      “走吧。”   邹之佳在后面一手推许临渊的轮椅靠背让他省点力气,一手打着雨伞。她把雨伞尽量靠前,想遮住许临渊的腿脚。   “我不用伞的,你自己打着就好。”许临渊见她把伞都移到了他这边,心里有点着急。   “别说了。你都湿透了。”   “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你自己打不了伞,还跑出来给我送伞,你觉得这样我心里能好受吗?”   “佳佳……”许临渊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在做一件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会为自己的女人做的事。我不想你淋雨。”   “可是我不想你为我受罪!”   “我没有受罪。能为你做点事情,我很开心。”   邹之佳有点感动,但她却一把抹掉了自己的眼泪,道,“许临渊,你会不会太肉麻了?!”   “好像是有点儿。”   “我可不喜欢苦情戏。”邹之佳小声嘀咕。   许临渊干笑,道,“那,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真的?”   “真的。”   许临渊没有告诉她,刚刚下着冰雹他有多担心她,他急得顾不得什么就从车里跑了出来找她。尽管这样很危险,可是他自己的安危,他已经顾不得了。与失去她的恐慌相比,吵架的时候忍一忍、服个软,又算的了什么呢?      许临渊跟邹之佳开车回家,路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原因,堵车堵得厉害。两个人都淋了点儿雨,瑟瑟发抖,车上暖气开到了最大,倒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等他们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擦黑,而且乌云密布,气温骤降。   许临渊停好车,邹之佳打开车门从温暖的车里钻出来,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冷战。   “好冷!”她对着许临渊尖叫。   “快进屋!”许临渊一边打开车门装轮椅,一边说。   邹之佳听话地一路小跑朝着大门跑去,结果没跑两步,“嗞喽”一下脚底一滑,然后她赶紧减速,还是堪堪摔倒在地。   “啊!”邹之佳摔倒的时候一声尖叫。   “佳佳!”许临渊看到了她倒地的那一幕,可是来不及做什么。他迅速把自己撑到轮椅上,甩上车门就朝邹之佳冲过去。   邹之佳摔倒的时候是屁股着地,这一刻正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怎么了?”许临渊焦急地问。   邹之佳疼得直吸气,有点撒娇地说,“没看见啊,还要问的啊?”   许临渊知道她摔了一跤心情不好,也不跟她计较,道,“怎么回事啊?你还能起来吗?”   “哇哇哇!地上有冰!有没有天理了,已经四月份了,下了场雨居然还能结冰?!”   许临渊无奈,“大概是强冷空气来了,结冰也就是这一个小时的事情,刚刚还没有这么冷。要我扶你吗?”   邹之佳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然后借着许临渊伸过来的手,自己用力爬了起来。   “好冷!”邹之佳打了个冷战,她拍拍屁股,还有点疼,但是没什么大事。   “快进屋吧。”许临渊看着她,无奈道。   邹之佳一瘸一拐地往大门走,来到门口的台阶下,她发现台阶上都结了冰,连扶手上都是一层冰。   她忍着屁股上的疼和手上传来的冰冷的触感,攀着扶手上楼梯。可是雨水结的冰表面十分光滑,邹之佳在台阶上还是不断打滑。而且她一打滑就一惊一乍地尖叫,让台阶下面只能干看着却帮不上忙的许临渊心惊肉跳的。   好不容易,邹之佳终于上到了大门口,她掏出钥匙开门,抱着肩膀跑了进去。   许临渊见她进了门,这才放心地绕到RAMP那头,推着自己上去。   邹之佳跑进屋,迅速地穿上大衣,然后又从衣架上拿下了许临渊的大衣转身又跑了出去。   她一出门,转身看向RAMP那边,不防备地,看到许临渊握着轮圈晃了两下,然后他的轮椅就开始在斜坡上打滑。许临渊控制不住一直侧滑的轮椅,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到了RAMP的边缘。   要知道这个RAMP是左皖川在的时候为许临渊临时搭建的,只是一道长长的由铁架和硬木板搭成的斜坡,宽度虽然有一米多,一边靠墙而建,另一边却没有设计任何的保护措施,如果不小心,很容易从RAMP的边缘上掉下去。   轮椅突然打滑,许临渊坐在轮椅上也慌了神,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努力握着轮圈想控制住轮椅的侧滑,可是丝毫没有效果。他坐在轮椅上,根本做不了什么。他的轮椅一直下滑,眼看外面的轮子就已经到了RAMP的边缘。   然后,邹之佳眼睁睁地看着许临渊轮椅的一只轮子从RAMP上掉了下去,他的身体也跟着朝外面甩了过去,然后就是“咣当”一声,许临渊连同整个轮椅从半米来高的RAMP载了下去。   “临渊!”邹之佳尖叫。   许临渊落地的时候整个身体都从轮椅上摔了出去,而且他不受力的腿还被甩得老远,顺着惯性被甩了180度摔到了地上。      邹之佳捂着嘴一脸惊恐地跑到许临渊的身边,看到许临渊侧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宝贝儿,你没事吧?”邹之佳看着他,心里很着急, “怎么样?摔到哪里了?”   许临渊趴在地上疼得没有力气起身,他摔下来的时候右侧身体着地,而且腰也被甩了一下,腿也因为完全没有力气被撞在地上摔得生疼。   “怎么样?要不要叫救护车?”邹之佳着急,把手里的衣服披在了许临渊的身上。她怕他摔坏了骨头,完全不敢动他。   许临渊任凭她在旁边说话,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邹之佳见他不动,心里更加担心。她小心地先摸上他的腿脚,从底下到上面仔细的摸着,深怕发生了骨折。像许临渊这样瘫痪的病人,由于下肢缺乏锻炼,血液循环不好等原因,让他们的下肢骨骼都会有一点程度的骨质疏松。像许临渊这样双腿萎缩成一把树枝的,其骨骼的脆弱程度可想而知。   邹之佳细细检查了一遍,有些庆幸地说道,“腿没有骨折。”然后她又摸上许临渊的腰,“腰呢?要不要紧?”   “嘶——”邹之佳刚碰上他的腰,他就疼得打颤。   “腰疼吗?”   “嗯。”   “我叫救护车来,好不好?”   许临渊这才深吸一口气,扶着地让自己翻了个身,翻身时牵动了腰上的肌肉,又让他疼得冒冷汗。他缓了缓,才说,“不用了。刚刚疼得厉害,现在已经好多了。我现在全身上下都有感觉,应该是没有摔断脊椎的。”   邹之佳嗔怪地捏了他的衣服一把,“胡说什么!”   “啊!”许临渊夸张地叫。   还能故意扮疼撒娇,看来真的是没事。邹之佳稍稍放心。       ☆、我很难堪   邹之佳把倒在旁边的轮椅扶起来,推到他的身边。   “怎么样?手有没有伤到?还能上轮椅吗?”   许临渊从地上坐起来,抱着右臂缓解疼痛。他动了动自己的右手,钻心的疼痛。   邹之佳看着他挤眉弄眼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手伤得不轻。她亲眼看到,许临渊从RAMP上载下去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用右手触地,所以他摔得才没有那么重。可是他的右手,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力。   “我扶你上轮椅吧,让手休息一下。”邹之佳扶着他的手臂说。   许临渊又尝试动了动自己的右手手腕,疼痛丝毫没有减轻。无奈,“好吧。你到我右边来。我的左手还可以出力。”   许临渊的右臂绕过邹之佳的脖子,然后他自己左手撑着轮椅坐垫,双腿也努力地协助身体的动作,最后有惊无险地坐上了轮椅。   邹之佳把他推到RAMP下面,看着斜坡上反着路灯光的冰,道,“你先等等我。”   然后她转身回到屋里取来了两条浴巾铺在了RAMP上。   “我推你。别动你的右手。”   然后许临渊就只用完好的左手推着轮椅,邹之佳在他的背后,两人合力把他送上了平台。      他们一进屋,邹之佳马上把他推到浴室,打开暖气和水龙头,然后就转身给许临渊脱身上湿透了的衣服。   “佳佳,别,我自己可以。”许临渊尴尬地抬手阻止她。   邹之佳这才住手,然后就看着许临渊用一只手,笨拙地解扣子、给自己脱衣服。   她在旁边看了半天,许临渊动作很慢,她几乎就要失去耐心,但是好在许临渊最终还是顺利地把上衣都脱了下来,露出他上身坚实的肌肉。   然后轮到脱裤子了。   他的腿没有力气,平时坐在轮椅上穿脱裤子,都要两只手一起撑起自己的身体,一边抬起臀部,一边才能把裤子脱下来。可是今天他的一只手受伤了,脱裤子就变得困难多了。   许临渊这才发现,一只手受伤,脱裤子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难度级别的生存挑战。   他想抬起臀部却无力抬起,他用一只手费力地扯着自己的裤子,想把它扯下去。可是试了几次,裤子都压在他干瘪的屁股底下,顽固地不肯褪下去。   邹之佳在他的面前蹲下,声音柔柔地说,“临渊,让我帮你,好吗?”   许临渊停下左手的动作,尴尬地抽回手。看着自己脱了一半的裤子发愣。   邹之佳仰头看着他,努力让自己戴上一个无害的表情,道,“怎么了?”   许临渊不敢看她,眼睛飘到了别处,有些局促地说,“生活不能自理,有些难堪。”   邹之佳笑,但是笑容柔柔的,一点都不具有攻击性。   “你受伤了啊。我们好好保护你的手,等你伤好了,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啊。”   许临渊看着她,突然觉得好脆弱,他一只手拉起她,让她站到他侧边,然后让她把自己抱在怀里。   邹之佳把他圈在怀里,搂着他的头,让他把头埋在她的胸前。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肩膀、胳膊,让他可以稍稍依靠在自己怀里。   “没事的。你只是摔了一跤。我刚刚不是也摔了一跤?不丢人的。”   许临渊把头埋得很深,声音闷闷地回答,“嗯。”   “还难过吗?”   “嗯。”   “那你再难过一分钟,我们再洗澡。”   “嗯。”   “乖。”      两个人抱了一会儿,就七手八脚地把许临渊扒光。邹之佳把他扶进浴缸,让他在热水里面驱赶一下寒气。然后她跑到厨房,从冰箱里面取出冰块,倒到塑料袋里面封好,然后拿个毛巾包住,送进浴室里面给许临渊让他冷敷受伤的右手。   然后她自己又回到厨房,找了一块老姜,还有一瓶可乐,倒在锅里跟姜煮在了一起。不一会儿可乐烧开了锅,她关了火又转身去了浴室。   “佳佳……”许临渊攀着浴缸边缘冷敷自己的手。   邹之佳走过去,接过冰袋,捧着他的右手给他冷敷。   才敷了一会儿,许临渊就开始不老实。他对邹之佳动手动脚的,搞得邹之佳很无奈。   “小鱼儿,你忘了我们约法三章的?”   许临渊撅起嘴,抗议道,“可是人家都受伤了,你也不安慰一下人家。”   邹之佳笑。   许临渊见勾引不成,便转身要换个角度再接再厉,谁知他一转身,牵动了腰伤,让他疼得打了个冷战。   “嘶——”   “我弄疼你了?”邹之佳有些抱歉地说。   许临渊皱眉,道,“不是,腰疼。”   邹之佳放下他的手,撸起袖子,伸手去浴缸里面在水里帮他按摩腰部,“这里?这里?疼吗?”   “啊!”许临渊疼得快跳起来了,如果他可以的话。   邹之佳找到了他疼的地方,用力按了下去。   “啊!”   “忍一忍,按一按才能把伤化开。”      “唔!”许临渊被邹之佳按得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了,他不敢跟她瞎闹了。   “没伤到骨头,可能是肌肉或者韧带之类的拉伤了吧。你暖过来没有?要不你赶紧洗完,我到床上给你按按?”   “一起洗。”许临渊攀着她的手坏笑。   “色鬼。”   “我都被你看光了,我也要看你!”   邹之佳眯着眼瞄他,道,“大丈夫哪里有不吃亏的。你就心胸豁达一点认了吧。”   说完,她就起身擦干自己手上的水,转身就要往外走。   “喂,你回来!我手受伤了,你忘了啊?我要怎么从浴缸出来啊?还有穿衣服?”   邹之佳不理他,转身走了出去。   许临渊无法,只有又靠回浴缸,安静地做一个动弹不了的美男子。   邹之佳在外面捣鼓了很久,然后她端着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有两只茶杯,还有一小碟点心。   “给。”邹之佳把一只茶杯递给他。许临渊接了,喝了一口,是甜辣的红糖姜茶。   邹之佳自己也端了一杯,然后就在旁边的马桶盖上坐了下来。她一边慢悠悠地喝着姜茶,一边神色闲适的上下看着许临渊。   “看什么,色女?”许临渊回瞪她。   邹之佳不急着回答,又抿了一口姜茶,笑道,“美色当前,本宫坐怀不乱,但是,看我可是不会客气的。”   许临渊马上放下茶杯,用手遮住自己的关键部位。他这样一动,瘫痪的双腿在水里随着身体飘动了两下,看起来十分孱弱。   邹之佳的心一紧。   “别遮了,整个人都被我看光了。再说你要遮,也遮遮你的美腿啊。遮那里管什么用?”   许临渊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讨厌,占人家便宜,还不给我看你。不公平!”      邹之佳听了他的控诉也不着急,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姜茶。   许临渊瞪她,却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你过来。”许临渊嘟着嘴低声道。   眼前一个赤条条的许临渊,上身精壮,猿臂蜂腰。可是他的下半身,从比例上来看,至少比合理的长度短了十厘米,他的小腿比他的胳膊还细很大一圈,在水里上下漂浮,完全不受控制。如果单看他的下半身,会以为这是个营养不良极度消瘦的十岁孩童。而他的上半身,则是一个保养良好的成年男人。这样的上下对比,让邹之佳隐隐心疼,同时也觉得心火难耐。   许临渊一撒娇,她的双腿就不听使唤地朝他走了过去。她在浴缸的边缘坐下。   “进来。”许临渊继续撒娇。   邹之佳有点犹豫,但是许临渊拉着她的脖子迫使她弯下腰,然后伸长脖子吻她。   他一开始吻得很缠绵,细细密密地触碰邹之佳的唇,像一个害羞的小男孩那样。他享受了一阵,玩够了,就伸出舌头长驱直入,丝毫不理邹之佳是否预备好了接受这样的热吻。   两个人投入地热吻,让他们的舌和他们的心纠缠在一起。吻了半天,邹之佳跟他分开,然后看着他傻乐。   “怎么了?”许临渊心里有些发毛,会不会是他做错了什么?   邹之佳也不回答,只是看着他笑得更大。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邹之佳摇头,道,“不是,我只是在笑,我们两个这个吻有一股子姜味儿。”      许临渊皱眉,不喜欢邹之佳在亲热的时候说这么扫兴的事情。   见他不高兴了,邹之佳低身下去靠近他,“不高兴了?”   许临渊白了她一眼,“嗯。”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结婚之前no sex的?”   这是邹之佳跟许临渊之间的约定,结婚之前暂时不要有过多的肌肤之亲,理由很多,其中宗教信仰的原因占了大半。她还美其名曰,是在结婚之前重拾圣洁,这样结婚之后彼此也会更加珍惜。   许临渊本来很反对这样的安排的,因为他这辈子就只有邹之佳这一个女人。婚前与婚后,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区别。他的忠诚向来只对一个人。况且,上一次跟邹之佳水□□融才是他人生当中的第一次。一个从来没有过任何性经验的男人,第一次跟自己深爱的女人初尝鱼水之欢之后,当他再面对她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面几乎放不下其他任何东西。   可是,邹之佳有她的理由,而他,也不想勉强她。因为他知道,再深入探究下去,就是他们那布满裂痕的十年分离。   但是现在,邹之佳是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了,他一个三十出头的大好青年却还要独守空房,这让他这个干柴烈火的大男人怎么受得了?!    ☆、投桃报李   许临渊幽幽地看着她,小声说,“可是我想要。”   邹之佳看着他幽怨的眼神,也是有些心疼的。这个男人把第一次给了她,而她却不能投桃报李,她心里总是有些愧疚。   “这样啊。那我帮你纾解一下?”   许临渊听了这话,眼睛马上就亮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邹之佳觉得他这一刻眼里面泛着绿光。   狼,而且是一匹饿极了的狼。   “怎么纾解?”许临渊有些猴急地问。   邹之佳笑,起身脱掉自己的牛仔裤,露出修长洁白的双腿。   许临渊看到她的这个举动就呆住了。美色当前,幸福来得太快,让他眼花缭乱。   邹之佳伸腿跨进了浴缸,在许临渊的身前站定。她低头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他不算雄壮的私处,正在抬头挺胸。   邹之佳在热水里面跨着许临渊的双腿跪了下来,她还没来得及继续动作,许临渊的手就已经黏上了她修长的大腿。   邹之佳笑。她都没脱上半身的衣服,而且还穿着内裤,许临渊就已经沦陷了。   看来,他还是最喜欢她的腿。      许临渊抱着她的腿在身前揉捏,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邹之佳看到他陶醉的样子,知道自己这样做已经够了。   “这样可以吗?”许临渊有些担心地问。   “嗯,这个尺度我可以接受。”   邹之佳抬起腿,用小腿去碰他已经ready的分身,她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许临渊居然就全身打了一个冷战。   “啊——”许临渊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声。   “舒服吗?”邹之佳低声问。   “嗯。”许临渊已经没有办法说话了,只能闷声回答。   “宝贝儿,对不起,不过我用手帮你可以吗?”邹之佳低声问。   许临渊看着她有些亏欠的表情,抿着嘴,点了点头。   然后邹之佳在他对面坐下来,她小心抬起他的腿,让它们绕过她的腰身,同时把自己的双腿伸到许临渊的面前,抬起小腿轻触许临渊的分身。      “啊!”许临渊失声,两双攀上了浴缸边缘。   然后邹之佳弯腰过去,双手握住了他火热的一处,一下一下上下套弄起来。   他们在温暖的浴缸里面,许临渊整个人被热水包围,宛如在温暖的女子的胴体里面,让他整个人都觉得很舒服。邹之佳的手法虽然并不熟练,但是对他这个刚刚脱处的纯情男人来说也是不小的刺激。   他抬起自己完好的左手,抱着邹之佳的小腿摩挲,沉浸在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快乐里面。   邹之佳见他享受,套弄了一番便加快了速度,在他的顶端和下面敏感的一圈处加了力道。   “啊!啊!啊!”许临渊呻吟得越来越频密,随着他短促的呼吸起伏。他绕在邹之佳腰身处的两条残腿,也随着高涨的气势微微发抖。   邹之佳看到他的残腿在水里颤抖,既心疼又兴奋。她一只手不停,另一只手摸上了许临渊微微发抖的残腿,握着他残废已久的肢体细细感受。   “嗯!”许临渊显然已经到了激烈处,“我快来了!”   可是邹之佳正摸着他的腿,一副正在享受的样子。她笑着对他说,“亲爱的,再坚持一会儿,我还没玩儿够。”一边说她一边手里还稍稍加了一点儿力道,催动得许临渊情不自已。      “啊!”许临渊又忍不住叫了一声。   邹之佳一边手里用力,嘴里一边鼓励道,“宝贝儿,再忍忍。再坚持一下。”   许临渊已经到达极限了,他真的忍不住了。他知道自己的耐力与一般男人相比相差很远,所以,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控制自己最关键的那一处。他不敢再给自己更多的刺激,抬手离开了邹之佳的大腿,然后他完好的左手用力抓紧了浴缸的边缘,抿着嘴努力憋着。   “啊!”他还是忍不住地叹息。   “宝贝儿,坚持住。”邹之佳看着他偷笑。   邹之佳感觉到许临渊的分身在她的手里一跳一跳的,显然,他也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   许临渊的牙齿都已经紧紧地咬在一起了,他真的忍得很困难。即使是这样,没过一会儿,他便失声道,“放手!”   邹之佳感到许临渊的坚挺在她的手里又跳了一跳,但她当然不会轻易放手,反而用更快的速度刺激他。   然后就见许临渊的身体剧烈一抖,他整个人都僵住。他的眼神里面带了一丝绝望,终于全线溃败,轻叹一声,“我不行了——”      然后邹之佳就看到有白色的物质从他的身体射到了水里,一波一波,持续了一阵。   许临渊高潮以后分身在邹之佳的手里快速地变软,不一会儿,就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坚硬了。   邹之佳温柔地又揉了揉他已经败下阵来的小兄弟,然后打开浴缸的活塞,把水放出去。   许临渊还靠在浴缸壁上喘气,嘴角带着笑,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舒服了?”   许临渊看着她,眼光迷离,“嗯。谢谢你。”   “太客气了!”   许临渊坐直了身体,朝她招手,“过来。”   “干嘛?”邹之佳打开花洒,准备帮许临渊和自己冲水,“该洗澡了。”   “过来。”许临渊坚持。   无法,邹之佳只好溜到他的怀里。   许临渊抱着她,一顿轻吻。   “谢谢你,宝贝儿。好舒服。”   “嘻嘻,你开心就好。”   “如果不是用手就更好了。”某人贼笑。   “婚前不要讲这么限制级的事。”   “那我明天就要娶了你!”   邹之佳笑得很甜蜜,但是却硬起口气说,“谁要嫁给你!”   许临渊嘟起嘴,幽幽道,“那我嫁给你好了。”   邹之佳莞尔,趴在他怀里思量了一下下,道,“嗯——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情,我这辈子只打算结一次婚,不想像我爸爸妈妈那样,说好了一生一世却还是移情别恋。所以要慎重做决定。”   “我很慎重!”许临渊马上插嘴。   邹之佳瞄了他一眼,“那等我们都准备好了就结婚。”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许临渊猴急地问。   邹之佳斜眼瞄他,“你准备好了?你现在可是无业游民,你要怎么养我啊?”   许临渊嘟着嘴低下头,不吭声了。   “行了,这种大事以后从长计议。”   说完她就从许临渊怀里站起来,拎着花洒给他冲水。    ☆、换一换   邹之佳给许临渊往身上打沐浴露,从上到下,连脚趾头也不放过。许临渊看着她颇有些享受地给他残废的腿上打泡泡,无奈道,“我们俩真的该把腿换一换。”   邹之佳笑,“不换!换过来你就不喜欢我了!”   许临渊满脸黑线,道,“应该是我怕你换过来就不喜欢我了才对。不管你的腿怎样,我都爱你。”   邹之佳笑,“你对我这么不放心啊?”   许临渊看着她,没有马上接话。他斟酌了一下,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是一个健全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邹之佳看着他,瘪着嘴,皱着眉,不做声了。   “好了好了,我不想知道答案了!”许临渊先受不了,打断了这段沉默。   洗完澡,邹之佳在轮椅上铺了浴巾,架着许临渊从浴缸里面爬出来,又帮着他坐上轮椅。这个过程她很小心,深怕许临渊的右手二次受伤。   等许临渊坐上轮椅,邹之佳直起腰吐了口气,道,“话说,你现在怎么这么重了,看着不胖啊。”邹之佳不得不抱怨,要知道高中的时候她可是能背着他到处走的。   许临渊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坐在轮椅上用身下的浴巾围起自己的下半身。邹之佳也拿过另一块浴巾给他擦身体。   许临渊坐稳,对着她默默抬起胳膊,蜷起手臂,收缩肱二头肌,然后他的上臂就鼓起了一大块肌肉。   邹之佳看到他这个举动,一脸艳羡地摸上他的肌肉疙瘩,“哇,行啊你,平时看不出来啊,原来都藏着呢!”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重了?”   “难怪,看着那么瘦,体重却不轻。”   邹之佳给他擦头发,然后找来他的睡衣帮他换上,在准备穿裤子的时候,邹之佳一阵坏笑。   “穿裤子好麻烦,别穿了吧。”   许临渊瞪着她,那样子就要把她吃了。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   说完,她弯下腰蹲在许临渊的脚边,抬起他的脚帮他穿裤子。膝盖以下的位置都比较容易搞定,许临渊右边屁股还是可以用左手撑着抬起来,邹之佳可以顺利地帮他把右半边裤子拉上去。但是他的右手受伤,左边的屁股就没有办法抬起了。没办法,邹之佳只好从他背后抱起他,让他的屁股离开座位,然后许临渊再用左手把裤子拉上去。整个过程繁琐又消耗体力,做完这些,他们两个都累得有点没有精神了。   把许临渊送出浴室,邹之佳才脱了身上的衣服,把自己泡在热水里,快速给自己冲了个澡。   这是她第一次亲力亲为照顾许临渊的起居。体验过后,她真的是觉得这是一项比较繁重的工作,如果让她一辈子干这些事情,她真的是要做足思想准备。不过好在,许临渊的手没受伤的时候,他是完全可以照顾自己的。   即使是这样,她准备好嫁给他了吗?      等邹之佳洗完澡出来,许临渊已经做好了一道蔬菜汤,两个人在饭桌上吃饭,但是许临渊却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邹之佳也有点累,两个人草草吃完,碗也没洗,就去刷牙准备上床休息了。上床之前,邹之佳还帮许临渊找来了红花油,帮他把右手揉了很久。许临渊忍着疼,也是疲累不堪。   邹之佳把许临渊弄到了床上,然后让他翻身趴在了床上,她掀起他的上衣,伸手在他的背上按摩起来。   “腰还疼吗?”   “还有一点儿。”   “这里?”   “嗯,再向下一点儿。”   邹之佳骑在许临渊身上,细心地帮他按摩,直到许临渊的肌肉放松下来,他开始舒服得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邹之佳又按了几下,就慢慢的顺着他的背向下,按过他干瘪的臀部,按上他的大腿,膝盖内关节,小腿、脚掌。   手里的触感让邹之佳惊心。许临渊腿上的肌肉很稀薄,也很松弛,完全没有肌张力的感觉。他的腿上还有几道手术留下的疤痕,脚趾也挤到了一起,脚踝也松弛得用不上一点儿力气。   她小心地为许临渊按摩腿,帮他曲起膝关节,活动他瘫痪的双腿。她手里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伤了他的腿,使他走起路来更加困难。      许临渊睡着了一小会就自己醒来了。邹之佳还在给他按摩腿。   “我睡了多久?”   “十分钟吧。”   “别按了,过来,我抱抱你。”   “嗯。”邹之佳也有些累了,就帮许临渊盖好被子,自己也钻了进去。   邹之佳勾起他的一条腿,搭到腰际,手摸着他的臀,才满意地消停下来。许临渊把她圈在怀里,幸福得一点儿都不真实。   “晚饭好吃吗?”许临渊温柔地问。   “好吃啊。”   “那你怎么吃那么少?”   “嗯,有点吃不下。”   许临渊警惕起来,吃不下、睡不着,这在邹之佳来说,都是可大可小的。   “你别紧张,我只是,有点累了。”   许临渊心疼地抱紧她,道,“对不起啊,照顾我很麻烦吧?”   邹之佳也抱紧他,低声道,“别乱想,我喜欢照顾你。我只是,很心疼你。”   许临渊笑,“傻瓜。我一身厚皮糙肉的,有什么好心疼的。”   邹之佳声音低低的,问,“你去年做手术之前,真的一点儿都不能走吗?”   “也不是,扶着桌子之类的,一步两步的还是可以的。但是,我拄拐就走不了,不扶东西更加走不了。所以,基本上算是不能走了。”   “怎么会的?”邹之佳还是忍不住心疼他。那时候他的腿慢慢恶化,到再也走不了路,他一定很伤心吧。要完全依赖轮椅代步了,他应该也很不习惯。   “其实从上初中开始,我走路就越来越困难了。我的上半身像健全人那样一直在长大,但是我的腿却停止了发育,慢慢的腿就不够力气支持身体的重量了。所以,到高中的时候,我撑着拐杖也走不了多远了。那个时候你还记得吗?我上两层楼都会累得站不稳。但是我小学的时候,是可以比较轻松地上五层楼的。”   邹之佳心疼地揉着许临渊大腿上所剩不多的肌肉,继续问,“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不了了的?”   许临渊沉吟了一下,道,“在美国的时候,我开始了轮椅田径的训练。那个时候我教练让我增加器械训练,所以我上半身的肌肉增长得很快。起初我还觉得没有什么,后来体重增加了三公斤之后我就开始觉得自己走得越来越吃力了。那个时候经常走不了多远就会摔倒,摔倒了如果路上没有人扶我,我根本起不来,非常不方便。我的腿完全不够力气。有一次,我从实验室出来,那个是一幢历史建筑,没有进行无障碍改装。它的门口有十来级台阶,我其实走过很多次了。但是那天下雨,地比较滑,我拄着拐杖下楼梯不小心从上面摔了下来,摔断了小腿。学校深怕我去告他们,搞得全系的大人物都来医院看我,让我很不好意思。后来养伤期间,我就用了一段时间轮椅。加上学校很大,每天要走很多路,坐轮椅也安全多了。之后我走得越来越少,不知不觉的,就觉得自己越来越走不动了。”   “那么久了,怪不得你脚上的老茧都消失了。”   “是啊。不过我现在又能走了。”许临渊不想她难过,转移话题。   “后来那栋建筑有没有进行无障碍改装?”   “嗯,有的。门口加了RAMP, 但是里面还是装不了电梯。我那个时候真是爬楼梯爬怕了,虽然只有一层。我累得不行不说,还经常摔得全身都是伤。后来我每次上楼都要叫同学来接我,有人扶着我,我才摔得少了些。所以我在那个实验室坚持了一阵,最后还是换实验室了。”   邹之佳心疼地抱着他,“很疼吧?”   许临渊低头看她,见她一脸沉郁的样子,笑着说,“怎么?心疼我了?”   邹之佳撇撇嘴,道,“自恋。那么危险你还逞能,活该摔得全身是伤。”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是她的手却按上了他的腰,轻轻地给他揉受伤的腰背。   许临渊笑着看她,嘀咕道,“又嘴硬。明明心疼得要命。”   “以后我不在,你不许练习走路。”   “遵命!”   “应该准备一些辅助的器械,多一点保护也好。”   “不用了,管家婆!”   “说谁是管家婆!”   邹之佳稍稍用力在他的腰际捏了一把。   “哎呦!”许临渊夸张地叫起来 ,“臭佳佳,老是欺负我。”   那天晚上,许临渊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觉得邹之佳的按摩很舒服,也很让他安心。他就这样安然睡去,就好像过去的十年来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生命之道1   许临渊伤了手,邹之佳便更多得承担起照顾他的任务来。不但如此,她还给许临渊定下了十八禁。禁止独立上下轮椅,禁止单独出门,禁止提超过500g的东西,禁止单独买东西,禁止做家务。许临渊当然知道邹之佳这是对他好,刚开始的几天他也觉得自己的手确实是疼得厉害,自己也做不了什么,但是几天之后他的手好转了,邹之佳还是那么紧张,他也不堪其扰。他试着自己做一些事情,被邹之佳看到了,总要唠叨半天。   邹之佳与许临渊生活在一起,平平淡淡,就像一对携手数十载的老夫老妻一样。他们不去想下一步要做什么,也不讨论他们以后想到哪里去,清淡如水,过着女耕男织般的生活。闲暇时,许临渊会抱把吉他在一室阳光里面弹唱各样的古典通俗,而邹之佳则常常抱一本诗集,读读轻歌慢曲的画境。他们这样生活,邹之佳觉得他们仿佛过起了郑国古风般的逍遥闲散,生活只剩“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样的日子他们谁都不忍心打破,尽管他们都不知道哪里才是他们的终点。   然而五月底的时候,他们桃源谪居般的日子还是走到了尽头。      乔纳森回来了。   邹之佳打开前门的那一刻是震惊的。数月不见,乔纳森的面容发生了巨大的改变。首先,他的头发都不见了。他戴着一顶深蓝色的哈佛大学棒球帽,遮盖住光秃秃的头顶。他平时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也消退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脸白如纸。他明显消瘦了很多,手里抓着盲杖都感觉行动迟缓。但他看起来,还是一派的云淡风轻。   他病了,而且病的不轻。这是邹之佳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得出的结论。   当时乔纳森被姐姐曼迪送回来,他姐姐却只在门口停留了一分钟,将他不多的行李搬进了屋里,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惊诧的许临渊和邹之佳对着一脸病容的乔纳森愁眉不展。   “Jonathan, are you OK”   邹之佳把乔纳森扶进屋里,帮他收起盲杖放到门边的柜子上。   乔纳森在沙发上坐下来,他坐下的一刻显然松了口气。   “Jane, 临渊,你们都在,真好。”才说这样一句话,他居然就微微地喘了起来。   “别说话。你先休息一下。”邹之佳看着他有些着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Jane, 在我的行李箱里面有个oxygen tank, 你可不可以帮我拿过来。”说完,他又是一阵轻喘。   邹之佳跟许临渊对视一眼,他们都看得到彼此眼中的担心。但是他们谁也不敢出声。邹之佳转身去找乔纳森说的氧气罐。   等氧气罐拿来,乔纳森熟门熟路地自己找到了吸管和开关,他把氧气管放到鼻子里面,吸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Jonathan,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回房间休息一下?”   乔纳森似乎是累极了,点了点头,道,“Mandy开车送我回来的。我们开了五个小时,真的有点累了。”   邹之佳皱眉。她上次见到乔纳森,还是在纽约他父母的房子那里。那个时候他还是好好的,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问题。可是,时隔三个月,他的状态居然就恶化得好像一个癌症末期的病人。就好像,她死去的养母最后的日子那样。   “那我扶你。”   乔纳森却抬手阻止了她,他闭了闭眼,道,“我想我还是先跟你们聊一下再去睡。”   邹之佳刚想说什么,这时候许临渊推着轮椅上来,他按了按邹之佳的手臂,给她使了个眼色,把她拉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乔纳森笑,道,“临渊,Jane只有在你面前才这么乖。”   许临渊也笑了,道,“其实她平时在我面前也很嚣张。”   邹之佳瞪他,却没有说话。   乔纳森脸上带着笑意,但是却只是无力地微微点了点头。   许临渊和邹之佳都耐心地等他,乔纳森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再开口时,他的脸上却还是带着一抹戏谑。   “Jane, 我的tumor复发了。”   邹之佳的心一沉。果然是这样。   “那你?”   乔纳森笑,继续说,“我想,我很快就会去见上帝了。希望,他跟我想象的一样。”   “Jonathan……”邹之佳声音哽咽了。   许临渊握着她的手,把她圈入怀。   “你们不要为我难过。我已经准备好了。我所信仰的上帝就要接我回家了,我其实还有些期待。”   邹之佳难过得说不出话,许临渊扶着她的肩膀,用最轻松的口吻说,“Jonathan, 我们有什么可以为你做的?”   乔纳森笑,“看来,Jane还是个小朋友,到这时候,我果然还是要靠你。”   “尽管吩咐。”   乔纳森笑,却半天没有说话。“我已经放弃治疗了。”   “Jonathan!” 邹之佳难以置信,这世界上竟然会有人放弃活下去的念头,尽管她自己也曾经那么选择过。   “Jane, 不要难过。我知道医生的药物可以延长我的生命,但是,那也意味着我最后的日子将是非常辛苦的。我会完全需要依靠别人的照顾,时时刻刻都在痛苦之中。我的tumor在大脑里面,所以我也可能会丧失基本的思考能力,甚至会发狂。放弃治疗,我只是想走得有尊严一些。”   说完这些,乔纳森又拿起了吸管吸氧。而邹之佳跟许临渊,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了。   乔纳森笑了笑,道,“Jane, 现在可以送我回房间了吗?我想休息一下。”      等邹之佳从乔纳森的房间里面出来,许临渊就等在门口。   “他怎么样?”   “睡下了。”邹之佳的手捂上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是插上了氧气才睡的。他说,他需要那个。”   许临渊靠近她,拉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抱着她,让她尽情发泄。   许临渊完全理解邹之佳的感受,上一次,就在她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的时候,他也经历了从未有过的绝望心碎。   “宝贝儿,一切都会好的。Jonathan他好勇敢,我们也要陪他一起勇敢。”   “嗯。”   “我们去给他做些好吃的等他睡醒起来吃好不好?”   “嗯。”      等乔纳森睡醒,他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他不再吸氧,虽然说话走路还是反应迟钝了很多。许临渊做了一些适合病人吃的菜式汤品,邹之佳负责摆盘,两个人煞有介事地准备了一餐丰盛的饭食。   三人围坐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他们一同举杯,乔纳森笑着祝酒,“敬上帝一切的美意。”   “敬上帝一切的美意!”邹之佳和许临渊一起重复道。   饭桌上,邹之佳坐在乔纳森旁边,习惯地帮他往盘子里面夹菜。乔纳森显然胃口不佳,但是他还是邹之佳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尽管他吃得很慢。   “临渊,你是什么时候到波士顿的?”乔纳森微垂着盲眼问道。   “三月的时候。我已经在你这里住了两个多月了。谢谢你提供地方给我们免费居住,我现在可是失业当中,都是佳佳一个人工作养家。”许临渊说完,还笑着看了邹之佳一眼,眼神里面都是倾慕。   “哦?那她真的辛苦了。”乔纳森笑。   “喂,你们两个,明天都给我出去赚钱。我一个人上班还要负责买菜做家务,我可不是你们的老妈子!”   许临渊跟乔纳森都偷笑起来。   乔纳森低着头一脸的开心,道,“我们才不,我们好不容易放假,难得你肯养家。”   许临渊看着邹之佳干瞪眼的样子,好脾气地往她的盘子里面夹了一整块煎羊排,笑道,“宝贝儿,来,我们知道你辛苦了。多吃一点儿,吃饱了才好继续赚钱啊。”   邹之佳皱眉,许临渊这家伙脸皮越来越厚了。“喂喂喂,软饭很好吃吗?”   “真的特别香。”许临渊笑道。   邹之佳翻白眼,气道,“你讲不讲理?你学历比我高,工作经验比我多,学校名气又比我大,还要我养你?”   许临渊跟乔纳森笑得更欢了。乔纳森清了清喉咙,笑着对许临渊说,“她好像真的生气了。”   “我看是。”许临渊也对着乔纳森点头。   他们两个谈话完全把邹之佳排除在外了,完全目中无人的样子。   “喂喂喂!我还在这里呢!”   许临渊见她着急了,才软下声音,又往她的盘子里面夹了些菜,一边夹一边说,“别太拼了,身体要紧。”   说完这句,邹之佳脸上的表情僵了一僵。她默默地看了乔纳森一眼,一瞬间,他们前一刻的轻松已经烟消云散。   乔纳森却好像并没有注意到邹之佳的失落,他笑着说,“明天我安排了一堂课给你们,你们可否赏脸去一下?”   “哦?”   “是life education.”   “说下去。”   “附近有一间教堂最近有个关于生命的课堂,其中有一节就是讲准备死亡的。我想你们替我去看看,有什么有用的,你们学回来可以跟我说说。”   许临渊皱眉,这种课程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他很是摸不准乔纳森葫芦里面在卖什么药。   “怎么样?”   “可以啊。”许临渊答。他怀抱的心情是想尽量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的心愿。   “明天上午10点,就在街角那间中国人的教会里面。”   “嗯。我们需要准备什么吗?”邹之佳□□来问。   乔纳森笑,“maybe, 心情?”   邹之佳看着他一脸坦然的样子谈死亡,真的差点当场哭出来。   面对好友即将到来的死亡,她需要准备的真的就只是“心情”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韩剧式的小转折,我加到乔纳森身上了。应该不算雷吧。 请大家厚爱,给点评论和打分!有雷就更厉害了! ☆、生命之道2      乔纳森所说的开课地址果然就在街口转角处,许临渊跟邹之佳连车都没有开就跑了过去。他们去到,发现大多数去上课的人都是中年人或者是老人家,像他们这样看起来年轻力壮的青年一个都没有。   果然,脑筋正常一点儿的人都不会在三十岁的时候去听关于死亡的课程。   讲课的老师是个谢了顶的中年男人,他本来就是那间教会的牧师,而他的身旁坐着一位举止端庄的中年女人,经过介绍是他的妻子。   教会里面的课程,刚开始,免不了一大段祷告和读《圣经》。邹之佳早些时候信仰了天主教,当然很乐意听下去,但许临渊就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他也拿出十二分的耐心陪着她,努力去领会那位牧师的话。   慢慢听下去,许临渊开始觉得,其实这堂课还是有它可圈可点的地方的。比如,讲师提到,人要提早预备自己离开的那一天。家里的东西,用得着的就用,用不着的要及时清理,或扔或回收利用或送人,避免死后有太多未清理的遗物,一是造成家人身体和心理的负担,二是也给自己在世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人要学着接纳死亡的来临。   “你本是尘土,也将归于尘土。这是《创世纪》里面神对人所说的话。”   讲师的一句话,让许临渊心有戚戚焉。他这一生亲历过的唯一一次与死亡的亲密接触就是邹之佳自杀的那一次。如果邹之佳要撒手人寰,他注定放不下。尘归尘、土归土这样的洒脱,对他,恐怕依然还是鲜血淋漓的残酷。   “死亡,并不是一切意义的终结。比如,你在这个世界上建立的与他人的关系,并不会随着你生命的终结而终结。你与家人、朋友,在你死后,你们的关系也还在继续。所以,在你的死前,你想给自己的家人朋友留下怎样的一段关系?你想你们的关系有怎样的延续?我们应该提早预备。”   他的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许临渊也对着邹之佳点了点头。他知道,他们回去,应该跟乔纳森好好聊聊了。      “我们每个人,都要学着做一个负责任的死者。”讲师收起PPT,走下台来,对着众人说,“现在,我们来体验一下死的感觉。”   在座众人哗然,这也是许临渊来上课时没有预料到的。但他抬头看别人,很多人居然有些跃跃欲试。   许临渊的头开始滴汗,这种陌生而诡异的环境让他紧张。他抬头瞄邹之佳,那家伙居然一脸的期待。   那位讲师走到许临渊的身边,笑着对他说,“不要紧张,我不是真的要大家去死一死,只是让你们体验一下躺在棺材里的感受。如果你们知道躺在棺材里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或许,死亡会变得比较真切,也就不再神秘了。”   许临渊还是一脸的紧绷。躺棺材听起来也没有比去死一死更轻松一些啊!   说完,就见一个人推着一个大型手推车进来。而推车的上面,就是一口正常尺寸的西式棺材。   那棺材是原木制造,上面上了浅色透明的油漆,看起来更像一个家用的木箱。而且这棺材做工考究,表面的油漆光滑得可以照出人的影子。   手推车从许临渊的旁边经过,光滑的棺材板映出他的影子,他看到自己映在棺材板上的僵硬表情,不禁皱了皱眉头。   然后,棺材被人推到了大厅的中间,众人围在棺材周围站好。   讲师固定好手推车的四轮,又有两个男人上来,合力掀开了棺材的盖子。      “大家看到,这个棺材跟我们中国人的棺材不同。它是一个盒子,盖子可以掀开,也可以闭合。你们可以过来看看里面,四周都是有棉垫和丝绸包裹的,简直是张五星级的床。”说道这里,众人都会心一笑。那位讲师又对着众人笑了笑,道,“我进去躺过,还蛮舒服的。不过说来不好意思,当时是我跟我太太一起去体验躺棺材,结果我很害怕,倒是我太太第一个跳进棺材里面,她说好舒服,我才大着胆子进去一试的。”   他说完,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现场的气氛也缓和了很多。   “怎么样,你们谁想先来试试?”讲师抬眼看观众们,倒有一多半人都低下了头,众人心里打怵,这其中也包括从棺材进屋起就一直如坐针毡的许临渊。      “这位小姑娘,你看起来年纪最小,不知道你敢不敢试一试?”讲师笑对着邹之佳说。   “我?”邹之佳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惊喜。   “嗯。”   “好啊!牧师,这个看起来很舒服!”邹之佳兴奋地说。   许临渊在一旁一脸的黑线。为什么这货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害怕。他敢确定,这不正常!   “小姑娘胆子这么大,有我家媳妇当年的风采。”说完,讲师身旁那位端庄的中年女子腼腆地笑了笑。   “我现在有一点儿怕死了,不过我以前是根本就不害怕的。”邹之佳得意地说。   “哦?你这么视死如归?”   “那也不是。曾经的错误就不提了。”邹之佳不好意思地说,说完她还瞄了瞄许临渊,确认他的状态还好。   许临渊坐在她旁边一个劲儿地皱眉,他当然知道她不怕死,她曾经真的去死过一次啊!但他碍于面子,众人面前并没有做声。   邹之佳被邀请上前,来到棺材的旁边。她基本没有犹豫,抬起一脚就跨进棺材里面,坐下,然后就躺下来。她根本没看旁边一直瞪着眼睛的许临渊一眼。   “麻烦,帮我盖上盖子。”邹之佳躺在棺材里面,手搭在自己的腹部,称职地扮演一个体面的死者。   许临渊这个时候头上冒起了一圈的冷汗,他死死抓着轮圈,一脸的紧张。   然后有两个人走过去把棺材的盖子抬了起来,然后慢慢地往下放。   “住手!”许临渊拍着轮圈叫到。他真的忍受不了了。   不论怎样,邹之佳躺进棺材,这是他承受不了的场面,或真,或假。      这时候,棺材的盖子与地面大概还有三十度的角,抬棺材盖子的两个人听到有人喊“住手”便堪堪愣住,抬着盖子升也不是、降也不是。   许临渊推着轮椅冲到棺材的前面,叫到,“打开!快!打开!”   “怎么了?”邹之佳透过缝隙看他。   “你出来。不要再玩儿了!”许临渊盯着她说。一边说他还一边动手顶起了棺材盖子。但是他坐在轮椅上高度有限,双手举到最高也不能完全打开棺材盖子,但他死撑着不肯让它合上。   “我没有玩儿啊。我是在体验死亡。”   许临渊皱眉,他也不跟邹之佳理论,便粗暴地说,“打开!”   在场的人愣住。许临渊坐着轮椅撑着棺材盖,他很着急,脸都憋红了。   “那打开吧。”棺材里面的邹之佳见他这副样子,不得不妥协。   然后两个人才上来一起又抬起盖子把棺材完全打开。   邹之佳坐起来,坐在棺材里面不解地看着许临渊,“怎么了?”   “你给我出来!”许临渊命令道。   “就是体验一下啊,你看,里面有布的,软软的,很好睡的。”   “你赶紧出来!听见没有!”许临渊有些火大,他揪着邹之佳的胳膊就要往外拉她。   邹之佳被他拉得东倒西歪,求饶道,“好好好!你先放开我,你这样,我会摔出去的。”   许临渊这才松了手,但还是死死盯着邹之佳,怕她反悔似的。   “你退后点儿,我好出来啊。”邹之佳道。   许临渊有些不放心地向后退了一米。   “再往后点儿。我要跳出来的。”邹之佳继续催促。   许临渊不得已,就又往后退了一米。   邹之佳终于作势要起来了,可是谁知,她刚站起来还没有站直,马上转身自己抓住棺材盖的边缘,然后迅速拉着棺材盖子坐下,就着重力的作用,棺材盖马上就要完全落下。   许临渊一看她临阵倒戈,急得赶紧推着自己上前。   “住手!”许临渊呵斥她,然而这并不能阻止棺材的下落。   就在棺材盖子要合上的瞬间,许临渊伸手抓住了棺材的边缘。   “咔!”一声,沉重的棺材盖倒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许临渊的手上。   “啊!”   在场的很多女士尖叫出来。然后才有人上来合力抬起棺材盖,可是许临渊的手从棺材里拿出来的瞬间就顿时鲜血淋漓。   “许临渊!”邹之佳惊叫。   许临渊把自己重伤的右手撤回来,左手扶着自己的右手腕抱在胸前,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邹之佳终于不敢拖延,两下就从棺材里面跳了出来,来到他的身边跪下来查看他的伤势。当她看清楚许临渊的右手时,顿时就急出了眼泪。   “我们去医院。”她站起来就跑到许临渊的身后推起轮椅。   “小姑娘,要不要我送你们?”讲师一脸的歉意,还有些惊恐。毕竟刚刚发生的一幕是任何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许临渊疼得头上直冒汗,连反对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谢!我们没有开车。请您送我们去医院。”   “行行行,没问题!”   几个人护送着轮椅上的许临渊和邹之佳来到牧师的车旁,然后几个人合力把许临渊抬到了后座。邹之佳帮他把腿搬进车里,又帮他系好了安全带。全程许临渊都只能坐着忍着疼。   “是不是很疼啊?”邹之佳从另一边钻进车里,心疼地问。   许临渊闭着眼睛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啊,都是我的错!”邹之佳忍不住眼泪,一边抹眼泪,一边查看许临渊的手。   许临渊默了一下,煞白着脸低声道,“佳佳,别哭。我没事。”   邹之佳更加慌乱地抱住他的肩膀,后悔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编了这一段,虐虐老许的身。 体验睡棺材这个,连我自己都觉得好新颖。 ☆、回家1   邹之佳陪着许临渊在医院的急诊室里面抱着血淋淋的右手等了快两个小时也没看上医生,他们在医院的椅子上等得百无聊赖。在他们的前面,一共推进急救室两个人。一个是心脏病发需要紧急抢救的,还有一个脑袋里面爆血管生命垂危的。   所以,邹之佳虽然心里着急,但是也无计可施。她知道米国的医院就是这种配置,不得不陪着许临渊耐心等待。   两个小时等下来,许临渊手上的伤口已经自然止血了,而且他胳膊上留下的血渍都已经干涸了,变成了红黑色的固体血块。这两个小时期间,只有一个护士过来询问许临渊的状况,并且递来了两片止疼药,说是如果伤口疼得厉害就吃下去。她还递了些纱布给他们,让他们自己按压伤口止血。   邹之佳无语,只能陪着老许干坐。      “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儿?”邹之佳蹲在许临渊面前问。   许临渊早就疼过劲儿了,他只是觉得伤口那里很烫,而且一跳一跳得疼,但是却不是两个小时前的那种钻心刺骨了。他笑着对邹之佳说,“没什么事儿了。要不我们回家自己处理一下吧。我都等得想撒尿了。”   “那怎么行?要不,我带你去洗手间。”   “哎,别!”许临渊急道。   邹之佳不解,“不是想上洗手间吗?”   许临渊无奈地摇头,道,“我说,你给我留点面子好吗?我一个大男人,还要女朋友帮忙上厕所,传出去,我在江湖上不要混了。”   邹之佳瘪着嘴不认同地看着他,道,“这跟江湖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你是我男朋友,你受伤了,我就要照顾你。”   许临渊还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行,我接受不了。”   邹之佳对他笑,“那你这么憋着,不会尿裤子吧?”   许临渊皱眉,脸色冷起来,“你说什么?!”   “好好好,我不说了,那你就憋着吧!”   说完邹之佳站起来,在许临渊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但是她并不消停,而是拿出了手机,开始播放一些海浪啊、下雨啊、小溪啊之类的音频文件。   许临渊坐在她的旁边听着各样的流水声简直想立马找个马桶跳进去。他黑着脸道,“你就不能戴个耳机?!”   “不能!”邹之佳不理他,把手机声音开得更大,让潺潺的流水声变成了急救室的背景音乐。   许临渊又忍了一会儿,最后他的忍耐终于在邹之佳开始播放一个口哨声的音频的时候彻底瓦解了。   他的脸都忍得有点发青了,对着邹之佳妥协道,“好了好了,我求求你,别再放了。”   邹之佳对着他坏笑,“你求我啊?”一边说,还一边又找了个抽水马桶声音的音频放了出来。   许临渊听了,连头上的血管都爆了出来,他抿着嘴道,“我求你了,大小姐,别放了。”   邹之佳看着他傻乐,“好听吗?”她又放了一遍马桶的声音。这一次她开大了声音,引得周围一同等待的其他病人纷纷恻目。   许临渊快哭出来了,声音有点发飘,道,“你现在可以带我去上厕所吗?”   “可以啊!”邹之佳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然后又放了一遍口哨声。   许临渊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低吼道,“快!立刻!马上!”      邹之佳推着许临渊小步快跑地冲到无障碍洗手间,关门、上锁。然后她架着他受伤的右手臂帮他坐到了马桶上。她帮他一起脱下裤子,然后站到一旁等他解决问题。   谁知许临渊万事俱备却坐在马桶上好半天都尿不出来。他有些尴尬,哭丧着脸道,“你在这里,我尿不出来。”   邹之佳笑着看许临渊的表情,他看起来真的快哭了。   “你紧张啥啊?我又不会嫌弃你。”邹之佳笑。   “哼哼哼,我见到你最本能的反应就是紧张……”许临渊幽怨地说。他见到她就紧张,这几乎是他在青少年时代就留下的“暗恋后遗症”。   邹之佳莞尔,然后她掏出手机,找到那个口哨的音频。点击,播放。   许临渊听到声音,更加地有泄洪的渴望,他坐在马桶上努力集中精神,上身打了个冷战,但是他还是一滴也没尿出来。   “啊啊啊,你别放声音了。我尿不出来的!”许临渊苦着脸说。   邹之佳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神情开始变得严肃,问,“你平时经常会小便困难吗?”   许临渊脸黑,道,“只有在有人盯着我的时候我才会小便困难。”   邹之佳叹了口气,“那我不看你。”说完她转了个身,趴到厕所的墙角。   许临渊坐在马桶上抓狂,“可是你还是能听到声音!”   邹之佳无法,抬手伸出两根食指堵住自己的耳朵。   谁知道,许临渊坐在马桶上纠结了半天,还是一滴尿也没挤出来。   “好了吗?”邹之佳百无聊赖地问。   许临渊苦着脸,“你别催我!”   “好好好……”邹之佳趴在墙角一动不敢动,“你就当我是空气。”   “别说话!”许临渊低吼。   邹之佳耐心地等待,称职地做一尊雕像。她等了三十秒、一分钟,她开始不安。她偷偷地把堵在耳朵里的手指松开一点儿。她仔细听,却还是没有听到任何的流水声。于是,她开始缓缓地回头,像做贼那样扭头偷看马桶上的许临渊。   许临渊的裤子已经退到了脚背,露出了他两条纤细的残腿。无障碍马桶跟通常的轮椅同平面,比较高,许临渊坐在上面,短小的右脚根本垂不到地上,左脚也只是脚尖点地,他的腿发育不良,比一般人短了很多。许临渊的右手受伤贴着胸前放着,左手抓着旁边的栏杆保持平衡。邹之佳知道,许临渊的屁股也比一般人小很多,因而在这个大号的马桶上他根本坐不稳。   邹之佳侧头偷看着许临渊因为纠结而挤成一团的表情,“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许临渊的脸顿时就红得好像番茄一样。他放弃了努力,嘟着嘴把脸转向一边,假装邹之佳不存在。这种坐在马桶上被人看光光的感觉真的不太好。   邹之佳见他不高兴了,立马收了笑。她来到许临渊的脚边,蹲下来,愧疚地说,“亲爱的,对不起!”   许临渊低着头不看她,如果他能走得了,他真的想逃离厕所,去找个地洞钻进去。同时,他也感受到了来自他膀胱的压力正逐渐放大,这也让他心急如焚。   “亲爱的,对不起嘛。”邹之佳的手搭在许临渊高高突兀的膝盖上,愧疚道,“都是我不好。”   许临渊终于抬头瞄了她一样,嘟着嘴道,“没关系。”   “宝贝儿,别难过,我只是觉得你太可爱了。”邹之佳捧着许临渊的脸道,“我不是在嘲笑你。”   许临渊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表情显然还是有些受打击。   邹之佳很内疚,讨好地问,“我帮你揉揉肚子,应该会比较容易尿出来的。好吗?”   她看着他,一脸的真诚。   许临渊的左手抓紧了旁边的栏杆,一时窘迫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但是他的下腹部真的憋得难受,他真的非常需要就在这一刻解决问题。   许临渊嘟着嘴点了点头。   邹之佳先是稍稍站起来,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然后才又蹲下在他脚边。   邹之佳这个举动让许临渊稍稍安心了些,她果然没有撒谎,她并没有在嘲笑他。   邹之佳抬手开始给他揉肚子,一边揉,还一边低声安慰道,“放松。没事的。尽量放松……”   许临渊尝试放松心情,他被邹之佳揉得打了个冷战。过了一会儿,他们两个才听到了期待已久的流水声。   “宝贝儿,加油!”邹之佳看着如释重负的许临渊笑着说。   她一直给许临渊揉着肚子,直到流水声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搞定了?”邹之佳问。   “哎——”许临渊长长舒了口气,道,“完工!”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一样。   邹之佳盯着他,看他一脸的舒心,终于忍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许临渊脸黑,“笑什么笑?!”   “哈哈哈!”邹之佳笑得肆无忌惮,“我今天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大活人还能叫尿憋死。艾玛,笑死我了!”   “!!!”许临渊皱着眉,“不许笑!”   “哈哈哈!”   许临渊看着她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看着看着,他自己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臭佳佳,就会取笑我!”   邹之佳也不等给他穿裤子,就抱着他的脸“mua, mua!”地左右亲了两下。   “亲爱的,你真是太可爱了!”   “你确定你说的可爱不是丢人的意思?”   “其实它们是同义词。”   “!”   “哈哈哈!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萌的男人?你确定你刚刚不是故意的?!”   许临渊尴尬,他倒是希望他刚才是故意的。   “不许嘲笑有disability的人!你这个政治不正确!”   “在女朋友面前撒不出尿来,这也算是一种disability吗?”邹之佳还是笑,她根本没打算在笑够之前放过许临渊。   许临渊瞪她,“快点给我穿裤子!”   “哈哈哈!遵命!”   “你还笑!”   “哈哈哈!求你了,别再卖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你们期待已久的情节! ☆、回家2   等许临渊排上队,看了医生,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X光片显示,许临渊的右手中指的掌骨骨裂,需要休养。许临渊手上的伤口是钝器/棺材板所伤,看起来有些血肉模糊,护士给他包扎时也是让他受了些额外的皮肉之苦。为了保险起见,医生给许临渊戴了个手部的支架,嘱咐他至少一个月内都不可以使用右手,伤口愈合之前也不可以沾水,而且要每天换药,避免伤口感染。   许临渊对于这个结果十分不开心。他本来就不能走路了,做什么事情都要靠手。上次他扭伤手腕休养了几个星期就已经够烦心了,这次居然还搞到骨裂的程度,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一两个月要怎样生活。更何况,他现在家里还有个病危的乔纳森,他如果不能帮忙反而要给邹之佳添麻烦,他很担心她一个人应付不来。   邹之佳推着许临渊的轮椅从急诊室走出来,到了门口,他们发现早上那位送他们来医院的死亡讲师居然还等在门口。邹之佳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忠厚的人。这个人的人品几乎跟老好人乔纳森是一个等级的。   三个人朝着停车场走过去。上车的时候,死亡讲师好心地帮邹之佳把许临渊连拉带扯地弄进了车里。他自己回到车上,还一个劲儿地为早上在课堂上发生的事情道歉,说他实在是对风险评估得不够,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实在是很对不起他们。   死亡讲师态度诚恳得让许临渊和邹之佳都有些不好意思。早上明明是许临渊自己冲过去抓住棺材板的,跟死亡讲师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他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上了车,死亡讲师开车,邹之佳陪着许临渊坐在后排。   “呃……牧师,让您久等了。”邹之佳有些抱歉地说。   死亡讲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看你们没有开车,想你们回去一定不方便,所以就在这里等你们。”   许临渊心里明白,他这样一个双腿残疾的可怜人,不论走到哪里,都很容易受到别人特别的关照。他默不作声,情绪低落。   “您吃饭了吗?”邹之佳有些抱歉地问。   “吃过了。你们呢?”   “我们也吃过了。我们一边等就一边吃了些简单的午餐。”   “哦,好的。”死亡讲师专心开车,经过一个街角,他们停下来等红灯,讲师转过身来说,“我就住在教会的附近。如果你们平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   许临渊不做声,邹之佳怀着歉意,“我们,不好意思啦。”   “别这么说了。今天应该是我不好意思的,害许先生受伤。养伤期间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找我。我身为上帝的仆人,理应为祂照顾祂在地上的子民。”   邹之佳听他这样说,明白这些神职人员的善心,这才不好意思地说,“那就麻烦您了。”   他们这样聊天,许临渊的脸始终朝着窗外。他觉得他没有插嘴的资格,毕竟现在生活不能自理要给邹之佳添麻烦的人是他。如果他帮不上忙,他没有资格阻止她向别的人寻求帮助。   “不过,你们两个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来上我的死亡课堂啊?”   说道这个,邹之佳的心情变得沉重。她有些沉痛地说,“我的一位朋友就快不久于人世了。他说他准备迎接死亡,已经放弃治疗了。他很年轻,只比我年长六岁。我想,他是怕我受不了他的离去才安排我们来上课的。或许他认为这样我会比较有准备地去接纳他的离开。”   死亡讲师听了这话神色也变得沉重,“他是基督徒?”   “是的。他的家人都是天主教徒,他自己也是一位非常有爱心的信徒。他的一生帮助过很多在痛苦中挣扎的人,我也是他帮助过的人之一。”   死亡讲师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如此好的一位弟兄,上帝居然要这么快就接他回去。”   邹之佳讲得心有戚戚焉,许临渊拉着她的手,给她一些安慰。   “不知道他生了什么病?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邹之佳靠在许临渊的肩膀,声音平淡地说,“他的脑袋里,长了一个肿瘤。”   “那真的是非常不幸。”   邹之佳苦笑了一下,道,“其实他很小的时候就长过一次脑瘤,那时候他才四岁。可能是太辛苦了吧,他的爸爸妈妈遗弃了他,后来是他的养父母收养了他,还为他做了手术。他手术之后经过治疗,已经康复了。不过也因为这样,后来他眼睛就看不见了。他是一位盲人,现在又生了重病,不过,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幸’。他总是跟我说,在他的生命里,上帝有他的美意。”   死亡讲师叹了口气,“他真的是一位很值得尊敬的人。”   邹之佳勾了勾嘴角,道,“是啊,他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   死亡讲师继续开车,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但是那位讲师好像很受不了沉默似的,又找话题聊起来,“那你们觉得,今天的课程有帮助到你们吗?”   许临渊听他这样问,眉心微微一皱。邹之佳却笑着说,“很新颖,很特别。”   “许先生呢?”   许临渊顿了一下,幽幽开口,“痛彻心扉。”   -----------------   死亡讲师把许临渊跟邹之佳送回乔纳森的房子,还帮着邹之佳一起把许临渊推进了屋里。进屋的时候,乔纳森就坐在门厅的沙发上听音乐,晒着太阳神情悠闲。   “我们回来了。”邹之佳提起声音道,“家里来了位客人。”   乔纳森笑,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与他的病容不一致的光彩。   “哦?是谁啊?”说完,他扶着沙发的扶手试图起身,却在只站了一半的时候就被慌忙跑过来的邹之佳扶住了。   “我没事。”他拍着邹之佳的手背低声道。   “你好,我姓张,是街口那间教会的牧师。今天早上的life education课程就是我在上。”   乔纳森笑,“你好张牧师,我叫Jonathan.”然后他朝着张牧师的方向伸出手,等着他握上来。   两个人握了握手,邹之佳重新扶乔纳森坐下,然后回身去推许临渊,加入他们。   “我说Jonathan, 你是不知道,今天老许的手被棺材夹伤了。我们这么晚才回来,是因为去了医院。”   “哦?严不严重?”   “很严重,掌骨骨裂呢。”   乔纳森一脸的关心,对着许临渊的方向问,“临渊,你没事吧?”   许临渊皱眉,他放松了声音,用尽量平静的口吻道,“没什么事情的,你不要听佳佳胡说,你不用担心。”   “我没胡说!你都上了夹板了。而且医生说你一个月都不能用右手。我哪里有瞎说。”   “这个都是我的过失。”张牧师□□来道,显然他又在愧疚。   邹之佳觉得不好意思,忙说,“也不是啦。老许害怕棺材,见我躺进去就抓狂了,这才做了那么冲动的事,弄伤了手,这也不能怪您。”   许临渊在一旁脸黑,却默不作声。   乔纳森也微微皱眉,有些和缓地问,“你躺进了棺材里?”   “是啊!我要把棺材盖子合上,谁知老许不肯,还冲过来用手来挡棺材盖子,这才把手弄伤的。”   张牧师和乔纳森听她这样描述,好像都明白了些什么,就只有邹之佳一个人还无知无觉。   许临渊坐在一边,任凭他们谈论他,却始终不为自己辩护一句,也不解释自己早上的失控行为。   “Jane, 我想,临渊只是太重视你了,他不想失去你。”   邹之佳疑惑,她转过头看许临渊,见他的脸色很平静,眉头却微微蹙着。他眼睛不看她,只盯着前面地板的某处发呆。   张牧师看着他们,道,“失去至亲至爱的痛,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很洒脱地对待的。许先生今天的表现,我非常能够理解。”   邹之佳看着许临渊微带痛楚的表情,这才意识到他的内心经历了什么。她有些愧疚地牵过许临渊的左手,让他看着她。   “对不起。”   许临渊看着她,无力地摇了摇头,然后用有些低沉的声音说,“没关系。”   张牧师看着他们,有些欣慰地说,“恋人,甚至是夫妻之间,也有时常不能互相理解的时候。看到你们这样能够相互体谅,我想,你们以后的生活会很幸福的。”   邹之佳的眼睛里面带了一点泪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非常地体谅我,但是我做得非常不够。”   许临渊看着她,目光温柔地轻轻摇头,道,“你很好。”   张牧师看着他们这样旁若无人地神情对望,叫他这个中年大叔都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似无意地咳嗽了两声,问,“不知道你们晚上有没有安排?我的太太Agnes准备了吃的,如果你们不嫌弃,请一起享用吧。”   邹之佳不好意思继续麻烦他,而许临渊则想拒绝,但是他们还没有开口,乔纳森就微笑着接受了,就好像在他眼里,白吃白拿麻烦别人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冲破生死,男女主便可涅槃。相信我,美好不远了! ☆、回家3   晚饭是张牧师的太太开着车送过来的,他们夫妻二人的善良热情简直让邹之佳叹为观止,也心生感激。许临渊受伤,她确实很需要帮忙。   而跟教会接触不多的许临渊则对陌生人的热情感到非常的不自在,特别是在他的手受伤,凡事都要请人帮忙,还要被不熟的人围观的情况底下。他正觉得局促,不知道要怎么逃避这种场合,不想张牧师和太太却很识趣地告辞了,只留下了热气腾腾的晚餐放在他们的餐桌上。他们走得很干脆,只说会改天来取那些盛饭菜的容器。   等他们走后,乔纳森一脸好心情地在餐桌旁坐下,等着晚餐进盘。邹之佳却忙来忙去,给两个重病重伤的特殊人士鞍前马后。   三个人吃着饭,许临渊心情不好,比较沉默;乔纳森体力不好,也不做声。只有邹之佳一个人,胃口大好地吃饭,一边吃还一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那个High吃的样子,许临渊和乔纳森都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了。   吃了半天,就听邹之佳一个人在一旁聒噪,餐桌上也就数她吃得最多,就好像她很多天都没有吃饭了一样。   乔纳森忍了很久,终于不堪其扰,开口:“Jane.”   “这个好吃,来你再多吃一些!”邹之佳忙不迭地给乔纳森夹菜,“多吃一点儿身体才会好,才有力气……”   “Jane!” 乔纳森打断她。   许临渊也抬起头来,他也注意到了邹之佳这一晚的异常,她如此活跃,这对于一个有轻度抑郁的人来说非常反常。   “别说话!吃饭,好好吃饭!”邹之佳显然没打算消停,继续絮絮叨叨:“你现在只有好好吃饭才能……”   “Jane, stop.” 乔纳森皱眉,“Please.”   他说话的时候,特别把那个“Please”拉长,他几乎是在恳求邹之佳。   邹之佳还在夹菜的手停在了半空,她的话说了一半骤然消弭。她沉默着不再说话,手也跟着她的沉默慢慢放了下来。她放下手里的筷子,有些局促地在一边静默,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许临渊见她如此,心里微微一疼。   “Jane, 放松。”乔纳森款言款语地说,“你不需要这么tense,我们都很好。”   许临渊见乔纳森尝试安抚邹之佳,也加入进来,开解道,“是啊是啊,你不用照顾我们的心情,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邹之佳瞪着眼睛,看看许临渊,又看看乔纳森,慢慢地,她脸上残余的笑意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真实的表情——她很难过。虽然只是一瞬间的疼痛,但是她细微的表情没有逃过许临渊的眼睛。他把她的痛楚尽收眼底。   “佳佳,没事的。”许临渊握住她的手。   谁知,邹之佳甩开了他的手,严肃道,“我知道啊。没事的。你也没事,Jonathan也没事。有事的,只是我而已。”   “佳佳,不要这样。”许临渊有些焦急道。   “不要哪样?!”邹之佳立刻质问,“你们想让我像你们这样假装一切的事情都很好吗?想让我也假装不知道Jonathan他——”邹之佳最终还是说不出那句话的最后半句。   他快死了。这就是她知道的事情。   许临渊很心疼,他安慰道,“没有人要你假装什么。你别这样。”   “是吗?可是你们两个为什么都在假装你们完全没有问题呢?”邹之佳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上翘,但是,她表面看来还是很镇定。   乔纳森终于听不下去了,他把脸尽量转向邹之佳,用平静的口吻说道,“Jane, it’s OK. I am dying, but it’s OK.”   说这话的时候,乔纳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如果不是他的目光有些失焦,邹之佳会觉得他的眼神里的光芒直逼她内心的黑暗。   邹之佳久久地凝望着他,她紧张的情绪慢慢地回落。她一秒钟之前强撑的气势一扫而光,乔纳森一眼就抽干了她努力集聚起来的所有能量。   她感到无力。   乔纳森微微地勾了勾嘴角,但他的表情并不是在笑,他淡然地说,“It’s OK that you feel pain. But you are a strong girl. You can make it through.”   邹之佳开始觉得自己的胸腔发堵,连吸一口空气都变得困难。   许临渊一直默默看着她的脸,只见她的眼圈慢慢变红,鼻翼也微微颤抖,但是她的眼泪始终没有流下来。   时间好像静止了,他们三个人一直端坐僵持,就好像他们都在等对方开口一样。   最后,还是邹之佳抵受不住这样的煎熬,率先开口道,“You cannot die!”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Jane, don’t.”乔纳森摇头,他的表情也很哀伤。   “你不能死!我不许你死!”邹之佳拍着桌子道。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发红,她脸上的肌肉有些抽搐,就连额头上的血管也看得清楚。   “Jane, 不要这样。”乔纳森努力平静地说。   “No! You cannot die!” 邹之佳开始抽噎,“You are the only family I got ……You cannot die!”   乔纳森苍白着脸,摇着头,缓缓道,“不是的。我早就不是你的监护人了。我们之间的家庭关系已经结束了。”   “没有!我说没有结束就没有结束!”邹之佳呜呜地哭了起来,她摇着头,极力否认乔纳森刚刚说的话。   乔纳森苦笑,他有些无奈地说,“好好好,我们是家人。但是,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临渊啊。他也会是你的家人,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邹之佳的鼻涕眼泪已经流了一脸,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思考,歇斯底里地说,“你们不一样!如果有一天我要结婚,我希望是你亲手把我交给他。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放弃?你不想看到我幸福吗?你不想看到我有自己的家庭吗?呜呜……”   邹之佳情绪激动,哭着质问乔纳森。许临渊不忍,拉过她让他靠在他的怀里。他圈着她,给她力量,也给她安慰。   乔纳森叹气,听着邹之佳这样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也心如刀绞。他陪伴这个女孩走过了十年,走过了他和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岁月。他曾在她最黑暗的岁月里面帮助过她,而她后来也为他两肋插刀。他们之间的友谊是真实的,他确实无法否认他们之间深厚的情感。尽管,他知道她对他的依赖远大于他对她的付出。   邹之佳哭了半天,然后她坐直,拉过乔纳森的手,用祈求的语气说道,“不要放弃治疗,不要放弃好不好?只要你努力,还是有希望的。”   “Jane, 我的肿瘤的位置不能手术的……”   “我不管!”邹之佳吼道,“答应我,回医院,好好治疗,不要放弃!”   邹之佳用力晃着乔纳森的手臂,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他的头疼得厉害,呼吸也变得困难。   “答应我!”邹之佳还在恶狠狠地逼问乔纳森。   “Jane, Jane……”乔纳森的声音开始变得飘忽,脸色顿时土灰,他的状态几乎是在一秒钟之内急转直下。   “佳佳,住手!”许临渊急道,“他已经不舒服了。你不要这样对他!”   邹之佳直到听到许临渊的吼声才回过神,她惊恐地看着乔纳森挣扎的样子,大脑瞬间空白。   “氧气罐!佳佳,去拿氧气罐!”许临渊吼道。   “哦!”邹之佳立刻弹起来,转身朝着乔纳森的房间冲过去。她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又急急忙忙地拎着一个氧气罐跑回来。她把塑胶管塞到乔纳森的手里,然后帮他打开开关。   乔纳森挣扎着喘气,脸色依然是一片土灰。   “Jonathan……”邹之佳说话的尾音已经破碎了,“Jonathan, stay with us. You hear me.”她流着泪祈求道。   乔纳森抓着氧气呼吸了很久,那一阵令他眩晕的头疼已经渐渐退去。他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些颜色。   邹之佳在一旁看着他,默默流眼泪。她甚至不敢哭出声,怕哭声也会给乔纳森带来额外的负担。她咬着嘴唇努力承受心里的恐惧,眼睛死死盯着他几乎不敢眨眼。   乔纳森又深深地呼吸了几下,然后,他的嘴角带上了一抹微笑。   “我又挺过了一次。”他的声音很虚弱,但他的表情却很轻松。他笑得很舒心,就好像刚刚的惊心动魄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就好像,他们现在在谈论的,并不是他自己的性命。   邹之佳的眼泪如泉,她用最坚定的声音鼓励乔纳森道,“Jonathan, keep on fighting.”   听了她的话,乔纳森却无力地摇了摇头。他眨了眨眼,然后干脆把眼睛闭上,就好像他已经疲惫得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了一眼。   他叹了口气,幽幽道,“Jane, I cannot fight God.”   邹之佳拼命摇头,道,“Then don’t! Fight death!”    作者有话要说:  Keep on fighting! 致敬沥川! 小秋,keep on fighting. Jonathan, keep on fighting. 看沥川的时候那种唏嘘——?? 哎,致敬我最爱的作者施定柔。 【如果她有一天看到我的文,看到这里,不知道会不会很感动。定柔大大,如果你有一天看到我这段话,请给我留言或者私信告诉我哦!】 ☆、回家4   乔纳森在波士顿一共住了一个星期。在那几天里,他每天都会与邹之佳和许临渊一起在附近的小公园里散步。暮春时节的波士顿充满生机,各样的花草繁茂、雨水丰沛、加上各种不明属种的鸟儿在他们附近吟唱,这一切都令人充满力量。然而,与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致相比,邹之佳明显感觉到生命的气息正在一丝丝地从乔纳森的身上流走。他有时候实在虚弱,会插着氧气管、坐着轮椅,让邹之佳推着他去溪水边吹吹风,依然坚持跟邹之佳他们出来坐一坐。虽然如此,乔纳森的精神却越来越差,他有的时候甚至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但是,他与他们一起生活,还是尽职尽责地参与他们生活的每一个部分,包括来户外散步这件事。   尽管乔纳森的精神不好,邹之佳知道,他还是很享受这段时光。他以前就是个热爱自然的人,会经常带着她去登山、远足。所以,即使他身体渐渐衰弱,他依然无法割舍对这个世界的爱吧。   他们每天都出来晒太阳,闻花香,运气好的时候,还可以看到天鹅和野鸭为争夺这一片狭窄的水域打架。在自然里面,他们三个都找到了乐趣。   然而,一个星期后,乔纳森的姐姐曼迪回到波士顿,她没有停留,只是带走了日渐虚弱的乔纳森。他的父母想念他,他们决定一起走过他最后的日子。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邹之佳一直很淡定,特别是在乔纳森面前,但是这一段时间以来,她每天夜里都以泪洗面。许临渊想安慰她,却也知道他自己可以做的很有限。她依然无法接受乔纳森即将离开人世的事实,这种疼痛,只能等她自己来处理。   乔纳森走的时候并没有留下特别的话,只是如他过去几天里那样,一再地跟邹之佳强调,要保持信心,他们最终会在天堂相见。邹之佳点头,含着泪与他挥别。他走得很干脆,留下的是邹之佳空了一角的心脏。   送走乔纳森,那幢大房子里面又只剩下了邹之佳跟许临渊。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觉得不再想待在屋子里面。这幢房子就像一座牢笼,让她只想逃开。      这一天,阳光猛烈地不像话。邹之佳早上起来,突然觉得内心很平静,多日来为乔纳森的事情她一直伤心欲绝,然而了到这个早上,她似乎终于不再拒绝生死。早上吃过饭,她帮许临渊坐上了租来的电动轮椅,确定他一切都好,不再需要她的帮忙,就一个人走出了他们居住的地方。她什么都没有带,没有车钥匙、没有手机、也没带钱包,就这样两袖清风地出了门。她在城里漫无目地走着,走了一个多小时,发现自己无意间竟然来到了一片古老的墓园。她隔着跌栅栏朝墓园里面观看,里面青草绿树,繁花点点,宁静又灿烂,阳光明媚得就好像铁栏外的任何一个地方一样。邹之佳沿着铁栏一路散步,然后看到一个小门,就侧身挤了进去。她一边走,一边阅读各种不同造型的墓碑上的文字。她在一个筑有路西法天使雕塑的墓碑前停下。      Daniel W. Moor, Born in England, died in Boston, Massachusetts. 1862-1924.   His Wife, Nancy S. Moor, 1860-1882.   With her baby David J. Moor, 1882 died at his birth.   Also, their son, William R. Moor, 1879-1940.      年代久远,这幢墓碑已经有些倾斜,只有巨大碑座上的路西法还张开着翅膀守护着这一家人的宁静。邹之佳为那个在出生就死去的婴儿惋惜了一秒钟,但转身一想,如果他那时候活了下来,现在也早就变成了一捧黄土。出生于1882,死于何年何月似乎都变得没有那么重要。如此这般,生命的来去竟然如此悄无声息。她继续向前走,再看周围其他的碑刻,1890-1912, 1874-1933,1900-1945,…… 百年之间,原来已经有这么多人来了又去了,他们去的时日久了,就像他们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时至今日,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他们的墓上献一捧白花。   在生与死的面前,人类其实本无所谓挣扎。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上帝要如此,便放手一生吧。邹之佳在一座天主教教堂外面的草地上躺了下来。   阳光正好,不可辜负。      那一天,许临渊在家里等了邹之佳很久,过了两个多小时她一直没有回来。虽然她目前的状况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但许临渊还是忍不住担心。最后他在接了街口教堂的张牧师的电话之后,便开着他的电动小四轮出了门。   许临渊再见到邹之佳的时候,是在教堂的大厅里面。一进门他看到了里面的景象,饶是有心理准备,内心里还是“咯噔”乱撞。但只是一小会儿,他便恢复了平静。   他开着电动轮椅走过去,低头看躺在棺材里面的邹之佳。   棺材放在架子上,这个高度许临渊恰好可以伸手进去帮她整理头发。他一点点帮她把头发里面混杂的枯草摘出来,一边摘,一边淡淡地说,“到哪里去玩儿了?”   邹之佳中规中矩地躺在棺材里面,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眼睛闭着,好像陷入了沉睡。但是许临渊一进门,她就听到了“嗡嗡”的电动轮椅的声音。   “只是在附近走走。”   “嗯。又躺草地上睡觉了?”   “嗯。今天太阳很好,就躺了一会儿。没有虫子咬我,好幸运。”在说这些的时候,邹之佳的嘴角竟挂着一丝微笑。   “那就好。怎么样,累不累?要不要回家?”一边问,许临渊一边摸她的头发。从他来波士顿,邹之佳就再也没有剪过头发,如今她的头发已过了齐耳,凌乱地散落在她耳旁,摊在棺材里面。   邹之佳躺在棺材里面,静静地享受着许临渊温柔的抚摸,她闭着眼睛,神色平静。过了半天,许临渊又温柔地追问了一声,“嗯?要不要走?”邹之佳这才吸了口气,坦然回答道:“我想回家。”   “好。那我们回家。要起来吗?”许临渊抬起了手,帮她把头发理到耳后,准备等她自己爬出来。   邹之佳睁开眼睛,看着许临渊,平静地说,“我想回家。我想回去看看我爸,还有我弟弟,还有,后妈。或许,我还可以去看看我的母亲。”   “你想回国了?”许临渊睁大眼睛,诧异。   “嗯,我也想去看看你爸爸妈妈。他们以前对我也很好。”   许临渊微笑,道,“好啊。他们都很挂念你。他们知道我们两个在一起呢,早就催我带你回去吃饭了。”   邹之佳笑,对着许临渊道,“这么好啊?!至少,我不用担心他们会不喜欢我了。”   许临渊也笑,“真的不用担心。我妈给我相亲的时候,几乎只要是活的、母的,她都会很满意。”   “呵呵……”邹之佳也笑,“那我达标了。”   “岂止是达标,简直是远超标准,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邹之佳笑,把自己的一只手交给许临渊,然后被他一拉,顺势就坐了起来。   “其实这个棺材挺舒服的。”她一边站起来一边恋恋不舍地说。   “嗯。我知道。我看你躺在里面真的是蛮享受的。”许临渊一边扶着邹之佳迈出棺材,一边笑着说,“舒服归舒服,但是还是不要过早入住比较好。如果你能推迟入住七十年,我保证给你订个世界上最豪华的棺材套餐,而且还有我这个美男陪你一起住,让你睡在里面如坠云端,□□,好不好?”   邹之佳跳下来,站着俯视他,笑着嗔怪,“就你会贫嘴!”   许临渊一把拉下她,让她的脸靠近自己的,笑道,“我的嘴不仅会贫,还会这个。”   说完,他就拉着她低头,轻轻地吻了上去。   在教堂的十字架面前,在一口敞开的棺材旁边,邹之佳与许临渊接吻。他们细细绵绵地吻着对方,不管对方是站着还是坐着,也不管对方是否是个“完美的”恋人。他们认真地吻着,就像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接吻这一件事情,就像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了别人。   也许生与死无人能看透,然而,有爱在身边,这一场生死的暴风终究会过境。生活还要继续。活着的人要学着幸福。      邹之佳跟许临渊上飞机的时候给曼迪发去了一条短信,大意是说她要跟许临渊回国了,并且她没有回来的计划。如果有一天他们去中国,她希望他们可以去见她。短信刚刚发过去不久,曼迪就打了回来。   许临渊看着旁边座位上的邹之佳接起电话,她的脸色十分平静。   “Hi, Mandy.”   “Hello, Jane. Jonathan was……”   曼迪在电话里面的声音并不清晰,但许临渊听得出她说话的语气与平时无异。但他坐在旁边,只是能够听到偶尔的只言片语。   邹之佳在电话上却很沉默,她只是偶尔等曼迪说完,回答一个“Yes”或者是“OK”。这个电话注定不能漫长。等邹之佳挂了电话,他们又恢复了安静。   直到飞机起飞,邹之佳都是手里握着电话,抿着嘴沉默着。她的脸朝着旁边的窗口,看着外面,关于电话里的内容,她没有跟许临渊说一个字。   飞机开始滑行,机身慢慢有些颤抖。邹之佳一直盯着窗外单调的景色,一言不发。只是在飞机即将离开地面的那一刻,她执起了身旁许临渊的手,紧紧握住。   飞机离地,他们不再立身美国。   再见,波士顿!   再见,Jonathan!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他们在美国的日子了,回国啦! 肯定有亲会问,乔纳森死了吗?嗯。想问就问吧。如果你们实在喜欢他,我可能会写个番外。视情况而定。 不知道大家喜欢这样的转折吗?生死离别,好真切啊。 ☆、回流A城1   当邹之佳从飞机上下来,踏上了A城的土地,呼吸到了A城的空气,一种记忆深处的温情涌入她的胸腔。她原本以为,A城留给她的多是伤痛,可是当她回来的时候,她的心里居然燃起了希冀。   洛杉矶是个伤心地,她在那里送走了养母。波士顿也是一个伤心地,她在那里送别了乔纳森。她过往人生当中走过的地方,就只有A城,她的家乡,还寄托着她无尽的牵挂,也似乎能给她渴望已久的幸福。一下飞机,邹之佳就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等他们过了海关,取了行李,许临渊推着轮椅走在前面,邹之佳推着行李跟着他走在后面。他们从出口出来,几乎没费劲就看到了等在出口处接机的左皖川。左皖川也很快发现了他们,笑着迎着他们走了过来。邹之佳注意到左皖川的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个小伙子,二十五六上下,脸长得白皙斯文,头发过耳显然许久未剪,戴着厚厚的眼镜,看起来似乎是另一位不修边幅的程序猿。   “川子!”许临渊见到左皖川便热情地打招呼,“小胡也来了?”   “老许,好久不见了。”那位厚眼镜程序猿上来热情地跟许临渊握手。   “邹小姐,您好!”左皖川笑着跟邹之佳打招呼。   邹之佳看得出左皖川眼神里的善意。一年多以前,她听从了他的建议,把在公司岌岌可危的许临渊赶回了国内。尽管许临渊最后并未能够力挽狂澜,但左皖川自那件事以后便对这个半疯半傻的女人态度转变了不少。   “左先生,您好!”邹之佳也腼腆地打招呼。   “怎么样,还顺利吗?”程序猿关心地问。邹之佳对这个笑得憨厚相貌斯文的小伙子印象颇佳。   许临渊在一旁微笑,答,“很顺利。都是佳佳一路在照顾我。”   左皖川听了这话就绷不住了,笑道,“哎呦呦,这还是我们那个不近女色的老许吗?他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甜死人不偿命的话的?哎呦这个甜呐,哎呦你这是要虐死我们这些单身狗的节奏啊!”   邹之佳也在一旁笑起来,她扶着许临渊的肩膀站在他身后的一侧,好像一个躲在男人身后的小女人。左皖川看到他们之间这样的亲密互动,心里也是由衷替许临渊高兴。   “佳佳,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胡倩,也是我的大学室友兼前同事。他十五岁上大学,所以长得比我们嫩。”   “嫂子您好!”胡倩讨好地说。   邹之佳笑,并未反驳,也客气地回答,“胡先生您好!”   左皖川在一旁听到“胡先生”三个字顿时笑喷,他拍着胡倩的肩膀道,“倩倩,你嫂子叫你胡先生,你说你是不是要折寿十年?”   “别叫我倩倩!”胡倩抗议。   邹之佳也不禁莞尔,“倩倩”这个昵称还真的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其实也没什么,去年同性婚姻已经在全美国合法了。你也是时候考虑考虑出柜了!”左皖川继续打趣。   胡倩抬起手肘给了左皖川一下,道,“我妈只是为了生儿子好养才给我起了个女孩子的名字。我性别男,爱好女,谢谢!”   他们两个还要闹,许临渊却拉开胡倩,对着他说,“别跟他一般见识,回头让我妈你阿姨把她手里那些姑娘都给你介绍介绍,反正我是用不着了,省得她觉得浪费。来,帮你嫂子推行李!”   邹之佳听到许临渊也称呼她是“嫂子”就用力在他的肩膀锤了一拳,“胡说什么呢?谁说我是他嫂子的?”   “啊!”许临渊捂着胸口缩成一团,“好好好,你不是嫂子。”   “谁说要嫁给你了?”邹之佳翻白眼。   “不是也快了!”许临渊紧跟着继续贫。   “……”打他。      ………………………………………………   有左皖川跟胡倩这两个青壮年劳力帮忙,邹之佳几乎没有出什么力就把她跟许临渊的四个大件行李搬回了许临渊的住处。四个人一起在小区的一间菜馆简单吃了午餐便匆匆道别,临走许临渊邀请他们过两天一起到他父母家吃饭。   午饭过后回到家里,邹之佳立马倒在了沙发上,瘫成一堆烂肉,再也动不了了。许临渊从卧室出来,推着自己来到邹之佳身边,盯着她不修边幅的睡颜,道,“起来先洗澡,到床上再睡。”   “不要。美国时间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我该睡了。”邹之佳几乎是咕哝着说的。   许临渊居然毫无困难地完全理解了邹之佳的“睡语”,他无奈道,“乖,再撑几个小时再睡,这样时差倒得快。”   “你别理我,让我自生自灭吧。”   “那你到床上睡好不好?沙发都还没有整理,上面都是灰尘。床单那些我刚刚已经换过了。”   “不用。我身上还带着资本主义的污垢,不要弄脏了你社会主义的床单。”   许临渊无奈,便推着自己来到她的脚边,把她的脚往沙发里面搬了搬,空出足够的空间,便给轮椅下了手闸,撑着沙发把自己移了上去。   “嗯,你干什么?”邹之佳终于睁开眼,微微抬起上半身去看坐在自己脚边的许临渊。   许临渊一边调整坐姿,一边把自己的腿搬到沙发上来,道,“我跟你一起在沙发上睡啊。”   邹之佳一下松了劲儿,让自己跌回沙发,咕哝了一句,“随便你。”   许临渊把自己的身体姿势调整好,便跟邹之佳各占一头躺在了沙发上。然后,邹之佳朝外侧躺着,把许临渊的两条细腿抱在胸前,美其名曰“保护”,说是为了防止他的腿掉下沙发去。许临渊也不揭穿她,只嘀咕了一句,“我又动不了,掉下去也是你使的坏。”   邹之佳帮他脱了鞋袜,然后给他轻轻地按摩起腿脚。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许临渊的脚肿得很厉害,看起来比平时大了一圈。邹之佳从自己的身体下面抽出一个抱枕,给他垫在双脚的下面帮助血液回流,她手里的动作也不停,尽心尽力地帮他按摩残疾的肢体。   过了一会儿,许临渊抬起头看脚边的人,问,“你不是说累了?还不睡?”   “再按一会儿。你的脚都肿了。”   许临渊当然知道自己的脚肿了,他的下肢酸胀难受,每次长途飞行都难以避免,不过他自己从来不把这些放在心上,邹之佳倒是比他自己还上心。   “没事儿啊,明天就会消的。”   邹之佳没理他,继续按,之后索性盘腿坐了起来,把许临渊的脚抱在身前,专心给他按摩、活动下肢。   许临渊看着邹之佳认真的样子,笑容浮起在脸上,笑道,“有女朋友就是好,终于有人心疼了。如果总是有这样的待遇,走不了路也不错。”   “又胡说八道。”一边说,邹之佳一边在许临渊的脚底轻轻拍了一下,小惩大诫。   许临渊笑,丝毫没有在意。他把手臂垫在头的下面,仰面躺着。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天花板,然后又慢慢地吐了出来,任凭邹之佳在他脚下摆弄他瘫痪的肢体。   “哎,好像一场梦啊。我居然把心爱的姑娘带回家了,我真的是干得漂亮啊!”许临渊由衷感慨。   邹之佳笑,道,“是啊,你好棒啊。”   “嘿嘿!你也觉得你男朋友很棒是不是?我就说,我乃人中龙凤!”许临渊笑嘻嘻地吹捧自己。   “是啊是啊,作为你的女朋友,我也觉得你乃我国古典传说中的神兽,亦龙亦凤,雌雄同体。”   “哈哈,”许临渊也不反驳,继续笑道,“说道雌雄同体,胡倩倒是比较有这个调调。”   “他真的是GAY?”   许临渊摇头,“应该不是。只是他家里女人多,所以你看他走路有点娘炮。不过,他是正宗的直男。”   “哦,好可惜。”   “我说你这都在琢磨什么。”   “琢磨怎么伺候好我亲爱的男朋友啊!”说完,邹之佳使坏地在许临渊的小腿上掐了一把。   “哎呦!”   不等许临渊找她算账,邹之佳就迅速地跳下了沙发,然后把许临渊的双脚在抱枕上放好,然后她跳到了许临渊的轮椅上坐下,打开手闸,推着自己转身离开。   “喂,你干嘛坐我的轮椅?”   “我好奇。体验一下!”邹之佳一边说,一边头也不回地朝着卧室的方向推过去。   “喂!那我怎么办?你把我的腿抢走了!”许临渊伸长手臂想要拦住她,可是并没有什么用。   “你不是能走吗?扶着家具走过来呗!”邹之佳已经转过了一个弯,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喂!你不要太过分!”   邹之佳早就已经消失了,她走得决绝,并没有丝毫犹豫。   许临渊有些无奈地躺回沙发,盯着天花板摇头。看来以后跟这个女人相处,还是要时时堤防她的这些小伎俩。她根本就没拿他当残疾人,时时还要欺负他一下小虐怡情。许临渊无奈地发现他对于邹之佳的这些小动作虽然有些不悦,但总体上他还是乐在其中。他摇头叹气,许临渊啊许临渊,你真的是有受虐倾向吗?明明知道这个女人没那么容易消停,你还把自己送到她的手里,这不是自讨苦吃?   可是,这么久了,他所期待的,不就是她在他的身边,像对待任何一个四肢健全的男人那样平等地对待他吗?如今美梦成真,享受一下又有什么丢人的?   许临渊,你就认栽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回国了! 还有几件大事,然后就可以修成正果了!各位美眉请等待哦! ☆、回流A城2   邹之佳坐着许临渊的轮椅在他家里绕来绕去好几圈,由于操作不熟练,几次撞上了家里的家具和墙壁,许临渊躺在沙发上看着她,“啧啧啧”地直摇头,从表情到眼神都是嫌弃。   “砰!”邹之佳第N次在后退的时候把后轮撞上了墙。   许临渊看着她把自己卡在墙角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道,“你这驾驶技术也是逆天了!”   邹之佳还在低头拨弄轮圈,一边弄一边说,“真正坐上来才感觉好可怕,它怎么走得这么快?!”   许临渊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点了点头,“你是说,轮椅走得快?”   “是啊!轻轻一拨就会冲出去,太难控制了!”   许临渊拍着自己的脑门,摇头道,“它自己又不会跑,你动它就动,你停它就停,我倒是觉得它比我自己的腿容易控制多了。”   “你这个老司机当然说得轻巧!”邹之佳说完,终于把自己从墙角解放了出来,然后她调转轮椅,朝着许临渊的方向推过去。由于他们中间没有障碍物,邹之佳便放开手狠推了两下,然后轮椅就朝着沙发飞一般地冲了过去。   “哎,不行,家里地方太小了!”许临渊想要阻止,却已经晚了。   邹之佳冒冒失失地在不大的客厅里把轮椅转得飞快,实在是一件十分欠考虑的事情。   感觉到了失控,邹之佳张大了嘴巴惊恐万分,喊道,“啊!你闪开!”   许临渊半躺半坐在沙发上,当然没有办法听话地“闪开”,发急道,“喂,你刹车啊!”   “啊,来不及啊!”邹之佳握着轮圈努力减速,奈何她离沙发太近,轮椅的速度又太快,眼看她就要撞上了。   许临渊张开手臂准备接住这个第一次上路的轮椅新手。然后只听“砰!”的一声,轮椅的前轮撞上了沙发,把整个沙发连同上面的许临渊都撞得摇了摇。邹之佳的上半身也在惯性作用下被甩到了沙发上,但在倒下之前,她抱住了朝她敞开胸膛的许临渊,最后趴在了他的怀里。   邹之佳从某人的胸膛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一张放大了的俊脸。   许临渊看着她叹了口气,道,“你当真把轮椅坐出了过山车的感觉。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坐轮椅也可以是这么危险的一件事。”   “呵呵……”除了干笑,邹之佳再也做不出任何回应。   “好玩儿吗?”许临渊问。   “呃,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玩儿。”邹之佳从他怀里爬起来,“主要是你家里地方太小,我施展不开。改天到外面找个空旷一点儿的地方我再试试,一定比在家里爽。”   许临渊摇头,道,“就你这驾驶风格,你还要到外面试?我告诉你,我就是小时候像你这样贪玩儿才瘫痪的。”   “……哥哥,抱歉我不懂你的幽默感,”邹之佳抱住手臂,“好冷。”   “怎么样?现在还要继续玩儿吗?”   摇头摇头摇头,邹之佳发窘。   “现在你对我的轮椅的好奇心满足了吗?”   “满足了满足了!”   许临渊看着她一脸懵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一根手指戳上邹之佳的脑门,嗔怪道,“就你鬼主意多。你还不下来,把我的位置还给我!”   听了这话,邹之佳立马跳起来,乖巧地从轮椅上下来,然后殷勤地跑到后面把轮椅推到许临渊的身侧,摆成一个45°的角,放下手闸。“请上座!”她讨好地对许临渊说。   “这才乖。这才是对待残疾人的正确态度。”   邹之佳嘟起嘴,嘀咕道,“残疾人,知道人家不爱听这三个字,还整天说……”   许临渊笑。看到她的这些小别扭、小挫败,他的心里觉得好甜。只有关系十分亲密的两个人才会如此在意对方的感受吧?他现在甚至有点喜欢时不时地提一提自己残疾的事实,然后欣赏邹之佳像个小媳妇一样默默难受的样子。许临渊觉得自己这样很恶劣,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看她在意他的样子,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十分有趣。   “好啦,去洗澡?”   “嗯。你先去吧。”   “一起吧。”   “呃。我先洗!”   许临渊看着邹之佳逃命一般地冲进卫生间,然后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面傻笑。   A城,我们回来了。终于,我们回到了我们开始的地方。      -------------------------------------------------------------------   回国不到一个星期,许临渊就带邹之佳回了父母家,邹之佳惊奇地发现,他们家居然还住在以前那间在二楼房子里面。不过也难怪,当年她初次到访的时候,许临渊家住的这栋楼可是A城最新的一批商品房,如今时隔多年,依然是个十分体面的住处。   从许妈妈开门、一团和气地把推着许临渊的邹之佳迎进门的那一刻,这一整家子人就沉浸在其乐融融的家庭团聚里面。当年邹之佳就经常在这个家里白吃白住,如今回来变了一个身份,依然是多年不变的情意。   许临渊的爸爸妈妈热情地招待邹之佳。十多年没有见面,许临渊的父母却没有太大的变化,这让邹之佳略感安慰。席间许妈妈不断给邹之佳夹菜,总是说她太瘦了,要多吃一些补一补。许临渊知道她吃不了太多,于是便也忙着往自己父母的碗里夹菜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一餐饭,气氛融洽,四个人都吃得心满意足。然而当许临渊陪着邹之佳在厨房里面刷完碗出来,却发生了一幕意想不到的尴尬。   许妈妈一脸笑意地把一个手帕包的东西塞到了邹之佳的手里,邹之佳接过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个沉甸甸的金镯子。从镯子的样式和成色来看,这镯子已经很有了些年头,这一看就是个传家宝级别的老东西。   “阿姨,这个我不能收!”邹之佳毫不犹豫地把镯子推了回去。   许妈妈笑成一团,原本光滑的脸上冒出来一条条皱纹,“哎呀,你这孩子,还不好意思。你很快就是我们家的媳妇了,这个啊,是当年许临渊的奶奶在结婚的时候送给我的,我现在把它送给你,算是我们一家人就认定你了!”   邹之佳大囧,在她的心里,她根本就没有准备好要嫁给许临渊,现在许妈妈这样心急地要把传家宝送给她,倒是让她十分为难。她跟许妈妈僵持在一边,只好求救地转头去看许临渊,谁知那家伙只是对着她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阿姨,要不这样,您先收着。等我们真的结婚的时候您再送给我。就当是结婚礼物。”邹之佳不得不使出缓兵之计。   许妈妈笑,“哎呀,现在给,结婚时候给,那有什么区别?我跟你说啊,你小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你,要不是许临渊拦着,我早就收你做干女儿了。再说了,你们小的时候偷偷在许临渊的房里一起过夜,只当我不知道,我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现在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次发窘的就不止是邹之佳一个人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也有点脸红。   “许临渊,你说是不是?”许妈妈还故意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确认了一回。   邹之佳努力地把刚刚被许妈妈打得稀巴烂的面子重新拼凑起来,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如常,尴尬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这个镯子,还是等我们决定结婚的时候您再给我吧。”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这个……”邹之佳显得很为难,“我们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嗯?许临渊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啊!”许妈妈不解地看着她,又看看许临渊,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这个时候许临渊推着轮椅上来,把邹之佳的手从许妈妈的手里拉了出来,对着许妈妈说,“妈,佳佳现在不好意思要这个镯子,您就先收着吧。”说完,他一手推着自己,一手拉着邹之佳往自己的房间里面走去。留下许妈妈一个人诧异地愣在原地。      进了房间,关上门。许临渊也不跟邹之佳说话,只是打开自己的电脑,看似漫不经心地浏览起网页。邹之佳感觉屋子里的温度降了八度,有些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许临渊的衣袖。   “生气了?”   许临渊不做声。   “真的生气了?”   许临渊不耐烦,合上电脑,推着自己转了个身对上邹之佳的眼睛。道,“你真的不打算跟我结婚?”   “不是……”   “那是打算?”   “也不是……”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许临渊瞪着邹之佳,那样子就是今天他要是不逼出一个答案,他就不会轻易罢手。   “我,只是觉得,结婚的事情我们至少要好好商量一下。我们才刚在一起,很多事情都还没有确定,我也还没有想好……”   “你还没有想好?”许临渊挑眉,“今天我们回来见我爸妈,我以为你就已经预备好了会有这样的场面的。”   “不是。我来,是因为我也挺想念叔叔阿姨的。我没想那么多。”   许临渊明显不悦。对于他来说,他已经在爱情这条跑道上奔跑了十年。除了邹之佳,他从来没有认定过任何人,他这一生注定是要跟她走到一起的。只是他没想到,在邹之佳的心里居然还是为他们的爱情留有余地。   许临渊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问,“所以,你根本没有打算要跟我结婚?”   “我……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   “行了!”许临渊粗暴地打断邹之佳,“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临渊,你不要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   谁知许临渊却转过身去,重新打开电脑看起网页,一副不想理人的架势。   邹之佳无法,只好退到床上,颓然地坐下。她知道,她刚刚的表现很伤人。许临渊信心满满地带她见家长,但是自己却给他泼了这么一盆子冷水,他现在,一定很失望。她只是后悔,没有在来他家之前先跟他谈一谈这些可能发生的情况,只是她没有想到,许临渊的反应会这么大。可是,他们刚刚回到中国,工作和生活,一切都悬而未决。而且,远方还有一位气息奄奄的乔纳森,这里还有她许久不见的养父一家人。这种种,都让她对婚姻这件事提不起兴致。今天她给许临渊的回答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不伤人的回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波折,你们懂的。 ☆、爱是唯一1   从许临渊的父母家回来,邹之佳跟许临渊都明确了两件事。第一,许临渊想结婚;第二,邹之佳不想。这样的局面在两个相爱的人之间,几乎是一个甜蜜的死局。你如何劝服一个不想结婚的人结婚,又如何劝服一个想结婚的人放弃结婚的念头,这在恋爱当中可以是一个导致一拍两散的危局。邹之佳和许临渊谁也说服不了谁,但他们两个谁也不想吵架,因而两个人为此冷战了一晚。许临渊在书房打地铺,邹之佳在卧室独占大床,但这一整夜,两个人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许临渊还是忍不住寂寞,一大早就起床,打算做些什么事情去巴结自己的女朋友。他想了一夜总算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他不能逼迫邹之佳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许临渊一大早起身做早餐,他家的厨房经过改装,水池和操作台之类的都比较低矮,适合坐轮椅的他使用,平常人要在他的厨房煮东西总是要弯腰,反而对腰背的伤害比较大,这个邹之佳在他家里生活了一个星期他就总结出来了。许临渊忙前忙后,做了一份香蕉薄饼配水果沙拉,还亲手做了一杯营养黑豆奶。邹之佳起床后来到客厅就看到许临渊把个托盘放在腿上,推着自己运送零零散散的好几样东西。她看着他忙碌,也不帮忙,而是自觉地在餐桌旁坐下来,趴在椅背上看着许临渊忙来忙去。   终于,五分钟后,许临渊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杯豆奶成功地运到了餐桌上。然后他自己也在餐桌的一个空位坐定。邹之佳看着他,满眼疑惑,问,“你不生气了?”   许临渊慢悠悠地端起豆奶,喝了一口,缓缓道,“跟你生气我生不起。”   邹之佳赶紧满脸奸笑,道,“还是你识时务,这一点我要向你学习!”   “那你决定嫁给我了?”   “……嚒……”   许临渊瞄了她一眼,“你除了嘴巴甜,还能不能来点实际的?”   “能!能!我吃完饭就去找工作,实际问题要一个一个地解决!”   许临渊瞅她,知道她在跟他装傻,他说的实际问题根本就不是这个实际问题。但他明白,不论如何他都要心平气和,他要让邹之佳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行,吃完饭,我也要跟几个猎头通电话,有两个人找了我几次了,我都以在度假应付了,既然我女朋友想要实际的,那我也决定脚踏实地地实际一把了。”   “呵呵,一起加油。”邹之佳握起拳头,表示要努力奋斗。   许临渊看着她,不无担心地说,“在找工作这个问题上,如果你在国内遭遇了水土不服,找不到能挣钱的工作,那也没有关系,正好给我个机会包养你。”   邹之佳皱眉,“Excuse me?”   “我说我想养你!”许临渊一本正经。   “谢谢,不用了。我们两个互帮互助就好了。我可是个女权主义者。”   许临渊摇头叹了口气,“你小的时候可是比现在可爱多了。那个时候我提出要包养你,你可是高兴得像个仓鼠似的。”   邹之佳瞪他,“你小时候也比现在可爱多了,那时候我叫你干嘛,你从来都没有这么多废话。”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许临渊快速认错。他坚信,一切让女朋友不痛快的男人都是跟自己过不去,这种时候从善如流是他唯一的出路。   “这还差不多。如果你读过福柯,你也没有办法忍受这些social norm.”   许临渊摇头,“好可怕,我找了个读过书的女朋友,还是个读过资本主义世界自由人权思想的女朋友。不如,你给我指条活路算了,在你女权主义的世界观里面,你到底怎样才能把自己嫁给我?”许临渊一边说这话,一边把身体朝邹之佳靠过去,他几乎把自己的脸都贴到了她的身上。   “去!”邹之佳靠过来的许临渊往旁边一推,“少来!你根本就没有诚意要娶我,说的好像是我不肯嫁给你似的!”邹之佳急中生智,使出一招太极拳。   许临渊直起身子,瞅着邹之佳缓缓道,“什么是恶人先告状?!我还不够诚意娶你?可怜我双腿残疾不良于行,还坐着小四轮飞过了太平洋,千里迢迢就是为了去睡你,哦不,是去爱你!我这还不够诚意啊?你觉得我要怎样才能表现得更加有诚意啊?高人,请指点!”   邹之佳看着他焦头烂额的样子痴痴发笑,开着玩笑说,“哦,你说要娶我,你求婚了吗?”   “我不是问了你好多次了?” 许临渊声音都高了八度。   “那能算吗?鲜花呢?钻戒呢?单膝下跪呢?你的心掏出来给我看了吗?山盟海誓你许了吗?不能把女朋友感动哭,你就想把女朋友娶进门,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邹之佳笑着说完一串要求,连她自己都惊诧于自己居然可以把条件开得这么溜。   许临渊瘪起嘴,哭丧个脸道,“鲜花钻戒是我考虑不周,但单膝下跪我可能做不来,双膝下跪可以吗?”   邹之佳看着他,笑道,“你说可以吗?”   许临渊更加瘪起嘴,小声嘀咕道,“诚心为难我。”   邹之佳不满地拿勺子敲着玻璃杯,道,“你少模糊焦点,问题的关键根本就不在于单膝下跪好吗?”   “但是,我的心你要怎么让我掏出来给你看?我只能与你山盟海誓,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邹之佳笑着看他,接着他的话头说,“对,初一十五不一样!”   两个人插科打诨地贫了一顿早餐,邹之佳知道,结婚这件事情总算被她糊弄过去了。两个人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找到工作安定下来,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从长计议。只要许临渊不逼她结婚,她可以毫无负担地继续走下去。      -----------------------------------   邹之佳的工作找得并不顺利,她大学读的并不是很实用的专业,她的人也不是一个很实际的人,回到国内又不懂国内的职场规则,总是让用人单位对她不太放心。一个来月的时间,几个她心仪的工作都杳无音信,这让她很受打击。但是许临渊却在找工作这件事上十分顺利,他联系猎头一个星期后就连续收到了几个工作offer,从研发人员到项目经理,虽然并不是十分了不起的职位,但是选择的范围还是很多的。在跟用人单位确认了工作环境、也表明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之后,他很快确定了一家国内领航的数据公司,并承诺了两个星期之后入职。   为了庆祝许临渊找到工作,邹之佳提议请他的朋友到家里来聚聚。她自己在国内并没有什么朋友,回国以后,除了去教会转了几圈之外,她几乎没有跟什么人有过过多的接触。许临渊本来顾虑邹之佳在找工作这件事情上的挫败,并不同意她这样安排,但是在邹之佳再三确认她很为他高兴的情况之下,许临渊终于同意了请几个要好的朋友来家里坐坐。      当张力和文心敲开许临渊家的门的时候,他们惊讶地发现许临渊是站着给他们开门的。   “力哥、文姐,你们来了!”许临渊扶着助行器笨拙地转身,想让开道路给一站一坐的两个人进来。   文心推着张力耐心地等着许临渊,张力笑着说,“你恢复得不错嘛!”   许临渊的手臂很有力,扶着助行器可以为下肢减少不少的负担,因而他走得并不算太慢,很快就从狭小的过道里面走了出去。   “来,快进来!”许临渊笑着招呼他们。他扶着助行器站在厨房门口朝里面笑,说,“佳佳,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力哥和文姐。”   邹之佳坐着轮椅转过身,看到了张力和文心,那两个人看着轮椅上的她明显一愣,一副丝毫没有防备的样子。   “力哥、文姐,欢迎你们!”说完,邹之佳就把手伸了过来,要跟他们握手。   张力伸手轻轻地跟她握了一下,文心则不得不从张力的肩头躬身下来跟轮椅上的邹之佳握手,动作很是吃力。   邹之佳跟他们握完手,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是许临渊的轮椅,平时我是不需要的,只是这厨房的柜子都太矮,我站久了腰疼。”   张力跟文心终于释然地笑了。许临渊扶着助行器叹了口气说,“说好了今天她掌勺,洗个菜都嫌腰疼,硬要抢我的坐骑,这不,害我没有轮椅用。”   文心看着邹之佳却理解地点了点头,“还是临渊懂得心疼女朋友,自己的位置都肯让出来给女朋友坐,真是好男人。”   “喂喂喂,说什么呢?”张力开始不乐意了,他老婆的意思,他没把自己的小四轮贡献出来给她坐就不是好男人?   文心笑,道,“不过佳佳坐轮椅也挺好看的,主要是身材好。看你这小身板,应该是不到九十斤吧?”   说完这话,张力抬起头瞄了身后的老婆一眼,他这个老婆又开始D言乱语了。   邹之佳一边剥蒜,一边回答,“我昨天秤的,九十四斤,正在增长中,敬请期待。”   许临渊的心情也很好,笑道,“她现在长了十斤肉了,你们要是四个月前见她,那可真的是皮包骨。”   文心看着邹之佳,笑盈盈地说,“虽然妹子你这么瘦姐姐我看着有点心疼,但是不得不说,你这小身材配上这小轮椅可是真的很带感。”   说到这里,邹之佳终于彻底爱上这个看起来才三十多岁的妩媚女人了,这是赤裸裸的D本性暴露啊!这位姐姐比她还要豪迈,真是相见恨晚啊!   “文姐,你让许临渊带力哥去喝茶吧,我们两个在这里聊聊天儿?”邹之佳两眼放光,文心可是她在现实生活当中遇到的第一个D,这几率,几乎跟中了六合彩差不多!   张力抬头看了看许临渊,无奈道,“听到了吗?你媳妇赶我们走了!”   许临渊扶着助行器努力抬腿,“听到了。已经准备撤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女D见面,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哈哈,我好期待! ☆、爱是唯一2   许临渊跟张力离开厨房后,邹之佳拉着文心一起准备食材。文心一边给邹之佳打下手,还一边时不时地瞄邹之佳两眼,样子似猫十分可爱。   “文姐,你要不要也试试老许的轮椅?”邹之佳一脸坏笑,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文心抬起手,遮住自己的半张嘴,压低声音道,“不用。我有时候趁我们家阿力睡觉,也偷偷地玩一玩他的轮椅。”   邹之佳一副了然的表情。   文心一边摘韭菜,一边说,“你坐轮椅的样子真的挺美的,姐羡慕你的身材。”   “姐姐,你身材也很好,好不好?”   “那也是,只是我坐轮椅就没有你坐好看。我165,体重130,全身上下都是肌肉,就算是坐轮椅也不是你这个弱柳扶风的风格。呵呵。”   “各具风韵嘛。”邹之佳笑。   “哎,别客气了。我跟我们家阿力在一起十年,我都锻炼成大力士了。阿力他是胸一完全性损伤,颈六、七也有一些程度的损伤,手部功能也多少受了些影响,加上他没有坐位平衡,平时很多事情都要我帮忙。我平时伺候他,没有一身肌肉真的不行。”   邹之佳点头,跟一个高位截瘫的病人生活在一起,文心应该也承受了很多。“我看力哥的手臂也是挺强壮的。”   “嗯,他跟临渊一起在练马拉松之类的,平时也比较注重保养,他自己在这方面也很注意,他也不想增加我的负担。不然的话,全靠我一个人,连弄他下床都困难。”文心说这些的时候神色平静,这就是他们的日常吧。   邹之佳心生敬佩,“照顾力哥不容易吧?”   “嗯,开始的时候我很不适应,后来好多了。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他翻身还比较困难,我每晚都要起来帮他翻三次身,我睡觉又浅,醒了就睡不着,所以弄得我整夜整夜睡不好。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会坚持不下去。”   文心的辛苦邹之佳只能想象十之一二,“后来呢?”   文心笑,“后来就是我们爱得很深,他离不开我,我也不忍心离开他。加上他也非常心疼我。我们想了很多办法,包括帮他回复翻身的能力。后来我们换了非常软的床,这样他一整夜都不需要翻身,我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这样就好多了。”   邹之佳知道,文心和张力的生活一定不是像她现在说的那样简单。跟一个高位截瘫病人结婚,绝对不是一件轻巧的事情。婚后他们为彼此牺牲了多少、改变了多少,一定一言难尽。   “还有其他的呢?力哥需要很多护理吧?”   “是啊。他几年前有次意外摔倒,那次他从床上转移到轮椅的时候摔了下来,本来屁股那里只是小淤青,但是我们两个都没有注意,伤口愈合得不好,后来屁股上就生了严重的褥疮。那次以后,每年那个地方就总是发褥疮,发了褥疮我就不许他坐轮椅,让他趴在床上养伤,他很不乐意,我就把他的轮椅推得远远的让他够不着,他为此没少跟我吵架。”说完这些有限痛苦的事,文心的脸上居然还露出了笑容。只有对爱人真心接纳的人才能这样诉说这些艰苦的经历。   邹之佳笑,“你对力哥还挺有办法的。”   文心提高声音,笑着道,“那可是。他再生气也不会把自己摔地上爬去够轮椅的,我就是吃定他这一点,就有办法治他。”   邹之佳也跟着笑,“那力哥也是挺惨的了,被你吃得死死的。”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你们家临渊不是也把你降住了?”文心存心打趣邹之佳,还对着她挑了挑眉,她见邹之佳笑得有点腼腆才放过她。“那几次阿力生褥疮,我看着心疼却帮不上他什么忙,心里觉得很无助。他知道我是真心心疼他,多数时候还是很配合的,毕竟,他也想多陪我几年。”   邹之佳点头,“姐,你们的爱情真伟大。”   文心笑得有些拘谨,道,“什么伟大不伟大的,谁叫我爱上这样一个男人呢?你也懂的,像我们这样的女人想幸福就注定要为对方牺牲很多。”   邹之佳听得感动极了,真正美好的爱情并不是毫无瑕疵,而是即使爱情里面充满瑕疵,两个人依然可以义无反顾地去爱对方。她没想到,力哥跟文姐之间的爱情是这样的坚定。   文心把最后一把小葱摘好放进水盆里,拍拍手上的泥土道,“不过阿力对我也很好,我虽然劳累一些,但是很幸福。”   邹之佳看着文心由衷的微笑,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身为女D她也明白那份不可割舍。也许爱情的真谛就是这样的,两个破碎的人在一起相互取暖,大家痛并快乐着。      邹之佳跟文心两个人在厨房里面聊了没一会儿,许临渊家的门铃就又响了。   “我去开门!”文心从厨房跑出来,阻止了想要撑着助行器起身的许临渊。   打开门,来的是李子鑫、左皖川和胡倩,文心只见过李子鑫,这个有小儿麻痹后遗症需要单拐走路的青年也是张力和许临渊的轮椅田径队里的成员,她去看张力比赛的时候见过的。文心站在门边,客气地把这三个男人迎进来,进了客厅许临渊才一一介绍。   几个人在客厅没说几句,文心依然回到厨房帮忙。   胡倩也蹭到厨房门口,对着里面忙碌的邹之佳笑着打招呼,“嫂子,你忙呢?”   邹之佳回头瞄了胡倩一眼,鄙夷道,“什么嫂子,叫佳佳姐!再不听话,我也叫你倩倩。”   胡倩的脸马上扭曲起来,“好好好,佳佳姐!我怕了你了。你真是好的不学,川子说两句你也跟着起哄。在我们公司,除了他,没人敢叫胡爷那两个字!”   邹之佳一边炒菜一边笑,“小屁孩,还胡爷!呐,过来帮姐试试咸淡!”   “哎!”胡倩答应着屁颠屁颠地就走了上来。   邹之佳从锅里夹起一片牛肉,胡倩拿手接了就放到嘴里。   “当心烫!”邹之佳连忙嘱咐。   可是为时已晚。   “啊!好烫!”胡倩被烫得跳起来,一边大口吸气一边嚼,硬生生把个滚烫的牛肉咽了下去。   “怎么样?”邹之佳笑着问他。   胡倩说不出话来,只是伸出拇指。   “OK”   “OK!”   三个人在厨房说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许临渊扶着助行器出现在了厨房门口。他撑着自己调整了一下,靠着墙站得更稳些,笑道,“好啊,你们让我们在客厅饿肚子,你们三个在厨房开小灶呢!”他故意把声音提高了很多让客厅都可以听到,语气很是夸张。   邹之佳笑,“行了,菜都好了。准备吃饭。叫人来端菜!”   许临渊撑着自己努力侧了侧身,对着客厅里面正在聊天的左皖川和张力说,“饭好了,好手好脚的来端菜!”   “哎!”几个人在不同的地方异口同声地答应,然后就见胡倩、左皖川、文心端着几碟菜鱼贯而出。   文心在餐厅摆盘,胡倩和左皖川来回端菜,许临渊还站在厨房门口,一副想躲躲不开,想走又会挡别人路的样子。   邹之佳转身看到了墙边无助的许临渊,她知道他的为难,立马就从轮椅上跳下来,她阻止了想要继续进入厨房的胡倩、左皖川,扶上了许临渊的手肘,对旁边两个正在等着进入厨房的男人说,“你们等会儿,让临渊先走。”说完她又温柔地牵过许临渊的手,让他离开助行器、撑上自己的肩头,体贴地对他说,“来,我扶你去餐厅,慢点儿走。”   许临渊早就有点儿累了,他扶上邹之佳之后就大半身体都靠了过去。邹之佳撑着他,分去他身体的大部分重量,然后陪着他慢慢地朝餐厅走去。   左皖川跟胡倩在一旁看着,被这两个肆无忌惮秀恩爱的人深深地刺激了。   胡倩一脸谄媚,不怀好意地说,“嫂子,要不您歇着,我扶老许吧?”   邹之佳瞄了他一眼,道,“不用,倩倩!”她故意把“倩倩”两个字拖得很长,让旁边的许临渊跟左皖川都暗自偷笑。   许临渊一边认真走路,一边笑,有些轻喘着道,“没事儿,不远,你嫂子能扶得动我!”   邹之佳听到了“嫂子”两个字,立马停了下来。她等许临渊站稳,就对着胡倩说,“倩倩,来,我要去歇着,你把你们老许扶过去!”   许临渊一副可怜相,“佳佳……”   “别佳佳我。”   胡倩还真的听话地走了上来,他扶起许临渊的另一只胳膊,然后邹之佳就从许临渊的攀附下挣脱了出来。许临渊的身体来不及反应,扶着胡倩一个趔趄,还好胡倩是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立马稳住了许临渊摇晃的身体,才让他没有摔倒在地。   胡倩看着邹之佳的背影,摇着头说,“哥,你以后千万别得罪嫂子。她生气的时候脑子还是挺好使的,知道怎么治你。”   许临渊抬起空着的一只手给了胡倩一记爆栗,“你懂什么!我这是让着她。”   “哥,我咋没看出来呢?”   这个时候,还是文心从厨房里把许临渊的轮椅给推了出来,胡倩就扶着许临渊坐了下来。   众人赶到餐桌前,还没开饭,门铃再次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觉得这样的群戏有意思。我读的很多D文里面群戏不是很多。 ☆、爱是唯一3   门铃一响,在座的人大都十分意外。   “会是谁?”邹之佳看向许临渊,他之前跟她报备的人已经全部都来了,她也是按照他预订的人数煮的菜。她看向许临渊,从表情来看,他显然并不觉得惊讶。   许临渊对着邹之佳笑,“去开门啊。”   邹之佳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道,“你不是为了捉弄我,在门口安排了什么丧尸啊、妖怪啊的吧?我告诉你,你要是把我吓哭,我可是不会放过你!”   许临渊还是笑,摇着头道,“是让你开心的人,快去!”   邹之佳的狐疑更深,犹犹豫豫地起身,将信将疑地朝大门走去。   邹之佳打开门,闯入眼帘的是一高一低两个身影,而且那个在前的女人明显已经怀孕身重。她们对看彼此,才过一秒钟,然后门口就传来了两个女人的尖叫声。   “啊——”   “啊——”   张莉莹跟邹之佳用180分贝的超高女声演绎兴奋与惊讶,邹之佳上前,给了同窗好友一个大大的拥抱。   “莹莹!”   “佳佳!”   “啊啊啊!”邹之佳抱着张莉莹,小心地躲开她混圆的肚子,激动得眼泪直流。   “啊啊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张莉莹也不比她好多少,也是眼眶红红的。   “一个月了!你什么时候结的婚?!”邹之佳终于松开张莉莹,收拾自己的目光看向张莉莹身后的人,“这是你老公吗?”   “是啊!”张莉莹一边抹眼泪,一边回答。   邹之佳一路抬眼想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可是他实在是太高了,等她仰着头终于把目光聚焦在他的脸上的时候,她不禁又尖叫起来,因为她发现张莉莹的老公也是一个旧相识——她的老熟人,“啊!陈志斌!”   陈志斌笑,洁白的牙齿在小麦色肌肤的映衬下显得特别鲜明。“你好,邹之佳,高二一别,好久不见。你都长大了!”   邹之佳简直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张莉莹是她在高中时的死党,几乎是她在南门一中唯一的女性朋友。而陈志斌,曾经追求过邹之佳一段时间,最后发现张莉莹才是更适合他的女孩,因而跟邹之佳从敌到友,也成了好朋友。但是,自从邹之佳出国,她已经有超过十一年的时间没有见过他们了。   “你们怎么来了?!”邹之佳激动地问。   张莉莹笑,“当然是有人邀请我们来啦。你这个没良心的,回国了也不来找我,我们只好亲自上门来找你啦!”   邹之佳笑,她拉着张莉莹一个劲儿地傻乐。这时候,她的背后响起了许临渊的声音,“佳佳,别把他们堵在门口,让他们进门。”   “对对对,快进来!”邹之佳终于回过神,拉着张莉莹就往里面走。“谁请你们来的?”   还不等张莉莹答话,陈志斌就已经来到了许临渊面前,他弯下腰给了许临渊一个熊抱,“老许,欢迎回来!”说完这句,陈志斌抱着许临渊直接把他从轮椅上抡了起来。   随着身体一边升高,许临渊一边抗议,“啊!你又来了!”   邹之佳看得清楚,身材魁梧一米九十多的陈志斌很轻易地就从轮椅上抱起了不到一米七的许临渊。而且许临渊被他抱着,两条脚尖下垂的残腿都够不到地面,双脚都只能垂在他的身体下面一晃一晃的。   张力和李子鑫都好像看好戏一般地在一旁笑着,剩下的人都被陈志斌这个“拎起”许临渊的举动惊着了。   看着许临渊被陈志斌轻而易举地从轮椅上拎起来,邹之佳的心也跟着小小地紧张了一下。可是陈志斌却看起来很轻松,他抱了一下,就把许临渊安然无恙地又放回了轮椅,笑道,“好像瘦了些,你得加紧训练了!”   等陈志斌放开许临渊,张力跟李子鑫才客气地跟他打招呼,他们都称呼他“陈教练”。   众人重新入席,许临渊为大家介绍,原来陈志斌大学毕业后就到了体校当了老师,现在他在业余时间是许临渊他们轮椅田径队的教练,指导张力和李子鑫他们一起训练。许临渊回国不久后就联系了他,除了聊训练的事情,他还邀请他一起来家里吃饭,同时也是为了安排他的太太,也就是张莉莹,跟邹之佳重逢。所以这一晚的惊喜,全是许临渊的精心安排。      邹之佳简直开心坏了。这一晚,她先是认识了文心,这个让她觉得总算是找到了组织的大姐姐,然后她又见到了张莉莹,这个本来就跟她是自己人的BFF(死党)。众人开吃,邹之佳一个劲儿给张莉莹夹菜。   “莹莹,你几个月了?”   张莉莹一手握着筷子,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幸福地说,“七个月了,这个是我们家老二了,我的老大已经三岁了,今晚是我婆婆帮忙在带,改天,去我家玩儿啊。”   “你已经做妈妈了!”   “是啊,你都十几年没回来了。你以为你只去了一会儿吗?”   邹之佳一脸好笑,问,“你别告诉我,你的老大也是跟陈志斌一起生的?”邹之佳打趣张莉莹,语气里是毫无忌惮的亲密。她们已经十多年没有在一起相互打趣了,刚刚见到就热络起来。   这个时候,坐在张莉莹旁边的男人不乐意了。“哎哎哎,你什么意思?”陈志斌佯装起怒意,但邹之佳这样的玩笑让他感到熟悉,他们在高中的时候也经常这样跟彼此说话。   邹之佳跟张莉莹都笑了起来,这对死党,好像又回到了高中的花季雨季。      九个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餐饭,叙旧的叙旧,新识的新识,一群人要么年龄相仿,要么经历相似,凑在一起是精彩的一道五湖会四海。吃完饭,大家都意犹未尽,便有人提出大家一起喝酒唱歌玩游戏,正好许临渊家里有吉他、keyboard、和口琴,胡倩、文心、张莉莹也颇通音律,其余的人也都可以唱唱跳跳,因而大家都欢呼着响应这个提议。   邹之佳把提前预备的红酒、啤酒等都找了出来,准备好了果盘和下酒菜,然后拿个空瓶子出来,清了桌面,准备转啤酒瓶子决定出场的顺序。   作为东道主,邹之佳先转了瓶子,瓶子转了一大圈,最后指向了张莉莹。   张莉莹笑得花枝招展,道,“我不能喝酒。”她把酒瓶递给了陈志斌,然后陈志斌对着啤酒瓶一口气干了一整瓶,毫不含糊。众人见此纷纷拍手称快。   邹之佳笑道,“真心话,问,除了老陈之外,在嫁给他之前,你有没有喜欢过别的男孩子?”   张莉莹听了这个问题,笑得更加乐不可支,大声道,“当然有啦!”   她刚说完这句话,全部人都炸开了,一个个都在起哄。   “陈教练,原来你不是我们师母的初恋!”李子鑫贼兮兮地笑道。   “安静!”邹之佳出来控场,“让她说下去!”   张莉莹再次笑起来,道,“有啥了不起的。我初二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师兄,一直喜欢了他两年多。直到上高一,在校运会的时候见识到了我们家老陈的实力,我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那个人一眼了!”   众人听完都跟着笑,大家都被张莉莹眼里的幸福感染。   最后,张莉莹用电子琴自弹自唱了一首《我心永恒》,技艺精湛,情深款款,在场听了无不动容。   几轮过后,大家便得知了不少八卦。李子鑫有暗恋的女生,但是苦于表白无门,一直没有进展;胡倩的初恋去了美国读PHD,毕了业进了贝尔实验室又嫁了个外国老公,让倩倩情路受挫;而张力是对文心一见钟情,曾经在见了文心第一面之后朝思暮想了三天三夜睡不好觉。一群人,一边嚎,一边喝。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歌唱了一曲又一曲地,几轮过后,大家都有点微醺,问题的尺度也越来越大。   一群人八卦了半天,终于转到了许临渊。这群八卦的怪物终于按捺不住,直奔主题。   “老许,你什么时候娶我们佳佳啊?”张莉莹笑着问。   许临渊喝下一杯红酒,今晚他已经喝了不少,等他开口说话时舌头都点儿不利索了。许临渊笑着答道,“只要她愿意,我明天就跟她去民政局!”   众人炸锅,“啊!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邹之佳坐在一边,听了张莉莹提的那个问题,酒一下子醒了一半。她谨慎地看着许临渊,深怕他在这个时候再把结婚这个话题提上议程。   许临渊虽然喝了不少,但他并没有对着邹之佳说出要她嫁给她的话。他只是看着她,然后在众人的起哄声当中慢慢搂起了她,让她的脸贴近自己,然后吻上了她的唇。   “哦!!!”众人被这现场直播的限**制**级画面策动,叫嚣得更甚,“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一个长吻之后,邹之佳跟许临渊分开,她目光躲闪地拿起酒杯,没有犹豫就一口下去喝了大半。   许临渊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然后他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对着众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哎哎哎!”许临渊制止众人的起哄,道,“还听不听歌儿了?”   “听!”几个人异口同声。   然后许临渊就推着自己从餐桌下面退了出来,他用手抬起自己的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然后抱起吉他轻轻一扫。一串和旋从他的指尖流出,众人浮躁的心很快安静了下来。   许临渊的前奏很长,他用心地弹,双目微阖,神情投入。   当前奏结束,许临渊一个横扫,琴弦猛然震动。然后他的手用力一拍琴弦琴葙,让震动停得惊心动魄。之后,许临渊的手指就停止了一切动作,他睁开眼睛,对着邹之佳开声清唱:“当你老了,头发白了……”   邹之佳听到他的歌声,也回看许临渊,她尽量让自己的面色看起来平静,但她的心情却紧张得要命。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许临渊歌词唱完,又十分紧凑地弹出一串音符,他的手用力地扫着六根琴弦,琴声里的浓烈情感饱满得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心潮澎湃。   除了一个人。   邹之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一虐要到来了! ☆、爱是唯一4   许临渊一个精彩的收式完成整个表演。众人先是意犹未尽,然后便又炸开了锅。所有人的眼睛都泛着光芒,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异口同声地喊,“求婚!求婚!求婚!……”   这个时候,许临渊面带微笑地看着邹之佳,他并没有理会众人的催促,只是在喧闹的起哄声里面静静地看着她,让她无可回避。而这个时候,邹之佳却是一脸仓皇,她对着许临渊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许临渊将她这个无奈、又有些惊恐的表情尽收眼底,他脸上的笑僵硬了一瞬间,然后又恢复成一贯的礼貌得体。   “好了好了,大家放过我们吧。”许临渊笑着对每一个人说,“求婚这样的事情就让我私下进行吧,免得让我当众被拒绝颜面扫地。”许临渊的语气轻松,众人都只当他开玩笑,只有邹之佳知道许临渊话里的认真。   胡倩笑得很放肆,对着许临渊叫嚣道,“我们就爱看你被嫂子拒绝。谁稀罕看她就这么顺顺当当地答应你?”   许临渊也跟着众人一起笑,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老许,别墨迹,要求婚就快啊!”张莉莹在一旁煽风点火,她摸着肚子好心情地催促,不想,这个时候陈志斌却在桌子下面扯了扯她的衣袖。张莉莹反应迟钝,她转过身对着自己老公说,“哎,你拉我干嘛?”   这个时候,邹之佳端起了酒杯,拉过许临渊,笑着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许临渊听完那句话就抬起头看她,然后他自己也端起酒杯,两个人将酒杯轻轻一碰,算是祝酒,然后一起仰头将暗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好!”众人沸腾。   还不等众人反应,邹之佳就笑着放下酒杯,执起桌子上的空瓶子,笑道,“你们看完我们老许的节目了,下一个该谁了?”说完,她用力一转,酒瓶就快速地旋转起来。等酒瓶停下来,众人又沸腾了起来!   文心一边笑,一边对邹之佳说,“完蛋了,这次你逃不掉了!”   邹之佳看着那个对着自己的瓶嘴也是十分懊恼,她没想到自己挖了个坑还是让自己栽了进去。   “哎哎哎,我们一定要想个好问题问她,一定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张莉莹在一边起哄。   胡倩也跟着附和,“对啊对啊,她跟老许虐了我们这些单身狗一整晚,我们怎么也得给他们找点不痛快,才能让我们痛快痛快,你们说是不是?”   除了邹之佳和许临渊,在座所有人都被胡倩这句给逗乐了。大家笑着点头,开始讨论要问邹之佳什么问题。   这个时候,半天没有吱声的左皖川突然开了口,笑着对着邹之佳说,“邹小姐,不如你跟我们交代一下你的情史吧,我们都没听你提起过呢。”   左皖川脸上的表情看似不经意,但他的眼神让邹之佳一阵心慌。听到这个问题,她的脑子“嗡”得一声就炸了起来,她对这个问题毫无准备,愣在一边,连随便扯两句谎话的搪塞过去的反应都没有。   除了左皖川和许临渊,其他人却没有注意到邹之佳的反常,张莉莹还拦着左皖川道,“这有什么好交代的?佳佳认识老许的时候才十四岁,十五岁就跟老许谈恋爱了,这些我可以作证。我就不信,她还能在十岁的时候就有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这个时候陈志斌又在桌下拉着她了。作为许临渊的教练,陈志斌知道,许临渊这十年并不好过,所以,对于邹之佳的历史,还是讳莫如深比较好。许临渊的十年是遥相等待,而邹之佳的十年似乎福祸难料。但是这些是许临渊的私事,作为男人,陈志斌从未把这些跟自己的老婆说起过。所以张莉莹还天真地以为,现在重新团聚在一起的邹之佳和许临渊在过去的十年一定也都保持着良好的互动,不然,他们怎么可能经过这么多年的分离还能再走在一起?   邹之佳分明看到,在听到张莉莹的话之后,许临渊的眼神开始变得严肃。不知道为什么,邹之佳觉得他今天的眼神特别犀利。   许临渊有些审视地看着邹之佳,似乎他也在期待这个问题的答案。邹之佳看着许临渊,耳边众人的起哄声都变得模糊。她想随口说几句谎话糊弄过去,但是她的心情又远远比这复杂。她对许临渊是愧疚的,在她的心底,她已经亏欠了他太多。虽然重新在一起之后,她努力地照顾他,补偿他,但是,她始终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至少,她的历史她无法改变。邹之佳说服不了自己去骗他,如果她那样做,她便更加对不起他。而且谎言,永远都只会将事情搞得更加糟糕。   邹之佳苦思不得良策,她看着众人,无奈地哀求,“还是换个问题吧!或者,我自罚三杯!”   众人之中,左皖川和许临渊不做声,张莉莹反对问这个问题,而陈志斌则是一副控制不住自己的老婆的样子。张力和文心都觉得有点诧异,但是也未继续表态。正僵持着,邹之佳就突然拿起了旁边的红酒瓶,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满满的一杯,然后,她对着众人道,“我自罚三杯!”她毫不犹豫地就端起杯子,仰着头一饮而尽。   酒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怪异。许临渊皱着眉头看她,左皖川也挑着眉将邹之佳的一系列的举动收入眼底。而旁边的张力、文心等人,则是担忧地看着喝酒的邹之佳,默不作声。   邹之佳喝完一杯,拿起酒瓶还要往自己的酒杯里面倒酒,却被许临渊抬手拦住了。邹之佳抬头看着许临渊,他对着她扯了扯嘴角,“别喝那么多,剩下的,我来。”   然后他从邹之佳的手里夺过酒瓶子,往自己的杯子里面斟了满满一杯。然后他端起来,也毫不含糊地一饮而尽。   许临渊放下杯子还要继续倒第二杯,却被旁边的张力夺过了酒瓶。张力一副和事佬的姿态,劝道,“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喝了不少了,不如早点回家睡觉吧。”说完,他还配合着自己的话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我都觉得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在座的人当中,身体最差的就是高位截瘫的张力,这话从他的口里说出来也显得十分自然。这时候文心也站起来,走到张力身边把他推出来一点,把自己搭在椅背上的毯子取了过来折了一折,然后给他盖在了腿上。   “临渊、佳佳,阿力坐久了比较辛苦,他需要休息了,我们就先走了。”文心的笑容真诚温暖,让人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   邹之佳也站起来,道,“那好吧。你先等一会儿,我先帮你们叫车,都喝了不少酒,别开车回去了。”   “好,那就麻烦你了。”   然后陈志斌也站了起来,道,“我们陪你们一起走吧。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也比较方便。”   张力点了点头,他的身体上下车都十分困难,而且他跟文心都喝了酒,如果有什么问题,他也很怕文心一个人应付不来。   张莉莹还有点舍不得邹之佳,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但是在陈志斌的一再劝说下,她也不得不跟着自己的老公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四个人提出要走,剩下的李子鑫、胡倩、和左皖川当然也不好继续留下了。一时间众人都纷纷起身告辞。不用十分钟,许临渊的房子就又恢复了安静,里面就只剩下了他跟邹之佳两个人。      邹之佳站在门口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她关上门转身看到了等在她身后的许临渊。   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目光躲闪地问,“累不累?要不要先洗澡?”   许临渊看着她,表情阴晴难测。   邹之佳尴尬地指了指厨房,“那个,我把碗先洗了,你先去休息吧。”然后她不顾许临渊在背后叫她,便逃跑似的钻进了厨房。   看着邹之佳仓皇的背影,许临渊呆呆地坐在客厅入口的灯光下面,他的手放在裤袋里面摸索着那个蓝色丝绒的小盒子。   他知道,今天不是一个适合的日子。      晚上煮了大餐,饶是已经一边煮一边收拾了很多锅铲,九个人的盛宴留下的余沥还是让邹之佳在厨房忙活了半天。加上操作台和水池都十分低矮,等邹之佳忙完,她感觉自己的腰都要断了。   邹之佳从厨房出来,小心翼翼地直起自己的腰。腰背肌肉传来酸痛,让她的动作戛然而止。邹之佳无法,抬手捶着腰,缓缓地松弛过渡紧张的肌肉。   许临渊推着自己从卧室出来,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看着面前背对着自己的邹之佳吃力地揉着自己的背的样子,眉头蹙起,一脸心疼。   许临渊靠近邹之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晚的事情还有些精神恍惚,邹之佳完全没有发现许临渊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   许临渊伸手按上她的腰背,想给她揉揉,但邹之佳却被他这从天而降的一只手吓了一跳,她本能地跳了起来躲开了身体,等她回过头才发现只不过是许临渊想要给她揉揉腰背而已。   许临渊无奈,皱着眉道,“是我!”   邹之佳这才恢复心情,重新靠过去,“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的,吓死我了!”   许临渊脸黑,“轮椅就是动静不大啊,你要是需要,改天我把轮圈上装上铃铛,走到哪里都叮叮当当,绝对吓不到你。”   邹之佳知道他是说反话,也不理会他,只扶着自己的腰让许临渊给自己按摩。   “去里面躺下,我给你揉揉腰。”许临渊低沉着嗓音说。   “嗯。”邹之佳转身扶着许临渊的肩膀,在他的身上借一些力。   许临渊慢慢推着自己朝卧室走去,努力配合着邹之佳的步伐。等邹之佳爬上床,他也把自己移到了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要虐得微妙一点儿。 ☆、爱是唯一5      许临渊把自己移上床,邹之佳往里面躺了躺,为他留出足够的空间。许临渊搬着自己的腿,一点一点调整自己的姿势,最后他盘腿坐在了邹之佳的旁边。   “翻个身,我给你按按腰。”许临渊说。   邹之佳微闭眼睛,说,“不用了,休息吧。”   许临渊拉起她的手臂,坚持道,“翻个身,听话!”   他拽了两下,最后邹之佳拧不过他,终于翻了个身躺了下来。   许临渊把手放到她的背上,温柔地按摩起来。他盘腿坐在邹之佳的身边,身体前倾,残腿借不上力,姿势看起来很是吃力。但是邹之佳闭着眼睛,她并没有看到许临渊的用心。   许临渊一路给她按摩,沉默又温柔,在他温热的掌心的安抚之下,邹之佳紧绷了半个晚上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她趴在床上,享受着许临渊的悉心服务,内心平静了很多。   还好,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邹之佳躺了一会儿,然后侧着头看沉默的许临渊,她看到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努力倾着身体吃力地保持姿势给她按摩,这个男人的细致小心让她心疼。邹之佳看着他,心脏漏跳了一拍。   过了一会儿,邹之佳看到他的眉心皱了皱,然后他一只手扶上自己的腰,另一只手的动作仍然不停。   “别按了,歇着吧。”邹之佳抬手阻止许临渊的动作。   许临渊的手停了下来,他撑着床面直起腰,姿势一变牵动了腰部肌肉,酸痛难忍。但表面看起来,他仅仅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邹之佳立马翻身起来看着他,“怎么了?”   许临渊的手臂搭上她的背,笑,“没事儿。休息吧。”   然后他撑着床面把自己一点一点朝床头挪去。邹之佳怕他费力,帮他微微抬起双腿,让他不用搬完上面搬下面,帮助他调整位置。   等许临渊终于躺了下来,邹之佳又侧身搂住了他的腰,把手放在他的身后,帮他按摩腰背。这几乎是他们在一起后她养成的习惯。每晚睡觉之前,她总要这样为他按摩。   邹之佳按了一阵,将许临渊轻轻拥在怀里。不知不觉地睡意袭来,邹之佳手上的力量慢慢变弱,动的频率也慢了下来。   毫无防备地,许临渊突然转过身来,紧紧地把邹之佳搂在怀里,他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她贴在自己身前,好像永远不想放手一样。   邹之佳惊醒,也本能地回抱他,把他紧紧搂在怀里。许临渊的下巴在邹之佳的脖颈摩挲,好像在细心呵护一件珍宝一样。   “怎么了?突然这么粘人。”邹之佳笑问。   许临渊又在邹之佳的脖颈摩挲了两下,他吸了口气,才用低沉的声音回答,“永远不要离开我。”   永远不要离开,是吗?这就是你想要的?   邹之佳一阵心疼,她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许临渊的身体,无声地回应他的请求。   许临渊也把她抱得更紧,声音更加嘶哑地说,“如果你不想结婚,我也可以接受的。只要我们永远在一起,让我可以照顾你,那就足够了。”   邹之佳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她鼻子酸涩,眼泪忍不住地溢满眼眶。她嘶哑着声音,压抑地说,“临渊,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许临渊扯起笑容,尽管邹之佳看不到。他的眼睛也有点发红,声音也比平时低沉。“你总是这么说。现在我开始觉得,这只是你不想跟我在一起的借口罢了。”许临渊笑得苦涩,邹之佳一直不肯答应跟他结婚,他对自己的信心已经消耗无几了。   “不是的……”邹之佳的心更疼,像有一只手在揉捏她的五脏六腑,她的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唯有沉默。   许临渊搂着她,感受到了怀里的人的僵硬,后悔不已。无论如何,他不该质疑她对他们爱情的忠诚,她的心里没有别的人,她是深爱着他的,这一点他可以确定。只是,邹之佳和许临渊,许临渊和邹之佳,时过境迁居然还能回到起点,这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许临渊本来就不是一个有自信的人,几轮试探下来,他不得不开始有些不确定。   许临渊微微松了自己的怀抱,给怀里的人更多的空间,低喃道,“睡吧。”   邹之佳的眼睛睁得很大,她的脑子很乱,一种奇怪的冲动在她心里聚集。她在许临渊的怀里僵硬地躺了一阵,她知道许临渊并没有睡着。她突然觉得很煎熬,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也许,是该这块大石头落地的时候了。在她再也忍受不了的时候,她挣脱了许临渊的怀抱,翻身坐起。   许临渊也连忙撑着上半身追着她坐起来,“怎么了?”   邹之佳把脸用手遮起来,许临渊想把她的手拉下来,谁知她微微侧身,躲过了许临渊的手,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坐了一阵,邹之佳的手从脸上拿了下来,她漠然地看着前方墙角的一点,清晰又坚定地说,“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告诉你以后,如果你还想结婚,那我们就结婚。”   邹之佳在这么说的时候一直不看他,这让许临渊很心慌。他急忙地堵住邹之佳的话茬,故作轻松地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今晚我们都累了。”说完,他真的重新躺了下来,给自己盖上了被子。   邹之佳坐在原地愣了愣,这一秒有三百个念头从她的脑海里面闪过。不得不说,许临渊的这个反应让她很意外,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更加敏感,这让她对自己要说的事情更加难以释怀。邹之佳觉得很憋闷,掀起被子,走下床去。   许临渊立马觉得后悔,他又坐起来想阻止邹之佳,可是邹之佳已经穿好了拖鞋准备去外面。   “佳佳……”许临渊在背后叫她。   谁知邹之佳并未停下脚步,而是一边向前走,一边对着背后的人说,“你先睡吧,我去洗个澡。”   “佳佳!”   心爱的女人消失在卧室的门口。许临渊赶紧拉过轮椅准备把自己移上去,可是,他的手在轮椅扶手上僵了僵,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他不确定如果自己真的追了上去,邹之佳会不会继续她刚刚没有说完的话。他有预感,他并不想知道她要说的那些事情。      邹之佳在浴室里面洗了很久。她不仅洗了澡,洗了头,刷了牙,还把自己的一身衣服从里到外都手洗了一遍。她尽量拖延时间,不想回去卧室。等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午夜。邹之佳悄悄地路过卧室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许临渊背对着门口躺着,看样子已经熟睡。她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地关上了门,转身走去了书房。   邹之佳的心情很混乱。前几天她跟许临渊关于结婚的讨论,今天晚上众人催促的声浪,左皖川对她过往的窥探,还有许临渊欲言又止的隐忍,这一切都在邹之佳的脑海里面转圈。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继续走下去。她想在书房打地铺,转身看到了电脑桌上的一打便笺纸。邹之佳犹豫了一下,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她取下许临渊的钢笔的盖子,套在钢笔的尾部,提起笔,沉思良久。      可爱、可敬的临渊,   对不起,我今晚表现得很不好。我想告诉你的事你没有给我机会说完,但是,我还是固执地要告诉你。如果结果是你决定离开我,那至少我的良心可以得到安宁。   你从未问我过去的十年我是否有过别的恋情,你一直不问,我便自私地假装我的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可是,现在我明白了,你是在意的,只是我利用了你的善良,在你面前假装成一个毫无污点的人。可是,很遗憾,我不是。   临渊,对不起,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曾经过着非常混乱的生活。美国的大学里面男女关系非常混乱,相信你也略有耳闻。但这不是借口,我确实是在大学最初的两年里面过着令自己都不齿的生活,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可以为自己开脱。坦白讲,跟多少人发生过关系,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他们大多是大学生,有些我甚至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和长相,但我却跟他们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更加令我羞耻的是,我曾经也跟与你一样双腿残障的男生发生过关系,我大概是想找人替代你,为此,我非常非常地抱歉。与毫无瑕疵的你相比,我是一个污秽不堪的背叛者,你令我自惭形秽。与你重逢后,我不断拷问自己,我凭什么得到你的爱。就像你说的,在那些年里面,我们从未分手,可是,我却背叛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临渊,对不起。我一定伤你极深,一次又一次让你失望,我非常抱歉。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将我过去一切的亏欠偿还,我会毫不犹豫地做,哪怕是为此牺牲我的幸福。很抱歉,这样的我无法心安理得地与你结婚,你丝毫没有过错,是我不配得到幸福。   最后,请允许我再说一次我爱你,尽管,你大概会觉得我已经不配爱你。   无论你怎样决定,我都会祝愿你一生幸福。你若幸福,我便安好。   爱你的,   邹之佳    ☆、飞跃深渊1 作者有话要说:  老许的爱,如此的毫无瑕疵,与之对比,佳佳对自己的过往不能释怀。 老许该如何选择?   邹之佳写完给许临渊的信,读了一遍,连她自己都觉得心痛如绞。她曾经做过那么多不值得原谅的事,很难想象,当许临渊读到这封信的时候,他会是怎样的失望和厌恶。   邹之佳突然之间失去了吐露真相的勇气,她烦躁地将那一页便笺撕了下来,在手里揉成了一团,紧紧地握着,不敢放手。可是,该来的总会来,她总不能一辈子背负着自己的秘密来欺骗许临渊的爱。最后,邹之佳是流着泪在书房的地上睡着的,一种即将失去许临渊的恐惧将她笼罩住,让她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稳。   许临渊来回辗转,始终等不到心爱的人回来。半夜的时候他忍不住,推着轮椅去书房看了一眼,见到邹之佳睡在书房的地铺上,他的心情有些萧索。他知道,邹之佳是个敏感的人,对于昨晚自己的表现,他也颇为懊恼。许临渊把自己推到邹之佳的身边,抓着轮椅扶手弯下腰去为躺在地上的她拉了拉被子。他有些不忍地看了看她的睡颜,直起腰来坐稳,小心翼翼地推着自己想要离开。一回头,他看到了门口的书桌上有一张揉得皱巴巴的信笺,上面写满了字。   这是他的书桌,这张笺纸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只是一时的好奇,就让他后悔不迭。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宁愿从来都没有看过那封信。      原来,这就是她的曾经。许临渊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开着窗户看着城市混沌的天空吹了整整一夜的风。      邹之佳早上起床,她觉得自己昨晚简直是做了一夜的噩梦,她坐在地上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先不把那封信交给许临渊了,毕竟,昨晚的那种想要吐露一切的冲动已经消退了大半,她不知道许临渊如果知道了那些事情,他能不能承受得来。   邹之佳快速起身,然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她拿起书桌上的那张被自己揉烂了的纸,把它折了几折,放到了自己的睡衣口袋里面。这些事情,先自己咽下,等时机成熟,她再跟他好好谈谈。   邹之佳来到卧室门口,卧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她推开门进去里面,看到许临渊是背对着她躺在床上的。她看不见他的表情,轻声唤他,“临渊?你醒了吗?”   许临渊在床上一动不动,看样子还没有醒。邹之佳轻手轻脚地爬到床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往常这种时候许临渊都会转过身来抱住她,可是今天,许临渊却一直面朝里面躺着没有动作。邹之佳知道他已经醒了却没有动作,便倾身过去抱住他的肩膀看他。   “醒了吗?”邹之佳轻声问。   “嗯。”许临渊应得很勉强,声音里面是浓浓的鼻音。   邹之佳立刻觉察出了他的反常,手搭到了他的额头上。出乎意料的,许临渊居然微微闪躲了一下。   “你发烧了!”邹之佳惊呼,她圈住许临渊的身体,担心地问,“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昨晚吗?你病了怎么不叫醒我?”   许临渊死死闭着眼睛,一副很难受的样子,邹之佳不忍心再吵他,径直起身去找药箱。不一会儿,她把药箱带回来,甩开温度计,伸进热烘烘的被窝里面给许临渊夹在了腋下。   “五分钟就好,你先别动。”   许临渊像一具空壳一样的任邹之佳摆布,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一下。   等时间到了,邹之佳取出温度计一看,39°C,已经烧到了该上医院的地步了。   邹之佳爬到床上,对着紧闭双眼的许临渊说,“怎么样?还有哪里难受?你烧到39度了,我们上医院好不好?”   许临渊却闭着眼睛不说话,邹之佳只当他是生病太辛苦了,也没有多想。她把手再次搭到了他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担心道,“怎么办?烧得好厉害。我送你去医院好吗?”   许临渊抿着嘴皱了皱眉,没有回答她。   邹之佳更加着急,小声问,“是不是很难受?”   许临渊终于应了一声,“嗯。”   邹之佳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不想去医院吗?”   许临渊又应了一声,“嗯。”   邹之佳很担心,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他更加疲劳,他行动不便,出门总是要耗费一些精神,在这种时候他最不应该劳累,于是妥协道,“那先吃点药?”   许临渊不回答,邹之佳无奈,她从身旁的药箱翻出了药,低头问他,“起来吃点药,好不好?”   许临渊没动,也没说话,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忍耐着。   邹之佳无法,只好躺下来抱住他,“乖,我知道你很难受,不想动,但是至少要起来吃药,吃了药病才会好。好不好?”邹之佳说话的语气像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这是她以前在诊所打工的时候磨练出的职业技能,用在最固执的小孩子身上也会有效。可是许临渊却反应不大。   邹之佳在旁边耐心地等着,她圈着许临渊吻上他高热的额头,然后给他轻轻揉着耳朵,让他能够放松。她给他揉一会儿耳朵,又摸一摸许临渊的头,温柔的手指轻触他的头皮,给他按摩头顶。   揉着揉着,邹之佳看到有一行眼泪从许临渊紧闭的眼角滑落。她看得很心疼,抬手给他擦拭眼泪,亲吻他的眼睛,语气轻柔,“对不起,你昨晚不舒服我却没有回来陪你,生气了吧?”   许临渊倔强地抿着嘴,依然一言不发。   邹之佳换了个姿势躺下来,把许临渊圈在怀里,低声劝说,“对不起啊。你要是难受的话就哭吧。我在这里陪你。”   许临渊沉默,邹之佳还在不停给他按摩头顶,过了一会儿,眼泪像决口一样从许临渊的眼角滑落,他的鼻翼一张一翕,声音已经完全哽咽了。   邹之佳抬手从床头抽了两张纸巾,拿过去给许临渊擦眼泪。她很少看到他如此脆弱的时候,她的动作变得更加细致小心。她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轻拍他的身体,传达她的关心。   许临渊哭了一阵,终于睁开朦胧的双眼,他看着邹之佳,久久没有做声。   “吃药吗?”   许临渊盯着她,嘶哑着声音说,“嗯。”   邹之佳笑,对着他说,“好乖。”她扶着滚烫的许临渊坐起来,转身拿起床头上的水杯递给许临渊,又把手里的退烧药给他。   许临渊接了,就着水把药片吞了下去。   邹之佳想扶他躺下,许临渊却拒绝,“我要去洗手间。”   邹之佳按下他,道,“你别动,我去拿东西给你。”说完她就转身走去洗手间,拿了个样子奇怪的容器回来。   许临渊看着她拿着那个东西回来,眉头马上皱了起来。   “给。”   “不要。”   “为什么?这个很方便。”   许临渊烧得一点儿精神都没有了,他懒得跟邹之佳纠缠,自己伸手拉过轮椅,调整角度。   邹之佳看着他,叹气,“stubborn。”   事实证明,许临渊确实也是还没有病到不能自己起身上厕所的地步,只是他在洗手间里面待了很久,久到邹之佳在厨房烧好了开水,给他煮了稀粥,许临渊还是没有从洗手间出来。   邹之佳第N次来到洗手间门口,敲门,“临渊?你还好吗?”   洗手间里面没有动静,邹之佳有些着急。她转了转门锁,门锁住了。许临渊家的洗手间用的是安全锁,在外面可以用一个五毛钱的硬币打开。她急忙转身去找来了一个五毛钱的硬币。   “临渊?你应我一声,要不,我进来了?”   “我就快好了,你别进来!”许临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浮。   邹之佳还在犹豫,就在这个时候洗手间里面传来了一串“噼噼啪啪”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巨响,重物落地。邹之佳马上想到了最坏的情况,她拿出硬币打开了门锁。   “临渊!”   邹之佳进门的时候,许临渊正趴在地上,身边各种的洗漱用品的瓶瓶罐罐倒了一地。轮椅在他身后,端端正正的毫无影响。   “怎么摔倒了?”邹之佳奔到许临渊的身边心疼地问。她扶着许临渊的手,把他的上身扶起来,“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摔哪里了?”   许临渊还发着高烧,刚刚又摔了一跤,正处在神游天外的状态里面,完全没有办法回答邹之佳的话。   邹之佳无法,抬头看了看浴室,发现浴室顶柜的门是开着的,顶柜里面收藏的东西则散落在地。   “你刚刚站起来了?”邹之佳惊讶地问。   许临渊倚着轮椅的轮子,点了点头。刚刚摔的一下,让他半边身体都麻木了。   邹之佳皱眉,“你要什么东西告诉我就好了,我帮你拿有什么难的?你还生着病,不能做这么危险的动作的,你知不知道?”   许临渊的表情漠然,自己搬着自己的腿,调整身体的位置,把轮椅也拉到身后对准角度。然后他撑起轮椅的坐垫,发力,想把自己移上去。可是在他就要坐到坐垫的时候,他的手臂却颤抖起来,然后邹之佳就看他颤颤巍巍地撑了几下,马上就要再次摔下来。她急忙拉着许临渊的腋下,一用力,帮他把自己搬到了轮椅上。   许临渊坐好,已经完全没了力气,他靠着轮椅的靠背喘气,闭着眼睛,忍受着身体的不适。   邹之佳心疼他,弯下腰去帮他把腿搬到了踏板上。刚想推他出去,却被他制止。然后,许临渊突然急乎乎地推着自己冲到马桶那里,粗暴地掀开马桶盖,然后扶着水箱弯下腰,“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飞跃深渊2      邹之佳追过去,扶着许临渊的肩膀轻轻地拍他的背。   许临渊吐得昏天暗地,他的食道因为胃酸的腐蚀火辣辣地疼。但他顾不了这些,最让他介意的,还是他身边站着的这个人。等他吐得差不多,他抬起头,扯了一块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按下马桶的冲水按钮,将污秽冲走。许临渊撑着自己靠回轮椅靠背,虚弱地闭着眼睛喘气。邹之佳赶紧把他推到水池旁边,接了一杯水给他漱口。许临渊接过杯子漱了漱口,动作十分沉重,看得出来,就连这样一个动作他都做得无比吃力。   无法,邹之佳拉着他的手在水龙头下面洗了洗,拉过毛巾帮他擦干,然后推着他走出了浴室。她快速地回到卧室拿了一件许临渊的外套,放到他的腿上,然后又给自己拿了一件。医院里面空调比较大,要注意保暖。然后,她拿上车药匙就推着许临渊朝门外走去。   许临渊被她推到门口,见她弯下腰穿鞋,皱眉道,“去哪里?”   邹之佳把鞋穿好,道,“你病得太厉害了,我们得去医院。”   “不去!”许临渊拒绝,然后他抬起手想要抓住轮圈把自己推回去,可是手搭上去,却使不出力气。他上吐下泻了一个早上,加上一夜没睡高热不退,他早就烧得精疲力尽了。   邹之佳看他这样摇了摇头,也顾不得他反对就推着他出了门,连鞋也没有顾得上给他换。   邹之佳一个人带着重病的许临渊出门看医生,这其中的折腾劳累就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许临渊完全瘫坐在轮椅上,连抬头说话都费力。上下车的时候都是邹之佳连拖带拉地把他弄了上去,累得邹之佳满眼冒金星。   即使是这样,许临渊一路都只是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他什么也没有说,一副很难受的样子。等到了医院,折腾了半天排上队,打了针,邹之佳把许临渊在病床上安顿好,起身想给许临渊打杯水,一站起来马上觉得头重脚轻,然后两眼一黑天旋地转,下一秒就“哐当”一声栽倒在地。   原本闭目养神的许临渊被这一声巨响惊醒,他马上发力撑着自己坐起来,顺着众人的目光朝自己的病床下面一看,一个穿着T恤短裤的清瘦女人栽倒在地,原本停在床边的轮椅也被她踢出去好远,所以刚才的动静才那么惊天动地。   重病之中的许临渊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他的脸色惨白,一时慌张无措。   “佳佳!”   大概只过了三秒钟,许临渊都还没来得及把自己挪到地上去看她,邹之佳就自己挣扎着醒了过来。她费力地抬起一只手,颤抖着搭上床沿,好像很努力地试图爬起来。邹之佳努力睁开眼睛,发着抖喘着粗气说,“我……没事。”   许临渊原本用力撑着自己的手顿住了,他坐在床沿眉头皱起,他死死盯着邹之佳若无其事的表情,心疼又愤怒。   邹之佳的额头脖颈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四肢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趴在床下面喘气。   “怎么了?”一个护士小姐穿过围观的人群走了过来。   护士蹲下来翻开邹之佳的眼皮看了看,又观查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道,“大概是低血糖。来,把这个含在嘴里。”说完护士把一颗糖塞到了邹之佳的嘴里。   糖吃下去没一会儿,邹之佳果然就觉得血液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四肢。她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变得清楚,而且也不再冒冷汗,手脚慢慢有了温度。她坐在地上忍着不适,耐心地等待这一波晕眩过去。等她嘴里的糖完全化开,邹之佳已经彻底恢复了精神。   她没用人搀扶,一个人攀着许临渊的病床就站了起来。许临渊看着还有些摇晃的她,本能地想伸手帮忙,但当他把手抬起,就在快碰到邹之佳的时候顿住了。   不知为何,今天连抬手都觉得这么困难。   邹之佳站起来,并没有注意到许临渊的反应,她只当许临渊病得厉害,没有办法顾及她。便低下头喘了口气,道,“没吃早饭,低血糖,晕倒的有点突然,别担心。”她说得轻松,自己扶着床的栏杆重新站好,然后看着许临渊,照顾他重新躺好,然后给他掖了掖被子,道,“看来不吃饭真的不行。我去买点吃的。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出门一起买?”   邹之佳神色如常地询问,就好像她刚才体力不支晕倒在地的一幕并没有发生一样。许临渊看着她,心脏刺痛难忍。   他几乎忘了,他认识的邹之佳是如此的喜欢硬撑。不管发生再大的事情,“若无其事”都是她最本能的反应。她伪装得久了,是不是真的可以连自己也骗过?   许临渊的眼睛里面溢满了泪水,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她不是一个这样体贴得让他心疼的女人,如果她比现在再坏上一千倍、一万倍,也许他可以毫无负担地回敬她给他的伤害。   邹之佳扶着床头站了一会儿,不见许临渊回答,就自顾自地说,“我先去买点吃的。很快就回来。你先休息一下吧。”说完她站直,把她刚刚晕倒时踢飞的轮椅重新推到了许临渊的病床边摆好。“有事打给我。”她把手机放到了他的床边。   许临渊看着她,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她转身离开。她刚走出去几步,他突然坐起来,他想叫住她,但是最终没有出声。很快,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输液大厅的门口。良久,他才僵硬地慢慢躺了下来。      许临渊忍着内心的翻江倒海支撑到了吊针打完,然后又在邹之佳的照料之下回到了家里。等他一切收拾妥当躺到床上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中午。邹之佳安顿好他就在厨房里面忙碌,为许临渊煮了清淡的米粥,给他端到了床上。   许临渊的烧还没有完全退下来,他的神情看起来很疲惫,也很忧伤。   “临渊,吃点东西再睡吧。”邹之佳在他身旁轻唤。   许临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邹之佳终于看出了他的反常,一个不好的预感袭击了她,让她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临渊,你怎么了?”   许临渊听到她这句询问,眼泪便从眼角溢了出来。邹之佳仓皇地为他擦眼泪,小声低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许临渊的嘴巴抿得紧紧的,他好像死死地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邹之佳看着他,咬着自己的嘴唇,怯生生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许临渊看着她,眼神从伤感变成犀利,他撑起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有些愤怒地说,“为什么我一定要对你说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我说!为什么你要逼我!”   许临渊激动得全身发抖,他还病着,愤怒的时候看起来像一头挣扎的困兽,让人窒息。   邹之佳已经全明白了,许临渊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现在,他们之间已经没有秘密了。她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对自己的过去遮遮掩掩了,因为这已经没有意义了。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她盯着他,流着眼泪说,“对不起。”   许临渊看着她,恶狠狠地说,“我根本不想知道你过去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让那些事情烂在心里?!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知道?”说完,许临渊闭上了眼睛,只是眼泪并没有停止流淌。   邹之佳的喉咙很紧,她低声回道,“我,不能允许自己欺骗你一辈子。”   许临渊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满脸通红,他哭着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现在,你亲手毁了我们的爱情!”   许临渊的话像刀子一样刺透邹之佳的心,她颓然地瘫坐在床上,紧张地看着许临渊,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呆呆地坐着,连哭都没了欲望。   良久,许临渊才重新恢复了理智,他对着邹之佳隐忍地说,“我们,分开一阵子吧……”   邹之佳的表情木讷,答道,“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想,我无权干涉。”   说完这句,邹之佳全身冰冷,四肢都没了温度。   许临渊看着她,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只魔鬼,如果他再继续待下去,下一刻就会做出伤害她、伤害自己的事情。他粗暴地拉过自己的轮椅,也不顾自己还发着高烧,推着自己就往门外走去。   “临渊!”   许临渊停了下来,但他背对着邹之佳,背影萧索。他默了默,然后,从牙缝里面挤出一句话,“我只想知道,那些人,你爱过吗?”   邹之佳惶恐,即使许临渊背对着她,也让她感到了无穷的压力。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在她混乱的岁月里面,爱,根本就是一件遥不可及的奢侈品。她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她甚至,都没有爱过她自己。   许临渊等了半天没有等到邹之佳的回答,他粗暴地推着自己转了个身,用凌厉的目光盯着僵硬的邹之佳,一字一句地问,“告诉我,那些你所说的,跟我一样的人,你,爱过他们吗?”   邹之佳颤抖起来,她想起了那些暧昧的夜晚,她纠缠过的一张张的轮椅,还有那些轮椅上,或神色迷离、或充满□□的男人的脸。   “我……”邹之佳大口地喘气,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许临渊的问题。不论她怎样回答,她都逃不开继续伤害他的结局。   许临渊看着她良久,终于颓然放弃。   没想到,他终究一败涂地。   他重新转过身去,对着背后的人留下了一句话,“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在此之前,我想我们还是不要继续下去了。”   说完,他便推着自己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咔咔咔咔咔,这段好难!我至少重写了四次!四次!我咔!我要骂街了! ☆、飞跃深渊3      许临渊躲在书房里面待了一个来小时,之后左皖川就来到他家把他接走了。左皖川来的时候,邹之佳有出去开门,但是许临渊抢先已经到了门口。她眼睁睁看着许临渊把门打开,站在他的身后不知所措,左皖川客气地跟她打了招呼,然后许临渊就推着自己出了家门。   “你去哪里?”邹之佳急忙追问。   许临渊没有回头,淡淡地说,“回父母家住一段时间。”然后就推着自己径直离开了。   左皖川在背后尴尬地跟她笑笑,然后挥手说了再见。   许临渊走后,邹之佳的脑子很乱,她开始怀疑告诉许临渊自己的过去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她也问自己,如果真的像他说的,将那些事情烂在心底,他们两个会不会都轻松一些。可是,木已成舟,世界上并没有卖后悔药的。   她想了很多,许临渊从高中到现在都只爱过她一个女人,她就是他全部的情史,然而,她却不能与之匹配。他是一个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人,高中时他是straight NO. 1,到了大学也是超级学霸。出国留学读的是全美最好的理工科大学,回国工作也是一流的顺利。他的感情方面,更是干净得一丝瑕疵都没有,除了他曾在盛怒之下给她写过那封令他很后悔的邮件,他对她、对他的爱情,始终都是全心地投入,毫无保留。总的来说,许临渊对自己极尽苛刻,不管是学习、工作还是感情,他都一丝不苟,甚至是完美主义。当他面对重度抑郁的她,他毅然选择留下照顾她,尽管,他这样做的后果是让他丢了自己的工作,这是他对自己苛刻的要求。然而,当他看到她的过往的时候,他这样一个有着严重精神洁癖的人,却遇到了她这样一个有重重污点的女人,他的价值观就已经被拉扯到了极限。他们之间强烈的对比造成了他们之间深刻的矛盾,这个是现实,他们都受其捆绑。   邹之佳明白,她的过去,即使现在不让他知道,以后,也还是会是他们关系当中随时可以爆炸的隐患。她虽然难过,但是,却如释重负。那份在许临渊面前硬撑的美好,她终于可以卸下。从此,她可以坦然地站在他的面前,没有伪装,尽管,她可能要为此放弃自己的爱情。      许临渊的急性肠胃炎折腾了五天才退烧,两个星期才彻底止泻。这一病让他彻底虚弱了,轮椅推不了几下就气喘吁吁,所以这两个星期,他哪里也没去,连新找的工作也搁置未复。   许临渊病得七荤八素奄奄一息,但心里却翻浆蹈海一刻无宁。他忘不了邹之佳所说的那些事情,他觉得非常的不甘心,但同时,他也非常挣扎。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舍不得邹之佳,但是,他也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失恋”这个念头让他恐慌,毕竟“爱她”是他坚持了十二年的事情,而现在,在他最幸福、最不设防的时候他遭受到了致命的一击,他所遭受的打击不亚于一场八级地震。   许临渊每天除了喝稀粥,上厕所,几乎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独自哀伤。他常常抱着那个小时候被邹之佳抱过的米老鼠偷偷哭泣。他伤心欲绝,但又说不出自己是为什么伤心。总之‘痛苦’成了他每天的体验。   他的心在滴血,丝毫不夸张。即使病好了,许临渊也一直闷在家里不出门,开始时许爸许妈只当他是在休整,并没有过问,时间久了连他们也发现了他的反常。而且自从许临渊回家,邹之佳久久没有露面,这让二老也明白了大概发生了什么事。但年轻人的事情,二老始终不好插手。   这一天,许临渊照例早起坐在床边黯然神伤,他真的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他难以相信,自己十二年的爱情最终居然是这样一个结局。   许临渊一个人偷偷抹着眼泪,他的哭声很压抑,也很节制。即使痛苦,他也不允许其他人看见。正哭着,就有人来敲他的门。他赶紧抽了几张纸巾擦掉自己满脸的眼泪鼻涕,整理好自己的睡衣,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萎靡。   “老许,我进来了!”   还不等许临渊回答,左皖川推门而入。   许临渊上身穿着件T恤,因为睡觉被弄得皱巴巴的,而他下半身只穿着一条短裤,露出他残疾的膝盖和小腿。左皖川看着猫在床上衣冠不整的许临渊,眉头皱得可以夹起一张纸来。   “你怎么没去新锐上班?”新锐是许临渊刚找的新东家,双方本来约好一星期前入职的,但是如今已经过了约定的期限,许临渊却久久没有出现,现在,对方已经有些不悦。   许临渊故作无事地说,“我又不缺钱,不想这么快上班。”   左皖川看着他红红的眼眶,也不拆穿他,挑眉,道,“不上班你在家干什么?”   许临渊不说话了。这段日子以来,他除了生病就是哭鼻子,他生活当中再也没有了其他的乐趣。他觉得生活好无趣,他乐器也没碰,轮椅长跑也没有参加,工作就更别说了,完全没有顾得上。跟邹之佳关系的疏离带来的是他整个生存空间的崩塌。   左皖川见他不回答,径直走进去拉开他的衣柜,找出一件衬衫和一套西装扔到床上,“穿上,我带你去见工!”   许临渊看着左皖川扔下来的衣物,扭过头去,“不去!”   左皖川怒了,“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不就是失个恋吗?你至于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吗?”   左皖川提到“失恋”两个字,许临渊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虽然他跟邹之佳提出了“分开一阵子”,但在他的心里,他从来没有能够接受他跟邹之佳会真的“玩儿完”,说他“失恋”简直等同于判了他死刑。   许临渊愤怒地瞪着左皖川,他想发火,但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不想承认自己情路不顺,但是,他好像确实是失恋了,而且,这还是他的选择。   左皖川盯着他,道,“我认识的许临渊可不是一个会因为感情不顺就萎靡不振的人,女人没有了还可以找,你看兄弟我,昨天就去相亲了。就凭你妈手里的资源,你还害怕没有女朋友?”   许临渊盯着他,气得手都发抖。让他去相亲就是侮辱他的爱情!他许临渊这辈子就只会爱一个人,如果那个人最终不是他的归宿,那么他宁愿此生不再去爱。   左皖川看着许临渊这副要吃了他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说,“那个邹小姐,跟你十年不见都能把你闩得死死的,可见她不是一般人。而且,我总觉得她神神秘秘的,有些……来路不明。现在你们结束了,我其实是替你高兴的,你终于自由了!”   他的这番话,彻底地把许临渊激怒了,他这样说,正好戳中了许临渊的痛楚。许临渊不由分说抄起床头上的水杯朝左皖川扔过去,压抑地喊了一声,“出去!”   左皖川没有防备,本能地抬起手把朝着他的面部而来的水杯用手挡了回去,然后那个水杯就落到了许临渊床边的地上,“砰”得一声发出巨响。   左皖川看着掉落在地的水杯,微微发愣,“老许,你跟邹小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临渊没有回答,但他盯着左皖川,全身都在颤抖。左皖川见他这个样子,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迟疑地走过去,低声说,“老许,失恋其实并不可怕。如果你跟邹小姐之间实在无法挽回了,那放下未尝不是一种幸运。你跟她已经纠缠了十年了,十年,再深的感情也被你们折腾光了。你总是这样追着她也不是办法,不如,放手吧。”   许临渊呆呆地听着左皖川的话,没一会儿,他就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哗哗地滴了下来。   左皖川从来没有见过许临渊哭,这一下他可有些后悔了。他暗自懊恼,自己干嘛要来招惹他,男人之间,还是不要看到彼此掉眼泪比较好。一时间,左皖川也感到无措,然后他局促地拍了拍许临渊的肩膀,道,“兄弟,哭吧,哭完了就没事儿了。”   -----------------------------------      与此同时,邹之佳已经在空旷的许临渊的家里待不下去了。正好,张莉莹开始请假待产,便邀请了邹之佳去她家里住一段时间,说是多年不见正好可以叙叙旧。邹之佳没有犹豫,立马答应了张莉莹的邀请。她只是简单地给自己整理了一小箱行李,拎着它就去了张莉莹家。   总之,她不能以现在的身份继续待在许临渊的家里。如果他最终决定分手,那她注定要搬走,倒不如从现在开始适应一下,她也需要靠自己的力量在A城立足。   就这样,他们曾经的爱巢,如今已经只剩下一个空旷的躯壳。原本的浓情蜜意再也找不回来,但他们两个,已经无法回头。    ☆、飞跃深渊4   邹之佳在张莉莹的家里才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小孩子。张莉莹三岁的女儿希希是个像她妈妈一样神经大条又自来熟的小公主。邹之佳第一天到他们家,一进门希希就朝她扑了过来,丝毫不认生,邹之佳对着她乐开了花,然后小家伙就马上爬到了她的身上,奶声奶气地对她说,“阿姨,欢迎你到我们家!”   也许是她也曾接近“妈妈”这样一个身份,邹之佳马上爱上了这个小孩子,任由小姑娘一个劲儿地往上蹭,还抱着她转圈圈、玩游戏。   “佳佳,你来我们家真是来对了。正好你在,希希不用整天缠着我。我现在被老二折磨得腰酸背痛,实在是顾不上老大。正好,你来帮我带她几天,让我享受一下老二到来前这最后的清净。”张莉莹一副累瘫在沙发上的样子,顶着个肚子做北京躺状。   希希完全没理会她妈妈的话,拉着邹之佳的手道,“我有芭比要给你看!妈妈给她买了粉红色的裙子,可好看了,阿姨你来看!”   希希拉着邹之佳就往儿童房里面走,邹之佳笑着任凭小家伙像一个老司机那样带着她玩儿,很快跟她打成一片。一个上午,她们先是玩儿了芭比,然后是积木,然后是过家家,最后玩累了,希希拉着邹之佳在她的小床上一起躺着念故事书。起初小家伙躺在邹之佳的身边,她听着听着故事就爬到了邹之佳的胸口,躺在了她的上面。邹之佳给她念了一段,小家伙就趴在她的身上睡着了。   等张莉莹忙完自己的事情回到儿童房找她们的时候,她看到的就是自己女儿跟邹之佳叠罗汉的样子。   她看着邹之佳搂着胸前的希希一脸幸福的样子,“噗嗤”一声就笑了,“她这是给自己找了张新床。”   邹之佳笑着道,“我还有这功能,不胜荣幸。”   张莉莹走近,“她睡着了?”   “嗯,睡了没一会儿。”   张莉莹扶着自己的肚子在她们身边站定,“昨晚她半夜起来哭,我实在是累,懒得理她,结果她就哭了半夜也没睡。这还不算,她今天早上六点多就爬起来,钻到我们床上折腾我们。现在总算是累了。辛苦你了!”   邹之佳低头看着希希的睡脸,笑说,“她很乖啊,玩累了就自己找地儿睡了。”   张莉莹抹额,道,“你要是当了妈就知道了,再乖的小孩儿也是一个小恶魔。”   邹之佳笑,不置可否。如果她跟许临渊的孩子还在,现在应该也一岁半了。她多么想念她生命当中失去的那个“小恶魔”。   邹之佳小心翼翼地抱着希希起来,然后把她安置在了床上,盖好被子,然后跟着张莉莹离开了房间。   “中午吃什么?”张莉莹问。   “要不,我煮点东西咱们一起吃?”   “成,你来了我就是轻松。”   邹之佳卷起袖子去厨房忙活,手脚麻利地做了一菜一汤。等饭菜上桌,她给张莉莹盛好饭,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张莉莹吃着邹之佳煮的蘑菇炒肉,一脸的幸福,道,“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吃上你炒的菜。”   邹之佳鄙夷地说,“瞧你说的,我炒个菜也不是什么难事。”   张莉莹叹了口气,道,“让你炒菜倒是不难,可是要逮到你的人可是不容易。你都不知道,这是多少年了,我回回让老陈问你家老许你的消息,他都不答应,说什么也不肯跟老许打听。我还以为你们两个谈崩了呢,这不,现在你们也挺好的!”   邹之佳的筷子停在了半空,然后她犹豫了一下,说,“我跟许临渊,分开了。”   张莉莹瞪大了眼睛,惊道,“这是怎么话说的?!上个星期你们两个还腻成那样,要不是我们在,那天老许差点就求婚了,怎么现在就分了?!”   邹之佳叹了口气,说,“他说是暂时的,但是,也可能发展成永久的。他说了算。”   张莉莹停下了筷子,问,“凭什么啊?他说分手就分手啊?!他把你当什么啊?”   邹之佳重新提起筷子夹菜,一边吃,一边说,“是我对不起他。这个,不能怪他。”   张莉莹看着邹之佳冷漠的样子,她看得出,她现在的不在乎都是装出来的。她太了解邹之佳了,这个妹子就算天塌下来,表面也要装得平静无风的。再大的委屈,她也不会对着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就她这个态度,难怪许临渊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张莉莹也重新端起碗吃饭,一边吃,一边说,“现在啊,我看着我们家老大,觉得有时候我们大人真的比不上小孩子。她啊,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不像我们大人,有事装没事,口是心非的。”   邹之佳当然知道张莉莹是在说自己,但是她装没听到。她跟许临渊之间的误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现在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该怎么办。   两个人正吃着,希希睡醒了从自己房间里面跑了出来。她揉着眼睛奶声奶气地说,“佳佳,我要跟你玩儿!”   张莉莹看着自己女儿,教育道,“佳佳是你叫的吗?要叫佳佳阿姨!”   希希听完马上乖巧地改口道,“佳佳阿姨,我想跟你玩儿游戏。”   邹之佳对着她堆起一脸的笑,道,“先吃饭,吃完饭阿姨再陪你玩儿。”   小孩子却不听劝,坚持道,“就玩一会儿,玩完再吃饭!”   张莉莹看着女儿,板起脸来,道,“希希又不乖了!妈妈说过什么?”   小家伙嘟起嘴,不情愿地说,“要听大人的话……”   “那你刚才有没有听佳佳阿姨的话?”   小家伙垂头丧气,道,“没有……”   “那你现在该干嘛?”   “听话……做个好孩子。”   “这才乖。妈妈给你拿碗,你跟佳佳阿姨和妈妈一起吃饭。”   希希趴在邹之佳的大腿上,道,“哦。”   张莉莹起身去了厨房,邹之佳看着希希萎靡的样子,忍俊不禁。   “希希,妈妈批判你了,你生气吗?”   小家伙还有点情绪低落,回答说,“不生气。”   邹之佳好奇,追问,“为什么不生气啊?”   希希抬起头,抱着邹之佳就往她身上窜,邹之佳抱起她,追问,“为什么妈妈批评你你不生气啊?”   希希抱着她,笑着对她说,“因为我很爱妈妈!”      小孩子直白的表达给了邹之佳很深的心灵震撼。因为很爱,所以,即使受了委屈也不会生气,是这样吗?那许临渊呢?他对她的爱足以让他放下他对她的责怪吗?如果他不能,她可以做些什么?      ----------------------------   左皖川几天往许临渊家跑了N次,最终也没能劝服他出去见工,但是,最后他总算还是说动了他,把他拉出去喝酒。他叫来了陈志斌一起,陈志斌又捎上了刚刚训练完的张力,四个男人就在一个路边摊吃烤串。   他们一人一瓶啤酒,左皖川举起酒瓶,道,“来来来,大家敬老许,祝他早日把失恋的阴影面积求和去平方!”   张力和陈志斌的脸上都露出惊讶,前几天晚上,大家一起起哄许临渊求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没过几天,如今怎么就一拍两散了?!   许临渊瞪左皖川,一副很不爽的样子,但他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举起了酒瓶,神色勉强地跟其他三个人碰了一下。   “我说,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分手的?”左皖川不经意地问,“虽然我不太喜欢邹小姐,但是,她似乎还是很爱你的。你们为什么事情谈崩的?”   许临渊不说话,拿起一串羊肉串大口嚼起来。   这个时候张力又出来调解了,“这个两口子之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砍。有什么不高兴的,退一步也就算了。女人有的时候就是想得多,做男人的,多忍忍,什么都好说。老许,你要不就服个软,佳佳她不会不讲道理的。”   许临渊抬起头,看着张力皱眉,反问,“为什么要我服软?她为什么就不能服软?”   张力看着他,一脸的错愕。许临渊这么孩子气的样子他还是头一遭看见,在他眼里,许临渊从来都是酷酷的,对自己感情的事情更是讳莫如深。   张力看着他,猜测道,“她得罪你了?”   许临渊不耐,烦躁地说,“你们不懂别瞎猜。”   张力却不理会他的话,继续问,“老许,你是不是对佳佳太挑剔了?”   许临渊抬起头,一副吃了苍蝇的样子,反问,“挑剔?我?”   张力看着他,点了点头,“哎你别说,我觉得还真的可能是这个原因。以我们对老许的了解,他认准的事情,绝对没有中途放弃的。肯定是他挑剔佳佳了,否则,他不会在这里跟我们喝闷酒。”   许临渊皱眉,他看看左皖川,那厮只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他又看向陈志斌,这个人沉默地点着头,许临渊皱眉,“老陈,你也这么觉得?”   陈志斌赶紧摆手,道,“你别问我,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陈志斌一副沉思的样子,“以我对佳佳的了解,照理说,她对你,那可真是一心一意。当年我那么追她,连我老婆都眼红了,佳佳还是不为所动,她对你那可真是到了痴迷的地步了。听我老婆说,她当年可是看你哪儿哪儿都好,就连你的……哎,总之,她对你,那真的是死心塌地。老许,要是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我觉得你就别这么执着了。我们大家都了解你,你这么轴下去,吃亏的还是你。”   许临渊被陈志斌的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他当然知道邹之佳曾经对他一心一意,他也知道邹之佳现在也对他一心一意,可是,在这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看有妹子求轻虐乔纳森,我决定换个套路了结许临渊的心结。希望能写得令人信服。 各位看文请评分、请留言。 ☆、飞跃深渊5      陈志斌说出了这么一番话,酒桌上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张力、甚至是连左皖川都觉得如果许临渊放弃跟邹之佳的感情有点可惜了。   张力继续附和,道,“表面看,临渊你什么都好,但其实,你这个人很一根筋,很轴,有时候确实不是那么好相处。”   许临渊挑眉,“我不好相处?”   三个人都不做声了,看着许临渊不敢表态。   许临渊看着目光躲闪的三个人,烦躁地把轮椅从桌子下面退了出来,他本来打算转身就走,可是这个时候,一件东西从他身上掉了下来,在地上弹了两下才最终停在了许临渊的轮椅边。许临渊刚打算弯腰去捡,就被陈志斌先一步拿到了。   陈志斌拿着那个小盒子,惊道,“老许,这个是?!”   三个男人都看着那个蓝色丝绒的小盒子,一副了然的表情。   许临渊皱眉,一把把戒指盒子从陈志斌的手里夺了过来。   张力看着许临渊,有些踟蹰地问,“临渊,你不是真的跟佳佳求婚被拒绝才在这里借酒浇愁吧?”   提起求婚,许临渊更是心烦意乱,除了邹之佳的过去,许临渊当然还介意她迟迟不肯嫁给他这件事。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现在算是知道了她不肯答应结婚的原因了,但是,他心里始终有一种被拒绝、被嫌弃的感觉。从小到大,除了双腿残疾这件事情他无法改变,还有对跟邹之佳的恋情不能求仁得仁,其他的事情他都是一帆风顺。他在邹之佳那里遭受这样的拒绝,这让他联想起小时候跟着其他小孩子玩儿却每次都被他们抛弃的经历。这样一份来自童年的无力与委屈让他在面对邹之佳的拒绝的时候感到更深的伤害。   许临渊最后是气急败坏地独自推着轮椅离开的,留下三个男人在他背后叹气摇头。   “你们看,他就这么走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从家里拉出来的。”左皖川叹气。   张力看着陈志斌,问,“佳佳好像之前在你家住过几天,她怎么说?”   陈志斌拿起烤串,撕下很大一片羊肉,说,“听我老婆说她是不想跟老许分的。不知道为什么,老许现在犯了浑,死活要分开一段时间。”   “哎,你们说,老许不会是有婚前恐惧症吧?”张力揣测。   “去去去,这种洋气的毛病老许可是绝B不能有的。叫我说,说不定邹小姐做了什么对不起老许的事情,才让他这么想不通。”左皖川□□来。   陈志斌抬头,皱眉,“不会吧?”   “怎么不会?!她在美国的时候,可是跟一个男人住在一起。两个人还打得火热,连老许去了也没见收敛。难怪老许会受不了!”   陈志斌跟张力都不说话了,这显然是他们之前没有得到过的信息。如果是这样,那许临渊的情路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许临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一进门就听到许妈妈跟人一起聊得火热,而且心情大好的样子。聊了两句,客厅传来了“汪汪”两声狗叫。许临渊推着轮椅进门,满心疑惑,当他看到客厅里的情形的时候,他几乎就要再推着自己转身离开了。   一条狗,和邹之佳。他不知道自己更不想见到哪一个。   许临渊僵在客厅门口,一条看起来刚刚几个月大的白色萨摩耶朝他热情地扑了过来。小狗四肢短小,全身都是蓬松洁白的毛,远看像个汤圆丸子。它看到轮椅上的许临渊就毫不客气地扑到了他的腿上,差点将他的一条腿从踏板上扑了下来。   许临渊动手扶好自己的腿脚,皱着眉头,然后双手局促地转着轮子想躲避萨摩耶热情的痴缠,可是轮椅转动萨摩耶也跟着左右转动,而他的腿根本动不了,任凭许临渊怎么驱赶也无法将萨摩耶从他的脚上赶下来。   “走开!”许临渊不耐地说。   “南门,过来!”邹之佳站起来,使出大召唤术。   果然,小萨转过头,看着邹之佳。   邹之佳弯腰笑着对着小狗招手,“来啊,到妈妈这里来!”   萨摩耶犹豫了一秒钟,在许临渊的腿上闻了闻,然后才转身踩着小短腿、扭着浑圆的小屁股朝着邹之佳奔过去。它跑到她的脚边,然后邹之佳就弯腰把它抱在了怀里。   “南门,这个是爸爸。爸爸不喜欢你舔他的脚,下次不要惹他生气哦。”邹之佳抱着狗煞有介事地给它介绍许临渊。   许妈妈一脸的笑,对着许临渊说,“小鱼儿,佳佳说要出差几天,要把她的狗放这里养几天。叫我说,你在家也住了不少日子了,不如你回自己家吧,让我跟你爸也清净清净。”   许临渊皱眉。邹之佳到底跟许妈妈说了什么,为什么老妈现在要把他扫地出门的意思?   许临渊推着自己从两个女人身边走过,他的眼角只是朝着邹之佳斜了一斜,冷冷道,“你跟我进来!”说完,他就推着自己朝卧室走去。   邹之佳朝着许妈妈吐了吐舌头,许妈妈朝她眨了眨眼。然后邹之佳就抱着狗跟着许临渊的轮椅进了他的房间。   刚进房,许临渊关上门,然后板着脸抬头质问道,“你搞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妈我们已经分手了?!”   邹之佳抱着狗,只是瞥了瞥他,用不经意的口吻说,“我来是托养我的南门的。还没来得及说呢。”   许临渊见她打太极,不爽道,“你把它带走,这里不欢迎你,也不欢迎你的狗!”   邹之佳皱着眉瞪许临渊,反驳道,“这你可说不算!阿姨同意帮我照顾南门了。而且,它好可爱的,叔叔阿姨都可喜欢它了。”说完,邹之佳抱着狗塞到许临渊的怀里。   许临渊不想接,推着自己的轮椅拼命往后退,可是才退了一点儿,轮椅的后轮就撞到了门,没有了后退的空间。许临渊被卡在了门和狗之间,进退两难。   邹之佳瞅准机会,把狗一把塞到了他的怀里。许临渊不肯接,邹之佳却不肯罢休,最后把狗放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萨摩耶很乖巧,马上在许临渊细瘦的大腿上坐定。许临渊看到一只小动物坐在他瘫痪的腿上,心里发憷,这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他的本能地一把把狗从自己的膝盖上扫到了地上。   萨摩耶年龄太小站不稳,从许临渊的大腿结结实实地摔到地上,它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然后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伤心地叫了一声,然后就蹭到了邹之佳的脚边。   邹之佳心疼地抱起小狗,一边摸它的毛,一边提高声音跟许临渊抗议,“喂,你干什么?它还是个baby!”   许临渊烦躁,推着轮椅从邹之佳面前冲过去,然后把自己推到了一个比较宽阔的区域,不给邹之佳胁迫他的机会,坐在轮椅上与邹之佳对峙。   “乖乖,爸爸犯浑了,别理他。”邹之佳哄着狗,抱怨许临渊。   许临渊怒极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对着邹之佳冷冷的道,“那天我们已经说好了,我们现在是分开期间。你不可以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就来到我父母的地方,还欺骗我妈,让我妈以为我们还在一起。这样,是不坦诚。”   邹之佳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她只是把狗放到地上,让它自己去玩儿。她直起腰,坦然地对上许临渊的眼睛,道,“是,我们是分开了。但是,到这里来是□□。你质问我为什么不坦白我们已经分手的事情,那我问你,你在家这么久了,你又为什么不告诉叔叔阿姨我们已经分手了?”   邹之佳分明看到许临渊的目光里有一丝躲闪。她抓住这个时机,走到许临渊的面前,弯下腰扶着他轮椅的扶手,脸跟他贴得很近,狠狠道,“许临渊,你才是不坦诚的那一个!”   邹之佳盯着许临渊跟他对峙了很久,然后许临渊把她从自己的面前推开,推着自己转了个身背对她。他有点受不了她凌厉的气势了,下一秒他就要投降。   “许临渊,其实你不想跟我分手。”   许临渊的手在轮圈上紧了紧,然后有些生气地说,“带着你的狗,滚出去!”   邹之佳倔强地抬起头,道,“我不!”   许临渊愤怒地转身,一手拖着她的手臂,一手转着轮椅,歪歪扭扭地拉着邹之佳就往房间外面推。   一番纠缠之后,许临渊把邹之佳从他房间里面“踹”了出去,然后对着她恶狠狠地说,“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我不想见到你!”   邹之佳看着他,一脸受伤的表情,她的眼眶红红的,生气地说,“好,今天是你赶我走的,你不要后悔!”   说完她转身朝大门走去。   许妈妈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在客厅默默观摩着这一边的情况。邹之佳路过客厅,许妈隔着整个客厅问,“佳佳,就走了啊?”   邹之佳看着她,匆匆回答,“嗯,阿姨,许临渊不许我再来了。”   “哎,佳佳!先别走,我回头教训他。”   邹之佳匆匆回答道,“行,您教训完他我再来!”然后她决绝地打开大门消失在门口。   许临渊在卧室里面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邹之佳已经离开了他家。他颓然地陷入轮椅里面,默默地红了眼眶。   这时候,一个白色的毛球蹭到了他的脚边,用它小小的身体支在许临渊踏板上的脚上,然后伸着舌头舔他的小腿。许临渊看着小狗,刚想躲,然后又停住。他默默地弯下腰把它抱到了腿上。他抱着这个柔软温暖的小身体,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你叫南门?”   “汪!”   “是佳佳给你起的名字?”   “汪!”   “你喜欢我吗?”   “……”   许临渊看着沉默的南门,很有虐狗的冲动。   他们都不喜欢我,连你也嫌弃我!    作者有话要说:  佳佳要展开倒追男神的攻势了! ☆、退而结网1   许临渊跟邹之佳分开了有两个星期,除了去送狗的那次,这几天他们井水不犯河水。许临渊知道自己一直在回避邹之佳,他这样做,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害怕面对她,还是更害怕跟她彻底闹翻。他一直躲在父母家里,回避着可能发生的大争吵。   邹之佳利用自己的英文和社工方面的优势,几天前找到了一份新工作,是在一家国际化的NGO负责青、少年的扶助工作。她刚刚上岗,要经过很多培训,而且这份工作要求她去A城周边的乡村实地考察几天,让她掌握一手的关于中国乡村的资料,帮助她回到A城管理对于农村青年的职业培训项目。   邹之佳去了七天,所到之处都是青山环绕,公路崎岖。虽然她所去的地方距离A城不过六个小时车程,却是已经让她亲眼目睹了农村的凋敝。如传说当中的相似,乡村里面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只有零星几户是有成年人守在家人身边的。邹之佳到访了乡村小学,见到了很多的留守儿童。那群孩子衣着脏乱,显然都是疏于打理,但更让她心痛的是留守的孩子们那种木讷的表情。   曾几何时,她也日日都是这样一副木讷的表情,那种由无始无终的痛苦而引发的麻木,是脆弱的心灵最好的保护。她当然后悔自己在那样一段日子里面的所作所为,可是她看着身边的这些孩子,就好像看到了她自己内心的那个受伤的小孩。在被父母抛弃的幼年日子,在养母反复出走的凄惨童年,在每天都充满拳脚的青春期里,在被自己养母抛弃的青年时期,每一次的伤害,都让她锻炼出了更坚硬的外壳,把自己一层一层地包裹,直到伤害再也无法穿透。在那些她的self-esteem(自我尊重)降到谷底的日子里面,她的麻木让她不再在乎自己,为此,她的精神、她的肉体,她都可以毫不尊重。但她很幸运,后来遇到了乔纳森,让她渐渐从痛苦中恢复了知觉,让她还可以回应自己对爱的渴望。   那这些孩子呢,她又能为他们做多少事情?   邹之佳带着一份伤感、也带着一份责任坐上了回A城的汽车,她必须准备好迎接新工作的挑战。尚未开始,她就已经爱上了这份工作。   这段日子,她仍然住在许临渊那里,尽管他们已经“暂时分开”有一段日子了。她的计划,一个月以后等她发了薪水,她要向许临渊提出租住他家的一个房间,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在那里,也可以从长计议她跟许临渊的未来。这个男人她说什么也不会放弃。如今,她已经可以原谅自己,那她也要向他证明她值得他的原谅。   回A城的路上,暴雨冲毁了一段公路,邹之佳和他们机构的一行人不得不绕道多走了几百公里。回到A市,又在环城路上遇上了大塞车,所以等邹之佳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夜里的十点。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和多日未换过的一身风尘回到许临渊家,打开门,她惊奇地发现许临渊居然已经回来了。他在家里惯用的轮椅没有像往常那样停在门口,而他外出用的轮椅就停在玄关外面。   邹之佳很兴奋,她脱下鞋子,光着脚轻手轻脚地往屋里走去。客厅灯没开,没有人,路过书房里面也没人,邹之佳继续往里面走,她紧张得就像一个窥探别人家财的贼。卧室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开着一盏柔和的床头灯。邹之佳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了她思念了多日的那个男人。他正安然地躺在那张宽大得有些冷清的双人床上,而他的怀里,正是几天前他还极端讨厌的那只白色小萨摩耶南门。   邹之佳在门口凝望这“一老一小”,南门缩在许临渊的臂弯里面,圆圆的小身体紧紧靠在许临渊的胸膛,在他的胸前像一团棉花,随着它自己的呼吸起起伏伏。南门靠着许临渊,舒服地边睡边打呼,而许临渊抱着它也是一脸的安宁。   邹之佳蹑手蹑脚地朝着这一人一狗走去,她在床边蹲下,抬手给许临渊拉了拉毯子。正是酷暑时节,许临渊将空调开得很大,邹之佳为他盖好毯子,又将他冰凉的双脚放回了毯子里面。邹之佳摇头,他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她刚想转身离开,南门就已经醒了过来,对着她发出了“呜呜——”的低鸣。   邹之佳马上又在他们的床前蹲了下来,把食指压在唇上,对着南门轻声安抚,“嘘——”然后她几乎无声地张大口型对着南门说,“爸爸在睡觉,不要吵醒他,他累了。”   事实上时间尚早,许临渊平时一般要接近12点才睡觉,可见今天他真的是累了。   南门还是在许临渊怀里小声地呜咽,好像很想念它这个久不露面的“妈妈”一样。邹之佳无法,只好伸出手去轻轻地摸摸南门的头。南门被她摸得眯起了眼睛,一副好舒服的样子。   邹之佳摸了一会儿,小狗的口中渐渐起了鼾声。她瞅准时机,小心地起身,轻手轻脚地点着脚尖往外走去。   这个时候,背后突然“扑通”一声,邹之佳急忙顿住,转身,看见那只白色小丸子从床上跳了下来,“扑通扑通”地在地板上连滚带爬地朝自己奔过来。   邹之佳连忙对着它摇手,压低了声音急道,“嘘——你要吵醒爸爸了!”   南门蹭到她的脚边,用他毛茸茸的身体扑倒邹之佳的腿上,邹之佳来不及顾及狗,首先心虚地看向床上熟睡的那个人。还好,他的睡颜依然安稳,并没有被南门莽撞的作为惊动。邹之佳庆幸地弯下腰,抱起趴在自己腿上的南门,用口型说,“你太调皮了!”   南门好像明白她的责备,又呜呜地低吟起来,吓得邹之佳赶紧抱着它踮着脚尖逃出了许临渊的卧室。   随着她跟狗的离开,卧室再次恢复了平静,留下一室孤清。   昏暗的光线当中,许临渊缓缓睁开了有些迷茫的眼睛。他看着门缝那里传来的一丝灯光出神。邹之佳好像进了洗手间,良久,房子里面都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空调嗡嗡的鼓风的声音,就好像她没有回来的时候一样。   许临渊出了会儿的神,南门躺过的那一小块区域已经凉透,他收回了自己因为空虚而冰冷的臂弯,盖好毯子,却久久不能入睡。   她终于回家了。悬了几天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只是,许临渊,下一次她回家的时候,你可以勇敢一些,睁开眼睛看看她,哪怕,只是个背影也好。      邹之佳在书房打了一夜地铺。第二天早上,她六点半起床,准备上班之前为自己和许临渊做一顿早餐。她手脚麻利地切好了一盘水果沙拉,又热好了牛奶,做好了pancake,弄好一切的时候也不过刚过七点。许临渊还没有出来,她就先进了洗手间,处理个人卫生问题。她在洗手间里面呆了一会儿,等她出来的时候,餐厅里面还是见不到许临渊的影子。   邹之佳鼓起勇气来到卧室门口,试探地敲门,半天里面也没有动静。她小心地推开门,向里面张望。   “临渊?”   房间里面静悄悄的,早就空无一人。床铺已经整理好了,一如往常的那般刻板,就连南门也不在里面了。   邹之佳站在卧室门口,落寞地盯着昨晚许临渊躺过的位置,暗自出神。但她没有停顿太久,转身走去厨房把早餐打了两个饭盒。      早上八点钟,许临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餐。许妈妈把一碟水果和一张西式薄饼推到许临渊的面前,他想也没想就拿起叉子吃起来。吃了一口薄饼,他才觉察出来,这个味道实在是像极了那个人的手艺。他顿住,有一丝的后悔。   许临渊一边吃,许妈妈一边在旁边观察他。见他吞下第一口薄饼,笑盈盈地问,“味道怎么样?”   许临渊稍稍犹豫了一瞬,然后叉起薄饼若无其事地继续吃起来。   “还不错。”他貌似不经意地回答。   许妈妈笑得更大,问道,“那明天想吃什么?”   许临渊的叉子上还叉着一块薄饼,皱眉道,“随便什么都行。”   许妈妈有点扫兴地撅了撅嘴,答道,“这世界上就‘随便’这道菜最难做,你跟你爸一样难伺候。亏得人家一大早赶三赶四的弄给你吃!”   许临渊不置可否。   她好像已经开始上班了,她又没有车,早上做好早餐搭车送过来,还要赶着去上班,不觉得辛苦吗?即使不想,许临渊还是忍不住地心疼她。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除了他受伤的时候,他都恨不得帮她打点好一切的琐事,不让她操劳,更加不想她因为跟个残疾的男朋友谈恋爱就损失了一般女人应得的宠爱。如今他不在她身边,不知道她在国内适应得怎么样,是不是一切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我自己也觉得有点揪心。老许这种又爱又恨真是太难写了。希望大家觉得感动。 ☆、退而结网2   一连一个星期,许临渊每天早上都会吃到邹之佳做的特色早餐,但许妈妈不说早餐是谁做的,许临渊也不拆穿。他一直默默吃着,怀念着那个人的味道。   不跟邹之佳见面,许临渊开始了自己的生活。他开始上班、喂狗、参加轮椅田径队的训练,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去过波士顿,也从来没有把那个女人从大洋彼岸带回来一样。除了在孤独的黑夜里,他会好像发了疯那样想念她以外,其余的时间,他还是可以把自己的思绪管理得很好。有时候不经意想起她伤害他的所作所为,他也可以马上关闭记忆的闸门,不让自己沉湎于不甘与怨恨。他常常想,如果他可以将那段记忆封存,他跟邹之佳是不是还是可以重新生活在一起。   星期六一早,轮椅队的人照例在城西一间小学的操场集结,陈志斌带着队员做技术指导,安排大家一起训练。   许临渊推着轮椅在跑道上浑汗如雨,虽然只是清晨,盛夏的阳光还是让这个早上过度得温暖。天气炎热,许临渊练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训练,他推着自己往场边走去,到阴凉处,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背包,拿出水壶灌了几口。他先是朝着场下还在训练的队友挥手告别,然后才抬起头,朝看台上看了一眼。只是一瞥,他就看到了看台上站着的两个女人。   其中一个女人挺着个巨肚兴奋地朝他挥手,而她旁边那个精瘦的身影却只是站在原地远远看着他。张莉莹倒是经常来陪着陈志斌训练,但邹之佳却是第一次出现在这里。他把目光从她们身上移开,低头整理起自己的东西。   他把东西收好,放在腿上准备离开。一转身却看到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从下到上,他先看到了她白色的跑鞋,然后是光滑的小腿。许临渊不设防备,看着她的腿心里一颤,推着自己的手便更加紧了紧。他退了一点,抬头看她。   “嗨!”邹之佳笑着跟他打招呼。   许临渊的脸抽动了一下,勉强回答,“嗨。”   然后,他用力地推着自己想迅速离开,在路过邹之佳身边的时候他更是局促不安。邹之佳今天穿着一身运动短装,桃红色的上衣和白色的短裤,在短裤与运动跑鞋之间,是她细长强健的双腿。即使内心怨恨她,许临渊对她的这一双美腿依然没有什么抵抗力。再待下去他真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许临渊没有跟教练打招呼就离开了运动场,他一边逃跑,一边注意身后的情况。还好,她没有追过来。   许临渊奔到车旁,三两下把自己弄上车,然后低头把轮椅拆了,零件一一放在副驾座位上。他刚关上门,准备发动车子,他副驾的门就意外地被人拉开了。   邹之佳毫不客气地搬起轮椅的两个轮子,又把轮椅架子拎起来准备放到地上。   “哎!你干什么?!”许临渊伸手拉住轮椅架子,不让邹之佳把它搬走。   邹之佳弯腰下来对着车里面的他说,“送我回家呗。我把它放后备箱里面。”   许临渊当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她把轮椅放后备箱,也就是说,他下车的时候还是要请她帮忙把轮椅搬过来,他当然不会喜欢这样的安排,拒绝道,“住手!你要坐我的车就坐后座,否则就自己打车回去!”   邹之佳噘着嘴瞪他,道,“坐后座我晕车!”   许临渊看着她,正在犹豫,邹之佳瞅准机会就拉过轮椅架子放到了地上,这样许临渊隔着副驾的座椅就够不着了。   “开后备箱!”邹之佳对着他说。   许临渊无法,只好打开后备箱的开关,然后邹之佳分两趟把他的轮椅搬到了后备箱里面。她在副驾驶位坐下,关上门。   “好了,可以走了。”她眼睛看着前方,坦然道。   许临渊斜眼瞄了她一眼,不耐烦道,“安全带系上!”   “哦。”邹之佳顺从地系好安全带,然后抬起头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傻笑。   许临渊发动车子,瞄了她一眼,便再也不理她了。   “你最近好吗?”邹之佳笑盈盈地问他。   许临渊不想回答,但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完全忽略她的问题,特别是她已经给他送了一个星期的早餐,他嘴里不说,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他用不带感情的语气回答道,“嗯。”   邹之佳听出他的疏离,也不着急,接着问,“最近上班了?”   “嗯。”继续冷漠。   “叔叔阿姨都好吗?”   “嗯。”   “南门好吗?”   “嗯。”   “你喜欢它吗?它是不是好乖?”   “……”   是,我很喜欢南门,它很乖,可是我喜欢它,更多的是因为它是你的狗。   “最近我工作很忙,刚刚开始嘛,很多培训,要加班、出差,所以没有去接它。等过段时间我工作稳定了,我就去把它接回来。到时候你可不要舍不得啊?”邹之佳笑盈盈地看着一脸冷漠的许临渊,自顾自说着自己的计划。她用心观察许临渊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许临渊继续冷漠,道,“随便。”   邹之佳看着他,有些怀疑地审视他的态度。哼,死鸭子嘴硬,明明心里“舍不得”得要命,还在这里硬撑。我坐等你哭着喊着求我把南门留给你。   邹之佳转过身,讪讪地顾左右而言他,“今天天气好热啊,才八点,就这么热了。多亏有你送我!”邹之佳起劲儿地说着,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   许临渊忍了一会儿,终于开了金口,“邹之佳!”   “什么?”她有些偷笑,他终于主动跟她说话了。   “闭嘴。”   “……”   许临渊开车送邹之佳回家,一路上都不太堵车,毕竟是星期六,上班的人都猫在家里不肯出门。他拐进了小路,因为邹之佳说是要去里面的小市场买点东西再回去,许临渊觉得天热,便答应了带她一程。   快到市场门口的时候,一个男人突然从马路边上冲了出来,然后就在他车前的路上躺了下来。许临渊赶紧刹车,在距离那个人一米多的地方停了下来。可是那个男人,居然爬起来,把自己撞到了他已经停定了的车头上,然后滚到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   许临渊皱眉,开车经验丰富的人都知道,他们这是遇上碰瓷的了。   可是,在美国生活多年的邹之佳对眼前这个场景完全没有概念,她震惊地看着地上那个人的这一出自导自演的闹剧,满脸惊喜,笑道,“他这是在干什么?表演吗?”   还不等许临渊回答,她就兴奋地拉开车门,笑着对许临渊说,“我下去看看。”   许临渊马上阻止她,“不要!”   可是已经晚了,邹之佳已经迈出了车子。   “佳佳,回来!”   许临渊很着急,这种碰瓷的人通常不会一个人作案,如果他的周围还埋伏着其他的人,那邹之佳这样莽撞地下车实在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邹之佳来到车前查看,那个人抱着自己的腿躺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喊疼,邹之佳看着他,笑着对他说,“先生,您还好吧?”   前一秒那个人还躺在地上撒泼,后一秒他就站起来,揪住邹之佳的手臂,大声道,“你们的车撞了我,赔钱!”   邹之佳被一个陌生异性拉着,这让她十分不舒服,她想努力甩开男人的手,可是那个男人反而变本加厉拉着她不肯放手。   “我们没有撞你,明明是你自己倒在我们的面前的。你怎么可以诬赖我们?!”邹之佳跟那个男人纠缠了起来,她有些生气,声音提高了很多,“放开我!”   许临渊一个人坐在车上很是着急,他的轮椅被邹之佳放到了后备箱,他根本没有办法出去查看。眼看又有两个举止可疑的男人靠近过来,许临渊心一横,打开车门,把自己的双腿搬出去,他拉着车门的顶端和车顶的扶手,费了一番力气,把自己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住手!”许临渊站在车门后面,扶着车门对着前面的人喊道。   谁知那个碰瓷的人非但不放手,反而更紧地拉住了邹之佳。许临渊从后面看到,他的手还看似无意地在邹之佳的大腿上摸了一把。   许临渊怒火中烧,他扶着车顶朝旁边走了几步,然后靠在车身上关上车门,然后他扒着车顶,一步一扭地朝着车前纠缠的两个人走了过去。   邹之佳看到许临渊踉踉跄跄地扶着车艰难地朝她走过来,担心极了,她冲他大喊,“你别过来!”   许临渊哪里会听她的话,他努力撑着车头,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着被三个男人围在中间的邹之佳走过去。   “你们住手!”许临渊已经走到了车灯那里,他正扶着发动机盖让自己站稳,“我已经报警了,如果人是我撞的,等警察来了我赔钱就是!你们放开她!”   三个男人的注意力终于被他吸引了过去,他们三双眼睛一起看向扶着车身还有些站不稳的许临渊,三个人都面露惊讶,然后他们的目光一齐下移,看到了许临渊异于常人的双腿。   “原来是你开的车,难怪会把老子撞了!”那个假摔的人像是抓到了把柄,更加得意。   今天早上训练,许临渊穿的是齐膝的运动短裤,队里大多都是残疾人,大家都对彼此的残疾见怪不怪,所以许临渊并没有在意。但是当下,他畸形萎缩的双腿完全暴露在了三个强盗的面前,就好像自己没穿衣服一样,让他浑身不适。他努力扶着车身站好,不想在这几个人面前露怯,尽管,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没有太大意义。   邹之佳看到许临渊的局促,她想去扶他,可是那个碰瓷的人一把拉住了她,不让她过去。   “你放开我!”邹之佳低吼。   许临渊看到这一幕,也有些着急,他努力抬腿迈步,扶着车头继续往前走了两步,“佳佳!”    作者有话要说:  虐虐虐...虐可以让天生轴的人回转,来思坚持如此相信...... ☆、退而结网3   邹之佳看得分明,许临渊走得很吃力,跟他平时走路的时候一样。他很少这样随意扶着什么东西就自己走出来,大多数时间,他要么是扶着助行器、要么是扶着一个人才肯走路的。邹之佳知道,从小走路对许临渊来说就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加上以前他摔倒的时候经常骨折,因而他的胆子其实非常小,非常害怕摔倒。她看着他颤颤巍巍的一个人,心口也跟着钝痛。   许临渊走得很认真,但是因为心里着急,他脚下的节奏控制得并不好。他有的时候用力过猛,把腿甩得太远,让他的身体也跟着踉跄;有的时候他又腿抬得不够高,脚还没伸出去腿就已经泄了力,看起来像是在原地打转。越是这样,许临渊越发走得着急,邹之佳看着他有些手忙脚乱的样子,心里纠结成一团。他看起来像是会随时摔倒一样。   看到心爱的人这样狼狈,邹之佳更加生气,她趁抓她的小流氓不防,用力一脚踢到了他的小腿。那人吃痛,抱着自己的腿喊痛,邹之佳趁机挣脱了他的辖制,奔向了许临渊。   “临渊!”邹之佳跑到许临渊的身边扶住他,许临渊刚刚一直硬撑着在走路,已经有点支持不住,要不是被邹之佳及时扶住,他差一点就摔在了这群人的面前。   邹之佳扶上他,他一手拉住她的手,这才稍稍放心。   可是他们没有高兴太久,这个时候,那三个流氓一齐上来要拉开邹之佳,其中那个被邹之佳踢过一脚的还口里骂骂咧咧的。   “臭娘们,给你脸不要脸!”说完上来一把揪住了邹之佳的头发。   许临渊见到这一幕,本能的伸手去跟那个男的纠缠。   “放开她!”他想上去跟他拼命,可是他脚下的动作根本跟不上他的意图。许临渊定在原地,一手扶着发动机盖,一手跟碰瓷的人纠缠,想让他放开邹之佳的头发。双方纠缠了几下,中间有人推搡了几下,许临渊一个不稳就重重地摔倒在地。   “临渊!”邹之佳吓坏了,她想过去扶起他,可是她的头发被人揪住,她根本弯不下腰。   “放开我!”邹之佳挣扎得更加厉害。   三个男人见许临渊摔倒,有两个人上去对他拳打脚踢,一边动手,还一边骂道,“臭残废!站都站不稳还想斗狠,你斗啊!斗啊!”   许临渊听到“残废”两个字,眼睛都气得发红。他挣扎着坐起来,揪住一个人的衣服,把他拉倒在地,然后就扑上去跟那个人扭打起来。   许临渊的上肢很有力,虽然早上刚刚训练完有点累,但是他上肢的力量不是普通男人可以相比的。他跟一个人在地上扭打,两下就把那个人压在身下,然后拎起拳头照着那个人的脸就是一拳。   这一拳下去,地上的人马上开始求饶。   许临渊抓着他的衣领,正犹豫要不要再打他一拳,这个时候,旁边站着的一个人一脚把他踢翻在地,然后拉起了他的同伙,两个人一起用脚踢倒在地上的许临渊。   “临渊!”邹之佳看着倒在地上被两个人围攻的许临渊,着急得直掉眼泪,她声嘶力竭地吼,“你们住手!你们给我住手!”   许临渊躺在地上,除了抱住自己的头保护自己,其他的根本做不了什么。   这个时候,周围已经有几个围观的人围了上来,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上来拉开对许临渊施暴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的腿脚还在挥舞,拉架的群众斥责道,“干什么呢?!还有没有点儿良心?没看到他是残疾人吗?”   被人拉开,其中一个流氓回骂道,“老子教训一个残废用得着你管吗?识相就滚一边去!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教训!”说完他又照着许临渊的胸口踹了一脚。   那个拉架的人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这个时候,又有人议论起来,“还有没有王法了!”   “警察管不管了?!”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这时候旁边又有几个人随声附和,道,“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和一个残疾人,也不嫌丢人!”   “就是,就是!欺负残疾人你们会造雷劈的,不得好死!”   “真是畜生!”   “……”   围观的人一多,那三个结伙碰瓷的流氓就有些不好继续动手了。   正犹豫着,旁边一个声音喊道,“哎,报了警了啊!你们还不走,等着警察抓你们吗?”   那三个人听了这话,总算有点慌了,为首的一个对着地上的许临渊骂道,“呸,算老子今天倒霉,遇到了个残废!今天就放过你!”说完,他恨恨地又踢了地上的许临渊一脚,转身就跑了。   邹之佳也被人推倒在了发动机盖上,她的胳膊磕得生疼,但她顾不了那么多,马上爬起来去查看地上的许临渊。      许临渊全身上下都是伤,缩在地上忍着疼。尤其是他的右腿,曾经骨折过两次,刚才在乱拳之下触动到了他的旧伤,让他疼得全身发颤。   “临渊,怎么样?伤到哪里了?”邹之佳披头散发地跪在许临渊的身边,小心地扶住他的肩膀,难过地问,“还能起来吗?”   许临渊还趴在地上忍着疼,咬着牙一副辛苦的样子。   这时候一个在旁边围观的老人家走过来,关心地问,“姑娘,他没事吧?要不要我找人帮忙送他去医院啊?”   邹之佳像找到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答应,“好的,大爷,谢谢您!”   那位老人家有些惋惜地说,“我刚刚在旁边看,这位小伙子很勇敢,但是他好像腿脚不是很方便,要不我让我儿子背他去医院吧?”   邹之佳刚想答应,许临渊就自己从地上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有些气喘地回答说,“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临渊……”邹之佳更加难过。   老人家热情地说,“小伙子,别客气,帮助残疾人是我们应该做的,别不好意思。”   听完这句,许临渊的脸变得更黑,他扶着邹之佳的肩膀,冷着脸说,“扶我起来。”   邹之佳心疼他,怕他已经伤了腿脚,现在起来会造成二次伤害,关切地说,“先别着急起来好吗?先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受伤。”   “扶我起来!”许临渊厉声命令道。   邹之佳无法,只好让许临渊一手搭上自己的肩膀。   许临渊一只手臂攀着邹之佳,另一只手臂扒着旁边的发动机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站起来以后,邹之佳明显感到他的力不从心,平时他扶着东西靠自己的力量可以站稳的,今天却架着她的肩膀没办法离开她的支撑。   邹之佳心疼,紧了紧圈着他的手,给他更多的支撑。她小心地问,“还能走吗?”   许临渊抿着嘴唇,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攀着邹之佳的肩膀,用力地迈出了自己的步子。   邹之佳无法,只好跟着他一起朝车门走去。他走得很踉跄,甚至有点拖着脚步。邹之佳知道他很着急,她又何尝不是,可是她还是要先稳住他的身体。   “没事的,你走得很好。别着急,慢点儿。”她在他耳边温柔地安慰。   许临渊一言不发地走路,在场围观的人把他细瘦残疾的双腿和无力笨拙的步态一览无余,然后很多善良的人看不下去,开始离开。   等人群渐渐散去,邹之佳才把许临渊扶到了车门那里站好,然后她为他打开车门,扶着他看他摔进了驾驶位。   许临渊坐定,把自己的双腿从门外搬进车里,然后就泄了气般地靠着椅背喘气。他一边喘还一边揉着自己的小腿,不知是因为刚刚受了伤,还是因为刚刚走路用力过猛。   邹之佳也倚着车身喘了口气,但她知道,许临渊一定比她更加辛苦。刚刚她扶着他的时候,看到他的双腿不断地打颤,几次都要软下去了却被她勉力扶住。她的心很疼,也很后悔。是自己的鲁莽害得许临渊遭此横祸。她颓然转身,默默地回到副驾坐好。      邹之佳坚持要去医院,许临渊却不肯。他不顾她的反对,开车把她送回了自己的家。本来说好要一起上楼处理伤口的,许临渊却把邹之佳为他摆好的轮椅拆了又放回了副驾的位置。他不顾邹之佳的叫嚣,一个人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邹之佳在他车后追了几步,然后气愤地对着他的车跺脚。   “该死的许临渊!你就不能心疼一下自己!”      许临渊回到父母家,一声不响地就进了自己的房间,直到吃饭都没有出来。好在那群流氓没有伤到他的脸,他穿着长袖的衣服,可以把身上的伤都遮掩起来,免得父母担心。他在家里猫了大半天,后来,邹之佳打电话来,说是要来看他,却被他严词拒绝。他义正言辞地对她说,如果她过来,他的父母就会知道他受伤的事情,而他一直瞒着父母亲,不想二老为他担心。所以她最好不要来看他。邹之佳无奈,只得作罢。   晚上九点,许临渊还在书桌前工作,新工作他要负责整个项目,总有很多琐碎的事情要他处理,周末也不例外。他正伏案工作,听到阳台那里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响声。   南门本来卧在他的床上眯着眼睛,听到响声也警觉起来。他扑通一声跳到地上,扭着小屁股冲到阳台那里对着外面汪汪“狂吠”。   “南门?”许临渊疑惑,他推着自己追着南门赶到了阳台那里,“嘘——很晚了,要安静!”   说完他弯下腰把南门抱到腿上坐好,刚想转身,就被阳台玻璃上的动静打断了。   他转头一看,一张人脸映了出来。那张脸还咧着嘴对他笑,一副肆无忌惮的表情。   许临渊的心顿时紧了一下。   “让我进去!”邹之佳攀着窗户对着里面的许临渊小声地“喊”。   许临渊皱眉,他从来都不喜欢她翻墙这个举动,小时候他不喜欢,现在他更加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虐一下小鱼儿的身,拉近感情的时候到了! 妹子求不虐心,来思收到了。以后都是甜,我保证,保证,保证…… ☆、初心1      邹之佳站在两三米高的墙头,兴奋地对着许临渊招手。许临渊看着她的笑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他们的青春岁月。   当年,邹之佳参加校运会的5000米长跑,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开始轮椅运动,是个彻头彻尾的运动白痴。他还记得为了陪她训练,他每天早上很早起身,为她买早餐,陪她坐在操场边晒着清晨的太阳,为的只是在她每次跑过他的面前的时候,看到她那个几乎咧到耳朵的笑容。他还记得,有的时候她笑得太大,他甚至可以看到她的臼齿,她笑得那么爱恨全无,让他误以为她是天底下最开心的人。然而,现在他已经知道,她的笑容底下掩盖了太多的痛苦,她真实的生活其实充满了心碎。   许临渊看着窗外的邹之佳,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怀念过去。如果回到过去,他们是不是可以重新开始,重新认识对方,重新展开一段没有顾虑的恋情。   沉浸在对过往的怀念里,许临渊不由自主地来到窗台下,为邹之佳打开了窗上的锁。   邹之佳站在墙头,扶着他们家的窗框保持平衡,对他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给我开窗了呢。”   许临渊看着她暗暗叹了口气,他终究对她还是太冷漠了。虽然他跟她已经分开,但是他还没有冷漠到会任凭她危危险险地站在墙头而无动于衷的地步。但他没有对她说什么,只是向后退了几步的距离。   “进来吧。”许临渊语气平常听不出喜怒。   邹之佳对他笑得更大,那种瞬间被点亮的快乐毫无掩饰。   “好的!”   说完,邹之佳攀着窗框抬腿就蹬上了窗台。她手脚麻利地三两下就从阳台跳到屋里,然后转身关上了窗户。她转过身,有些羞涩地看着许临渊,低声道,“那个,你不让我来看你,我挺担心的。我这样进来,叔叔阿姨就不会知道了。”   邹之佳在面前绞着手指,像个犯了错了小孩子那样。许临渊看着她,心脏都变得柔软。   他板起脸,对着她严肃道,“这是最后一次了。下次你再爬窗户我是不会放你进来的。所以你最好不要再做第二次。”说完,他便转着轮椅冷漠地朝房间走去。   邹之佳在他背后吐了吐舌头,小声自言自语,“你说不放就不放啊,我就不信你不会心软。”   邹之佳刚想跟着他走进屋,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扑到她的腿上,邹之佳低下头,南门正摇着尾巴不断地往她身上扑。她笑着弯下腰把南门抱起来,对着它说,“小南门,想念我吗?爸爸有没有欺负你啊?”   南门对着邹之佳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对着她“汪汪”叫了两声。   邹之佳笑着点头,“我知道,爸爸一定对你不好,我就知道不能把你交给他。”   “汪!”   许临渊在前面听着邹之佳跟狗的对话,脸一直很黑。   邹之佳一路跟狗讲话,一路跟着许临渊走到屋里。她把南门放到床上,对它说,“在床上乖乖躺着,妈妈现在要跟爸爸聊一会儿,乖乖啊,等一下跟你玩儿。”   说完,她转身对着许临渊,“狗爸,你到床上躺下,我要看看你身上的伤。”   许临渊皱眉,不理她,把自己推回书桌,假装在电脑上继续忙碌起来。   邹之佳不服气,过去拉过他的轮椅把手,推着他就往床边走去。   “住手,你要干嘛!”许临渊用手抓着轮圈,抗议邹之佳的自作主张。   邹之佳不理他,一边推他一边说,“今天你必须给我看看你伤到哪里了,不然我不会走的!”   许临渊被她推到床边,有些烦躁地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霸道!”   邹之佳瞪他,反驳道,“你如果不这么固执,我就不用这么霸道!”   许临渊回瞪她,但邹之佳一脸大无畏的表情,丝毫不肯让步。   “怎么样?是你自己上床去,还是我抱你上去?”她不知死活地继续说。   许临渊看着她,想发火,但是不知怎的,他居然又觉得有些不忍心。他默默地落下轮椅的手闸,撑着床板移到了床上。   “把上衣脱下来。”邹之佳继续下达指令。   许临渊顺从地脱下自己的睡衣,露出他结实紧致的上身。许临渊身上有多处淤伤,不过好在没有皮肤破损,不用处理伤口。   邹之佳神情忧郁地看着他完美的上身,他手臂、胸口淤伤处处。她变魔术一般从腰间的小包里面取出一瓶红花油,倒了一些在手上搓热。   “忍着点儿。”   然后她温热的手掌触到许临渊手臂的皮肤,细致地揉搓起来。   许临渊抿着嘴,一声不吭。训练的时候他也经常受伤,这种程度的疼痛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   邹之佳认真仔细地为他揉搓伤口,好半天才把他上身的淤伤处理完。然后她把许临渊的睡衣上衣递给他,看着他穿上,然后对着他说,“裤子脱下来。”   许临渊脸黑,拉过床上的毯子盖到腿上。   “腿上的不要紧,不必了。”   邹之佳看着许临渊一脸的拒绝,不赞同道,“你今天摔倒了,我一定要看看你的腿,你别想糊弄过去!”   许临渊稳坐如钟,轻描淡写地道,“我摔倒又不是第一次了,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说完真的做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邹之佳气结,嘀咕道,“我还没办法治你了!”   说完,邹之佳蹭掉鞋子一步跨到床上骑到了许临渊的身上。   邹之佳还穿着白天的短裤、短衣,她的这个举动无疑让许临渊心潮澎湃。即使是这样,许临渊也还是一再拒绝。   “喂!你干什么!走开!”许临渊叫嚣,他嘴里一边说,手里一边跟邹之佳搏斗。   邹之佳双手推上他的肩膀,要把他推到,许临渊马上大力地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碰他。   “放开我!”邹之佳挣不过许临渊的铁钳,瞪着眼跟他抗议。   许临渊的嘴角勾起一抹轻笑,道,“你别想再欺负我。”说完许临渊用力拉近她,让她的脸更加靠近。   他们凝望着彼此,一股暧昧的氛围在他们身边蔓延。   许临渊看着邹之佳微微颤抖的双唇,那两瓣殷红像是一颗美味的樱桃,吸引着他过去把它含住。他受到了久违的蛊惑,他想与身体里的欲望抗争,然而终究抗争不过。良久,许临渊终于放弃,微微抬头,轻轻啄到了邹之佳的嘴唇。   邹之佳定住,然后有些惊喜地靠了上去。她松开了手,轻轻地回应他。他的吻有些试探和不确定,她温柔地回应着、鼓励着他,等他们渐入佳境,她索性搂上了他的脖子,然后抱着他热情地回应他的吻。   许久,一吻结束,两个人却不愿分开。他们额头贴着额头,对着彼此轻笑。   “坏蛋。”邹之佳抱怨道。   许临渊不置可否,“是你先招惹我的。”   邹之佳笑起来,“但是是你先吻我的。”   两个人抱在一起缠绵了很久,但邹之佳并没有忘记她是来干嘛的。她亲了亲许临渊的脸颊,从他身上下来,命令道,“躺下来。”   许临渊顺从地躺下,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邹之佳掀开他盖在腿上的毯子,然后拉起他的裤腰、轻易地把他宽松的睡裤从细瘦的腿上脱了下来。再一次,许临渊纤细无力的腿完全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邹之佳忍不住地心动,但同时她也十分心疼。果不其然,许临渊的腿上布满了大小的淤伤,而且左脚脚腕那里似乎已经肿了,让他下垂的双脚看起来更加怪异。   邹之佳轻轻握住他的脚腕,想检查他的伤势,不想一动牵动了他的伤口,让他“嘶”得吐了口气。   “我弄疼你了?”邹之佳心疼地抚摸着他冰凉的双腿,声音低沉地说,“怎么伤得这么重?”   许临渊却心情很好,笑道,“没事儿,只要我不走路,养几天就好了。”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好像丝毫也不担心自己的伤势一样。   邹之佳把红花油搓到手中,小心地为许临渊揉伤处。除了他的脚腕肿得很高,他的小腿、大腿都有点点淤青。特别当邹之佳把他的腿抬起来,她看到许临渊一边的大腿底部连带着屁股上都是好大一片淤青。   邹之佳心疼坏了,轻轻为他揉着大腿,小声道,“伤了这么大一片,一定很疼吧?”她手下一个没注意,许临渊不由地喊疼。   邹之佳更加难过。许临渊的腿在她手里疼成这样,他却连躲闪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任由她笨手笨脚地为他处理伤势。邹之佳替他难过,下手更轻了些。   许临渊看她难过的样子,安慰道,“没事,只是摔倒的时候坐在地上了。过几天就好了。”   邹之佳看着他不在意的样子,小心问,“这两天别坐轮椅了好吗?在床上好好休息,把伤养好。”   许临渊笑,道,“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邹之佳还是不放心,道,“不行,这么一大片淤青,如果生了压疮怎么办?”   许临渊笑,“不会的。我的腿有感觉的,如果我觉得痛,我会起来减减压的。”   邹之佳还是不放心,许临渊向她伸出手,示意她握住。   “行了,别弄了。过来。”   邹之佳把红花油的瓶子放下,握住他的手,跟他一起躺了下来。   许临渊张开手臂让她躺到他的臂弯里面,邹之佳像只猫一样缩在他的胸膛,手搭上他的腰,紧紧抱住他。   南门看到他们,也跑过来,贴着邹之佳的背躺了下来。   邹之佳抬头看它,“南门?哈哈,你好会找地方。好舒服是不是?”   “汪!”   两人莞尔。   许临渊紧了紧手臂,嘴唇贴到了她的额头上,用力地吻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和好了。大家会不会觉得分开的时间太短啊??? ☆、初心2   许临渊的这一吻温柔而绵长,邹之佳被他圈在怀里,鼻子都有些发酸。等他松开她,她迅速地抬头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然后又抱紧了他,声音微小又有些委屈地问,“你还怪我吗?”   许临渊默了一下,好像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一样,然后他叹了口气,释然道,“不怪了。”   邹之佳紧紧地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低声道,“对不起。”   许临渊也紧紧抱紧了她,低声回答道,“没关系。”   一句“对不起”,换来一句“没关系”。只有经过罪与罚的人才知道这三个字的分量。   邹之佳很感动,蹭着许临渊的胸口流着眼泪,一边哭还一边傻笑。   许临渊把她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头,安抚她有些崩溃的情绪。“我也要跟你说句对不起,我不该……那么混蛋。”   邹之佳笑,还带着鼻音道,“你不是混蛋,你只是……遇上了一件你理解不了的事情。我也不喜欢过去的自己,不过,我还是想跟你坦白,我不想骗你。”   许临渊的胸口也有点起伏,缓缓道,“我明白,你告诉我,是因为你信任我。我应该为此感到高兴的。我只是一时想不通。”   “现在想通了?”邹之佳小心地问。   许临渊又顿了顿,缓缓说,“基本上吧。还有一点点想不通的。给我时间,我最终还是会想通的。”   邹之佳抱着他,知道他的内心也有很多的撕扯,她难过道,“对不起啊,我这么不完美。”   许临渊笑,摸摸她的头,“傻瓜,我也不完美啊。”   邹之佳也跟着他笑,然后她在他的身前默了一阵,抬起头,道,“还有,今天的事情也对不起,我不该下车的,害你受伤。下次,我保证不再任性了。”   许临渊点了点头,“小心点好,我又不能……不过不怪你,你还不懂这些中国特色。”   邹之佳重新趴进他的怀里,“你真好,不管我做错什么,你总是这么努力地去体谅我。”邹之佳在他胸前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好幸福。”   许临渊笑,但他笑得很无奈,他犹豫了一下,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今天我没有保护好你。”   邹之佳心疼,想起白天的时候,那些流氓一口一个“残废”,就连围观的人也句句离不开“残疾人”这个词,她想象着许临渊听到这些话的心情,她的心也跟着阵阵抽痛。   她离开许临渊的怀抱,对上许临渊的双眼,认真地说,“你能保护我的!你把那个人都打翻在地了,你当时真的好勇敢。是他们以多欺少,不然你一定能赢的!”   许临渊笑,道,“嗯。谢谢你这么看好我。”   邹之佳也笑起来,“我当然看好你,你今天好帅!”   “谢谢。”许临渊的笑扯到了耳边。   “你只是腿没力气,但是你在我心里非常男人。”   许临渊笑着点头,把她重新抱回怀里,道,“嗯,我只是腿没力气,但我还是你的男人。”      邹之佳在许临渊的房间里面腻了一夜,两个人最后相拥而睡。早上起来,邹之佳发现在她跟许临渊的中间有一只毛茸茸的白色丸子,趴在许临渊的胸膛“呼呼”大睡。   邹之佳莞尔,然后竟自起身。   “嗯?醒了?”许临渊半撑起自己的身体,揉着眼睛看她。   “嗯。我去煮早餐,要不要来帮忙?”邹之佳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许临渊有些不高兴,伸手向她,“过来。”   邹之佳笑,“干嘛?”   “过来陪我。”   邹之佳笑得更甚,“来了!”然后她跑过去跳到床上,打了一个滚,正好滚到了许临渊的怀里。   南门也醒了过来,趴着邹之佳的背,一个劲儿地舔她。   “哈哈,南门,你也来争宠!”邹之佳笑得很欢乐。   许临渊抱紧了她,笑盈盈地亲吻她的脸。亲了一口,他才抬头对南门说,“别想跟我抢妈妈!”   “汪!”   两个人笑成一团。   许临渊不罢休,又落下一吻,邹之佳笑着说,“我还没洗脸呢!”   许临渊一边吻着她一边说,“我也没有刷牙。”   邹之佳在他怀里笑成一团,等他细细密密地吻完,认真地问,“今晚,你可以回家睡了吗?”   “嗯。”   “跟我一起睡?”   “嗯。”   “那我要回去收拾一下房间。”   “嗯。”   “要不还是你来收拾吧,你比较擅长。”   “……”   “我负责高处的柜子。”   “好吧。”   “吃完饭就回家?”   “好。”   “还是不吃饭,直接回家?”   “也好。”   “今天星期天,我们该干点什么呢?”   “刚刚说的,收拾房间。”   “可是我想做点浪漫的事情,你刚刚才搬回来,不舍得那么快让你做牛做马。”   “迟早也是要做的……”   “呵呵,你好幽默。”   “只是觉悟比较高而已。”   “哈哈,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等许临渊跟邹之佳起身的时候,许妈妈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许临渊先整理好,推着自己进了厨房,他在餐桌旁的空位停下,放下了手闸。   许妈妈盛好了白粥,推到许临渊的面前,“给,今天的早餐比较平淡。”   许临渊心情很好,笑说,“没事,我喜欢粗茶淡饭。”   许妈妈盯着他,一脸疑惑,“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有吗?”许临渊说完居然哼起了小曲。   许妈妈把手中的筷子拍到桌上,惊道,“儿子,你怎么了?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吧?”   许临渊脸黑,给自己老妈也盛了一碗稀饭,“吃饭,妈。”   许妈妈这下更是慌了,“完了完了完了,你这肯定不正常!你说佳佳也是,怎么偏偏今天没来送早餐,她要是来,肯定能——”   许妈妈的话还没有说完,邹之佳就踏进了厨房。   “阿姨,我在。”   “佳佳?!”   “早上好。我可以坐下吃饭吗?”   许妈盯着她,呆在一边。   许临渊见他妈这样一幅见了鬼的表情,索性向邹之佳伸出了手,“过来。”他对着她说。   邹之佳上前握住他的手,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许临渊很自然地拿勺子给她盛了一碗稀饭,放到她的面前,然后拿起一个鸡蛋,在桌上磕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剥了起来。   “你们你们?”许妈张大嘴巴问道。   邹之佳笑,道,“阿姨,我们和好了。”   许妈的脸瞬间笑成一团,“太好了!”说完一掌拍到许临渊的肩膀,“臭小子,可以啊!这么快就拿下了!”   许临渊尴尬,他这个妈想到哪里去了?!他跟邹之佳可是只是纯洁地盖着同一张被子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觉,他们之间可是清清白白。   至少,昨晚是清清白白的。   许临渊不回答,剥好一直鸡蛋放在了许妈面前的盘子里。   “吃鸡蛋。”   然后他又拿起一只蛋,细致地剥起来。   “佳佳,你什么时候来的?早上我没听到人敲门啊?”许妈一边吃蛋一边问。   邹之佳有些不好意思,说,“其实昨晚就来了。见您跟叔叔都睡了,就没打招呼了。”   “昨晚啊,也没听到敲门啊。”   邹之佳尴尬,总不好说是翻窗户进来的。   许临渊剥好鸡蛋,放到邹之佳的盘子里。   “妈,今晚我回家住。”   许妈一脸笑,“好啊。你终于肯走了。”   许临渊脸黑,“您到底是有多嫌弃我?”   许妈跟邹之佳一起笑起来,“你在我们这里白吃白住的,你当我们真的乐意?还是让佳佳早点把你领回去,也让我跟你爸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您还挺潮。”   “对了,下次再跟佳佳吵架,不许躲回来。跟老婆一吵架就回娘家这个习惯很不好,我是佳佳,今晚回去就一定不能放过你。你好自为之!”   许临渊听完自己亲妈的教训,不得不对他的人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妈,我求您跟我说句实话,我到底是不是您跟我爸亲生的?”   刚问完,许爸就走进了厨房,厉声道,“混账东西,有你这么跟你妈说话的吗?”   “爸!”   “当年把你从垃圾堆里面捡回来的时候,你可比现在听话多了!”   “……”   “……”   “……”      他们吃过早饭就跟许爸许妈告别,邹之佳整理好了南门的东西,跟着许临渊一起回家。   坐上车,邹之佳抱着南门看着坐在驾驶位上的许临渊,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很想笑。   许临渊脸黑,顺手把自己的双脚整理了一下。   “笑什么笑?!”   邹之佳看着他,然后弯腰过去抱住了他,道,“许临渊,我终于把你找回来了!”   许临渊也笑,“那真的恭喜你了。”   “我以后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我看你表现。”   “坏蛋!”   “哈哈。”   邹之佳抱了一会儿才离开他的怀抱,她在副驾坐好,摸着南门柔软的毛,道,“昨天我们算不算是同生共死过了?”   许临渊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嗯,患难之交。”   邹之佳笑,“以后再碰上人在我面前表演,我一定不再好奇了。”   许临渊点头,然后严肃地说,“下一次再遇上碰瓷的,希望你会变聪明点儿。”   “碰瓷?碰瓷是什么意思?”邹之佳一脸无辜。   许临渊看着她,恨得牙根痒痒。一生气,给了很大的油门,他的车“嗖!”的一声就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是个过程,至少老许踏出了这一步。很多事情,不是想原谅就能原谅的。哎~~ 我保证,不再虐了。 给点好评吧! ☆、初心3   回到家,许临渊把他这间两室一厅从里到外地收拾了一遍,中间邹之佳只是帮着他打水或者是运送些他不方便自己运的东西。邹之佳也在旁边假装忙碌,收拾一下顶柜、洗一下衣服。没用太长时间,两个人就把个不大的房子收拾完毕。   晚饭是邹之佳煮的,她做了一盘自己喜欢的青椒炒肉丝,也给许临渊蒸了一条福寿鱼,炒了一盘芥蓝。两个人三个菜,吃得志得意满。   “完蛋,撑死我了!”饭后邹之佳瘫坐在沙发上叫道。   许临渊推着自己来到她的身边,看着她的样子笑道,“要不要,出去遛遛狗?”   邹之佳目光呆滞了一秒,然后突然灵光一现,跳起来道,“好!我们出去遛狗!”   许临渊见她这副突然满血复活的样子摸不着头脑,差异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遛狗也能让你这么热血沸腾了?”   “嘻嘻,秘密。”   两个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邹之佳坚持要开车,许临渊本来反对,遛个狗还如此兴师动众,但是邹之佳坚持,他也不得不罢休。   上了车邹之佳就指挥着许临渊在A城的大街小巷左拐右拐,开了二十分钟,他们终于到达了邹之佳心目中理想的遛狗地点。而这个地方,许临渊也很熟悉,而且就在他的父母家附近——A城中心公园。   许临渊抹额,“来这里你还需要这么神神秘秘的?!你直接告诉我,我还能抄近道省点时间!”   “哼,我告诉你你还肯来吗?”   “我有那么不好说话吗?”   “你说呢?”   许临渊被她一句话呛回来。好吧,就算我本身是个好说话的人,但是既然你这么觉得了,那这就是我的问题。以后,我一定要更加努力地向你展示我好说话的一面。   邹之佳帮许临渊把轮椅组装好,推到他面前,然后自己牵着南门就往公园走去。   南门第一次来这里,兴奋地一边走一边到处嗅、到处留下它的“痕迹”,许临渊跟在她们后面,推着轮椅一路追赶。   邹之佳任凭南门在前面带路,跟着它一路向前。她同时也很注意周围的环境,如果一条路有台阶,她就会选择另一条岔路。好在这个公园的大路进行过改建,里面的台阶并不多。   走着走着,他们走上了一道缓坡,虽然这道坡不算陡,但是却十分得长。   许临渊推了一段距离就开始疲劳,他推得越来越慢,渐渐被前面的一人一狗远远落在身后。许临渊努力追赶,发力推了自己一段路,然后他不得不停下来在路边休息,他的胳膊很酸,已经到达极限。他一停下来,邹之佳和南门很快就消失在了公园的密林之后。许临渊望着空无一人的曲径,叹了口气,只得任凭那两只走自己的路,而他在她们背后推自己的轮椅。   歇了一阵,许临渊重新开始“攀登”。他一下一下用力推着自己,一边推还一边振振有词。   “哎呦,哎呦,哎呦——”许临渊喘着气,一道缓坡在他这个用轮子走路的人来说简直是一座大山,“你们两个也不等等我,明知道我的腿没有你们的方便还走那么快,真没有同情心。”许临渊一边抱怨,推着自己的力度越大了些,“切,有腿走路很了不起啊!现什么现,以为自己走得很快吗?”他一边推,一边嘟起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虽然周围没有人,但是许临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摆出这样一副孩子气的样子。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竟然也替自己感到一丝尴尬。   许临渊收拾好心情,拿出一个老爷们儿该有的态度,奋力地继续推轮椅。   他独自推了能有十来分钟,终于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下的时候追上了他的女人和她的狗。   准确来说,是邹之佳站在路上等到了许临渊。她背着手,笑盈盈地对着他,然后在看到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时立马朝他奔了过去。   “你出了好多汗!是不是很累?”她的语气里有一丝歉疚。   八月的黄昏依然闷热,许临渊上了那么长的一道缓坡,背后的衣服早就湿透。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微笑道,“还好。训练的时候比这辛苦。”   邹之佳推上许临渊的轮椅把手,他就把手收到了腿上。终于可以歇歇了,他真的是累了。   邹之佳推着他向前走了不远,远远地他看到了两束跳跃的小灯。   “那是什么?”许临渊不解。   邹之佳神秘地笑了笑,道,“我们过去看看。”   等去到近前,许临渊才发现,原来那跳跃的火苗是两支蜡烛,而那两支蜡烛就摆在一个亭子里的石桌上。这里很熟悉。   陶然亭。   许临渊一眼就认出了这里,尽管,他已经十几年都不曾来过了。邹之佳走后,他好像一直在回避这里。他们曾在这里互诉衷肠,也曾在这里争吵分别。如果不是他们现在相聚在一起,他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勇气再来这里。这里有过他太多的欢笑,却有更多的忧伤。   许临渊脸上带着淡笑,问,“你怎么想起来这里的?”   邹之佳不回答,只是推着他从旁边修建不久的无障碍通道来到了亭子里面。   邹之佳在一张石凳坐下,许临渊就停在她的对面。就着跳跃的蜡烛光,他们在柔和的光线当中慢慢安静下来。   许临渊微笑着看着邹之佳,“你,有话要说?”   邹之佳点头。   “是跟我有关的?”   邹之佳再点头。   许临渊邪魅一笑,问,“需要我回避吗?”   邹之佳听了他的玩笑,气得打了他一拳,笑着说,“严肃点儿!”   许临渊“咳咳”清了清喉咙,然后真的慢慢静下心来。再看向邹之佳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份戏谑。   邹之佳也温柔、真诚地看着他,慢慢地,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情绪有点激动。   “许临渊。”她叫他的名字。   “哎。”他答应了一声。   “老许。”   “哎。”   “临渊。”   “哎。”   他们相视而笑,然后邹之佳的表情慢慢收拢,她看起来变得严肃,然后她郑重地又叫了他一声。   “哥哥。”   “……”不知道为何,许临渊的鼻子有点酸。   “哥哥,我是佳佳。”   许临渊的眼睛被烛光映得亮闪闪的,让邹之佳可以将他眼睛里的火苗看得清清楚楚。他抿着嘴,似乎在笑,但是眼睛却似一口深潭。   “哎。”他答应着,然后确认道,“佳佳,我是你哥哥。”   邹之佳笑,她知道,许临渊可以领会她的用意。然后她拿起一支新的蜡烛,也把另一只新蜡烛递到许临渊的手里。许临渊接了。   邹之佳拿着支尚未点燃的蜡烛,娓娓言之,“哥哥,我不到十六岁就去了美国,17岁就被赶出了家门,22岁才终于上了大学,26岁大学毕业。也是那一年,我再次遇见了你。在我的青年时期,我曾经犯过很多的错误,为此,我差点就失去了你。”   许临渊没有做声,却暗暗叹了口气。他的气息很长,似乎是在为自己平复心情。   邹之佳接着说,“自从与你重逢,我就良心不安。不,是自从那些事情发生后,我便良心不安。只是在遇到你之后,我更加无法逃避对自己的谴责。”   许临渊点了点头。他想,他相信她的话。   “我告诉你我的过去,不是要你可怜我,而是,我想提议,从这一刻开始,我们重新认识彼此。我要重新认识你,也希望你可以重新认识我。我们,重新开始。”   许临渊听完她的这些话,并没有说什么。他没有说她的提议很幼稚,也没有说她一厢情愿。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道,“你说了算。”   邹之佳看着他,猜不出他的心情,只能按照自己事先计划好的继续说下去,“你那天问我,那些人,我有没有爱过。现在,我可以回答你,我没有爱过他们。而且,那个时候,我也不爱自己。我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是麻木的。我也不明白,我那个时候为什么丝毫不在意自己,只是那种绝望,我至今无法忘记。”   许临渊吸了口气,他想安慰她,但是,他全身都很僵硬。毕竟这样的谈话让他也十分不适。   “但是,许临渊,我可以保证,今后,你会是我唯一的男人。因为,我很爱你,我有你就足够了。”   许临渊对着她笑,然后过去拍了拍她的头。   “我相信你。”   邹之佳的脸色一下子放松了很多,笑着说,“谢谢。”她指了指周遭,道,“哥哥,这里,是我第一次向你表白的地方,你那个时候还对我大发脾气。”   许临渊笑,他还记得那次。他本来因为她的表白很激动,结果她说她喜欢他的腿,喜欢他走路的样子,他为此对她恶语相向。   “我记得。”   “我们,在我去美国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   许临渊笑,“我也记得。”   “所以我想,不如,我们还是从这里开始,重新开始,好不好?”   许临渊释然地笑,“都听你的。”   然后,邹之佳伸出自己的蜡烛,在石桌上的火苗里点燃。许临渊也跟着她,把自己的那支蜡烛也点燃。   “让我们的爱情,如一支崭新的蜡烛,重新开始燃烧。”   许临渊笑,他本能地奚落她,“那烧完了怎么办?”   邹之佳翻白眼,“讨厌。”   许临渊也笑。   然后,邹之佳把蜡烛在桌上放稳,又把许临渊的那支也放稳。她对着他笑,伸出自己的右手。   “你好,我叫邹之佳。”   许临渊笑,握住她的右手。   “你好,我叫许临渊。”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翻篇,重新开始。 ☆、初心4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一下,第一次更新把狗给忘了。囧。修改的加上了。呃。。 甜一甜,继续甜,甜到最高峰,甜到喜马拉雅!   在跳跃的烛光之中,许临渊跟邹之佳拥吻在了一起。时间仿佛在他们身边停住。什么怨恨、抑郁,什么痛苦、感伤,都融化在了这一吻当中,成为幸福甜蜜中丰富的层次。原来天底下并没有完美的恋人,也没有完美的恋情,但美好总是在残缺中跳跃,幸福总是在懂得宛转的人的手边。   许临渊坐在轮椅上努力向前探着身体,他想与邹之佳靠得近些,可是这个姿势,他们两个只能勉强吻在一起。两人虽然吻得投入,却始终得不到满足。许临渊终于忍无可忍,与邹之佳分开一点,冷声道,“扶我起来。”   “嗯?”   许临渊又轻啄了一下才放开了邹之佳的唇,“我想站起来抱你。”   邹之佳摇头,一脸的不认同,“你昨天才受了伤,现在脚腕还肿着,还是别起来了。”   许临渊不乐意,抗议道,“你不扶我,那我自己站起来。”说完他真的作势扶上旁边的石桌,打算撑着石桌站起来。   邹之佳立马阻止,“别!太危险了!”她知道许临渊可以撑着东西站起来,可是他经常发生意外,她当然不放心他这样做。   许临渊住了手,盯着她,淡淡地说,“扶我起来。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受伤的,不是吗?”   邹之佳着看他,听到他的这句话释然地笑了。她冲着他点了点头,嘱咐道,“只站一会儿。”   许临渊也笑了,道,“嗯,只站一会儿。”   许临渊把腿从踏板搬下来,调整好角度。邹之佳站到他的面前,弯下腰从他的腋下抱住他。许临渊也攀上邹之佳的肩膀,被她一拉,两人一起发力,许临渊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南门好像很稀奇的样子,在许临渊的脚边蹭来蹭去。但它好像知道它的男主人站得不稳,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扑到他的腿上。   “南门,乖乖,去旁边玩儿,不要绊倒爸爸。”邹之佳抱着许临渊,跟地上的狗交流起来。   许临渊喘了口气,道,“它知道的,我在家里练习走路的时候,它也不会扑过来。”   邹之佳对着南门笑,“乖儿子,懂得心疼爸爸,回去给你买火腿吃。”   许临渊的姿势有些僵硬,他抱着邹之佳半天不能维持平衡。等他离开邹之佳的怀抱,扶着她站稳,他想向她走近一步,却一抬腿就被邹之佳贴身抱住。   “不许乱动!”她警告他。   他知道她是担心他受的伤,并未生气。   邹之佳走近他,让他圈着她的肩膀,靠着她的支撑,与她相拥。   这一刻,他们亲密无间,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在灵魂里。   许临渊用力抱了邹之佳一阵才放松手臂。他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娓娓地说,“你知道吗?自从我练长跑以来,已经没有很羡慕有腿可以走路的人了。但是有一件事,我还是好羡慕你们。”   “我们?”   “嗯,有腿的你们。你们可以随时站起来,跟自己爱的人,想靠近就靠近,想远离就远离。而我,连站起来都很困难。”一边说着这话,许临渊一边把自己的手臂收得更紧。   邹之佳当然心疼他,不管他表面看起来对轮椅上的生活是多么的轻车熟路、游刃有余,这样的生活方式始终面临众多的挑战。除此之外,还有他人的鄙夷和白眼,这个,或许他永远无法习惯。   邹之佳轻轻摸着他的背,安慰道,“你现在也可以走了啊。你以后想抱我,我们随时都可以站起来拥抱在一起。”   许临渊也笑着点头,“站起来的感觉真好,连这个世界也看起来不一样。”   “你喜欢,我们每天都这样抱在一起。”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我每天都要这样抱你,你不许嫌我烦。”   “嗯,我不嫌你烦。”邹之佳傻笑。   “我好庆幸,我今天坚持站了起来,你知不知道,站着拥抱的感觉对我来说很熟悉,也很陌生。我好怀念这种感觉。”   “傻瓜。”   许临渊笑,推开邹之佳一点,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第一次站着抱你,也是在这里。”   想起青葱岁月,邹之佳也不好意思地笑,“哈哈,是啊,你给了我吃你豆腐的机会。”   许临渊笑得更大,“哈哈,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吃你的豆腐?”   “那我们两个就扯平了。”      两个人站了一会儿,许临渊开始吃力。   “我累了,扶我坐下吧。”   “嗯。”   邹之佳扶着他落座,看到他的双腿都在发抖。   落座后,借着烛光,他们一会儿黯然神伤,一会儿又吃吃发笑。他们终于可以心无芥蒂,畅所欲言。   邹之佳看着许临渊,眼里似有繁星,她从来没有觉得他是如此完美,可以将她全心交托。   她拉着他粗糙的手掌,描摹着其中清晰的掌纹,咕哝道,“上学的时候,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许临渊深情地看着她,看她好像一直猫一样靠在他的手边,想了想,道,“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跟我闹别扭?”   “物理课?”   “是。物理老师说了你,你以为我陷害你,生气跑到楼上去了,害我追了你两层楼,差不多去了半条命。”   “哈哈,我记得。”邹之佳笑,“所以,那次之后,你就恨起我了?”   许临渊笑着摇了摇头,“不,那次之后,我就爱上你了。”   邹之佳恻目,“怎么可能?!你那天明明累得不轻。我记得放学的时候,你都快站不起来——唔——”   她还没有说完,许临渊就已经吻住了她的嘴巴,不让她把话说完。   “不许提我的糗事!”许临渊笑着责怪她。   “哈哈,好吧。我错了。你没有快站不起来,我也没有在后面偷看你!”   许临渊一把搂紧了她,把她逼迫到自己的怀里坐定,“还说!”许临渊的手开始不老实,所到之处惹得邹之佳痒肉狂发。   “哈哈!”邹之佳笑得很大声,“哥哥,我错了,求你放了我!”   她坐在许临渊的腿上被他抱着,一副无力反击的样子。   “还敢不敢嘲笑我了?!”   “啊哈哈!救命!这,这,这怎么能算是嘲笑?!这,这,明明是欣赏!”   “欣赏也不行!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   许临渊终于停了手,放开了邹之佳。两人分开,邹之佳马上从他怀里跳下来,笑着说,“以后你不许再逼我坐你怀里!”   许临渊坏笑,“那多可惜!”他拍了拍自己细瘦的大腿,笑道,“这可是你的专属位置!”   “别别别!专座就别为我留着了。”   两个人开着玩笑,旁若无人。没说几句,一个不速之客突然出现在了凉亭旁边。先前在一旁自己玩儿的南门警觉地对着来人狂吠,一副要以生命捍卫两位正在腻歪缠绵的主人的架势。   “汪汪汪!”南门在他们身边绕来绕去。   “喂!什么人?刚刚谁在喊救命?”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大叔穿着保安制服走了过来。   两人立马被打回人形,邹之佳马上把南门抱起来,安抚它。她跟许临渊都客气地对着保安叔叔又点头又哈腰。   “没!您一定是听错了,我们这里没有人喊救命!”邹之佳连忙撇清关系。   “是啊是啊,我们一直在这里,没有听到有人喊救命!”   保安大叔狐疑地打量了一下这两人一椅,了然道,“你们两个小年轻是在谈恋爱吧?”   许临渊跟邹之佳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邹之佳支吾道,“呵呵,您看出来了啊?”   保安大叔一挑眉,道,“嗨,在这公园里面,特别是那些黑灯瞎火的地方,一个月有好几遭女孩子喊救命的,十有八九都是跟男朋友闹着玩的。这陶然亭就是凶案多发地点啊。”   “……这地方,这么受欢迎啊……”   “可不是!我每天就在旁边那个岗哨那里值班,你们两个已经是这个月第十对了。”   “大叔,您辛苦了……”   “不辛苦!不过下次别随便喊救命,你喊多了,回头真的遇上坏人,就没人来救你了。”   “我错了。”邹之佳幽怨地看着许临渊,眼神里面都是责怪。   许临渊看着她,也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保安大叔看到他们积极认错,也不纠缠,一边走一边说,“行了,你们两个,天黑了,赶紧回家,别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回头把110也招来……”   “……”      邹之佳推着许临渊往回走,南门在他们周围跑来跑去。邹之佳边走边嘀咕,“谈个恋爱还能把110招来,我就说你不是好人。”   许临渊不动手,专心坐在轮椅上,反对道,“喂喂喂,110怎么能是我招来的?我这么正直阳光的一个残疾男青年,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还真是。”   “……”   快到停车处,许临渊回头看邹之佳,问道,“我也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邹之佳低头对他笑,顽皮道,“你猜!”   许临渊转过脸看着前面的路,嘀咕道,“这么狡猾。刚刚我都没让你猜。”   “哈哈,这叫兵不厌诈。”   许临渊无法,盯着脚前的路,认真地想了想,问道,“是你爬墙到我家过夜的时候?”   邹之佳笑着摇头,“不是。”   “那是,我给你送零食吃的时候?”   邹之佳没好气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气道,“我是贫贱不能移,像我当年那样品德高洁、志趣高尚的美少女,能被你那点零食收买吗?!”   许临渊扭着头看她,想看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没有脸红。然后见她一副促狭的表情,啧啧摇头。   “你别说,我觉得还真的被我猜中了。你就是被我那几包香辣臭豆腐收买的!”   “去去去!是九制话梅好吗?”邹之佳笑,“臭豆腐,我有那么重口味吗?”   许临渊又扭头瞥她,道,“你不重口味?!你挑男朋友的品味就够重口的!”   “许临渊!”   “我调侃的可是我自己!”   “你住嘴!”    ☆、初心5   许临渊把南门赶上车,然后把自己移到驾驶位,邹之佳推着他的轮椅到后备箱,然后把轮椅拆了,把零件一件一件地放到里面。两人都上了车,许临渊发动车子,朝着城郊开去。他拐了几次上了环城路,没走多久就到了城中名山。他绕着A市著名的森林路一路兜风。   许临渊打开车窗,关了空调,让天然氧吧的清风吹进车里。南门趴在窗户上,兴奋地对着深邃的森林嚎叫,惹得两个人都心情大好。   邹之佳深吸一口空气,眯着眼睛道,“这里的空气好香。”   许临渊轻松地开着车,不经意答道,“这片林子里面有很多樟树,所以,空气里会有些树木的清香。而且夜里空气湿度大,水分混合着树的香气停留在地表,闻起来会特别浓郁。”   “你常来这里吗?”   “嗯,以前训练完,老陈经常带我们过来这边吃饭。”   “吃饭?”   “嗯,前面不远有一间农家菜,他们做的蜜糖山菌别具风味,改天没吃饭带你来吃。”   “蜜糖山菌?听起来就好特别。不如今天就去试试吧?”   许临渊瞄了她一眼,笑道,“你不是说晚上吃撑了?”   “哎呀,溜了一大圈的狗,和你,早就消化了。”   “……”   “宵夜?”   许临渊没说话,摇了摇头,点了一点儿油门疾驰前进。      果然没过一会儿,许临渊在一排翠色竹篱旁边停下了车子。   “哇!好原生态啊!”   邹之佳兴奋地拉开车门,跳了出去。她迫不及待地跑去探索旁边的菜地、果园。南门也“汪汪”叫了两声,随着她从车窗跳了出去。   夜风吹过,旁边的竹海发出“沙沙”的林涛声,温暖的黄色灯光照亮一间不起眼的农家小舍。青的瓦、白的墙,是徽派建筑独有的格局,在幽密的夜色当中独得一隅僻静。   周围静得出奇,可以听到鸟儿在夜间的鸣唱。邹之佳向着一方菜畦而立,背后传来农家小院里面隐约的人声。突然,南门在旁边兴奋地乱叫,它扭着小屁股追着农家饲养的走地鸡肆意玩耍,所到之处是实打实的鸡飞狗跳。   “南门!回来!”   那团白色小肉球如一匹脱缰的野马(短腿的),在林间树下追逐着跟它差不多尺寸的公鸡。   “南门!”邹之佳追过去,好不容易把南门捉到怀里,她对着怀里的小家伙,硬起声音责怪道,“不要乱跑!”   说完这句,南门在她的怀里“呜呜”叫了两声,样子委屈。这时候,邹之佳终于想起了什么,转身朝着许临渊停车的方向看去。   许临渊已经打开了车门,双腿也已经被他搬到了车外,他攀着驾驶座的靠背坐着没动,安静地看着她抱着狗玩耍。显然,他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他见她朝他望过来,对着她安慰地笑了一下。   “临渊……”邹之佳朝他的车快步走过去。她有些愧疚,径直走到车后,把南门往地上一放,拉开后备箱的盖子,快速把许临渊的轮椅组装好。她推着轮椅来到许临渊的身边,吐了吐舌头,讨好地对他说,“对不起,我把你忘了。”   许临渊笑,道,“没事。No foul, no fault. 你喜欢这里,我开心还来不及。”   邹之佳见他如此贴心,心里闷闷的。她噘着嘴,责怪道,“你怎么都不叫我?”   许临渊一边把自己移上轮椅,调整自己的坐姿,一边回答说,“因为没有这个必要啊。我相信,你总不至于把我一个人丢在车里不管。就算你一时忘了,到吃完买单的时候,你总会想起我的。”   邹之佳没好气地朝他的胸口轻轻打了一拳,“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话!”   “啊!哈哈!”许临渊自顾自笑成一团,“我多么了解你!”   “……”   邹之佳佯装生气,拉着狗跑到一边看鸡。那些鸡在草丛中觅食,头一捣一捣地啄地上的虫子,样子像一台台傻气的机器。   许临渊在有些坑洼的山地上费力地推着自己,他靠近邹之佳的背影,拉了拉她的衣摆,问道,“喂,不想吃宵夜了?”   邹之佳还在为自己把他丢在车里的事情难过,已经相处这么久了,怎么还是只顾着自己高兴?他对她一再包容,而她对他似乎太不上心。   许临渊还在一旁嬉皮笑脸,耐心地哄她,“这里的山坑鱼也是非常鲜美的哦,进去晚了说不定就卖完了。”   邹之佳叹了口气,转过身,蹲下来,让许临渊可以平视她。   “你真的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许临渊看着她,淡淡一笑,肯定地回答,“喜欢。非常喜欢。”   邹之佳看着他,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如这山野里的星空,深不可测。她的表情却有些忧伤,双唇未启,眉间是细察可见的叹息。   她有千言,却搜刮肚肠只得一句。   “我是个不称职的女朋友。”   许临渊怔了一秒,然后拉起她的手,轻微地摇了摇头,问,“还在为刚才的事情难过?”   邹之佳看着他,瘪着嘴,轻微地点了点头。   许临渊笑道,“不是的。你是个很好的女朋友。只是,我们不是一路人。”说完,他拍了拍自己瘫痪的大腿,然后对着她挑了挑眉。他的神色轻松,眼里却是不可测的无奈。   邹之佳有些难过地说,她不喜欢他苛责自己,每每如此,她总是心痛如绞。她努力找出自己最坚定的语气,看着他的眼睛说,“不是的,我跟你,注定是一路人。”   许临渊对着她点头,道,“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开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对自己太苛刻。”   邹之佳点头,然后急忙插嘴,“那你也不要对自己太苛刻。”   许临渊笑着点头,继续说,“我不希望你觉得亏欠我。在你的过往里,你并没有欠我什么,是命运亏欠你太多。”   说到过往,邹之佳忍不住鼻子发酸。她无法忘记过去,只能压抑翻腾的苦涩。许临渊的宽容让她无所适从,她并不想过多得回忆那些她忍过的曾经。   “谢谢你。”   许临渊听得出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对着她摊了摊手,轻松一笑,道,“不客气。”   泪水还是从邹之佳的眼角滑落,她转过头,让夜色掩盖她真实的表情。   许临渊等她擦干了眼泪,拉着她的手,诚恳地请求,“现在请你把我推到门口去,这个地面不是为轮椅设计的,我要省点力气等下好好吃美食!”   邹之佳笑着吸了一下鼻子,答道,“遵命!”      清蒸山坑鱼,蜜糖焗野菌,土猪炒鲜笋,两个人、三道菜,吃得眉飞色舞。   邹之佳一边吃一边啧啧称赞,“哇,为什么这么平常的菜却这么好吃?!”   许临渊夹起一块鱼肉,摘净了鱼刺,放到她的碗里,道,“这里的菜都是农家特色,做法并不出奇。不过贵在食材难得。像这种山坑鱼,一般都不到半斤,虽然个头小但是却肉质鲜嫩,比吃大鱼有滋味。笋和山菌都是这里的特产,算是野味,当然好吃。”   邹之佳点头,“之前你怎么不带我来这里吃?”   许临渊皱眉,“明明是你嫌外面的东西不好吃,总是坚持在家里吃的。怎么能怪我?”   邹之佳不说话了,她记得有一次,他们在餐馆门口找不到无障碍通道,她只好先进店里询问。等她回来,无意间看到许临渊落寞的表情,他坐在几级台阶下,看起来忧郁无力。她后悔不已,从此再也不愿外出吃饭。   她假装无事,瞪着许临渊,“你早点带我来这里,我会那么固执吗?”   许临渊摊手,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女朋友的胃,难怪我取悦不了女朋友的心。”   邹之佳拿自己的筷子敲了他的筷子一下,“瞎说什么呢?”   许临渊轻松一笑,问道,“那你今天吃得开心吗?”   邹之佳点头,继续战斗。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吗?”   邹之佳憋不住笑,“在这儿等着我呢!”她夹起一块鲜笋送到许临渊的嘴边,“来,吃笋,乖——”   许临渊就着她的筷子,吃掉了她夹来的笋丝,一边嚼,一边追问,“到底是什么时候啊?”   邹之佳故作深沉,道,“你猜!”   许临渊抹额,“怎么还是这招?!”   邹之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她端起茶杯,饮下一口清茶,清了清嗓子,道,“其实吧,高一第一天开学,我就在校门口见到你了。你妈妈开车送你来上学,我在你背后,你没看到我。我离你大概二十米远,看着你下车,我的心就跟着噗噗乱跳,眼睛都移不开了,心想,这位同学真是骨骼惊奇!”   听到这里,许临渊脸上的表情已经扭曲了。他真不知道自己应该对她所说的“骨骼惊奇”作何感想。   邹之佳看着他,憋着笑,继续说,“我就站在原地远远地看你下车。然后尾随你一路从校门口一直走到我们教室。我一直跟在你的身后,你都没有发现我。哈哈。”   “……你这个跟踪狂……”   “我跟着你走,走得很慢,但是心跳得却很快,而且手心冒汗、口干舌燥。就是那种感觉,你懂的。”   “我真的不懂……”   邹之佳白了他一眼,继续道,“见到你跟我是同班,我简直惊呆了。只是可惜,后来跟你同班之后,反而很少见到你走路了,你隐藏得太深!”   许临渊抹额,拍着桌子、难以置信地质问道,“你就是这样看上我的?!”   邹之佳见他有点发急,只好停止捉弄他,诚恳地说,“不是啦,逗你呢!”   许临渊这才放松下来,端起茶杯啜了一口。   邹之佳继续,“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我觉得自己就好像着了魔,自己的脚步都控制不住,一直在后面跟着你。我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所以,后来见到你都有点怕你。”   许临渊的眉头微微皱起来,表情有些难解。   “生气了?”邹之佳拿手肘碰他。   摇头。想想还是不甘心,追问,“除了我腿不好,以前我成绩那么好,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儿好感?”   “有啊。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比我还聪明的人。”邹之佳笑嘻嘻地说。   许临渊眉毛挑起来,不爽道,“我难道不是你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噗!”邹之佳差点把刚喝进去的水喷出来,“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你还见过谁比我聪明?”   “……”不说话。   “谁?”   “你真的让我说?”   “嗯!”   “Jonathan是哈佛校友,你知道吧?”   许临渊不服气,他也是名校校友,哈佛有什么了不起?他挑眉道,“那又怎样?!”   “那个,他经常带我去哈佛瞎逛。”   “所以?”   “有时候运气好,能碰上一些不错的讲座。”   “说重点!”   “那个,我见过邱成桐,杨振宁,还有……霍金。”   “……”   “我只是在座位上远远地看了看霍金,没有跟他握手拥抱,呵呵。不过他本人,比二次元里更萌……”   “邹之佳!”   “别打我!”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甜,甜甜甜。喜马拉雅继续翻越,乘着甜蜜的小飞机,飞啊飞! 没人来赞我吗?我写得多甜! ☆、永不分离1   吃完饭,许临渊牵着狗、陪着邹之佳在农家菜馆附近转了转。农家小院,地面并不平整,以前来这里,许临渊从来没有细致地游览过周围的景致。虽然是夜色沉沉,周围的景色看得并不真切,但有美人作陪,许临渊依然兴致勃勃。   邹之佳发现小院的后墙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潺潺的流水别有一番静谧。她先独自去探了探路,回来后声情并茂地跟许临渊描述那条溪水是如何得美,终于说动了他,让他大着胆子跟着她一起下到水边。   地面离溪水有三米高,周围都是原生态的细沙河滩。邹之佳倒退着扶着许临渊的轮椅,顺着一条泥土路一路下降。泥土路角度倾斜且不平整,许临渊坐在轮椅上被颠得左摇右晃,他紧张得握紧了轮圈,努力控制轮椅下行的速度。若是独自来此,他绝对不会尝试这么危险的事情。费了一番周折,等他们下到溪水边,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溪水边寂静无人,只有哗哗的流水声和不迭的山鸟鸣叫。有山有水之处,总是让人忘却岁华。   许临渊面水而坐,柔和的月光里只能看到树木的轮廓,让人摸不清山的形状,难得习习凉风带来林涛翻腾,让人对山闻而不识,不得不感慨自然的神秘。   溪水就前,解了酷暑之中的一份烦躁,许临渊心情开阔,低声细语:“果然僻静。好像《西游记》里面说的,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邹之佳站在轮椅后面,圈住他的肩膀,难得的,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手在许临渊的胸口一下一下地揉着。许临渊抬头靠到她的怀里。之前他们分开了几个星期,现在,他真的很想念她的怀抱。   他的头在她的胸前蹭了蹭,这是坐轮椅的男人经常独享的特权。他抬起脸,索要她的吻,她低头,小心地轻轻触碰。   短暂的亲昵,她离开他的唇,他却还意犹未尽。   许临渊拉着邹之佳的手,喃喃低语,“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邹之佳低头,让自己的脸颊靠着他的脸颊,回答说,“好的。以后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了。”   许临渊紧紧抱着她伸到他胸前的一只胳膊,就好像要抱紧她一样。   他们一站一坐,也可以紧紧相拥。      轮椅在河滩上不容易移动,许临渊就独自面水坐在水边,往前一小步就是溪水,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经验。   他正一人独坐静思,一旁的邹之佳和南门却一刻也不消停。南门似乎在水里发现了什么,追着流水“汪汪”嚎叫。邹之佳追着狗,也在溪水边上蹿下跳,玩儿得不亦乐乎。许临渊看完了山、看完了树,目光终于又移到了面前的一人一狗身上。他的目光追逐着她们,观察她们玩耍,嘴角不经意上扬。   邹之佳正跟南门玩儿得开心,无意间回头,隐约看到许临渊在暮色的掩护下肆无忌惮地注视她。她朝他走过去,然后在靠近他的位置蹲下身子,从水边撩起一点水花朝着他泼洒过去。   “喂,你干嘛?”许临渊低声抱怨,他无力反抗,只好侧身缩头,抬手护住自己的脸。   “好清爽!纯天然矿泉水,给你解解暑!哈哈。”邹之佳顽皮地对着他说。   许临渊端坐在轮椅上,无奈地避着这天降山泉,“别闹!”   饶是这么说,邹之佳还是不肯停,继续手沾溪水,朝着他洒水。   许临渊无可奈何,手握上轮圈才发现轮子已经陷在了沙里,他动弹不得。他端坐在高处,活脱脱一个活靶子任凭邹之佳捉弄他。他无奈地笑,叫嚣着威胁道,“你再闹,我就回去告诉所有人,你追我的黑历史!”   “许临渊,你疯了!”邹之佳怒斥道。   许临渊坏笑,继续威胁道,“我要告诉他们,你对我一见钟情,哭着喊着要我做你男朋友!”   “什么?!”   “还有,你暗恋我好多年,期间对我死缠烂打,纠缠不休!”   “许临渊!你自恋!”取水,泼他,泼他!   许临渊被更加猛烈的雨点围攻,笑着叫着让她停手。邹之佳不停,他提高声音大叫,“是你自己说的,第一次见到我就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对我明明就是一见钟情!”   邹之佳急了,手里沾了水,跑到他身边,一把把湿淋淋的手抹到他的脸上、脖子上。她挺起胸膛,大声辩解道,“什么一见钟情!我那是生理反应好吗?!”   许临渊一副大义凛然地对着她,叫到,“都有生理反应了,还不是一见钟情?!你别抵赖,只能越描越黑!”   “许临渊!你,你,你,你臭美!”   “哈哈!反正你喜欢!”说罢,又拉近她,吻上她美味的唇。   两人吻了一下,又“噗嗤”一声一起笑场。   身体分开,邹之佳笑盈盈地看着他,轻松却真诚地说,“许临渊,我爱你。”   “我也爱你。”      玩儿累了,邹之佳在许临渊轮椅边的地上坐了下来。他们一高一低,一起面对着溪水。邹之佳想把头靠在许临渊的膝盖上,可是他无力的腿支撑不住她的体重,总是她一靠上,它们就向另一边歪斜。无法,邹之佳最后只好把头靠在了轮椅坐垫上。   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邹之佳打破了寂静。   “这里好静啊。”   “嗯。”   “如果我们住在这里就好了,依山傍水,真的非常惬意。”   “嗯。”   “住在这里,大概连时间也能忘记了,就在这里随着花草树木一起枯荣,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嗯。”许临渊抬手摸上了她的头发,她的发丝在他的指尖,几个月来,他看着它们由短变长,正是岁月的记录。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关于个人成长的。那个作者很有意思,他说,一朵花儿,它成长的终点就是枯萎,而一个人,成长的终点就是接受自己有局限,明白‘枯萎’是自己必然的结局。”   许临渊听了这话,摇了摇头,“我能接受自己枯萎的结局,只要,那时是与你一起在风雨中并蒂。”   邹之佳抬起头,仰望他夜色里的明眸,对他窝心的告白投去赞许。她伸长手臂把他的脖子勾住,然后拉他下来与她接吻。许临渊别扭地坐在轮椅上,侧着身、弯着腰,努力维持平衡与自己的爱人拥吻。   分开后,邹之佳对着他笑,“没想到,跟我在一起之后,你居然变得不怕死了。”   “嗯?”   “只要与我并蒂,你不是连枯萎也不怕吗?”   “哦,你说的枯萎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以为……”许临渊话说一半,神秘地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以为什么?”   “咳咳,枯萎,顾名思义,就是‘枯——萎——’啊!”许临渊在说“枯萎”的时候,使劲把这两个字拉长,然后说完,他还对着邹之佳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   邹之佳秒懂,一把把他推开。   “许临渊你满嘴污!”   “我哪儿有?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巴金先生说的,‘不要像那小草,霜一来就倒下去枯萎了!’你这个色女,想到哪里去了?!”   “……”   “到底谁的思想更污一点儿啊?”   许临渊强词夺理,无情地将邹之佳奚落一番,然后把她晾在了一边。邹之佳自知斗不过他,独自坐在一边发功,挤破脑袋地去想如何才能治治这条舌头比身体更滑的小鱼儿。   “色女,怎样,要不要回去我服务一下你啊?”   自从在波士顿复合以后,虽然经常同床共枕,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做过那件事。许临渊已经忍得百爪挠心,可是,邹之佳每天睡觉前抱着个Virgin Mary祷告,让他想使坏也没有机会。   邹之佳挑眉,怒道,“看来今天不治治你是不行了!”   说罢,邹之佳转身抓起了许临渊的一只脚腕,轻轻一扯就把他脚上穿着的一只崭新的休闲皮鞋扯了下来。离开了鞋子的支撑,许临渊绵软的脚腕瞬间耷拉了下来,脚朝外翻,下垂得很厉害。   “喂,你干嘛!”许临渊撑着坐垫弯下腰,伸手想要阻止邹之佳的暴行。   邹之佳当然不肯住手,一抬手又扯下了他脚上的袜子。袜子被人“武力”扯下,许临渊感觉自己好像被非礼了一般。他无力苍白的脚在邹之佳的手中随着惯性颤抖了两下,然后死寂一般地任她摆布。   “君子动口不动手!”许临渊伸手与邹之佳抢夺自己的脚,邹之佳也不与他纠缠,松了手。她把他的鞋袜远远地放在自己的身后,一个他够不着的地方。   “哎!”许临渊的脚从邹之佳手里掉落,磕在了踏板上,虽然不疼,但让人看着还是有些怪异。   “把鞋还给我!”   邹之佳不理他,抬手抓起他的另一只脚,然后轻易一扯也把另一只鞋子扯掉。然后她把这只鞋子也放到自己身后,让许临渊够不着。   “喂,住手!”许临渊有些着急,对于邹之佳一连串的“暴行”,他竟无能为力。   然后邹之佳拿起他还穿着袜子的脚,准备把它这最后的保护也扯掉。   “喂,你住手,住手!”   许临渊双手上去跟邹之佳抢夺自己的左脚,左脚在她的手中随着他们的动作一颤一颤的,无力抽回。   许临渊死死抓住自己的脚腕、按住袜口,不让邹之佳把它脱下来。两个人纠缠了一会儿,邹之佳终于放了手。   “把鞋子还给我!”许临渊坐直,命令道。   他的两只脚失去了鞋子的支撑,有些可怜地耷拉在踏板上,无精打采。而且一只穿了袜子,另一只就清爽地挂在空气中。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please. 喜欢与读者互动啊。 昨天没更,今天更两章。 ☆、永不分离2   许临渊看着自己可怜的双脚,心情开始有些不大好。   “鞋子,还给我!”   “不要!”   邹之佳不理他,拎着两只鞋子就站了起来。她向前走了一步,把鞋子放到地上,然后从溪水里面捧起一捧清水,也不管许临渊脚上是不是还穿着一只袜子,转身泼到了他的脚上。   “嘶……”许临渊打了个冷战,脚本能地在踏板上跳了跳,想躲闪的意思。“好凉!”他连忙弯下腰,去擦自己脚上的水。   南门也扭着小屁股跟了过来,趴在他的踏板上,抬头舔着他的脚趾。   “南门,去!”许临渊显然很不适应被一只小动物这样舔舐自己瘫痪的肢体,尽管这只小动物是他跟邹之佳的甜心。   邹之佳还是不放过他,继续使坏。他一边擦脚,她就一边用自己湿漉漉地手去摸他蜷缩的脚,让他脚上的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你干嘛?”   “给你的臭脚丫洗洗澡啊!”   “……”   许临渊很少下地走路,他的脚别说臭味,就是连出汗都很少。他的下肢,常年都是低于体温的冰凉。   许临渊挣扎了一阵,终于放弃。他撑起自己、靠回轮椅靠背,任由邹之佳往他脚上抹水,一副放弃了抵抗的样子。   邹之佳得意了一会儿,她玩弄了一下许临渊的双脚,然后,她的动作开始变得轻柔,手上用了些绵软的力道,一下一下认真细致地给他按摩起脚来。   他的双脚瘫废已久,早被主人冷落,在她的手中,得到了久违的呵护。   邹之佳按了一会儿,许久听不见许临渊出声,才低声问,“舒服吗?”   许临渊舒心地吐了口气,缓缓答道,“舒服。”   邹之佳握着他这双异于常人的脚,眼里满满都是温柔。   “以后,我常给你按脚。”   许临渊不出声,但心里都是感动。   邹之佳认真地给他按摩,他的脚并不大,或许只有36码,而且他的脚底已经没有什么老茧了,手感十分柔软。邹之佳一根根拉开他蜷缩的脚趾,扯开、又弹回,让他的脚趾得以伸展、放松。许临渊许久没有这样的体验,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邹之佳把他的十根脚趾头都细致地按摩了一遍才放手,她把他的袜子重新套在了他瘫软的脚上,然后小心地帮他把他那对明显过大的鞋子穿了回去,让他的双脚又恢复了端正的外表。   许临渊睁开眼,拉她坐到他的怀里。   许临渊圈着她,低声道,“我知道你喜欢我的腿,可是,跟我在一起,你会不会觉得有点……丢人?”   邹之佳笑,“那你跟我在一起,会不会觉得有点儿,丢人?”   许临渊瘪起嘴,“跟你在一起为什么要觉得丢人?”   “那我跟你在一起为什么要觉得丢人?”   许临渊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不过,我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丑陋。就算不能走路,我也希望自己的腿能看起来……正常一点儿。它们的样子,真的很吓人。”   邹之佳不知道还能怎么安慰他,她对他双腿的喜欢是真实的,他是知道的,但即使是这样,也还是不能帮他完全地接受它们。   邹之佳抱着他,窝在他的怀里,低声道,“我觉得你很帅,特别有魅力,而且,性感。你如果要继续不喜欢自己的腿,那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会一直欣赏你的身体,最后我会说服你,你的身体就是世界上最好看、最男人、最有魅力的身体!”   “哎,那好吧。”   “小鱼儿,小宝宝,来,姐姐来心疼你,别不开心了!”   “你比我小……”   “那大鱼儿,大宝宝,小姐姐我来心疼你!”   “……”      等邹之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许临渊从水边推回停车的地方,她几乎就要累趴下了。等她看许临渊上了车,又把他的轮椅收到后备箱,回到车上,她几乎要累断气了。   “啊,这地方好是好,可这路也太原生态了,累死宝宝了!”   她目光呆滞地一把拉下安全带给自己系上,没有看到许临渊有些愧疚的眼神。   “你歇会儿吧。”许临渊温柔地说。   “不要,我要陪你说话开车。”   许临渊一言不发地发动车子,拐了几道上了主路。   他们开了没一会儿,车后面传来“呼呼”的声音。邹之佳回头,南门趴在后座已经睡着了。   “哈哈,我们儿子睡着了!”邹之佳开心地说。   许临渊点头,却没出声。   邹之佳觉得自己的眼皮也越来越沉,时间已近午夜,她又吃得太饱,实在有些扛不住了。她强打起精神,对着许临渊傻笑,“狗爸,你怎么不问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了?”   正好遇上红灯,许临渊停好车,伸手过来握了握她的手,小声道,“你歇会儿,我现在不想知道。”   邹之佳笑着对他说,“可是我现在想说。”   许临渊放下她的手,转过头看路,不理她。   邹之佳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其实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哪一天爱上你的,不过,高一寒假的时候在你家补习,你请我吃糖,那些糖纸我都一直留着。”   “糖纸?”许临渊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是啊。不仅是糖纸,还有你上课给我写的纸条、你送我的书、橡皮、笔记本,我都留着呢。”   许临渊扭头看她,邹之佳对着他痴痴发笑。他再也绷不住平淡的表情,嘴角上扬。   “你看,我爱你,已经很久了。”说完,邹之佳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一副做作的少女娇羞之态。   许临渊笑得像个孩子,拉着她的手深情道,“可是,我爱你更久、更深。”   邹之佳笑着摇头,叹息道,“你又不是我,你怎知我爱你有多深?”   许临渊看着她,无法反驳她的逻辑,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转过头,专心开车,却不肯服输地嘀咕了一句,“总之,没有人比我爱你更深。”   邹之佳也甜蜜地笑,学着他重复了一遍,“也没有人比我爱你更深。”      邹之佳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许临渊聊着天,许临渊的回应并不积极。她独角戏一般地说了一会儿,然后就抵不过饭气攻心,慢慢合上了眼皮。   许临渊早就发现她累了,见她睡着,就把车停在路边,把自己放在车后座的外套拿过来,给她盖在身上。   他突然好想吻她,虽然两人相隔甚远。许临渊无奈地定了定心神,告诉自己,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吻她。想到这里,他重新点燃油门,朝着家的方向开去。      回到住处,许临渊把车停进地下车库,熄了火开了灯,邹之佳还在一旁熟睡。如果是普通的情侣,他大概应该走过去把她抱起来,即使不抱,也会把她叫醒,然后把睡眼惺忪的她搂在自己的臂弯里,一路护送到温暖的床上。   但是,这些不是坐轮椅的男人可以有的选择,甚至没有她的帮忙,他连后备箱里的轮椅都够不到。   许临渊呆呆地看着她,她睡得很安稳,似乎很幸福的样子。没来由地,邹之佳突然“咯咯”笑了两声,然后,一滴晶莹的口水顺着她的嘴角滴到了她自己的肩膀上。   许临渊忍俊不禁,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笑得太大,邹之佳笑完,就自己醒了过来。   许临渊赶紧把头转过前面去,假装看着面前的墙壁。   “到家了吗?”邹之佳睁开迷蒙的眼睛,咕哝着问。   “懒猪,快起来!”   “哦!”邹之佳“噌”一下坐起来,像一只被叫醒了的猫咪。   许临渊看着她呆萌的样子傻笑,低声催促道,“去,把轮椅拿过来。赶紧回家,睡觉!”   邹之佳下了车,绕到后备箱取轮椅。许临渊推开车门等着她。他上了轮椅、锁好车,然后牵着邹之佳的手让她扶上了他的肩膀。   “干嘛?”邹之佳不肯配合。   “刚睡醒,我怕你走不稳。”   “哈!我的腿又没有瘫痪!”   “……”   许临渊脸黑,再也不肯理她,一个人推着轮椅飞速前进,完全不理后面那个不解风情的女人。南门见到男主人飞一般地转着轮椅,也兴奋地跟着他一路跑去。   邹之佳独自慢慢地在后面走着,不理会前面的两只争相竞速的样子。   “什么嘛?莫名其妙!”她自言自语。   走着走着,盯着他们的背影,她露出了顽皮的微笑。   许临渊,一个双腿瘫痪的男人,一个下肢纤细的男人,一个被我牢牢拴住了心的男人。   宝贝,我爱你,我要一生陪着你。   这一夜,真的很漫长。更漫长的,是他们的情路。他们在一起,却要分离,又重逢,又分离,再重逢,再分离……来来去去,邹之佳已经不记得他们经历了多少轮的分分合合。她不知道天底下还有多少像他们这样的情侣,如此多的波折,如此坎坷的命运,最后,他们居然还是在一起。如果不是命中注定,她想不到,他们的结合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虽然情路艰难,好在,他们真的非常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的一章,昨晚修改的时候不断添加细节,于是就变成了两章。完整发上来,让各位可以一起看全。 给我留言嘛,各位亲亲。 啦啦啦! ☆、皆大欢喜1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记念!31万字,平均每章3100字,我自己都感动了!撒花,记念! 快快表扬我!   重新回到一起,邹之佳发觉,自己跟许临渊之间的一些小生活习惯变得更加相近。之前他们会为一些小事情闹别扭,现在生活在同一个屋檐底下,已经比以前默契了很多。他们同食同寝,同起同作,生活中的冲突不增反减,日子过得倒像老夫老妻。   工作日的早上,他们一般七点起床,邹之佳手快,又不太注重保养,如果不出外见人,只是在办公室工作,她连妆也不画,涂个唇膏就出门。许临渊通常开车把她送到地铁站,然后两个人一东一西朝着城市的两个不同的方向上班去。   邹之佳在单位新上任的第一个大项目是为外来进城务工的一群女孩子进行缝纫机技术培训。在项目前期的调研过程中,她亲耳听见来自赤贫地区的农村子弟说,因为交不起600块钱的缝纫机培训费,她们对纺织行业高级技工这个岗位只能望而却步。为了这些怀抱着梦想、独自一人进城打拼的女孩子们,为了城市更加公平、合理的发展走向,邹之佳在展开自己的工作时,不知不觉地带上了一份使命感。她熬了几个通宵,终于在培训开始前把一切手头的资料进行了整理、补充,她的上级因为她的工作成果,成功地申请到了一笔额外的培训费用,让那二十个参加培训的女孩子不仅可以接受缝纫机的培训,还可以得到成衣剪裁的培训,这对她们来说,意义更加深远。为此,邹之佳在工作当中受到了不少的鼓舞,她觉得,自己是在做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日子过得平顺,只是,他们谁都没再提起结婚的事情。   思来想去,有一件事,邹之佳觉得她必须去做。如果要结婚,她也想自己准备得更充分。   她回国定居已经三个月,除了许临渊和以前的同学,她在国内仍然孑然一身,她甚至,都还没有见过自己的养父。十二年前她跟着养母出走美国,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在分别之前,从她被收养之日算起,她与养父之间毕竟还有十二年父女之情。如今她回到国内,心里牵挂的,还是这些曾经爱过她的人。   去养父家那天,是许临渊开车送她过去的。除了交通的问题,许临渊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支撑。   养父家住三楼,没有电梯,尽管楼层不高,对许临渊来说还是有些困难。但即使许临渊可以走上去,邹之佳也还是宁愿一个人去面对这场重逢,这样的场面,她自己也很不习惯。她不知道养父见到她会作何反应,多一个双腿不便的许临渊,情况也许会更加复杂。      来到养父家楼下,邹之佳有些愧疚地看着许临渊,他不能上去,却陪着她绕了这么一大圈,她心里过意不去,而许临渊却神色平淡。   他安慰她说,“你上去吧。”   “好吧。”   她打开车门,拎着礼物走下车,准备独自面对未卜的团聚场面。   “佳佳!”许临渊在背后叫住她。   “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不接受你,你一定要坚强。”   “呃,我尽力。”   “我在这里等你。”   邹之佳心情忐忑,眼里有些闪烁的液体。她明白许临渊的用意,对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谢谢。”   “去吧。”   当邹之佳按下养父家的门铃的时候,她几乎是怀抱着一种即将上刑场的心情。之前,她大概做了一分钟的心理建设,深呼吸。   门铃只响了一声,几乎没有给她转身逃跑的机会,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从大概邹之佳胸口那么高的位置冒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鼻子上还架着一副眼镜,样子有些斯文,他警惕地问,“你是谁?”   邹之佳愣住,反应了一秒,问,“请问,这是邹建林和张丽丽的家吗?”   小男孩好像放松了警惕,把门打开一些,继续问,“你找我爸妈有事?”   爸妈……哦,对了,他是养父的儿子。亲生儿子。   “你好,我叫邹之佳。邹建林,也是,我是说曾经,也是我爸爸。”   亲儿子听了这话,一下子把门开得很大,他夸张地张大嘴巴,惊奇道,“你是佳佳姐!哇塞!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一点儿都不像我爸?!”   “……”   “爸!妈!门口来了个美女!她说她是佳佳姐!”   亲儿子一顿狂嚎,邹之佳呆呆地站在门口,完全懵了。然后,她听到屋里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她刚想后退,然后,一位看起来已经年近古稀的老男人和一位看起来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出现在了小男孩的身后。      跨越时间、空间的汪洋,终于一家相见。   “佳佳!”养父率先叫出了她的名字。   十二年未见,他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衰老。当年分别,他是个四十五岁的中年人,如今,已有些老态。饶是有心里准备,饶是满心的忐忑,邹之佳在见到分离已久的养父时,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她压抑住自己翻滚的情绪,用力地叫了一声,“爸!”   邹之佳看得分明,养父的眼里也有晶莹。虽然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在十几年的时间里,他就是她的父亲,而她,就是他唯一的女儿。   父女重逢,两个人都僵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们对看了两秒钟,最后还是张丽丽先开了口,“来来来,快进屋。”   邹之佳把目光聚焦在这个中年妇女的身上。当年三十出头的少妇,如今也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中年妇女了。她胖了很多,面容也衰老了不少,但她的神情,看起来却比记忆当中柔和了许多。   “丽姨,好久不见。”   “进来进来!”张丽丽热情地招呼她,“老邹,女儿来家里,快去准备些茶水。”   邹建林这才回过神,尴尬地答应着。   邹之佳进屋,在门口换鞋。亲儿子凑上来,热络地为她从鞋柜找出一双八成新的女式拖鞋。   “佳佳姐,你穿这双拖鞋!”她这个弟弟倒是很贴心。   “好,谢谢。”   “姐,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亲儿子仰着脸,一脸期待。   “呃……”邹之佳觉得很尴尬。人家毕竟是她的亲养父的儿子,她离开A城的时候,他才刚出生……   亲儿子却丝毫不介意,献宝一般笑着对她说,“我叫邹之作,作文的作。跟你一样,是单人旁的字。而且,我们两个人的名字连起来,就是佳作!怎么样,很妙吧?我爸取的,你也知道,他是个老文青。”   邹之佳听了亲儿子的这番话,几乎又要泪奔。她是以前那个家的养女,她从没想过,养父再婚,给唯一的亲生儿子取名字居然还没有忘记她这个收养的女儿。他们的名字同成“佳作”,她没想到,她跟这家人还有这样的联系。   “真是个好名字。”邹之佳的声音很激动,看着邹之作几乎就要掉眼泪。   “那是,咱爸起的。你可以叫我乍乍,我的小名。毕竟,作作听起来比较囧。”   “……”好像“乍乍”也没好到哪里去……      换好了鞋,乍乍拉着邹之佳东拉西扯,不一会儿,养父和丽姨端着茶水和水果一起从厨房出来了。四人围坐一起,难得的一家团聚。   “佳佳,你这些年都在美国吗?”丽姨关切地问。   “是。今年五月回来的。”   “怎么没早点回家来看看啊?”   家……   “是我怠慢了。应该早点来的。”邹之佳有些尴尬,她当然不敢说自己不回来是因为害怕。   养父在旁边拉了拉丽姨,眼神里有些责怪。   邹之佳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好多年没有回来了,找工作、找房子,都花了不少时间。现在没那么忙了,回来看看你们。”   丽姨的神色还是很热情,继续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这么多年,你爸很想你的。”   养父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害羞,他清了清喉咙,郑重地问道,“你妈,还好吗?”   邹之佳有些难过,养母客死异乡,国内居然都无人知晓。   “她去年已经过世了。乳腺癌。”   “哦……”   “不过她走得时候很平静。”   “那就好,那就好。”养父尴尬地说。“那你,这些年,都好吗?”   面对养父的关心,邹之佳对着他挤出一个笑容,道,“我很好。去年,我在美国大学毕业了。现在在一间民间慈善机构工作,挣钱不多,足够养活自己。而且,我也谈恋爱了,男朋友对我很好。”   说完这些,别人还好,乍乍几乎要跳起来了。   “啊!佳佳姐,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啊呀,你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啊,你让我怎么接受得了啊!”   邹之佳看着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干笑了两声,这小男孩,是不是太早熟了。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丽姨训斥道。   但那个青春期的小男孩似乎并不怕她,仰着头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养父在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的时候,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也许,他也跟平常的父亲一样,女儿跟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他多少有些别扭。   “你对象是哪里人啊?”丽姨问道。   “他就是A城人,搞电脑的,在数据公司给人打工。”   “工作还可以。你们,以前就认识?”养父问道,语气不带情绪。   “嗯。我们是高中同班同学。不过,他没来过家里。今天就是他送我过来的。”   “哎呀,怎么不一起上来啊?”丽姨插话。   邹之佳尴尬地笑了一声,道,“好久没见你们了,我想还是我自己先来比较好。”   “那也是,那也是……”养父点头。   邹之佳犹豫了一秒钟,还是坦白道,“其实,他就在楼下车里等我。不过,他的腿有点不方便,就没上来。”   “是受伤了吗?”丽姨没心机地问。   “呃,不是。他小的时候得病,腿,不大好用。平时出门都要坐轮椅。”   “……” ☆、皆大欢喜2   邹之佳一时嘴快,坦白了许临渊双腿残疾的事实。她对于这个情景其实没有什么心理准备。不过她与养父一家的互动实在好过预期太多,好得让她放松了警惕,一不小心,把大实话说了出来。   现场的气氛是肉眼可见的尴尬,就连乍乍都不出声了。邹之佳不得不给自己解围道,“不过他在外面自己住,也有车,所以平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丽姨拉了拉养父的衣袖,有些愧疚地说,“其实,他腿有点毛病也不碍事,只要他能自食其力,又能照应你,他对你好,你爸就放心了。”   邹之佳看到,养父的神色有些松动,但还是很不自在。她点头道,“他对我挺好的。你们放心。”   “改天来家,不,我是说去外面,吃个饭,大家见个面。”丽姨还在调解。   “好的。”邹之佳很高兴,她知道,她这一关已经过了大半。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们谈了很多过去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久不见,大家都更加珍惜现在的关系,他们不仅没有剑拔弩张,而且还可以说是相谈甚欢,彼此关心。邹之佳想起养父初婚的那段日子,心里不尽感慨。   也许是她长大了,更加理解和接纳养父跟现任妻子的关系;也许是她经过了跟养母的纠葛,更加明白养父的无奈;也许是丽姨对自己现在的家庭更有安全感了,不再视她为威胁,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在朝着一个良性的方向发展。而这,给了邹之佳莫大的安慰。   他们毕竟是她的家人,对现在的她来说,家是一个多么珍贵的存在。      聊了大概有两个小时,大家都有些意犹未尽。养父和丽姨说什么都要留她吃饭,可是邹之佳考虑到许临渊还在楼下焦急地等待着,便站起身,跟他们道别。   “爸,丽姨,饭我就不吃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干嘛这么快就走?”丽姨脸上的惋惜不是装出来的。   “嗯,临渊还在下面等我。下次,我让他请你们吃饭。”   丽姨笑成一团,道,“这么客气。要请客,也是我跟你爸请,怎么能叫你们这些孩子请?”   “不是客气,这也是我们应该孝敬你们的。”   养父和丽姨把她送出门,邹之佳让他们留步,而乍乍却死活都要跟着她下楼。无奈,她让他跟着,一直来到了许临渊的车边。      许临渊正低头在看手机,没有注意到他们。她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许临渊抬头,见是她,就把车窗摇了下来。   “还顺利吗?”他问。   邹之佳笑得很自然,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许临渊的样子倒像是松了口气,接着问,“现在就要走了吗?”   “嗯。”她点头,然后侧过身,让出一个身位,让自家弟弟上前,介绍说,“这是我弟,叫乍乍。”   “大名叫邹之作!单人旁,佳作的作!”乍乍立马抢白道。   许临渊看着他点了点头,没有表示。   邹之佳不理会他们两个男人之间有些不友好的互动,继续介绍,“这是你临渊哥哥,我男朋友。”   许临渊对着这个看起来很非主流的少年礼貌地打了招呼,而且还从车窗里面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你好!”   乍乍警惕地打量了一下许临渊,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许临渊并没有下车的意思。他的目光带了些审视,见许临渊又对他笑了笑,才把自己的手伸出去,握上他的手,“你好!”在握手的时候,乍乍故意多用了五成力气。   许临渊笑,不置可否。   尽管握了手,乍乍的眼神却一刻也没有消停,盯着坐在车里不动的许临渊皱了皱眉,语气有些傲慢地说道,“听我姐说,你走路不是很方便?”   邹之佳在一旁尴尬,来之前,她是没打算这么快就介绍自己的男朋友的,也没有打算要这么快就揭露自己男朋友的这一重大缺陷的。所以她没有给许临渊做心理准备的机会,让他被个小孩子突然责难,心里过意不去。   许临渊看起来比她淡定多了,他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坦然地点了点头,道,“确实不大方便。”   乍乍的眉毛皱得更深,继续问道,“你真的不能走路?”   许临渊自嘲地笑了一下,简短地回答,“几乎不能。”   “几乎?”   许临渊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十多米远处的一棵大树,道,“从这里到那棵树,我可以走着过去。”   “我也能走着过去,你什么意思?”乍乍居然没有明白许临渊的话。   许临渊简直就要崩溃了,他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这个看起来挺机灵的小朋友怎么就听不懂?看来跟未成年人沟通,他需要换个思路。   “这么说吧,我可以从这里走过去,但是如果要从那里回来,我只用两条腿恐怕不够。”   乍乍似乎是遇到了一道谜题一般,好奇地问,“那你要怎样才够?”   许临渊耸了耸肩,笑着说,“或许,拄根拐杖,或许,四肢并用,又或许,让你姐背我。”   许临渊的口气明显是开玩笑,可是乍乍听了这话就不得了了,他瞪大眼睛,惊呼道,“你让一个女人背你?!”   邹之佳再也听不下去了,上手在她这个弟弟的脑门上突袭一掌。斥道,“小孩子,不懂别乱讲话!”   “不是,姐,我怕他使唤你,欺负你!”   邹之佳瞪着眼睛,小声吼道,“我告诉你,没这回事!要使唤也是我使唤他,要欺负也是我欺负他,没有你操心的份儿!”   “不是,姐,你这么漂亮,干嘛非要找他?!”   “哎,我说,你还有完没完了?!你姐我就快嫁给他了,有你这么跟姐夫说话的吗?”   听了这话,乍乍好像受了重大打击一般,一下子就蔫了下来。   “姐,你真的想好了吗?他可是个残疾人……”   “……”邹之佳扳着她弟弟的肩膀,强迫他转了个身,对准楼道的方向,伸手一指,“回家去,别乱说话。”   乍乍转头,幽怨地看着她,用祈求的语气对她说,“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他,问完我再回家。可以吗?”   “不可以!”邹之佳严厉地回道。   “姐,就一个问题。我问完我就死心了,也不行吗?”   “不行!”邹之佳几乎是吼出这两个字的。   这时候,半天没出声的许临渊却插了进来,在他们背后说,“佳佳,你让他说吧。你要是不让他说完,今晚他估计都睡不着觉。”   邹之佳回头看他,见许临渊竟然在笑,而且笑得贼兮兮的,好像他根本没有在意这个童言无忌的“炸炸”一样。   “嘻嘻!”乍乍讨好地对着邹之佳笑。   无奈,邹之佳只好勉强地点了头。   “就一题。”   “嗯嗯!”   “不许让你临渊哥难过!”瞪眼,警告。   “嗯嗯!”乍乍猛点头。   邹之佳放开他,他跑到许临渊的车窗边,大声地问,“你是怎么追到我姐的?”   “噗!”许临渊笑了出来,“怎么,小子,要向老司机取经吗?”   “嗯嗯!”   许临渊得意地笑起来,卖着关子说,“想取经,你得有个取经的样子。懂吗?”   “呃……”乍乍用力摇头。   “哈!”许临渊笑着摇头,“那只能来日方长,慢慢儿教你了!”   “好好!”乍乍用力点头,然后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许临渊问道,“你腿不好用,连路都走不好,那要是有人欺负我姐,你能给她报仇吗?”   邹之佳在一旁满脸无奈,她这弟弟也太记吃不记打了吧?她走过去,使出一招擒拿手,把他的两条手臂别在身后,押着他转身。   “走走走,回家!”她没好气地说。   许临渊却不着急,在乍乍的目光就快被迫从他身上移开的时候,默默地抬起了手臂,然后握拳、屈起手肘,让自己手臂上的肌肉疙瘩全部突了起来。   “哇塞!”乍乍睁大了眼睛,赞叹道,“姐夫,你好男人啊!”他的双手还被邹之佳擒在手里,只是挣扎着对着许临渊投去艳羡的目光。   几乎就是一瞬间,邹之佳松了手。她疑惑地看向许临渊,只见他对着她神秘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手臂暗暗用力,让自己的肌肉一跳一跳的。   “啊!姐夫,你是怎么练的?太男人了!当年的史泰龙也不过如此吧!”   就这么简单的一招,许临渊在他心里的形象,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疾人,升级到了一个满身肌肉的动作明星,这其中的跳跃,让旁边的邹之佳目瞪口呆。   “姐夫?”许临渊笑着挑眉,“以后就这么叫我就行了!有空带你出去找教练练两招。”   “好的,姐夫!”   邹之佳看着瞬间熟络起来的两个男性,感觉自己已经变得多余。她默默绕去副驾驶,自觉地拉开车门上车。   “乍乍,我们先走了。下星期带你出去吃饭!”邹之佳对着少年喊。   “好的!说话算数,我等你们!”即使约定是在一星期后,可是乍乍脸上的兴奋简直就像今天要去跟功夫巨星吃鲍参翅肚似的。   许临渊笑,“必然算数!”然后他像对待一个成年男人那样跟他简短地握手,郑重而有力。   乍乍好像被授予了绅士勋章一般,神色变得郑重。他学着许临渊脸上内敛的表情,对着他点了点头。   “姐夫再见!好好照顾我姐!”   “好。再见!”   车子发动,留下后面一脸痴迷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总是觉得,孤苦伶仃的佳佳太可怜,所以,还是想她有个家。 可能很多妹子要觉得我狗血了,前半部里面的坏人(包括,陈志斌,邹爸,邹爸的小三妻子)现在都变成了好人。其实我只是想说,人性都是复杂的,很多看起来坏的人,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而且,这很符合来思自己对人的看法。我对人很有信念,认为是人都会变,往好的方向变。我对人性很乐观的! ☆、皆大欢喜3   刚刚离开养父的住处,邹之佳就再也不能淡定了。事实上,从她上了车,就兴奋得手舞足蹈,她拍着许临渊的肩膀说,“行啊你,许临渊,没想到你对小孩子还挺有办法的!”   许临渊被她拍得手抖了一下,笑道,“轻点儿,开车呢!”   “哦。”邹之佳收回手,继续叹道,“你把那个小屁孩俘虏了哦!简直是瞬间黑转粉!没看出来,你还能过关斩将、降妖伏魔啊!”   “那当然。”许临渊有些臭屁地说。   邹之佳笑,“话说,你怎么知道乍乍会被你的肌肉收服?”   许临渊不在意地笑,不再假扮神秘,道,“十几岁的男孩子,总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了。让他感受一下雄性世界的荷尔蒙,有几个不被收服的?”   “你真是太有办法了!”   “过奖过奖!”   邹之佳还在一旁乐不可支,许临渊脸上的表情却严肃了下来,他郑重地问,“跟你爸和丽姨谈得怎么样?”   邹之佳听了他的话,也平静下来,她的情绪平稳了许多,但是幸福写在脸上。她对他微笑着说,“谈得很好。”   “哦?”许临渊快速地瞥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怀疑。   邹之佳把语调又降了一度,更加郑重地说,“我爸,很关心我。看得出来,他也挺挂念我的。”   “嗯。”许临渊默默点了点头。   “丽姨对我,好像也比以前热情多了。”邹之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显然没有之前那么肯定。   “好像?”   “嗯。她没有对我大呼小叫,反而,很热情。虽然不是家人之间的那种热情,但是,至少是‘有朋自远方来’的那种热情。我已经不能要求更多了。”   许临渊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丽姨刚跟我爸结婚我就住校了,我没跟她一起生活过。之前她虽然骂过我两次,而且对我很冷漠,但是,她也没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我并不怪她。”   “嗯。”许临渊的嘴唇抿得很紧。   “我想,她现在已经跟我爸结婚这么多年了,我也这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她大概也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   许临渊终于笑了一下,“那可真是难得。”   邹之佳见他如此,终于松了口气。她很在意许临渊的看法,这个不容置疑。   “临渊,谢谢你。”   “谢什么?”这显然不是一个问题。   但是邹之佳还是认真回答说,“谢谢你支持我来看我爸,谢谢你今天这么担心我,谢谢你总是会为我考虑、总想保护我。我非常感激,真的。”   许临渊叹了口气,认真地说,“不客气。不过我倒是希望,自己可以为你做得更多。比如,陪你走上楼去,在你久久没有消息的时候,可以上去敲门询问进展如何。”   邹之佳被他的一番话说得心疼,着急地澄清道,“不是的!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而且,就算是换一个人,也不一定愿意为我做这些事情。你已经超过任何一个女人对自己男朋友的预期了!”   许临渊脸上的表情化开,他笑着对她说,“你刚刚还教人叫我姐夫呢。怎么,现在我又降级为男朋友了?”   邹之佳脸红,刚刚确实一时图快,没有忌讳这些。      两个人沉默着,邹之佳陷入了思考。她想了一会儿,说,“以前在家,丽姨曾经骂我是小狐狸,我爸稍微对我好点儿,她就会很暴躁。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了,她大概明白了,我爸到底是我爸,以前是她想多了。”   许临渊沉默了一刻,表情严肃地问道,“佳佳,以前你爸爸对你,有没有过出格的举动?”   “啊?”   “就是,他对你,是不是只是父女之情?”   邹之佳瞪着眼睛,惊道,“许临渊,你在想什么呢?!”   许临渊的神情有些难堪,他故作镇定道,“就是随口问问,没有就没有……”   邹之佳很震惊,她转头看向窗外飘过的树木,半天没有做声。   许临渊有些愧疚,刚刚她的心情明明很好,怪他多嘴。   “佳佳,对不起。”他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我不该窥探你过去的事情。”   “没关系。”   “是我想多了。”   邹之佳深吸一口气,转头问他,“你以为,我曾经被人侵犯过?”   许临渊无奈地看着她,摇头道,“我没有以为任何事。只是你童年的生活环境实在太不安全,我不敢假设任何事。请你不要敏感,我只是心疼你。”   应该说,邹之佳的过去,让他们两个都感到十分不安。而许临渊,只是率先说出来了而已。   “你不怪我?”邹之佳不确定地问。   许临渊扶着方向盘,叹了口气,道,“佳佳,对不起。今天,我僭越了。我保证,以后,我再也不逼问你了。”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许临渊看着她,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我不怪你,不管发生过什么,都不是你的错,那时候,你只是个孩子。我不怪你,也请你不要责怪自己。”   邹之佳看着他,点了点头,道,“好的。”   “如果有难受的事情,也不要憋在心里,告诉我,让我跟你一起分担。”   邹之佳看着他,眼里闪着泪光,点了点头。   “好的。”她说。   许临渊默了一下,继续说,“昨晚,你半夜起来吃安眠药,我都看到了。”   邹之佳僵了一下,勉强笑道,“对不起。”   许临渊皱眉,反问道,“你很担心今天的事,睡不着,这不是你的错。请你不要道歉。”   “……对不起。”   许临渊叹气,道,“佳佳,我爱你。我关心你的健康,因为我心疼你。你实在不应该经常跟我说对不起,如果你感到亏欠,你可以对我说‘谢谢’,但我不想听到你说‘对不起’。”   “对……谢谢。我知道了。”   许临渊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这就乖了。”   邹之佳被他逗乐,眼里还挂着泪水,撒娇道,“我以后都会乖乖听话的。”   “乖!”许临渊拉着她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一下。   “我爱你。”   “我也爱你。”   “还有,下星期你要跟我爸和丽姨吃饭。”   “什么?”   “已经定了。你请客。”   “……”   “你别紧张。就是见个家长而已。”   “你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我这不是正在‘提前’告诉你吗?”   “……”   “不用紧张,他们已经知道你上楼梯不方便了,我们在外面吃。”   “……”      【章节内小番外】初心之挚爱   邹之佳的电脑坏了有三天,完全开不了机。她学IT的学霸男朋友许临渊终于捉住了这个机会,要掏出自己毕生所学,在自己学文科的女朋友面前一展身手。   “你这个电脑,beyond repair. 我给你买个新的?”许临渊捣鼓了半天,终于得出这个结论。   “啊,我求求你救救它!”邹之佳好像死了至亲一般。   许临渊表情深沉,道,“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   “呜呜,我的文章,我的数据——”   “我可以把硬盘弄出来,给你备份。”   “真的?!”   “真的。直接把你的硬盘改成一个移动硬盘也可以。”   “嗯嗯嗯!能省则省啊!”   ……   买新机,当然也是男朋友帮忙参考。许临渊打开一个网站,逐一介绍他心水的机型。   “佳佳,你看,这个机的显卡特别好,NVIDIA GeForce GTX960M专业级显卡,特别炫酷。”   “哦。”   不感兴趣?   “再看这个,面板特别好,178度超宽可视角度,两人一起看电影,毫无压力。”   “哦。”   这么冷漠?   “还有这个,8G DDR4-2133内存,四核i7-6700HQ处理器,无限顺滑体验啊!”   “哥哥。”   “嗯?看上哪个了?”   “我还是喜欢那个粉红色的。”   “……”   “好卡哇伊。”   “……”   不论品牌、不管配置,邹之佳终于如愿以偿,抱回一台粉嫩嫩闪着银光的Hello Kitty笔记本电脑。在她买电脑这件事上,她没有给某人机会发挥专长,以致某人心里一直不爽。   某人在一旁忙着给她备份电脑里面的数据,就听她一个人在旁边叽喳乱叫。   “哈哈,我好喜欢这台电脑!”   “……”不爽。   “我好多年前就想要这样一款了!”   “……”不爽。   “从今天起,我终于可以活在童话的世界里了!”   “……”不爽,不爽,很不爽!等等,这个是什么?   许临渊看到邹之佳的旧电脑的硬盘里面有一个叫“挚爱.jpg”的图片文件。他一时好奇,点开来看。   照片里面,一个穿着校服、满脸稚气的男孩子撑着两支拐杖僵硬地站在南门一中的校门口。他的脸上没有笑容,表情甚至还有些迷茫忧伤。   许临渊有些恍惚,那段时光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更让他触动的是,原来在她的心里,他一直都是她的“挚爱”。   邹之佳温柔地从他的背后环住他的肩膀,他也抬手握住她的手。   “高考状元,报纸来采访你,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开心啊?”邹之佳心疼地问。   许临渊的眼睛发酸,笑着说,“如果我知道,有一天你会保存这张照片,那个时候,我一定会笑得再努力些。”   “就像现在这样?”   “就像现在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总是甜,让大家忘了其实佳佳还是生活在复杂的人生里面。她的人格,已经被自己的过去塑造了,她身上还有抑郁症的影子。 人性是复杂的,甜夹着虐,喜夹着悲,幸福夹着眼泪,就是这样充满张力。希望大家喜欢! ☆、皆大欢喜4      邹之佳见过养父一家人之后,就兴致勃勃地安排了许临渊见家长的事情。他们一起定了A城一间五星级酒店的中餐厅,那里的环境、菜式、无障碍设施都属一流,当然价格也是一流的。这样的安排,既给许临渊撑了面子,还为他的身体提供了最多的方便,其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A城并不靠海,故而A城人并不偏爱海鲜,但是许临渊还是特意提前一周为这一餐“便饭”订下了两只龙虾和一只长脚蟹,大大提升了这餐饭的档次,乃是在未来岳父岳母面前装个B、讨个喜的意思。其余的菜式,邹之佳本想也一并定下来,但许临渊坚持留下来等邹爸一家人来的时候才决定,尊重客人的品味,不至于显得过于强势。他为了这次的“丑媳妇见公婆”的盛事可以说是做下了万全的准备。   宴席订在周六的晚上。这一天,许临渊不用上班,一早就起床梳洗打扮。他刷了牙、刮了脸,甚至还借了邹之佳压舱底的一张面膜敷了脸,以求以最佳形象粉墨登场。之后,他在自己并不奢华的衣柜面前徘徊良久,犹豫不决。邹之佳看不过,她从未见过许临渊为穿什么衣服如此优柔寡断,她走过去,从衣架上拿下一套剪裁简单的黑色的西装,扔给他。   “呐,穿这个就好了。”邹之佳推荐道。   许临渊拿起西装皱了皱眉,道,“不好。穿这个,会跟酒店服务员撞衫的。而且,黑色太显瘦了!”   “显瘦不好吗?”   “不好!”许临渊抿起嘴,一副不愿再说的样子,但他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在自己瘦得不盈一握的大腿上摩挲了两下。   邹之佳见他这样,明白他的顾虑,于是又转身,更加认真地为他挑选起“战袍”来。   邹之佳尽心尽力地为他举荐了五套衣服,都被许临渊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邹之佳看着已经被他们搬空了的衣柜,无奈道,“We run out of choices here.”[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   许临渊有些着急,道,“怎么连一件衣服都没有啊?!”   邹之佳抹额,回答说,“哥哥,这些难道不是衣服?”   “没有合适今晚的!”   “……”   “平时,你怎么也不给我买几件衣服啊?”   “……你也没让我买过啊……”邹之佳抹额,试探着问,“要不,现在去买衣服?”   许临渊的表情很纠结,买衣服不是他常做的事情。他的衣服,大多都是许妈给许爸买衣服的时候顺道买的。从小到大,他亲临服装店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完,他实在是不喜欢那些到处都是全身镜的地方。不管他穿什么,他都觉得自己离“好看”两个字相距甚远。   邹之佳在一旁等着他,半天没听见他出声,催促道,“怎样?去买衣服,还是穿这些?”   “我……”许临渊的手抓了一把自己的裤腿的衣料,小声嘀咕说,“我就不去了。你去给我买好吗?”   “这都行?!”邹之佳继续抹额,“许临渊,这里这么多衣服,我都觉得还好,你都觉得不满意。你让我去给你买衣服,你都不亲自试穿一下,你能放心吗?”   许临渊的脸又耷拉了下来,小声说,“那你就多买几套嘛,你拿回来,总会有我想穿的。”   “……”   他对着邹之佳抬起头,谄媚地笑,“行吗?”   邹之佳看着他可怜兮兮的表情,无奈道,“我能说不行吗?”   “最好不要。”   “哎——”邹之佳深深叹气,“好吧,我去给你买。谁叫我不喜欢强迫别人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呢。”   许临渊狗腿地推着自己朝她靠过去,抱紧了她在她的手臂上连连亲了好几回。   “你最好了!”   “我知道……”      邹之佳揣着许临渊的□□奔到离家不远的一家商场,里面男装不多,她随意挑选了三套,从正式到休闲,连鞋子也给许临渊搭配好了。   等她回到家,许临渊吭哧吭哧地把三套衣服都试完,居然表示他一套也看不上。邹之佳气急,逼着他把其中的一件深蓝休闲款西装和奶白色灯芯绒西裤穿到了身上,并且动用武力将一双英伦复古风的棕色皮鞋套到了他的脚上。一切穿搭完毕,许临渊往镜子前面一坐,脸还是耷拉得好长。   “又怎么了?”邹之佳无奈问道。   “这个白色,太亮眼了。我不喜欢!”许临渊嘟着嘴,看起来有点生气的样子。   邹之佳也有点不耐烦了,质问道,“你不是不要显瘦的颜色吗?白色是最显胖的,这也不行?!”   许临渊嘟着嘴,小说嘀咕,“可是我不喜欢颜色太明亮的裤子,又没什么好给人看的。”   “……”邹之佳转身走出了他的卧室,“爱穿不穿。”      许临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半天没有出来,邹之佳一个人在清洁、吸地没有理会他。吸尘器发出嗡嗡的噪音,把其他一切声音都掩盖住了。等她做好了客厅的卫生,关了吸尘器,才听到许临渊在卧室里面叫她。她听到了也不着急,不紧不慢地把吸尘器放好,才去卧室看他。   “什么事情啊?”邹之佳伸头进房间里面问。   许临渊打扮一新、扶着助行器站在穿衣镜的前面,转着头看着她,问,“你觉得,我今天晚上不坐轮椅会不会好一点?”   邹之佳对着他这个问题翻了个白眼,问道,“哥哥,你都多久没有走路出门了?你确定,你不累?”   许临渊脸上的表情很真诚,回答说,“可能会累一点。但是,我想我有把握的,只要车不要停得太远。”   邹之佳看着他认真的态度,也严肃起来,问,“你的拐杖呢?用拐杖会不会好一点?”   许临渊摇头,道,“穿西装拄拐会看起来很怪,衣服会弄得皱巴巴的。”   邹之佳了然,点了点头。他们再次陷入了选择的困境。   “要不,我用支架?”   许临渊有一副腿部的支架,专门为他的双腿量身定制的。但即使是这样,他也非常不喜欢戴着它们。虽然它们让他的腿有了支撑力,但是它们紧紧地绑在他的腿上,把他无力的双腿硬生生地支起来,让他的下半身硬邦邦地看起来像一个机器人一样,而且让他所有的关节都失去了功能,同时也让他腿部的血液循环更加困难。许临渊带着它们,他常常觉得腿部麻木、发冷。   邹之佳马上摇头,否决,“要戴整整一晚呢,你能受得了吗?”   许临渊沮丧道,“那怎么办?我想给他们留个好一点点的第一印象。”他一边撑着助行器,一边说。邹之佳看到,他的腿开始有点微微发抖,显然是累了。   她走过去环住他的腰,帮他平衡下半身,许临渊站得才更稳了一些。   “坐轮椅吧。不要为这个影响心情。他们不会介意的。”   许临渊摇头,“可是,我觉得他们会介意的。”   邹之佳笑,“不会的。你这么优秀,这么帅,对我又这么好,又这么重视他们,他们怎么会介意呢?”   许临渊的表情有点松动,可是还是有点不确定。他小声嘀咕,“如果我能走得再好一点儿就好了。”   邹之佳笑,“别对自己要求这么苛刻,你已经走得非常好了!即使我爸他们真的介意,我也还是会坚定地跟你在一起的,你别担心。”   这才说到了问题的症结,许临渊死死地扶着助行器,坦白道,“我们队里队友的恋情,好多都是因为女方父母反对而被扼杀。我好怕你爸会觉得我配不上你,甚至是,嫌弃我,我也怕你会为难。”   邹之佳轻轻抱住了他的腰,贴上去,笑着说,“别担心,我要跟你在一起的心非常坚定。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视的人。”   “嗯,谢谢。”   邹之佳接着说,“其实,我还好,打不了跟你私奔呗。我反而担心他们的态度会伤害你。你要答应我,不管他们接不接受你,你都不要难过,因为,在我眼里,你是完美的。”   许临渊听了,总算定了定神,他奚落她说,“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没底了。你的思维向来跟正常人不大一样。”说完,他对着她坏笑了一下。   “去你的!”邹之佳松开了扶在他腰间的手,打算任他自生自灭。   “哎!回来!我累了!”许临渊着急道。   “我相信你可以的。”   “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   “我摔了你别心疼!”   “不会,我最喜欢这种虐心的桥段了!”   “……”许临渊撑着助行器艰难地转身,“你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好吗?”   “你不是很本事吗,刚刚还说要走着去见我爸!”   “我就是那么一说。”说完,许临渊真个一个重心不稳,身体朝身后倾斜了过去,“啊!”他脸上的惊恐不是假装的。   邹之佳一个健步过去,堪堪扶住了他。   许临渊对着她邪魅一笑,“嘿嘿,还是老婆心疼我。”   邹之佳眉头一紧,然后把手一松。   “啊!”   许临渊屁股着地摔倒在地,不过摔得并不重,邹之佳在他摔倒前还是托了他一下。   “哎呦,我的屁股,我的腿,好疼,我的骨头断了!”许临渊坐在地上□□起来。   邹之佳起初不想理他,听他这样说,还是紧张地蹲下身子,急道,“哪里骨头断了?”   说完她双手上去小心地检查许临渊的双腿,一边检查,一边焦急地问,“你感觉哪里疼?大腿还是小腿?”   许临渊哭着说,“哪里都疼!啊啊啊!”   邹之佳急了,“怎么会这样?我刚刚明明托了你一下,摔得不严重啊!都怪我,都怪我,刚刚没扶你,还以为你跟我闹着玩,是我大意了。怎么办?先找东西固定一下对吗?还是先打120?你会不会很疼?还能坐轮椅吗……”   许临渊在一旁忍着笑,看着她一脸担心的样子。   邹之佳慢慢觉察出了味道,她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她缓缓地转头,对上许临渊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慢慢握紧了拳头。   许临渊看着她脸上的神情从焦灼、到冷漠、再到阴狠,直看得他头皮发麻。   他见她真的生气了,也开始害怕,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恐紧张的表情,“呃,我错了……我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呃呃呃,我不是故意的!呃,别打我!啊啊啊!打人不打脸!啊,老婆,我今晚还要见家长呢!”   ……    作者有话要说:  要进入倒计时了,我也舍不得这篇小文。 正文加番外大概35W字完结,敬请期待大结局! 各位请留言啊,哈哈!爱你们! ☆、皆大欢喜5   邹之佳和许临渊到酒店的时候,比跟邹父一家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多小时。邹之佳从来没有见过许临渊这么火急火燎的样子,提前一个多小时他就开始不断地催她。任是她故意拖延了半天,也还是早了很多出门。   许临渊把车在酒店的残障车位停好,然后上轮椅、锁车。从下了车开始,他的手心就一直冒汗,以致于他推着轮椅走了不远手就开始打滑。邹之佳在后面跟着他一溜小跑,见他的手滑了一下,就追上去,递给他一张纸巾,然后到他背后自觉地推起了轮椅。   “……佳佳,我自己来!”许临渊居然出言反对。   “……为什么?”   “叫人看到不好。”   “……”   “万一你爸看到了,会更不喜欢我的。你让我自己来吧。”   说罢,许临渊的手又握上轮圈,邹之佳只好撒了手,叹气道,“你用不用得着这么小心?!”   许临渊没回答,只是推着自己朝前走去。   邹之佳被他拒绝心里有小小不爽,她追上去,又推上轮椅。   “哎?”许临渊感到手上力道的变化,回头看她。   “天气挺热的,你又穿了这么多。你自己走过去又要出一身汗,反而不好。”   许临渊听了这话才作罢。他这一早精心打扮的西装革履,如果因为汗湿而失了礼数就更加大大的不好了。   邹之佳嘴角翘起。小样,还跟我斗。      事实证明,许临渊早出门的策略是正确的。虽然他们提前了半小时到酒店,但是等他们来到餐厅门口的时候,才发现邹父一家已经等在门口了。   “爸!丽姨!”邹之佳惊叹,“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早?”   邹父见这一双人,一站一坐地走过来,眉头微微皱起。他没有看许临渊,简短回答,“在家没事,就早点过来。”   “姐,我在这里,你怎么直接忽略我啊?”邹之作别别扭扭地拉住邹之佳的衣服,怨念地说。   “Sorry, 乍乍,你好!”   “别叫我乍乍了,叫我大名。姐夫说名声对一个男人来说很重要!”说完,他还看了看许临渊,对着他眨了眨眼。   许临渊也神秘兮兮地冲他眨了眨眼,看来这个星期对乍乍的贿赂没有白费。   “呦呦呦,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熟了?”邹之佳笑眯眯地问。   “秘密!”   邹父在一旁看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邹之佳的心情却很好,笑嘻嘻地说,“早来好,早来我们就早吃饭,吃完我们到楼上KTV唱歌去。丽姨不是最喜欢卡拉OK的吗?”   “那好啊!”丽姨和乍乍都显得很兴奋,邹父则很矜持地没有做声。   许临渊看到邹父这样的反应,心里不觉有些紧张。他握紧了轮圈,拿出他最热情、礼貌又稳重的语气,对邹父说,“伯父,别站在外面了,我已经订好了位置,我们先进去吧。”   邹父终于低头看了看他,冲着他点了点头。   许临渊见他这个表情,心里七上八下的。      等大家落座,许临渊张罗着邹父一家人点了菜。对方矜持,不肯多点,他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邹之佳知道这两个男人之间是看不见的剑拔弩张,她便发挥专长,在一旁努力活跃气氛。好在桌上还有丽姨和乍乍,也使得现场气氛还算比较热烈。   不消一刻,他们点的菜就已经开始出单了。   第一道上桌的菜不是邹父一家点的家常菜,而是澳洲龙虾。丽姨见这架势,还以为上错了菜,差点让服务员又端回去,是邹之佳在一旁拦着才解除了误会。   第二道、第三道菜是阿拉斯加的长脚蟹,刺身加姜葱炒,一蟹两味,也新鲜别致。   邹父瞄了一眼这头三道菜,脸上的表情总算化开了一些。许临渊把这看在眼里,马上叫来服务生,又点了一瓶法国的Chenin Blanc白葡萄酒,跟桌上的海鲜搭配到一起,更加凸显菜式的风味。好酒好菜,邹父的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邹之佳忙不迭地给邹父、丽姨、和乍乍夹菜,而许临渊则坐在一边基本没动,见她忙活了一圈,提起筷子,往她的碗里夹了一块龙虾球。   “哦,谢谢!”邹之佳客气地说。   丽姨笑眯眯地说,“老邹,结婚这么多年,你也没给我夹过菜,你看看人家小两口,多甜蜜。还是临渊懂得心疼人!”   邹父听老婆把自己跟许临渊进行比较,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提起筷子,往丽姨的碗里夹了一块苦瓜,道,“吃你的饭,话这么多。”然后,他又往邹之佳的碗里夹了一块排骨,说,“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邹之佳被养父这个举动感动得立马热泪盈眶,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停了几秒钟才对着养父郑重地说了句“谢谢!”   邹父见她如此,有些尴尬,只得开解道,“一家人,干嘛这么客气。”   许临渊看着他们一家的互动,脸上也有了一丝笑容。      酒过三巡,饭吃到一半,邹之佳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礼貌地起身,转身接起电话,“喂?”   “佳佳!救命!”   邹之佳吓了一跳,张莉莹在电话里面的声音声嘶力竭,一听便知道情况紧急。   “怎么了?”邹之佳焦急地问。   “我要生了!”   “什么?”   “你快来救我!我的羊水破了!”   “你先别着急,陈志斌不在家吗?”   张莉莹停了一下,好像在喘气,然后又声嘶力竭地说,“那个死鬼,傍晚出去洗车了,说是洗好车好接儿子回家!现在打电话也找不到人!佳佳,你快来救我,送我去医院!”   “好好好!你别着急,我跟临渊马上过去!”   邹之佳挂了电话,马上回去跟邹父一家道别。她匆匆地跟许临渊交代了情况,跟养父一家简单道歉,就推着许临渊朝停车场走去。许临渊本来还想跟邹父再说两句,结果被赶着江湖救急的邹之佳粗暴地打断了。   “佳佳,你慢点儿!”邹之佳冒冒失失,许临渊坐她驾驶的轮椅还真的有点不放心。   “莹莹要生了!要生了!啊啊啊!”   许临渊无奈道,“不用着急,我听说女人生孩子经常要一天一夜的,我们这时候过去,时间还充分呢!”   邹之佳不理他,坚持一路飞车。   “女人生孩子是大事,哪里有不着急的!你坐稳了,我们走了!”   说完,她居然飞快地跑了起来,许临渊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被她推了出去。紧张地握着把手跟她一起玩云霄飞车。      邹之佳几乎是以光速赶到张莉莹家的,去到开门,却发现陈志斌已经回来了。他们两口子正收拾东西准备出门,让赶来救急的邹之佳和许临渊反而看起来有些多余。   事实证明,许临渊是对的。张莉莹虽然在一旁大呼小叫的,但她的实际情况还是比较稳定的,并没有电话里面听起来那么十万火急。邹之佳无语,她早该想到的,以张莉莹的个性,这种时候必然是戏足的。   “佳佳阿姨!”张莉莹三岁的女儿希希朝着她扑了过来,小家伙扑到她的身上,一个劲儿往她身上爬。   “希希!”   张莉莹见状,迅速地把自己女儿托付给了邹之佳,然后一路小碎步跟陈志斌一起逃离现场,那架势就好像逃离一个关了她三年的囚笼一样。   “希希就交给你们了!”陈志斌不好意思地说。   “放心放心,我跟临渊都可喜欢希希了!”      陈志斌跟张莉莹走后,邹之佳就跟希希一起躺在了主卧巨大的床上。   “佳佳阿姨,你来陪我玩游戏!”已近9点,小家伙的精力还是很充沛。   “希希,时间不早了,我们先睡觉,明天早上起来再玩游戏好吗?”   “不要!”小家伙开始发脾气,眼看就要哭。   “好好好!我们玩游戏!”邹之佳率先屈服,“不过你得让小鱼儿哥哥来陪我们一起玩儿。”   坐在床边轮椅上的许临渊连忙向她摆手,那表情是避之不及。   “小鱼儿哥哥,你来扮大灰狼!我跟佳佳阿姨是小白兔!”   “……为什么我是大灰狼!”   “因为你是男生。男生都是坏蛋!”希希认真地回答。   “噗!”邹之佳笑,“你难道是古墓派弟子,林朝英门下……”   希希不理会,把一个毯子掀起了,招呼邹之佳,“大灰狼来了,我们快躲起来!”   “好!”邹之佳配合地钻进毯子里,“快躲好!别让大灰狼找到我们!”   许临渊推着自己来到床头,准备靠近她们。谁知,希希怂恿着邹之佳往里面移了移,躲避开“大灰狼”的魔抓。许临渊笑,把自己从轮椅转移到了床上,在希希让出来的位置躺了下来。然后,他小声地说,“躲好啊,大灰狼来了!”   “啊哈哈哈!”毯子里传来孩子稚气的笑声。   躲了一会儿,希希偷偷冒出头来,许临渊见了,又笑声说,“大灰狼还在,躲好哦!”   “啊哈哈哈!”   “躲好啊。小白兔躲在自己的山洞里面,闭上眼睛,大灰狼就在山洞外面。”   “大灰狼进不来山洞!”   “是,大灰狼进不来,所以,小白兔要躲好哦。”   “嘘——”希希在毯子里面对着邹之佳压着嘴唇。   邹之佳对着她眨眨眼,然后闭上眼睛。她偷偷拿眼角瞄希希,发现小家伙也学着她闭上了眼睛。   时间毕竟晚了,希希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打起了鼾声。   邹之佳轻轻地把毯子向下拉了拉,让她可以呼吸顺畅。   许临渊看着她,笑道,“小孩子也不是那么难对付嘛。”   邹之佳翻了个白眼,“难不难对付,等你自己生一个才知道。”   许临渊默不作声,只是深深地看着邹之佳。他的目光很柔和,却很有耐性。他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得邹之佳有些不好意思。   “佳佳。”   “啊?”   “我们也生一个吧。”   邹之佳看着他,笑着不置可否。   许临渊看着她,然后,平静地说,“我们,结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通知,明天开始停更一周。对不起,我要出去玩。本来想更完的,然而,并没有。回来后我会加油的! 谢谢所有追到大结局前夕的各位亲爱的读者们!鞠躬!爱你们! ☆、大结局1   整个八月和九月,许临渊基本每个星期都会参加轮椅田径队的训练。他跟邹之佳都报名了十月A城的半程马拉松赛事,运动和训练成为了两个人的日常。   坚持运动对他们两个来说都十分重要。邹之佳的抑郁症需要运动辅助康复,而坚持运动对许临渊来说则是保证他可以自理和自立的先决条件。   这一天星期六,又是轮椅队集体训练的日子。许临渊开着车,带着邹之佳接上了队友李子鑫,三个人一条拐加两部轮椅把许临渊的车塞得满满当当。   正开车,邹之佳看出了今天走的路线不是以往的那一条,疑惑道,“还要接人吗?这条路似乎不是去培正小学的方向。”   许临渊开着车,好心情地勾起嘴角道,“嗯,你方向感不错。”   “我们这是去哪里?”   李子鑫□□来,问,“我们换场地了,佳佳姐你不知道吗?”   “啊?什么时候换的?”邹之佳疑惑。轮椅队里的队员大多半身不遂,要找个能满足无障碍条件的训练场地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今天是第一次去那里训练,我也没去过,好像是叫……南门一中!”李子鑫回答。   “南门一中?!”邹之佳几乎叫了出来。   遇到红灯,许临渊终于转过头来对着她笑了笑,道,“老陈以前可是我们南门一中的跳高记录保持者,听说至今无人打破。再加上我这个高考状元,我们跟学校说有一支残疾人运动员的队伍需要使用田径场地训练,校长马上就答应了把场地借给我们用,而且连租金也不收,只要交一点维护费就好。今天就是第一次过去训练。”   许临渊边说边看着邹之佳,显然心情很好。他看到邹之佳一脸惊讶的表情,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问,“怎样?是不是很惊喜?”   邹之佳看他一脸的献宝样儿,冷淡地转过头不看他,耸了耸肩,道,“还好。”   许临渊的眉毛皱起来,怎么这么高冷?!   “不过就是个田径场呗,到哪儿不是训练?有啥好惊喜的。”邹之佳继续漠然。   许临渊盯着她看了一秒钟,差点要龇牙。然后赌气似的转过头继续开车。   李子鑫没有发觉这两个人之间涌动的暗流,继续之前的话题,“陈教练以前就是读南门一中的?”   邹之佳礼貌地回答,道,“是啊,陈志斌跟我们是高中同学,都算是南门一中的校友。”   “算是?”   “嗯。他们两个都是校友,我呢,在那里读过差不多两年,但是没有在那里毕业。”   “那你是哪里毕业的?”李子鑫显然不知道他们之前的历史,听到这些居然还很新鲜。   说到从前,邹之佳稍稍顿了一下,道,“我啊,后来就去了美国。”   “哦!想起来了,佳佳姐你可是海归,原来你那么小就出国了。”   邹之佳点头,“嗯,是啊。”   李子鑫有些疑惑道,“你跟老许的感情明明很好啊,不知道为什么,陈教练以前好像并不看好你们。”   “哦?”这句引起了邹之佳的好奇,“他怎么不看好我们了?”   李子鑫没有防备,坦白说,“去年的时候我听陈教练说,老许的初恋女友在美国十好几年了,估计是不打算回来了。老许一直等着,还自己跑去美国找了一圈,而那个女的——我是说佳佳姐你,连封信也没给他写……”   说道这里,邹之佳有些尴尬,她转头盯着许临渊,他的脸上并没有表情,只是专心盯着路面。   李子鑫自己也察觉出了车里的气氛不对,他讪讪地闭了嘴,自我开解道,“不过,这也是他的一面之词,现在你们两个不是挺好的。”   邹之佳跟许临渊对此都没有回应,李子鑫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假装无事地说道,“你们两个现在可是模范情侣,队里的人都好羡慕呢!大家都说佳佳姐漂亮,对老许又好,对我们老许那是真爱。”   真爱,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邹之佳笑得很尴尬,显然很不适应这样的溢美之词。她偷偷瞄着开车的许临渊,那家伙目光向前,脸色冷冷的,对李子鑫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邹之佳干笑两声,客气地回应道,“哈哈,老许对我也是真爱。”   “嗯嗯嗯!”李子鑫点头如捣蒜,也是略显尴尬。      汽车驶入南门一中的大门,许临渊把车停好,李子鑫下车拄着单拐搬自己的轮椅,邹之佳一如往常,帮许临渊组装好轮椅,从后备箱一并抬出。她在车门口看着许临渊坐上轮椅,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才稍稍安心。   他们到的比较早,来到训练场时,只有零星几位队友在操场上热身。许临渊带着邹之佳来到运动场中心,路过队友的身边时,大家都笑着对他们打招呼,看上去十分热情。邹之佳也不是第一次来陪许临渊训练了,跟他的很多队友都比较熟悉了,她还跟他开玩笑说,早知道世界上有这么多坐轮椅的猛男,她就先不急着跟他私定终身了,气得许临渊差点不肯再带她来训练。   邹之佳先是热身拉筋,然后就下场跑了起来。许临渊跟在她身旁,两人一起迎着朝阳跑步。   曾几何时,她也经常这样迎着朝阳奔跑,那时候他只是坐在看台上看着她,最多在她跑过看台的时候,对她毫不吝啬地扯出一个千金难得的笑脸。   熟悉的操场、熟悉的跑道,连身边的人都熟悉到不需分辨五官的地步。人生就是这样兜兜转转,时间却一路向前从不回头。他们不遗余力地奔跑,只为回到最初的始终。邹之佳看着身边这个推着轮椅的人,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执意回到这里。对许临渊来说,青少年时期那份只能待在场下观看的遗憾,今天,终于在这里弥补了。   邹之佳跑了五公里,还想继续,但是身边的轮椅渐渐多了起来。她这个用双腿的人跑在一群轮椅之间,还是显得有些危险。于是她识趣地在场边停下来,正好这时候张莉莹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宝贝也来看热闹,她就凑上去,跟她们坐到了一起。   新生儿躺在妈妈的怀里,睡得很香甜,然而她的姐姐、三岁的希希就不是那么省心了。   “佳佳阿姨!”希希爬惯了邹之佳,见到她就往她身上蹭。   “希希!”邹之佳一边接招,一边弯腰抱起她,“希希喜不喜欢小妹妹啊?”   “喜欢!”三岁的希希跟她妈妈的心一样大,“不过珠珠经常都在睡觉,不陪我玩儿。”   邹之佳笑,“妹妹太小了,等她长大了就可以跟你一起玩儿了啊!”   “佳佳阿姨陪我玩儿!”希希从邹之佳身上跳下来,然后拉着她就要走。   “去哪里啊?”   “去玩儿!”   邹之佳拗不过这个三岁的小娃,被她拉着一路离开了运动场。张莉莹也抱着刚出生的女儿珠珠跟在她们后面。她们一路走,一路逛,不知不觉,她们逛到了高一时候的那栋教学楼。   如今这栋教学楼已经是南门一中里面最古老的建筑了。它占地不大,每层只有两间教室,而且也不高,只有两层,当年就是因为它的一层是贴地而建的教室,学校为了方便行动不便的许临渊,才把他们班安排在这里上课。邹之佳还记得,她跟许临渊最初的相识就是在这里。   “没想到这栋楼还在。”邹之佳牵着希希,不无感慨地说。   “听老陈说,学校一直打算拆的,可是这块地方实在是太狭小,拆了也不知道用来干嘛,就一直在这里没动。”   邹之佳走过去,原来那个“高一一班”的牌子,如今已经换成了“教务处”三个字,猩红的大字让人顿感物是人非。   张莉莹也走过去,指着楼梯口说,“我记得这个楼梯可以上到顶楼的,不如我们上去看看?”   邹之佳转头看着她手指所指的那个楼梯间,回忆涌了上来。当年,她跟许临渊为了物理课上的一点小误会而吵架,她就是从这个楼梯跑到楼顶躲他的。没想到,他居然不辞辛苦地追了上来。那时候那份感动,她至今还记得。   张莉莹笑嘻嘻地看着她,然后拉着希希一路朝楼梯上面走去。邹之佳跟着她们上楼,上到楼顶,却在楼梯口顿住。   一副巨大的粉笔涂鸦铺在楼顶的地面上。一个长满一脸麻子的小男孩跟一个扎着两条辫子的小女孩站在一起。在他们的周围还画了很多的爱心,满满的把两个卡通人物都包围了起来。   邹之佳惊得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几乎就要流眼泪。当年,她在这里一个人生闷气,也是把他画得一脸的麻子。他还开玩笑说她画得很像。原来,他也什么都记得。   张莉莹好笑地看着身边的邹之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信封塞给她,“呐,这是你们家老许给你的。”   邹之佳呆呆地接过信封,打开来是一张卡片。卡片的正面是南门一中的大门,细看上面印的字居然是建校五十周年发行的记念明信片。邹之佳差点就要骂街,这样的不懂风情是要闹哪样?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继续浪漫温馨的主题吗?   她翻了个白眼,然后把卡片翻过来,写道:      傻瓜,你看我对你多好,把自己画得一脸麻子,你的脸还是那么白净。你在周围看看,我事先藏了一件宝贝在天台上,等你找到了,就到运动场找我,我有奖励哦。   许临渊      “写的啥啊?”张莉莹凑过去看,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许还挺有童心,跟我说要s…什么什么hunt,原来是这个意思。”   “Scavenger Hunt.”邹之佳接过话茬,然后就东张西望地四处寻找。她有预感,今日必然有事发生。   她在天台转了半圈,终于在一根水泥柱子后面发现了一个小布包。她把那个包取出来,莫名地心跳加速。   张莉莹带着孩子凑上来,惊叫道,“佳佳,你说老许不会是不敢当面求婚,藏了钻戒在里面吧?”   一句话,说穿了邹之佳的心思。她的内心也是这样焦急地期待着,从来没有这么强烈。   她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那个小包的拉链,取出一个红色丝绒的小盒子。   “哇塞!真的是戒指!”张莉莹看着那个盒子惊呼,眼珠几乎要掉出来了。   邹之佳把那个盒子紧紧握在手里,迟迟不肯打开。   “快打开看看啊!看看是几克拉的钻戒!如果太小,就千万不能嫁给他!”张莉莹在一旁煽风点火,完全没有理会邹之佳的紧张。   “给我看看!”希希在下面攀着邹之佳的手,也一个劲儿地往上凑。   邹之佳看着身边这一对生命不息起哄不止的母女俩,硬着头皮打开了那个丝绒的盒子。她只看了一眼,就把盒子合上,丢给了希希。   “希希,给,阿姨送给你了。”   小家伙得到了宝贝,惊呼道,“哇!谢谢佳佳阿姨!”   “什么?!”张莉莹急了,一把把戒指盒子从希希手里夺了过来,三岁的希希顿时哇哇大哭。但是张莉莹顾不了这么多,连忙追过去,质问道,“你怎么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小孩子?!”   邹之佳一边下楼梯一边说,“那么‘贵重’的东西就是给小孩子的!”然后就不理会哑口无言的张莉莹,扬长而去。   留下张莉莹在原地,背后是自己大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打开盒子,然后才明白邹之佳的话。   盒子里面是一只巨大的钻戒没错,但是那红色的塑料戒圈上,顶着的,是好大一颗黄色砂糖晶体做的钻石。这种零食,在他们这代人小的时候,是非常常见的。   难怪,这戒指还真是哄小孩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事多磨。哈哈! ☆、大结局2   果然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   邹之佳本来以为许临渊在楼顶天台放了求婚戒指,激动得心脏差点跳出来。她在打开盒子之前,心里还在心疼他是怎么上到天台上面的,还在地上画了那么一大张涂鸦。不管他是用走的、用爬的、还是被人背上去的,她都替他心疼。可是,这个不解风情的许临渊居然在这个时候跟她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她心里简直燃起了三把火,气呼呼地就要把一切靠近她的人和物一起烧掉。      邹之佳怒发冲冠,急速朝着运动场走去。   许临渊,你等着,有你好看的!   张莉莹抱着一个小的,拉着一个大的,满头冒汗地在她身后追赶,“佳佳,佳佳!你慢点儿!别闹出人命!”   “……”   张莉莹到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你们都没把我放眼里。老虎不发威你们都当我是病猫,今天我就要让你们看看得罪我是什么下场!   邹之佳一路走一路腹诽,要不是天热她穿着短袖,她真的想撸起袖子跟这个不知轻重的许临渊大干一场。      邹之佳一路向前冲,背后张莉莹一路追赶,最后,她终于在邹之佳来到运动场入口的时候拉住了她。   “佳佳,冷静!”张莉莹气喘吁吁地说,“你听我说!男人嘛,不懂浪漫也是有的,你别为这个生气!而且,糖做的戒指也是戒指啊,你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啊,老许对你那还是不错的……”   张莉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邹之佳一直盯着场内发呆。她瞪大了眼睛,对张莉莹的话充耳不闻。张莉莹叽里呱啦说了半天,得不到回应,才终于发现了邹之佳的反常。她面前的这个气呼呼的女人仿佛只在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脚定在原地挪不动步子。   “佳佳……”   张莉莹顺着邹之佳的目光向运动场里看去,只见红色的塑胶跑道上多了一个粉红色气球做的巨大的拱门。那个拱门随着微风轻微摇晃,仔细一看,上面的气球都是一个个饱满的爱心。      张莉莹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希希好像发现了宝藏一样,朝着飘摇的气球拱门就跑了过去。   李子鑫拄着单拐,站在拱门旁边。他一脸满满的笑意,对邹之佳说,“佳佳姐,你应该站过来。”   邹之佳看着他,没有反应,她的大脑在快速处理面前的信息。前一秒她还在怒火中烧,这一秒,她已经不确定这是不是又是许临渊安排的一场恶作剧了。   她愣了两秒,李子鑫催促道,“过来啊!”   他朝她招手,她谨慎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她才挪动自己僵硬的脚部,听话地朝着李子鑫走去。   走到拱门下面,她才发现,这道跨越四条跑道的气球拱门下面另有玄机。在她的面前是一条冲线,就是田径赛场上终点线上的那条彩带。冲线的两头分别由两个她不太熟悉的队友拉着。而她,就被安排站在了冲线的后面,站在了跑道最中央的位置。   “佳佳姐,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李子鑫笑着说。      邹之佳站好,知道自己又进入了许临渊布的另一个局。她心情激动,虽然有些战战兢兢,但是,她内心还是期待着他能带给她惊喜。她四下张望,寻找许临渊的身影。如果要求婚,他至少应该亲自上阵啊。他到现在都没有现身,李子鑫说的“一会儿”到底是多久!?   邹之佳找了一圈,终于在远处看到了许临渊的身影。   他坐在轮椅上,周围围着很多人、很多张轮椅。整个轮椅田径队都在他的身旁背后围着他,众星拱月一般。人墙正好露出一个缺口,让他可以与冲线上的她遥遥相望。   邹之佳这才看清眼前的场面——一百米以外,许临渊正看着她,以她的视力,她不能看清他的表情,但是,她知道他一定也是迷恋地看着她。   没过几秒钟,有两个健全人来到了许临渊的身旁,一左一右把他从轮椅上搀了起来。许临渊扶着身旁的两个人,不太费力地就站了起来。邹之佳看了半天才确定扶着他的是陈志斌和左皖川。人员如此齐备,这一切他果然早有预谋。   邹之佳紧张地盯着站起来的许临渊,他要干什么?!然后,她就看到许临渊松开了扶着身旁两个人的手。有人马上递给他一支手杖,他就一个人,只用一根手杖,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   邹之佳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叫出声来。许临渊并没有用手杖行走的能力,仅仅靠一根手杖他甚至连站也站不稳,这个邹之佳很清楚。许临渊战战兢兢站立的样子让邹之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好像下一秒就可以摔倒,看起来是那么危险。   可是他没有放弃,坚定地站在原地。   许临渊只是稍微顿了顿,然后就只用一支手杖维持平衡,小心地抬起了自己稍好一些的右腿。他很坚定地向前跨出了第一步。      邹之佳远远看着,想阻止他,却发现他其实真的可以自己走。她在一百米以外紧张地看着他,着急得手心里面都是汗。   许临渊走得摇摇晃晃,无论是迈步还是摆臂,动作都机械又僵硬。显然,走路是他还需要练习的运动。   许临渊看似轻松地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然后,他脚下一乱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在他身旁护送的左皖川和陈志斌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硬生生地摔倒在地。      “临渊!”邹之佳惊呼,她顾不了那么多,低头从冲线下面钻了出去,她朝着摔倒的许临渊冲了过去,心里再也没有怒意,只是担心。   她跑到许临渊身边,蹲下来查看他。许临渊这时已经自己用手支地、抬起臀部让双腿伸直了。他四肢并用地立在地上,然后,左皖川跟陈志斌弯下腰来扶住他的手臂,许临渊也抬手用力扶住他们的手臂,然后在他们的辅助之下,直起了上半身。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靠近了邹之佳才看清楚,许临渊还穿着训练时的短衣短裤,不同的是,许临渊的双膝都绑了厚厚的护膝,很多层缠绕在他有些凸起的膝盖上,在他细弱的双腿上看起来有些怪异。再细看,邹之佳发现,他双腿的小腿上都穿了支架,准确来说是延伸到小腿的足托,把他没有力气的脚踝固定住,使之可以受力。而且,他还穿着一双特制的鞋子——左脚的鞋底比右脚厚了三四厘米的样子,这样,当他站立时,可以弥补他左腿长度的不足。穿上这双鞋子,他长短不一的双腿近乎等长,让他的双脚都可以落地,减少了他行走时摇晃的程度,让他可以走得更稳。      许临渊右手拿着手杖,左手还扶着身旁的陈志斌。他双腿纤纤,即使有这些辅助装备也依然站得很勉强。胡倩在他后面推着他的轮椅跟着他,似乎是预备在他体力不支的时候迎上去“搭救”他。左皖川站在他右侧身后伸手护着他,眼神里面也有一丝的担心。   许临渊站稳,松开了扶着陈志斌的手,只用一根手杖维持平衡。他站着没动,对着邹之佳笑,样子就像一个高傲的贵族。   他语气轻松地说,“佳佳,我没事。你去终点等我,我可以的!”   邹之佳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面打转,她对着他摇了摇头,见他坚持,又不敢贸然向前扶他。   许临渊还是对着她笑,道,“你去终点,给我机会,让我走向你!”   邹之佳听了这话,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让你走向我,你只是想要这样而已吗?   她眼前许临渊的身影因为泪水而变得模糊,但他的存在却变得更加真切。这一刻,她觉得,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过了好一会,许临渊抬起左手做了个让她后退的手势,催促道,“去吧,去终点等我。”   说完,不等邹之佳行动,他又努力抬起右腿迈步。邹之佳连忙后退,跟他拉开一米多的距离。   她就在他面前,看得真切,他走路的动作很夸张,脚步却很虚浮。甚至他的左腿并没有什么力气,努力迈一步也不过不到一个脚掌的距离。   许临渊走了几步,呼吸就开始加深。他费力地向前走了有五六米的样子,然后,体力不支,身体前后晃动了一下,还是没有找到平衡,然后就向前扑倒下去。他的手臂在地上撑了一下,减缓了下降的速度,然后,他跪倒在地。   许临渊没有给邹之佳扶他的机会,只在地上跪了几秒钟,然后,他抓着手杖,借着陈志斌的搀扶,又坚强地重新站了起来。   站起来之后,他笑着对上邹之佳的眼睛。她的眼睛也锁在了他的身上,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她也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气。他们什么也没说,眼神的交流已经足够。邹之佳向后退了两步,隔着一段距离看着许临渊。   许临渊故作轻松地笑,深深地喘了口气,他松开陈志斌的支撑,又开始独自行走。   他的腿无力,走路的样子很困难,支架固定了他的小腿和双脚,让他的脚踝一动不动,因而他膝盖以下看起来十分僵硬。   尽管很努力,但许临渊走路的姿势还是很困难,在普通人看来,甚至会有些滑稽。但许临渊的脸上始终带着笑,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形容笨拙。的确,在场的不是他的爱人,就是他的挚友,还有一般同是残障人士的队友。在他们的面前,他不需要对自己的残疾遮遮掩掩,他们可以承受他本来的面目。      许临渊顽强向前,不管多么辛苦,他的眼睛始终自信地与邹之佳对视,就好像一个冠军那样。   虽然有支架、有辅助鞋、有手杖,但是,许临渊还是几乎每走三五米就会摔倒,而且当他走了三十米左右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大口喘气,显然累得不轻。   一百米的距离,对普通人来说是冲刺,对于许临渊来说就是考验耐力、体力、意志力的定向越野。他走几步,又摔倒,摔倒后,又坚持着继续走。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终于走到了百米冲刺的后半程。这个时候,他每次摔倒又站起来,重新发力开始迈步的时候,他的表情都有些咬牙切齿。   邹之佳明白,他是在很努力地把自己逼向极限。      邹之佳在他前面倒退着走,跟他始终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许临渊面对着她,始终对她微笑,经管他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跟着她,走得很顽强。他累了、摔倒了,就跪在地上休息一会儿,自己动手按摩一下没有任何辅助的纤细大腿,然后他就又扶着旁边的人站起来。只要能站稳,他就会放开他们的手独自站立,然后,发力继续行走。   整个轮椅田径队的人都跟在他的身旁,大家坐着轮椅陪着他一起向前。他们把许临渊的顽强看在眼里,为之动容。他们一起高呼、给他加油,呐喊道,“老许,加油!”   每次许临渊摔倒,队友们都会在他的身后替他加油鼓劲。而每次当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也都会引来他们一阵热烈的欢呼。   邹之佳看着大家为许临渊摇旗呐喊,也感到心潮澎湃。   她擦干了眼泪,坚定地看着他,在他疲惫的时候,毫不吝啬她的鼓励。   “你已经走了很远了!”   “离终点只差一点儿了!”   “站起来,我相信你!你行的!”   “你真的很棒,我好为你骄傲!”   这一刻,这样的鼓励就是他们之间最温馨的情话。没有什么比爱人的信任和欣赏来得更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早就想好大结局了。终于可以落笔了。哈哈! ☆、大结局3   虽然很累,但是许临渊越走越兴奋。他双腿的肌肉都在向他抗议,但他整个人都感到幸福。   心爱的人在他面前,他无论如何也要用尽全力走向她。   他离终点越来越近了,意味着他离那个他爱了整个青春的女孩子也越来越近了。   终于,在离终点还有十米远的时候,邹之佳不舍地退到了冲线的后面。许临渊见她走远,停下脚步,他身体前倾、撅着屁股努力想要站稳,却不得不在失去平衡的一瞬间握住陈志斌和左皖川伸过来的双手。他的手杖掉在地上,他握住两个朋友的手堪堪站稳。   在跑道上独自“跋涉”了九十米,许临渊已经不记得自己摔倒了多少次了。他看着十米开外的邹之佳,深吸一口气,依然感到任重而道远。他扶着身旁的两个人站了一下,然后终于体力不支,跪倒在地。      许临渊跪在地上,重重地喘气。他真的有些支持不住了,趴在地上久久没有站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膝盖疼得厉害,他真的想就此倒地不起,再也不挪动一步路。      终点线上,冲线在微风中摇摆,而他爱的那个人,就站在那条黄色的飘带之后,等着他走向她的怀抱。   这时候,周围的人沸腾起来,他们叫嚣着、呼喊着,为他加油打气。   “坚持住,老许!”   “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   一个个肌肉发达的青壮年拍打着轮椅的扶手、轮圈,一边造势,一边呼喊。大家群情激昂,呐喊声久久不断。   终于,许临渊在大家的呐喊声中重新跪立起来,他抓住陈志斌和左皖川的手,三个人一起发力。许临渊终于又站了起来。   他努力站稳,重新执起手杖。邹之佳就在他的面前,离他只有十米。他们距离如此之近,他甚至可以看清她好看的眉眼里流淌的爱意。   他对她微笑,积攒起力气,用尽全力,努力地朝着终点冲刺。   虽然身体摇晃得厉害,但是许临渊迈步的频率并不慢。尽管如此,邹之佳看得清楚,他的脚步越来越小,步幅从开始的三十厘米左右一直缩短,到最后,他迈了一下左脚,竟然只是在原地蹭了蹭,没有向前移动一丝一毫。   许临渊憋得满脸通红,终于,在离冲线大概三米远的地方再次摔倒在地。刚刚的冲刺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觉得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   许临渊跪在地上,一手支地,一手不断按摩自己的大腿。他感到双下肢上传来极致的疼痛,让本来就行动不便的他更加难以站立。他知道,由于用力过猛,自己大腿上稀薄的肌肉都在轻微地抽搐。他真的没有力气了。虽然只差一点点,他却觉得自己再也无力向终点靠近。      许临渊在地上跪了很久,陈志斌同时也等了他很久,他终于等不及,跪下来,扶起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许临渊,像一个教练训斥自己的队员一样,大声又严厉地对他吼道,“许临渊,站起来!”   许临渊跪着扶着陈志斌的手臂,喘着粗气道,“教练,我不行了。”   陈志斌显然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继续吼道,“我的队员,从来不会半途而废!你看看,终点就在那里,你要站起来,坚持就是胜利!”   许临渊大口喘着气,抬起头,看到站在终点冲线后面的邹之佳,她正流着眼泪看着他。许临渊看到她的样子,终于努力地对着她扯出一个笑容,坚定地说,“别哭,等我!”   邹之佳连忙抹了两下脸上的泪水,她知道这时候许临渊不需要她的眼泪。   说完,许临渊重新扶上了陈志斌和左皖川的手臂,靠着他们的支撑站了起来。左皖川把他摔倒掉落在地的手杖递给他,直到确认他站稳,他们两个才松开了扶着他的手。他们一左一右重新回到许临渊的身后护着他,信任地看着眼前这个双腿纤弱的顽强男人。      这个时候,许临渊连站着都有些发抖了,任谁都看得出,他的腿早就不堪重负,他已经把自己逼向了极限。   许临渊支着手杖停顿了很久,一步,对他也是强人所难。他的屁股撅得很高,腰向前倾斜,右手用力地支着手杖。   他站着与邹之佳对视,努力地积聚着力量。终于,在一片沸腾的加油声中,许临渊终于甩出了右脚,摇摇摆摆地以龟速朝着他最爱的女子冲刺。      他告诉自己,只有三米远了,这次他一定要过线。毕竟,如果他再次摔倒,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站起来。   邹之佳站在终点线后面,抓着冲线、满心期待。   不过三米的距离,对他,却好像是在跨越天堑。   一步,两步,三步……到这个时候,许临渊已经抬不动腿了,他每一步的步副都小得可怜,半天也没走多远。   他只能一步一步数着步子,怀抱着信念。他数的数字越多,意味着他离终点就越近。   二十四步,二十五步,二十六步!   三米的距离,许临渊一直数到二十七才逼近终点。他知道自己离心爱的人还有一步之遥,他鼓起勇气,扔掉了右手里的手杖,向前伸出自己双手,朝着邹之佳的方向。   他太累了,也太渴望到达她的身边了。   还有,一步,两步!他的右脚终于踩上了地面上的终点线!他的胸部一挺,碰到了冲线,紧接着他的膝盖一软就向前摔了过去。   这个时候,邹之佳张开了手抱住了他,两个人抱成一团一起跪倒在了终点线上。      周围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在场所有的人都沸腾了!   参加了多年的田径竞赛,陈志斌从来没有见过许临渊这样的跑手。这个跑手,他直接踩着终点线摔了下去,没有冲刺,也没有缓冲。短短一百米,陈志斌跑完只需12秒,而他的这位队员,走完这一百米,用了整整二十一分钟。他不仅在整个过程里面摔倒了二十几次,最后也竟然摔倒在了终点线上,摔进了他深爱的女子的怀抱里。   尽管如此,陈志斌却觉得,许临渊要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位身怀绝技的运动员都要优秀。上天给了他残疾的双腿,他却依然走过了千山万水。      许临渊坐在地上喘了口气,然后他扶着邹之佳支起了上身。他努力地支起纤软的大腿,颤巍巍地做出一个双膝跪地的“高难度”动作。张力推着轮椅靠近他,在他身边坐定,放下手闸。许临渊伸出一只手,扶上了张力的轮椅扶手,他一手扶着邹之佳,一手扶着张力的轮椅,让自己跪得更稳。   “别动了,休息一会儿吧。”邹之佳心疼地说。   许临渊摇头,然后努力跪稳,从张力的手里接过了一个蓝色丝绒的小盒子。   邹之佳看到那个盒子,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   “佳佳,打开它。”      邹之佳流着眼泪,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顺从地打开许临渊手里的小盒子,一颗光彩照人的白色Opal戒指出现在了盒子里面。   “佳佳,我知道你不喜欢跟别人一样,钻石估计很难打动你。所以我准备了这个。”   邹之佳傻傻地不断点头,脑袋像啄米一样。她的眼泪汹涌地流着,完全被许临渊的声音蛊惑了。   许临渊深吸一口气,平稳一下自己因为剧烈运动而紊乱的呼吸,他的声音严肃起来,郑重地说,“邹之佳,我这辈子,读过很多的书,唱过很多的歌,我经过很多条路,也去过很多个城市。我以前抽烟很多,也喝过很多的酒。但是,我却只爱过一个女人。”   许临渊顿住,笑着看感动得一脸呆萌的邹之佳。他好笑地对她说,“那个女人芳龄正好,我真的爱她不够。”   邹之佳感动得满脸鼻涕眼泪,却不放心地追问道,“你说的这个女人是谁?”   她这一问,周围的人都哄然而笑。   许临渊无奈地笑着摇头,邹之佳却执着地瞪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许临渊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能走的路不多,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愿意用尽全力走向你。一辈子,就像今天这样。”   他这一路,跌倒无数,竟然只是想要向她证明,他会不遗余力地走向她。   “邹之佳,我爱的女人,昨天、今天、明天,都是你!你现在知道了吗?”   邹之佳泪眼朦胧,终于释然地哽咽了一下。   许临渊看着她,把那个戒指举到她的身前,说道,“今天,看在我摔了这么多跤的份儿上”,他的语气故作轻松,再张口时却也有些颤抖,“你,嫁给我好吗?”   许临渊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面都是焦灼。   邹之佳“哇”得一声放声大哭,鳄鱼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她扶着跪在面前的许临渊,努力地平静了一下。她笑了起来,脸上带着泪,也带着笑,忙不迭地点头,回答说:“好!I do! 我愿意!呜呜,许临渊,我要嫁给你!”   许临渊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拿着戒指盒子,他没有办法亲自帮她戴上戒指。于是邹之佳接过盒子,许临渊才从盒子里取出戒指,邹之佳伸出左手,他把戒指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不出意料,戒圈大了很多。邹之佳看着戒指乐开了花,这就对了,这才是许临渊为她买的首饰,永远不能合身!      她抱着许临渊跪在地上哭成一团,很久才在张力的提醒下扶着许临渊站了起来。   胡倩把轮椅推了上来,许临渊撑着坐垫坐回轮椅,总算轻松了下来。   邹之佳推着他离开了终点线,人群也在他们身后散去,留给他们两个足够的空间。   许临渊坐在轮椅上一直在按摩自己的大腿,样子十分辛苦。   “晚上回去给你按摩。”   “谢谢老婆。”   叫我老婆,心里美滋滋的。   “这两个星期你都不许走路,给我乖乖坐轮椅!”   “遵命!”你叫我走,我恐怕也走不了了。   “以后别再这么逞强了,我看了心疼。”   “嘻嘻,我这不就是为了让你心软然后答应嫁给我嘛。”   “坏人!”   “坏人老婆!”   他们来到了停车场,邹之佳又情不自禁地从背后抱住了许临渊,在他的脸颊上留下深深的一吻。然后她抱着他不肯撒手,脸贴着他的脸,亲密无间。抱着抱着,她就又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笑,样子实在是滑稽得要命。   “傻丫头,幸福吗?”许临渊带着笑意地问她。   “嗯嗯嗯,太幸福了!”   “这就幸福了?你还没嫁给我呢。”   “回家拿户口本,今天、现在、马上,我们去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是不是觉得老许求婚的台词好美?我是借鉴了名家的情书,在此acknowledge一下! “我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取自沈从文写给张兆和的情书。 ☆、大结局4      许临渊在南门一中求婚的那天是星期六,民政局不上班,他们当然没有办法当天就把结婚证领了,故而结不成婚。第二天早上,邹之佳带着许临渊去了她平时去的那间天主教堂,他们一起唱圣诗、做弥撒,在天主的面前缔结婚盟。对邹之佳来说,在她的主面前许下盟约已经是对婚姻最大的委身。她想星期一民政局一开门就去领证,许临渊当然高兴这样,只是他提出,他应该在此之前拜访邹父,得到他的允许才好与她结婚。这样,是对父辈最大的尊重。      上次与邹父一家见面,许临渊和邹之佳因为张莉莹临产而提早退场。当时邹之佳拉着许临渊急忙离开,留下邹父一家人独自用餐,场面相当尴尬。虽然许临渊已经提前买了单,但对那天发生的事情他仍然心中有愧。这一次去拜访邹父,他说什么也要亲自登门。邹之佳苦劝半日,许临渊却丝毫不肯避重就轻。      从教堂回家,他花了点时间给自己的双腿穿上了支架,又把外裤套在了支架的外面,把他的装备隐藏好。虽然他并不惯于使用支架,但好在它们能帮助他行走,特别是邹父家住三楼,没有支架,他根本走不上去。   本来邹之佳死活也不同意他这样折腾自己,前一天他才独自走了一百米,把自己折腾了个半死,回家后她给他的腿好一顿热敷加按摩,忙了一夜,清早起身他仍然叫疼。时隔一天,他又要逞强,她说什么也不能同意。但许临渊在讨好岳父这件事情上却出奇地坚定。   他们开车来到邹家楼下,邹之佳把许临渊的轮椅抬出来,放到驾驶位门口。   “上去坐!”她没好气地命令道。   许临渊没反抗,乖乖地把自己移上轮椅,却伸手在车门边的空隙里把他提前折叠好的助行器拿了出来。   “把那个东西扔回去。”邹之佳不悦道。   许临渊抬头看她,讨好地说,“老婆,让我带着吧。如果待会儿我走不动,你再背我上去好不好?”   邹之佳翻了个白眼,“谁背得动你!”   “嘻嘻,那你让我自己走吧。我戴了支架,腿不用力气的,我保证不会用力过猛。”   许临渊讨好地看着她,邹之佳无奈,伸手不打笑脸人,终于还是点了头。      邹之佳把他推到楼梯口,然后扶着他帮他站了起来。起身后许临渊把支架膝盖部位的搭扣扣紧,这样,他的双腿就被支架固定成了笔直的形态。然后他接过助行器,也不展开,一手扶着楼梯栏杆,一手撑着助行器,侧身提起胯部,让自己的一只脚踏上了楼梯。   许临渊上楼梯的时候屁股撅得很高,双腿像两条钢管,僵硬得不能弯折,他全靠胯部的力量才能提起双腿。每上一级台阶,他整个上半身都要配合腿上的动作,摆动的幅度很大,看起来十分费力。好在许临渊的上身十分强壮,双手一拉就可以弥补下肢力量的不足,因而上起楼梯来也并不十分狼狈。   许临渊很有耐性,一级一级地上台阶,一边上还一边跟邹之佳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   “老婆,你说我像不像一个机器人?”   邹之佳翻白眼,不想搭理他,继续谨慎地护在他身后,怕他一脚踩空摔下楼梯。   许临渊并不放弃讨好老婆的大业,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大学的时候我看过室友跳机械舞,手脚都动得很像机器人。我不会跳舞,不过,我觉得我戴上支架比他们更像机器人。”   邹之佳无语,护着他上了一级台阶,来到了第二层的平台。她强制他停下,扶着栏杆站稳。她自己又跑下楼去把他的轮椅抬了上来。   许临渊看着她跑上跑下地忙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老婆,辛苦你了!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好幸福啊!你是全天下最好的老婆!”   他说了这些肉麻的话,邹之佳终于绷不住了。她努力憋笑,却还是满满的得意写在脸上,然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坏蛋,只是嘴巴甜,就不知道对自己好一点儿,就爱逞强。”   许临渊也笑了起来,站着向邹之佳伸出了手,她伸手握上他的手,然后被他拉近,圈在了怀里。   “有老婆陪我一起,我胆子就大一些嘛。走不动了还有你来救我,你是我的Plan B. 我做事还是很有考量的。”   “不要脸,谁是你的Plan B!”   “说错了,老婆你是我的Plan A, B, C, D, E, F, G… 我这一辈子的幸福全都靠你了!”   邹之佳被他说得不好意思,终于显出女子的娇羞,把脸埋到了他的怀里,然后伸手圈住了他的腰身。许临渊一手搂着邹之佳的背,一手扶着栏杆努力站稳,邹之佳也圈着他,帮他保持平衡。两个人抱在一起腻了一会儿,然后旁边住宅的门突然打开了,走出了一个人。他们像做贼一样立马分开,然后,许临渊故作无事地侧身,抬腿,继续上楼梯。   门里出来的是一个中年阿姨,她正要下来,侧身从许临渊的轮椅旁边走了下去,一边下楼还一边回头偷偷地瞄着上面那个双腿残疾的年轻人,脸上写满了好奇和窥探。   等这位中年阿姨下了楼,邹之佳扶着许临渊的手,促狭地说,“阿姨偷偷瞄了你好几眼呢。”   许临渊把自己拉上一级台阶,笑嘻嘻地说,“她一定是看我长得帅。”   “噗!” 许临渊的左脚有半个脚掌踩在台阶外面,邹之佳帮他把左腿往里面搬了搬,继续说道,“以后出门要把你的脸拿黑丝袜罩起来,免得你到处招蜂引蝶。”   许临渊恻目,“为什么是黑丝袜?”   “因为性感。”   “……”      三层楼,许临渊戴着支架爬了大概五分钟,动作并不算慢。邹之佳把他的轮椅搬上来,扶他坐好,又递给他一张纸巾,让他擦干净头上的汗珠。他们在邹家门前喘了口气才按下门铃。丽姨迎出来,然后是邹之作,站在他们后面的是一脸严肃的邹父。   “哎呀,快进来快进来!”丽姨热情地招呼他们。   “临渊哥!姐!”乍乍跳出来,蹭到邹之佳的身边。那样子,想靠近却不好意思似的。   邹之佳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揽过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许临渊则抬起手,跟这个小大人high five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   他们进门,邹父客气地点了点头,说,“来啦。”   “爸!”   “伯父。”   丽姨对这个未过门的女婿倒是十分上心,问道,“上楼累坏了吧?你看这大热天儿的,我就说出去找个馆子坐坐就好,还让你上来,这不是存心刁难人?”   许临渊笑得很得体,道,“丽姨,没事,我能上楼梯的,一点儿也不辛苦。”   邹之佳听了他的话,又在旁边翻了个白眼,这个人就是爱逞强,真是屡教不改。   邹父没出声,却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他的目光移到了许临渊的腿上,瞄了瞄他纤细的双腿。他的腿,一看便知残疾得厉害。上了这几层楼梯,绝对不是像他说得这么轻松。   邹父的眉头皱了皱,对着邹之作命令道,“乍乍,去把冰箱里面的雪糕拿出来,给你哥你姐解解渴。”   邹父冷不丁地冒出这句,邹之佳跟许临渊都有点愣神。   邹之佳看着一向不多话的养父,感动兮兮地说,“爸,不用了。留着给乍乍吃吧。”   邹父却不理会他,指使着自己的小儿子说,“去啊。没看你哥出了这身汗吗?”   刚刚上楼梯的时候,许临渊背后的衬衣已经汗湿了,确实无法继续搪塞。   邹之佳在许临渊身旁的椅子上默默坐了下来,然后轻轻地握起了他停在轮圈上的手。   有良人相伴,父母在侧,手足相亲,邹之佳的一生,从来没有这样美满过。   -------------------------      求婚后的第三天,星期一一大早,民政局还没有开门,邹之佳和许临渊排了头一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结婚证给领了。   他们从民政局出来,邹之佳手拿着自己那个红本本,左右端详。她笑着对许临渊说,“我们好有效率啊。三天就做了合法夫妻。”   许临渊专心开车,只回应了四个字,“夜长梦多。”   “噗!”   开了一会儿车,邹之佳突然扭过头来说,“坏了坏了坏了!”   “怎么了?”许临渊不解,刚刚领完证,有什么事情能让邹之佳一惊一乍的?   “我怎么这样就嫁给你了!说好的彩礼呢?房子呢?车子呢?票子呢?我就这样把自己嫁给你了,实在是太草率了!”   许临渊好看的剑眉紧紧地皱到了一起,他一言不发,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邹之佳不知死活地凑过去,小声说,“要不,我们先去把这婚给离了,然后,你再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地把我娶过门去?”   许临渊听了这话,“嗖”地一下把车停在了路边。由于惯性,两个人都在车里剧烈地颠簸了一下。然后许临渊转过身,一把就把副驾驶位上的邹之佳拉到了自己身前,恶狠狠地说,“你给我听着,以后不许跟我提那两个字!”   邹之佳看着他,有点被吓毛,却故作无事地干笑两声,狗腿道,“我那不是只是倡议了一下嘛。你不同意,倡议不通过就是了。”   “你再敢想离婚的事情,我就——”许临渊咬牙切齿,他竟然想不到一个可以治治这个嘴巴不谨慎的丫头的办法。   “你就怎样?”邹之佳好笑地看着他,一脸不怕死的样子。   “我就——”话没说完,许临渊按着她的脑袋,就粗暴地吻了下去。   他这一吻攻城略地,丝毫也不温柔。吻了半天,直到感到窒息,两个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许临渊却还是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放手。   邹之佳面若桃花,贴着许临渊呢喃道,“房子、车子、票子我都不要了,只要,你经常这样吻我。”   “……”   “你霸道起来的样子,真的好man啊!”邹之佳一脸花痴状,贴着许临渊的手臂撒娇。引得某人一阵鸡皮疙瘩,躲避瘟神一样甩开了她的手。   “哥哥,你好性感啊……”邹之佳拖长了尾音,浓浓的风骚之气。   “……”油门,发动。走走走!   “哥哥,你好男人啊……”   “……”怎么全身发热?!   “哥哥,你刚刚的吻,好热烈啊。吻得人家好舒服啊……”   “……”   许临渊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而且自己的注意力开始不能集中在开车上面。他头顶冒汗,全身发热,而且,他身上关键的某处也蠢蠢欲动。   “哥哥,你别骂我嘛。人家只爱你一个人,只想要你一个人……”   “……”   “来嘛,来嘛……”   “……”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哦。这次是真的哦。 ☆、大结局5   领完结婚证,许临渊就拉着邹之佳去了公证处,公正了他们的婚姻关系。邹之佳对他的这个举动不明所以,许临渊却不屈不挠地要用他能想到的一切方式宣告他们的婚姻合法有效。      从公证处出来,许临渊又拉着邹之佳去了房管局,他不知道从哪里搬出了自己的两本房产证,然后要将自己名下的两套房子过到邹之佳的名下。许临渊连税款都准备好了,一看也是早有预谋。然而真到这个时候,邹之佳却几乎要落荒而逃。      她不肯签字,许临渊拉住她,板起脸,冷声道,“你要房子,我给你。等一下我们就去车行,我给你买辆车。你还有什么想要的,趁现在一并提出来,以后别说嫁给我的时候太草率。”   邹之佳吓得脸都绿了,许临渊这是打算拿糖衣炮弹拴住她?她穷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   “别别别,刚刚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谁结了婚,还没有一点儿小后悔呢!”   “邹之佳!”许临渊真的生气了,他把她拽下来,拉着她逼近自己,“嫁给我,我不许你后悔!”   邹之佳被他钳住,几乎要趴在他的轮椅上了,只得认个怂,讨好道,“好好好,我不后悔。我要后悔,你也不给我机会啊,不是吗?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许临渊看着她,见她总算是服了软,紧皱的眉头才渐渐松开。   “去把字签了。”他冷冷地说。   “不签行不行?这么多不义之财,我怕天打雷劈……”   许临渊的眼神又开始变得凌厉,邹之佳看着他,连忙起身,转身就把放在一旁的合同给签了。   “那个,我们已经结婚了,我签这个,上面虽然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但是,这是婚后财产,这里面也有你一份儿,是吧?”   许临渊没回答,转身拿了合同就办正经事去了。   邹之佳看着他的背影,一个人小声嘀咕,“你送给我也不怕,要是离婚,大不了我净身出户就好……”   “邹之佳!”许临渊在十米外叫她。   “!!!”耳朵这么灵?!   “快走!”   “来了来了!”      从房管所出来,许临渊真的开着车去了附近的一家某品牌4S店,邹之佳几乎要抱着停车场的柱子才没被他强行拉进去。   “我不要车!”她抓着副驾座椅鬼哭狼嚎。   “你非要不可!”   “A城这么堵,我要车来干嘛!再说,我也付不起停车费!”   “车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不要也得要!”   邹之佳猫在座位上不肯下车,许临渊坐着轮椅要来拉她,她灵光一闪,笑嘻嘻地狗腿道,“要不,你给我买部轮椅吧?要求不高,碳纤维运动款,跟你这个差不多就行。我喜欢白色的。”   “……”   “再不然,你换个新轮椅,把你这个旧的退下来给我也行,好不好?”邹之佳觉得自己的主意简直棒呆了,拉着许临渊的手臂一脸的谄媚相。   许临渊有点想发火,可是看着她一脸的讨好,又发不出来。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好不好嘛?我特别喜欢这款车,也是四个轮,我一点儿也不吃亏。”   “邹之佳,你够了!”   “嘤……”      领了证、去了公证处、去了房管局、去了车行、去了医疗器械销售中心,回到家天已经擦黑。邹之佳四肢瘫软地倒在沙发上,连起来煮饭的力气也没有了。她一想到他们刚刚定制的那台全碳纤维运动款白色轮椅就偷笑,多年夙愿达成,简直心花怒放。   “哈哈,太美好了!”邹之佳在沙发上打滚,痴痴傻笑。   许临渊有点看不下去,推着自己来到沙发边,看着她,问,“你到底在高兴些什么?!”   邹之佳一个激灵爬起来,迎着许临渊的目光,回答说,“刚刚给你订的那台轮椅简直太漂亮了,颜色也正好可以跟我的婚纱搭配。等结婚那天你坐上它,想想都觉得你要帅呆了!”   许临渊看着她一脸花痴的表情,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在高兴你终于可以坐轮椅了。”   “嘻嘻,这件事当然也可喜可贺!”邹之佳拉过许临渊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老许啊,这两天出门,你千万要小心,不要磕磕绊绊发生什么意外。我们马上要举行婚礼了,摔坏了你事小,摔坏了这辆轮椅可就事大了。这轮椅我借给你坐几天,你可千万要保护好它啊!”   许临渊眉头紧紧皱着,如果他可以,他一定会从轮椅上跳起来,把这辆轮椅砸到邹之佳的脑袋上。他挑眉,“我坐这轮椅你还好不甘心是怎样?”   “那倒没有。夫妻嘛,不要那么计较。”   “……”   “只要你小心一点就好,别弄坏了我的轮椅。”   “这个家里,需要坐轮椅的明明是我!”   “知道知道,你最了不起了。”   “……”      睡觉前,邹之佳在卫生间里面忙活了好一阵。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她仔细地把自己捯饬了一番。结婚头一夜,有备无患。   她换上了一套诱惑人犯罪的黑色蕾丝内衣,爬上床,拿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如果许临渊不主动,那她也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直接睡觉。但如果他采取行动……   邹之佳在床上等了半天,许临渊迟迟不出现。她等得不耐烦,翻身坐起,拿过手机一看,刚刚十点。   “老许!”在干嘛呢?!   “哎!”   许临渊答应了一声,却没有进来。邹之佳坐在床上等了一会儿,卧室门口还是静悄悄的。   “许临渊!”   “哎!”   “过来!”   “什么事?”   邹之佳快要抓狂了,他们两个居然隔着卧室门聊起来了。难道真的是一旦到手,男人就会对女人失去兴趣??   “睡觉!”她没好气地回答。   “我不困!”   “……”      邹之佳坐在床上抓狂,此时许临渊却躲在书房里纠结。他手里攥着个蓝色小药片,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吞下去。   严格来说,他跟邹之佳只做过一次。那一次是在他们初次重复,当时,他的表现差强人意。作为一个男人,那样的表现让他很难堪。偶尔不经意想起那次,他都会懊恼不已,控制不住地脸红。邹之佳会不会不满意他的能力,甚至看不起他,这个他心里真的没底。   今晚是他们结婚后的初夜,他早已洗漱完毕,却一直没有勇气走进房里。她大概已经在等他了,这让他更加焦虑。      许临渊正犹豫,书房的门被人推开了。   “许临渊!”邹之佳气愤地推开门,一副要找他算账的样子。   “啊?”许临渊连忙把蓝色小药片握在手中藏好,转动轮椅,让自己对着门口的方向。   “你在干什么呢?”邹之佳进来,一脸的质问。她套着一件浴袍,露出胸口一抹弧度。   许临渊赶紧推着自己走向她,想要讨好自己的娇妻,一不小心,蓝色药片掉到了地上。   那个蓝色的小药片在地上弹了一下然后滚到了门边。   许临渊弯下腰刚要去捡,动作已经慢了一步。   “这是什么?”邹之佳捡起那个蓝色的药片,仔细研究。“这个,这是!”   许临渊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耳朵都燃烧了起来,羞愧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局促地转过轮椅,把自己推到书桌前,假装忙碌起来。   邹之佳看着他的反应,愣了一下,原本想质问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许临渊在电脑上乱点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说,“咳咳,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忙完。今天一天都没上班,有些事情要处理。”   邹之佳站在门口看着他,感觉自己快不认识他了。如今的许临渊已经很少会流露这样胆怯的一面了。他在她面前,通常都是勇敢的、自信的、有担当的。哪怕是让他徒步百米这样的事情,他都可以毫无畏惧地挑战。她以为,他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自卑、害羞的大男孩了。没想到,在这不设防的新婚之夜,她发现,他还是她当年认识的那个敏感得有些懦弱的男孩子。      邹之佳内心那根柔软的神经被拨动了,她缓缓地走到他的身边,从背后圈住他的肩膀,然后,她低下头来吻他,脸颊、耳朵、脖子,每一处都吻到,细致而温柔。   许临渊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下,然后他硬撑的防备被邹之佳的温柔融化。他闭着眼睛回应她的吻,同样的细致小心。   邹之佳吻了一阵,然后动手打开了他轮椅上的手闸。推着他就从书桌底下退了出来。她刚要推着他离开,就被他按住了手臂。   “等等,让我把药吃了。”他的声音里面已经没有了局促,语气就好像是在建议到某间餐厅一样那么平常。   邹之佳又吻了吻他的脸颊,抱着他说,“你很好,不需要为我吃药的。”   许临渊愣了一下,然后眼睛居然有点发酸。   邹之佳亲吻他的侧脸,低声道,“别担心,你会让我很舒服。”   许临渊捧着邹之佳的手用力地吻了一下。然后拉着她,把她带到自己前面,又拉她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我抱你入洞房。”   邹之佳圈着他,痴痴发笑。她轻点他的唇,窝在他的怀里。   “许临渊,我已经等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号外号外,月吧贴了独家番外,都是flesh and flesh. ☆、完结后番外1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醒,看肉的出门右转去月吧。   在邹之佳的□□之下,许临渊在“幸事”上已经从容多了。新婚之夜,虽然他第一次的表现依然不值一提,但第二次,他已经渐入佳境。当他第一次把邹之佳送到欢愉之巅,他内心的快乐和满足几乎无法表述。   第一次,他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      他们的婚礼在教堂举行,朴素而庄严。许临渊穿着一套白色西装,打着好看的领结,坐着新订做的全碳纤维白色轮椅,坐在圣坛旁边像一位清雅的贵族。   作为伴郎左皖川站在他的身后,一身黑色西装,与新郎一起等待新娘华丽登场。      音乐响起,邹之佳挽着邹父的手臂,身着剪裁简洁的婚纱,一步步缓缓走向圣坛。面纱遮面,她看到她爱的那个人,就在圣坛的另一边等待着她。他不高大,却很高贵,静静地等待犹如一座古希腊的雕像,虔诚又优雅。而她,犹如一个朝圣者,每踏出一步,眼里都是她对那个男人全心的爱慕。   他们在圣坛相遇。邹父将邹之佳的手郑重地交到了许临渊的手里,那一刻,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神父站在两人面前,郑重地说,“今天,在天主的见证之下,我们来参加邹之佳小姐与许临渊先生的婚礼。在场如果有人有任何异议,请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如果没有,就请跟我一起见证这对新人的结合。”   邹之佳在婚纱下面笑了一下,她还真的怕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打断婚礼。不过,还好,无人捣乱。   婚礼进行了半个小时,邹之佳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她笑着,笑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都酸痛了也还是停不下来,原来,嫁给他,是如此得幸福。      神父看着一对新人,说道,“现在,你们可以交换结婚誓词了。”   邹之佳看着她深爱的男人,笑着对他说,“许临渊,我爱你!爱你,是我唯一想做的事,我的一生,都要用来好好爱你。以前我好傻,居然差点错过了你,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弃我,还给了我这么好的婚礼,这么多的爱。从今往后,无论富裕、贫穷,健康、疾病,快乐、忧愁,我都永远爱你、珍惜你,直到生命的终结。”   许临渊看着她,眼睛里面似乎有一些晶莹,到他念誓词的时候,声音也哽咽了一下。   “邹之佳,我也爱你。长久以来,你就是我的梦想,也是我祷告的全部,如今我的梦已经实现,天主真的垂听了我的祷告。你是我的幸福,也是我的荣耀,还是我生生不离的爱情。我感谢你,接纳我的爱。从今以後,我将尊敬你、照顾你,尽我最大的努力去保护你。同时,我也将自己交给你,一生做你最忠实的爱人,直到生命的终结。”   邹之佳看着他,也已经热泪盈眶。   直到生命的终结,这是他们所知的最长久的许诺。      在众人的见证之下,他们交换了戒指,缔结了婚盟。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睛,承诺此生此世永不分离。   当神父宣布他们结为夫妇,新郎可以亲吻新娘的时候,许临渊执起邹之佳的手,仰起头,等着他的妻子迎合他们婚礼后的第一个吻。   邹之佳顺从地弯腰,轻轻啄上他的嘴唇。等他们分开,两个人都笑得很幸福。      2016年10月1日,邹之佳与许临渊,许临渊与邹之佳,再也无法分开。      ----------      “Where do we wanna go for our honey moon? (我们想去哪里蜜月?)”邹之佳现在已经习惯了说“We”。   “Up to you.”   “国内还是国外?”先缩小选择范围总是好的。   “随你。”   邹之佳想了想她想去的地方,排在首个的是……   “老公,我们去西藏吧?”   许临渊皱眉,他也想去西藏,可是高原条件艰苦,沿路的设施估计比较简陋,对他或许是很大的困难。“去不了。我猜松赞干布建布达拉宫的时候没有做无障碍设计。”   “Sorry, 考虑不周,我再找找。”   许临渊心里有些别扭,她想去一个他去不了的地方,这还是让他感到小小挫败。      邹之佳却没留意许临渊的情绪,坐在电脑桌前一边翻网页一边问,“要不我们国际游吧?”   “好啊。”许临渊努力赶走内心的失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期待。   “柬埔寨怎么样?”邹之佳提议说。   许临渊皱眉,度蜜月还有人喜欢这种第三世界的花样?   “怎么样嘛?”邹之佳追问。   “柬埔寨,会不会条件艰苦了些……以前在美国上学的时候,有个朋友去过柬埔寨做医疗救助,他跟我说,那边的村庄周围都是地雷,排了几十年都没排干净。我们是不是还是去个安全一点的地方?”   邹之佳给了他一个白眼,道,“我可是听说,那里是很有异域风情的!”   “你听谁说的?”   “Daniel啊!”   “Daniel又是谁?”   “Jonathan的哥哥啊!”   “……”许临渊盯着她,那表情,就是在问一个大大的“SO?”   邹之佳跟许临渊对视,“so?”,然后她终于明白了,“OK, you got a point.”   老美所说的异域风情,意义可以很多解。      邹之佳又继续刷网页,上上下下反反复复,提的都是方圆一千公里之内的地方。   最后,许临渊不耐烦了,建议道,“我们去澳洲吧?”   “不去。”邹之佳拒绝。   “为什么?”   “孤立大陆,远离人类文明的核心,有什么好去的?”   “我们可以去热带雨林看瀑布,去大堡礁潜水看珊瑚,去悉尼歌剧院看musical,还可以去荒漠滑沙,去跟澳洲土著跳舞,我还可以请你去吃澳洲龙虾,长脚蜘蛛蟹,还有美味的羊排牛排取用不尽。你真的,不考虑?”   “……”邹之佳皱紧眉头,显然很纠结。   “我们还可以乘船出海,澳洲的海水可是很有味道的!你不是最喜欢小动物了吗?还可以去看袋鼠、抱考拉,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邹之佳显然很心动,可是就是深锁眉头瘪着嘴。   许临渊看着她这副样子,有些不解,“不喜欢吗?”   邹之佳居然有些生气地说,“你干嘛跟我说这些!现在人家好想去澳洲啊!”   “噗!”   “你赔我!”   许临渊好笑,道,“那就去啊!蜜月旅行,一生一次,干嘛不去啊?”   邹之佳看着他,眼睛都急红了,哭丧着脸道,“可是可是可是……我们好穷啊!你一个月才挣多少,我一个月才挣多少,我们怎么去啊?还要吃龙虾!”   “噗!”许临渊搂过她,笑着说,“虽然我挣得不多,但是,我悄悄告诉你,之前我辞职的时候,卖掉了公司的股票,发了一点小财。去度个蜜月足够了。”   邹之佳从他怀里抬起头,惊喜得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泪,张大嘴问道,“你有多少钱?”   许临渊神秘地笑着,拉开电脑桌的抽屉拿出一个存折。他把存折郑重地交到邹之佳的手上,“老婆大人请笑纳!”   邹之佳拿打开存折,然后眼睛随着数字后面零的增多而睁大。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哇塞!不对,小数点在哪里?小数点,小数点,小数点……”   许临渊抹额,拉着她的手道,“别找了,你看得没错!”   虽然这存折上面的钱连在北京二环的一间两居室也买不到,但是,这放在他们这个年龄的人身上,也是一笔巨款。   邹之佳瞪大了眼睛,几乎是喊了出来,“这么多钱啊!啊啊啊啊啊!这不会都是冥币吧!”   许临渊脸黑,没好气道,“是!”说完推着自己坐到床边,撑着床板就把自己移了上去。   邹之佳见他这个反应,立马追上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肩膀,然后圈着他又亲又啃,“老公,你太了不起了!这次是真的了不起!不是一般的那种了不起!MUA!”   许临渊被她逗乐,也只有她才会把“了不起”分成三六九等。他拉着她到自己面前,小心嘱咐道,“钱就这么多,你仔细点花。蜜月之后我们还要过日子,奶粉也挺贵的,早做打算,哈!”   “坏蛋!”   “老婆,我是不是好有能力啊?”许临渊一派洋洋自得,没有什么事情比满足自己女人的需要更让男人自豪的啦。   邹之佳看着那个存折,慢慢从兴奋当中平静下来,然后拍了许临渊一掌,质问道,“许临渊,你这钱就一直放银行啊!”   “是啊……”   “你知道人民币这几个月贬值了多少吗?”   “……”   “你这个败家的爷们儿!”   “……”   “这钱挥发掉了好多啊!”   “……”   许临渊拍着她的手背郑重道,“这是我全部身家,现在交给你了。你觉得怎样不败家,你就怎样用,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总之,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财务司兼央行负责人了。”   邹之佳挑眉,道,“你可千万想好了,我这辈子从来就没有存过钱……”   “我不管。反正我的钱你收下了,房子你也收下了,你要车我也买了,虽然是个全不自动小四轮……anyway,你以后再想提离婚的事情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居然还记得这茬。”   “我就是要拿我的一切拴住你!”许临渊义正言辞。   邹之佳看着他,痴痴发笑。她抬手扔掉了存折,那笔巨款就在天空中划了个弧度,落在了地板上。她对着他,露出她一贯的□□,然后抬手慢慢地摸上他纤细的大腿。   “其实你的人给我就足够了……”   她的声音充满魅惑,让他心里一阵酥麻。   “真的?”许临渊笑着问。   “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完结后番外2      十月底,正值澳洲春天的末尾,悉尼满城的Jacaranda在阳光中盛放,将整个城市披上淡紫色的面纱。他们在悉尼塔的旋转餐厅吃午餐,在情人港的码头岸边看烟火,在Bondi海滩看沙滩海岸,在La Perouse的军事要塞看巨浪滔天。邹之佳喜欢在Hyde Park看喷泉、晒太阳,还喜欢圣玛丽大教堂的庄严与温暖。他们在Manly吃fish and chips,在Taronga动物园喂袋鼠、抱考拉、看鸭嘴兽、跟羊驼合影。      虽然已至暮春时节,并不是观鲸的最佳季节,但许临渊知道他家新娘子喜欢,还是特地订了船票,准备带着她出海看鲸。他们做了万全的准备,吃好了午餐,服用了抗晕船的药,带上防风的外套,戴上墨镜擦好防晒才上船。   虽然登船的时候有无障碍设计,但是,游轮的二楼平台和船头的室外甲板却并没有。等许临渊和邹之佳登船,才发现整个游轮一楼的客舱都是空着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虽然客舱两面都是玻璃,毫无遮挡,但是显然户外的环境更适合观鲸。      邹之佳打开舱门,客舱到甲板只有五级台阶,但这五级台阶很高,足以困住一个行动处处倚靠轮椅的人。   她看着甲板上的好风光一脸的憧憬,许临渊虽然舍不得她,但还是鼓励她自己上去。   “我不去。我要跟你在一起。”新娘子抱着自家老公撒娇道。   许临渊抬头看着她,摸着她的脸,说,“你上去晒晒太阳,吹吹风。如果运气好,不一会儿就能看到鲸鱼冒头。”   邹之佳显然很心动,但却转身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她抱起手臂,道,“你不去,我也不去。”   许临渊牵着她的手,细声细语道,“有海浪,在船上我走不了的。所以别管我了,也别为我错过了这么美好的时刻。I want you to have it all. (我希望你拥有一切)”      说话间,船上的广播解说已经在提示大家往船头十二点方向望去,然后,甲板上就传来人们兴奋的欢呼。只是可惜,船舱里面无法看到船头的情形,只能看到船两边的侧翼。   许临渊看着邹之佳,无奈地问道,“你还是不想去吗?”   “嚒……”好纠结,真的好纠结,邹之佳闭着眼睛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想去,我们一起去好吗?”   许临渊看着邹之佳痛苦的样子,实在不忍心了,只好对自己狠了狠心,说,“那好吧,不过注意安全。”   邹之佳的脸瞬间由悲转喜,真真变脸比变天还快。   在太平洋宽阔的水域上风浪很大,邹之佳把许临渊从轮椅上扶了起来,但正如他自己说的,他在船上真的走不了。船在海浪上颠簸,许临渊对摇摆的地面一点办法也没有,完全没有办法控制重心。他整个人都挂在邹之佳的身上,一丝一毫也离不开她的支撑。   他们还没走出去,一个大浪来袭,船身剧烈摇晃,随着波浪上下起伏的落差足有两三米。别说是许临渊,就连邹之佳这个健全人都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站稳。况且剧烈颠簸造成突然失重的感觉让两个人都感觉不适。   邹之佳站不稳,一屁股坐到了过道旁边的椅子上,还好她坐下前已经努力扶着许临渊跌回了轮椅,否则两个人都会栽倒在船舱里面。   许临渊心有余悸,紧紧抓着轮椅扶手,脸色都有些发白。船还在剧烈颠簸,突然腾空、突然下降好像过山车一般,就算是坐在轮椅上他也非常不适。他这样一个在平地上都走不稳路的人面对这样的情景确实胆战心惊。   邹之佳知道他们刚才差点摔倒,对刚才的情形也感到很抱歉,她小心问道,“你没受伤吧?”   许临渊摇了摇头,没有在意,抓着轮椅扶手的指节却有些发白。“等一下,船就会在一个地点停下来,等着鲸鱼冒头。等船停了,就会平稳一些,到时我们再试试。”他建议道。邹之佳为了他待在船舱里,他说什么也要再试试。   邹之佳看着他,一脸担忧。她有些懊恼,如果许临渊为了迎合她而跌倒受伤,她一定不能原谅她自己。蜜月之中,这实在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小傻瓜,怎么了?”许临渊笑着问。   邹之佳低着头嘟着嘴,自已一个人不愿出声,但还是别扭地小声说,“对不起,我该听你的话的。”   许临渊圈起她,把她靠到自己怀里,笑着说,“傻瓜,你自责什么劲啊?如果要自责,也该是我自责。”   “不要。”   许临渊笑,继续说道,“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地方我不能去,那么多的事情我不能为你做。如果按照现在的标准,我实在算不上一个好丈夫。”   邹之佳在他怀里,有些责备地说,“你干嘛把自己说得那么差?你明明就很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丈夫,是我完美的爱人。”   许临渊笑,把她抱得更紧些,道,“我哪里有完美?你刚刚没有看到吗?我连站都站不稳,怎么会完美?而且,我还连累你不能去甲板看鲸。”   “嘘——”邹之佳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他的这种自怨自艾的情绪让她很痛心,蜜月旅行,不应该这样沉重。   “你去甲板吧,就当是替我去凑凑热闹,也不行吗?”   邹之佳看着他,小心问,“你确定我出去你会开心?”   许临渊看着她,笑道,“确定。偶尔为了成全你的心愿而被你落在后面,我会觉得自己很伟大,很有胸怀。你如果每次都这样,我或许会感到失落,但是今天,我特别想你能上去,替我领略我看不到的美景。”   邹之佳看着他,至少,他没有说谎,没有掩饰他的无奈。她看着他,终于同意了。      邹之佳上到甲板,这里的气氛果然跟船舱里面大不相同。清冽的海风吹拂到身上,让她马上感受到了亲近自然的畅快。她对着闪耀的海面不禁微笑,让阳光穿过无云的穹苍照在她小麦色的脸上。她拥抱风、拥抱浪、拥抱太阳、拥抱空气,她望着船下面的湛蓝的海水,简直有跳下去扎个猛子的冲动。      鲸群冒头不过一两分钟的事情,之后它们便下潜到了海里。它们在海底沉寂了很久,人们便在船上耐心地等待。   邹之佳正享受这太平洋上暮春的气息,这时候刚好有鲸群在船的侧翼冒头。广播指导着众人找到百十米处冒头的庞然大物,然后众人便看到有两头鲸浮了上来。它们在海面喷出水柱,在空气中形成喷洒的浪花,人群欢腾,大家对着鲸群的方向欢呼呐喊。   清新的海风、和煦的阳光、还有带着海洋味道的空气让这趟邮轮观鲸之旅从三维扩展到四维、五维、甚至是六维。邹之佳兴奋得嗓子都快喊破了,她太开心了,可以近距离观赏这一地球奇迹。   突然,一头庞然大物毫无预兆地跃出了海面,它露出白色的腹部,在空中展开双鳍,好像跳舞一般,然后又优雅地落入海中,形成一圈圈巨大的浪花。   “啊——”邹之佳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忍不住地惊呼。“啊!啊!啊!啊!啊!你看到了吗?临渊,看到了吗?”她兴奋地喊许临渊,一回头,发现背后站着的是一个澳洲小伙子。这才想起许临渊还一个人坐在船舱里面,刚刚这个幸福的时刻她只能一个人独享。      邹之佳走后,船舱里面变得更加安静,只听得到邮轮发动机的嗡嗡声。许临渊推着自己来到窗边,独自静坐。即使是这样隔着一层玻璃,即使他没有办法体会那种身临其境,他也感到满足。他看着窗外,对着远处上游的鲸群无声地微笑。      鲸鱼跃出水面的一刻许临渊也透过玻璃看到了。他知道没有海风、海浪,看鲸的体验会大打折扣,但当他看到大自然的作为的时候,他依然感到不虚此行。特别是想到这一切邹之佳都看到了、都体验到了,他的心里就是说不出的满足。他不能得到的,他要她都替他得到。只有他们在一起,他的生命就是完整的。      他凝视着海面,痴迷地望着,不知不觉,脑海里面闪过他跟邹之佳的种种过往。他们相爱、相知、相互折磨,尽管笑里带泪,但他依然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临渊。”有人叫他,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转头,看到邹之佳已经从甲板走了下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澳洲青年,看起来是个大学生的模样。   她来到他的身前,有些抱歉地说,“这位是Tom,是我刚刚认识的。我请他来帮我一起扶你上甲板,可以吗?”   许临渊看着她,不忍扫了她的兴,笑着跟她身后的小伙子打招呼,“嗨,Tom,thank you for your help.”      游轮此刻停在海面上等待鲸群上浮,已经不再剧烈颠簸。邹之佳把许临渊推到台阶下,然后跟Tom一起把他扶了起来。   有两个人在两边搀扶,许临渊走得平稳了很多。他努力抬起右腿,跨上一级台阶,并没有遇上太多的困难。两边的人搀扶着他,把他带上了一级台阶,然后他才把左腿移上去。就这样简单的一级台阶之后,他的内心居然开始有些期待。尽管狼狈,但他还是很期待在甲板上与邹之佳一起经历神奇的时刻。      许临渊再上一级台阶,一切都很顺利,只是他右腿发力时开始有些颤抖。等他上了三级台阶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喘了。他开始攀住邹之佳的肩膀,让她从搀扶变成了支撑。上楼梯,实在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情。   许临渊本来就走得慢,三级过后更是举步难行。旁边的澳洲小伙显然没有接触过像他这样行动不便的人,他扶着许临渊有些不知所措,好像很想帮忙却帮不上似的。      许临渊扶着楼梯扶手站稳,打算稳定一下再把最后两级台阶解决掉。突然,他觉得自己失去了平衡,腿上的压力消失不见,然后双脚离开了地面,整个人都从地上腾空起来。   Tom把许临渊整个人都横抱了起来,他笑盈盈地对着惊讶的许临渊和邹之佳说,“Sorry, but I think I can help a bit more.”(我想我可以帮多一点忙)   Tom高大健壮,双臂都十分有力,他抱着许临渊,表情没有丝毫的不自然,反倒是他臂弯里的许临渊略微有些局促。他慌乱地攀住Tom的肩膀,瘦弱的双腿在他的手中绞在了一起。   Tom两步跨上了甲板,然后几步跨过去把许临渊送到了甲板边缘的围栏旁。他先放下许临渊的双腿,然后耐心地扶着他,让他扶着甲板边缘的围栏站稳。   “OK. Anything else that I can help with?”澳洲小伙一脸得意,邹之佳却觉得有些不安。可是许临渊很好风度地对他说了声谢谢,送走这位热心人,然后就扶着栏杆招呼邹之佳过去。      “佳佳,来,这边风景好棒!”许临渊一脸的笑,兴奋地像个孩子。   邹之佳走过去,从他背后圈住他的腰,想给他更多的支撑。   “要不要坐一下?”她在他背后关心地问。   许临渊摇头,“这个位置最好,我们就在这里等吧。”   “好。”她笑着点头同意,护在他腰上的手臂又紧了一紧,把他夹在了自己的身体跟围栏之间。   许临渊感受到腰上传来的力量,知道邹之佳是想要保护他,帮他保持平衡。他努力扶着栏杆站着,笑着打趣道,“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泰坦尼克号?你像杰克,我像肉丝。”   邹之佳也笑了,附和说,“You jump. I jump.”   她话还没说完,一头鲸从水里冒了出来,在他们面前跳出海面。甲板上众人沸腾起来,许临渊也对着海面笑得像个孩子。邹之佳抱紧了他,把自己的脸跟他贴在了一起。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把自己所有的快乐与忧伤与自己爱的人分享。   这一刻,千金难求。   许临渊侧头吻了吻她贴上来的面颊,笑道,“I cannot jump, but the whale jumped for me.”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再写肉呢?让我想想。哈哈哈哈。 ☆、完结后番外3   他们在悉尼的最后一晚,许临渊真的带着他的新婚妻子去了悉尼歌剧院看演出。因为邹之佳说她欣赏不来歌剧、交响乐那些高雅艺术,他们买了一场时下最热闹的音乐剧来观赏。搞得邹之佳推着许临渊进场的时候还在抱怨这差不多的演出,悉尼歌剧院比起纽约百老汇的价格不知道翻了几倍。      不得不说,悉尼歌剧院与那数十家剧院、上万人头攒动的纽约百老汇相比,其风格还算是独树一帜。演出前,他们在海边燃着火炉的酒吧享用美食美酒,欣赏港湾大桥下的落日晚风。歌剧院在清朗海风与落日霞光之中的遗世独立,人们说它像贝壳、像风帆,而邹之佳却笑着对许临渊说她觉得这些说法都太牵强,而她,就喜欢这座建筑的不伦不类。      “小坏蛋,敢说悉尼地标不伦不类,当心出门被人泼油漆。”许临渊笑着勾起邹之佳的下巴,故意板起脸,警告她的出言不逊。   邹之佳居然娇羞地低下头,笑嘻嘻地说,“你不说出去,谁会知道?”   许临渊看着她的这副样子,也来了兴致,逗她说,“哎呦,你就这么肯定我就这么护着你?”   邹之佳捧起他的手,揉着他掌心的老茧,扭捏道,“老公最帅最聪明,温柔贤淑无人及,爱我爱到骨头里!”   她这一番盛赞捧得许临渊心花怒放,他故作扭捏之态,“嘘——小声点儿,别让别人听见,把我抢走了。”      一场音乐剧,热闹非凡又感人肺腑。散场之后,观众们都意犹未尽。   邹之佳推着许临渊在海边公园里面游玩,他们在风中撒欢奔跑,两个人在夜幕之中尽情欢笑。海湾的对面灯火闪烁,好像童话之境。海浪拍打堤岸,回声不绝。两个人都完全沉浸在这一夜极致的快乐里面,他们快乐着、快乐着,甚至有些得意忘形。   邹之佳全速奔跑推着许临渊在平整的草坪上奔跑,在海风中撒欢,许临渊也张开手臂让风从他的指尖穿过。   “极速战车,冲啊!”邹之佳喊道。   许临渊跟着她一起笑、一起闹,也有些忘乎所以。   突然,刚刚抒发完豪言壮语的邹之佳就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来临前的不安,紧接着,快速奔驰中的轮椅前轮下降了一些,整张轮椅立时失去了平衡,连带上面坐的人和后面推着它的那个始作俑者一起向前栽了下去。   “啊!”   “砰!”   一阵乒乒乓乓,各种金属、人畜落地的声音。   邹之佳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有些发懵。前一秒她还在“极速战车向前冲”,后一秒就是“铁甲战车遇水沟”,这究竟是如何发生的让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没有受伤,挣扎着爬起来看向旁边,寻找那个如果摔残了她就要养他一辈子的那个男人。      这一摔始料不及,这一摔也惊天动地。许临渊直接从轮椅里面摔飞了出去,他趴在地上,轮椅落在距离他的位置半米的地方。   邹之佳赶紧跑过去扶他,许临渊自己也在挣扎着爬起,准备把自己的上半身撑起来,可是他撑了几下,都不能把自己完全撑起来。   “老公!”邹之佳过去扶着许临渊的肩膀,吃力地帮他翻了个身,“你没事吧?”   翻过身,许临渊仰面朝天用手肘支着自己的身体,双腿在他身下凌乱又无力地交叠在一起。他看了眼邹之佳,没说话,只是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   邹之佳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受伤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很生气。   “老公,你没事吧……”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带着些试探的意味,也赔着一份小心。   许临渊还是沉默不语,他只是定睛看着她,眉头微皱,眼神里却没有燃烧的怒意。   邹之佳了解自家老公,他生气的时候,常常也是杀人不动刀,用眼神也可以杀死你。   她有些害怕了,毕竟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她不知道许临渊想怎样收拾她。   “老公……”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像只猫咪在乞食。   许临渊瞪着她,没说话,然而嘴角却失控般地翘了一下,然后,他就渐渐地、幽幽地,低声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许临渊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他起初笑声很低,也笑得很压抑,到后面就好像看了卓别林的喜剧一般捧腹大笑起来。   邹之佳看着他有些发毛,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笑了起来。她抬手轻轻打了他一下,笑说,“什么嘛?都摔倒了还乐成这样,你是不是有病!?”   许临渊还在笑,而且越笑越收不住,他想爬起来坐好,却笑得泄了力,挣扎了几下,手肘撑着自己的身体半天也起不来。   “什么嘛?!”邹之佳看着他这副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你还笑!你还笑!”一边笑,一边在他身上落下密集的拳头。   “哈哈哈哈……”邹之佳越打他,许临渊笑得越来劲。他笑得实在支撑不住,索性躺倒在草地上。   邹之佳拿他没办法,一边打他,一边跟他一起躺倒在了地上。   一躺下,邹之佳就安静了下来,她笑着看头顶晴朗的夜空,那里有朗月当空繁星闪烁。她深吸一口气,那一大片深蓝的穹苍可以引发人心底“天为盖”的胸怀。   邹之佳伸手拉住了许临渊的手,那家伙的笑声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笑够了?”她有些责怪地问,尽管她自己的嘴角也是翘着的。   “哈哈!”许临渊的笑声如回光返照般又折腾了起来,但他笑了一会儿,也安静下来。“笑够了!”   邹之佳看着他,给了他一记白眼,“切,摔一跤就那么好笑!”   许临渊拉起她的手亲了一下,捧在胸前,“嗯,可能是开心吧,不管发生什么,都觉得特别想笑。”   邹之佳侧头看着他,有些动容。她嘴角的肌肉已经笑僵,却还是收不回来,对着他,淡淡地说,“我也是,特别开心。”      夜晚的海风很快带走了躺在地上的两个人身上的热量,于是他们决定立刻回酒店。   邹之佳缩着脖子爬起来,把许临渊的轮椅扶起来,又把摔飞了的坐垫安了回去。她把轮椅推到许临渊的身后,任由他自己上轮椅,而她却转身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许临渊依靠臂力,三两下就把自己撑到了轮椅上,摆好腿、整理好衣服也没费什么功夫。抬头看着寻宝的邹之佳,问道,“你掉东西了?”   邹之佳头也没抬,道,“没有。”   “那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我们刚刚撞到什么东西了。”   许临渊往旁边草地随意看了一眼,就叹了口气,道,“不用研究了,你用脚踩踩自己脚下。”   邹之佳仔细在自己站的地方看了看,用脚踩了几下,才发现看似平整的草地里面居然暗藏机关,一个小洞就在她站的位置旁边。   “这草地居然这么坑洼不平。太危险了。我要找council投诉!”邹之佳义愤填膺。   由于有草皮遮盖,这些小坑不易被察觉。平时走在上面或许没有影响,但是在这里急速飞轮椅车,由于轮椅的前轮太小,在坑里卡住,就会造成整个轮椅的前翻。当然,这是在速度惊人的情况下。   许临渊显然不认同邹之佳的提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明天我们就飞凯恩斯了。”   “我在路上发email投诉。”   许临渊显然对投诉这件事兴致不高,他在草地上一边费力地推着自己往前走,一边背对着邹之佳说,“你投诉的时候,别提我,走平路都摔跤这种事情,人家看到我就一目了然。”   “!”邹之佳不爽,她不喜欢他总是影射自己的残疾,也不喜欢他把生活中遇到的一切困难都归结到自身的先天缺陷上去。她追上许临渊,从背后捉住他的肩膀。   她把他圈在身前,不让他继续走,斥道,“说什么呢?!”说完她还在他的肩头掐了一把,用了五分力道。   “哎呦呦!”许临渊叫唤,好像很疼似的。但是邹之佳知道她根本没用力。   “还乱说话吗?”她教训道。   “不乱说话了。”许临渊马上认错。他抱着她的手,抬头看她,诚恳地说,“我说错了。老婆大人尽管投诉。”   “这是我们的权利!”她做出正义人士的姿态。   “是是是!”许临渊狗腿地附和。   “市政就应该考虑到我们的需要!”邹之佳依然义正言辞。   “是是是!那些管理草坪的人怎么就没考虑到一个坐轮椅的人的老婆会想在一个乌漆墨黑的夜晚推着他在草地上玩急速飞车这种情况呢?他们真是考虑不周,工作太不到位了!太坏了,还害我们摔倒!”   “就是!”邹之佳还在故作严肃。   “老婆总是对的!”许临渊也继续拍马屁。   “嗯,你的这点见解乃宇宙真理,回去抄一百遍,永远记在心里!”   “遵命!”呵呵,还挺好哄。   “投诉的事你也包办了!”邹之佳继续下达命令。   “啊?”   “给council写email,一定要写得声情并茂,写出残障人士的心声!”   “还有残障人士老婆的心声。”许临渊补充道。   “对!”   “老婆放心,我一定响应您的指示。”   “嗯,这才是好老公。再背一次六字真言!”   “老婆总是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各位在等肉等包子。我其实是在补偿大家之前被虐得辛苦,甜一甜。 ☆、完结后番外-女儿奴1   “爸爸,你为什么坐轮椅?别的小朋友的爸爸都是走路的。”   幼儿园小班开学第一天,许临渊跟邹之佳一起去接女儿放学回家。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爸爸与众不同的许敏行(“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绝非暗讽许爸不良于行)第一次对自己用小四轮行动的爸爸发出了来自生命原初的疑问。许敏行快三岁了,在她的世界里爸爸就应该是用轮椅走路的。   邹之佳听了女儿的这个问题,眉头深深皱起,要不是知道童言无忌,她恐怕当场就要发飙。相反,许临渊则表现得十分冷静,尽管,邹之佳注意到他握着轮椅轮圈的指节已有些发白。   许临渊硬撑起笑意,把女儿抱起来,放到自己细瘦的大腿上坐稳。他圈着她,好像一只母鸡护着自己的小鸡一般。他带着慈祥的笑容半哄半问,“那敏敏喜欢走路的爸爸还是坐轮椅的爸爸?”      许敏行坐在她爸爸的怀里面对面看着他,一脸严肃地思考了一下,郑重地回答说,“走路的爸爸。”   邹之佳站在一旁,看到许临渊听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沉痛的表情,他陷在轮椅里两边的肩膀都耷拉了下来。她刚想发作,想教训教训这个残忍自私的小白眼狼,可是她看到许临渊看着她,对她摇了摇头,她又硬生生把心口的一口气忍了下去。   许临渊收敛了自己脸上的无奈,硬撑起精神继续问许家小妞,“敏敏为什么喜欢走路的爸爸啊?”   许小妞看着他,眼神非常真挚,坦白道,“轮椅太重了,推轮椅太累了,我不想爸爸太累,因为我好爱好爱爸爸!”   听完许家小妞的回答,邹之佳的心都被融化了,怒意瞬间消散。而许临渊则差点哭出来,他激动得紧紧抱着自己的小公主,语气已经哽咽。“爸爸不累,爸爸的手臂很有力气,一点都不觉得累。”   许敏行听了她爸的话,两只小手抓起许临渊的大手,然后比了比,道,“爸爸的手真的好大啊!我爸爸是最有力气的!”   “我的宝贝也是最棒的,是我们家的小公主,爸爸也很爱你。”      这时候,邹之佳站在这父女两旁边简直要翻白眼了,她果然给自己生了个情敌,更可恨的是,许临渊抱着女儿一副不可自拔的样子,把她这个结发原配抛在了一边。   许临渊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太太的不满,眼中带泪地问许小妞,“敏敏想不想坐云霄飞车?”   小妞趴在她爸爸的胸口、胖乎乎的小手抓着爸爸的衣领,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她奶声奶气地回答说:“想坐!”   许临渊笑,道,“如果爸爸是走路的爸爸,敏敏就没有办法坐云霄飞车了。”   小妞抬起头,坐在爸爸的大腿上不安分地动了动,然后抱着爸爸的脖子有些霸道地说,“不要!我喜欢云霄飞车,我不要爸爸走路了!”      听到女儿的回答,许临渊总算松了口气,笑道,“那你抓稳了,我们让妈妈跟我们一起玩云霄飞车!”说罢,他抬头仰视,对上自己老婆的眼睛,面带讨好。邹之佳翻个白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许敏行踩着自己爸爸瘫痪的大腿转了个身,面朝前方又坐了下来,许临渊双手紧紧地抱着她,像守护自己生命当中最珍贵的宝物。   邹之佳弯下腰,抓住许临渊轮椅的靠背,问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爷俩一起回答。   “那我们出发了!”   说罢,邹之佳推着轮椅和坐在上面的一大一小朝着停车场极速飞奔而去。   “啊!哈哈哈!云霄飞车!”许小妞笑得不亦乐乎,“妈妈再快点!再快点!”   虽然女儿一路笑一路叫,但邹之佳当然不敢全速前进。轮椅上坐着的可是她自己的亲老公和亲女儿,摔一跤她可是要心疼到骨头里。      等他们来到停车场,邹之佳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竟自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也不管自己的老公和女儿,率先坐了进去。留下许临渊一个人来应付他们那个活力四射的小恶魔。   许临渊推着自己和女儿来到副驾驶后面的车门,他前面抱着女儿十分困难地打开车门,又小心翼翼地退回去,再把车门完全拉开才重新推着自己和女儿坐到门边。许小妞坐在他身前,让他本来就不灵便的动作变得更加笨拙。   “敏敏,去自己的位置坐好。”他耐心地指挥着自己的小公主,像任何一个能跑能跳的爸爸一样。   许敏行很乖巧,在爸爸的帮助下听话地自己爬进车里,又撅着小屁股爬到自己的安全座椅上坐下。   “坐好了?”   “坐好了!”   “那我系安全带了?”   “好!”   说完,许敏行张开手臂,配合着她爸爸的工作。      许临渊又推着轮椅调整了一下角度,侧着身、伸长手臂帮女儿系上安全带。他侧身忙碌的时候,细软的双腿安静地待在轮椅踏板上,丝毫不能配合他上身的动作帮助他借力。最后,许临渊系好安全带,扶着车后座和自己的大腿重新在轮椅里坐正。然后他才将自己推出来,扶着车门边帮女儿关上车门。   等他推着自己绕去驾驶位,打开车门准备上车的时候,他看到自家媳妇正满怀赞许地看着他。她冲他眨了眨眼睛,然后不动声色地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许临渊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也温软一笑,对着她眨了眨眼睛。邹之佳脸上的笑容没变,然后,她慢慢收回自己的大拇指,又默默地对着面前的许大帅哥竖起了中指。   许临渊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地扫了一眼坐在后座的许敏行,手捂着嘴掩饰地干咳了两声,连之后从轮椅转移到车上的动作都显得比平时局促。   邹之佳把脸转向车窗外,促狭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节番外写了好几次,先发这些,还有! ☆、完结后番外-女儿奴2   许敏行上幼儿园的第一天,虽然早前在入园的时候有些哭闹,但总体表现不错,两个当爹当妈的心情都特别好。当天晚上回到家,邹之佳拿出女儿最喜欢吃的对虾,准备好好奖励一下她,也为许临渊的平稳过渡(从爸爸过渡成坐轮椅的爸爸)加以鼓励。   邹之佳还在厨房做饭,许临渊就在女儿的鼓动之下,一个人扶着助行器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爸爸加油!”小妞兴奋地跟在他旁边拍手。   许临渊一边喘着粗气努力控制着脚下,一边对着自己的宝贝得意地笑,道,“爸爸没骗你吧,爸爸不用轮椅也能走路。”   许临渊两条腿都发着抖,自从有了许敏行,他跟邹之佳的生活都更加忙碌,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站起来练习走路了。   “嗯!爸爸,你走快一点儿,我们赛跑!”说完许小妞就跑了出去,留下身后额角抽搐着的许老爸。   小妞跑进厨房,完全不顾在她身后拼命叫她的老爸,她刚刚跑赢了爸爸,嘻嘻哈哈地冲进了厨房。她站在妈妈的背后,对着她兴奋地大叫,“妈妈妈妈,爸爸跟我赛跑!”   邹之佳还在炒菜,头也没抬,敷衍道,“好啊好啊。”   许小妞没有引起妈妈的注意,有些沮丧的又跑回客厅。许临渊见女儿回来了,连忙对她使眼色,“敏敏,过来!”   小妞走过去,不解地看着自己爸爸,这半天,自己爸爸好像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盯着爸爸发抖的双腿,满心疑惑,爸爸是走不动了吗?   “爸爸,你怎么了?”   许临渊双手死死抓着助行器的扶手,有些无奈地说,“敏敏,去帮爸爸把轮椅推过来。爸爸想坐下。”   “好!”小妞屁颠屁颠地跑回爸爸妈妈的房间,连忙去推那个停在床边的轮椅。可是她用力推了两下,轮椅丝毫没有动。   “爸爸!轮椅太重了,我推不动!”   许临渊站在客厅快坚持不住了,他想到自己把轮椅的手闸放下了,两岁半的黄敏行从来没有操作过他的坐骑,这下他要完蛋了。他的膝盖已经打了弯,手也撑得很累,他越来越站不住了。   许临渊刚在想自己大概要趴地上了,这个时候,许敏行又从房间里面跑了出来,为了不在女儿面前丢面子,许临渊又用力把自己往上提了提,努力让双腿站直。      就在这个当口,许敏行突然冲着自己老爸撒娇,“爸爸,抱抱。”然后也不等自己亲爹拒绝就抱着他细瘦的大腿往他身上蹭。   这一下,许临渊再也撑不住了,他只来得及在摔倒之前侧身避开了挂在他身上的小恶魔。   “咣当!”   许临渊、许敏行、助行器,还有他们身后的一个花瓶一起摔到了地上,发出几声巨响。   邹之佳手里拿着锅铲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然后在案发现场看到了趴在地上的许临渊和他身旁嚎啕大哭的许敏行。   “发生什么事了?”邹之佳张大嘴巴问。   许临渊费力地把身上的助行器挪开,然后手肘撑着自己的上半身坐起来,他顾不上自己全身上下叫嚣的疼痛,赶紧去安抚哭得伤心的许敏行。   “敏敏,来,爸爸抱,爸爸看看是哪里摔疼了?”他把女儿揽到身前,满脸愧疚,眼里是满满的心疼。   “哇——哇——”许敏行大概是被吓到了,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哦哦哦,敏敏不哭。是不是摔疼腿了?爸爸给你揉揉。”许临渊抱着女儿好脾气地不断哄着,让站在一边的邹之佳皱起了眉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朝爷俩走过去,蹲下来,平视他们两个。   许临渊抱着女儿一脸愧疚,对着老婆坦白道,“我刚刚走了两步,敏敏以为我能走,过来让我抱,我没站稳就带着她一起摔了一跤。”   邹之佳一听急了,她没管自己女儿,反倒先伸手去摸许临渊绞在身下的双腿,“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坏哪里?”   她对以前许临渊不慎摔断腿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深怕自家老公那命运多舛的双腿再有个什么闪失。   伸手一摸,许临渊果然瑟缩了一下,冷汗顿时从他的脑门上渗了出来。   邹之佳把锅铲扔到一边,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起许临渊的右腿,想把它摆正,谁知一动许临渊就叫了一声,全身上下除了瘫痪的双腿都跟着抖了起来。   邹之佳轻手轻脚地在他的小腿上摸了摸,等她确定许临渊的伤情,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真的骨折了。你别动,我找东西给你固定一下。”   许临渊到这个时候都还有心思开玩笑,他忍着疼,搂着还在嚎啕大哭的女儿,仰视着在旁边忙前忙后的邹之佳说,“你别紧张,不过就是小腿骨折,顶多我就变残疾人呗。”   邹之佳完全没有心情理会他的玩笑,找了两个夹板和绳子就来到父女两身边。   许临渊的腿很细,而且完全没有力气,也不能配合邹之佳的动作,整个过程中,哪怕邹之佳的手只是轻微地抖了一抖,许临渊都疼得直冒冷汗,因为他一点儿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腿,因而也糟了不少罪。      “佳佳,佳佳!”许临渊叫了自己身旁的老婆两声,她却置若罔闻,只是专注于手里的动作。“佳佳,你是不是没关火,菜好像糊了。”   这时候,厨房口已经冒出了浓烟,“啊!”邹之佳如梦初醒,轻轻放下许临渊的腿,然后立马站起来,冲进厨房关火。邹之佳把煤气关了,找来锅盖扣到锅上,确定周围没有东西烧着才转身又来到客厅。   她手忙脚乱地蹲下来检查许临渊的状况,许敏行还在哭,看来也是吓得不轻,她见妈妈来了,就转身撞进妈妈的怀里。“哇哇!”许敏行一边哭,一边让妈妈抱她,邹之佳没办法,只好把孩子抱到怀里。   “怎么样,能动吗?”   许临渊头上冒着汗,点了点头,说,“轮椅在房里。”   邹之佳抱着许敏行站起来,急忙走进房间。她弯下腰,一手抱着哇哇大哭的女儿,一手去打开轮椅是手闸,单手推着轮椅来到了许临渊的身边。她弯腰要把女儿放下,谁知小妞挣扎着赖在她的身上不肯下来,而且她刚要松手,许敏行就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宝贝,乖,你先下来,妈妈扶爸爸上轮椅,然后就抱你。”   “啊哇哇!”许敏行很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不满。   许临渊心软,阻止邹之佳道,“佳佳,算了,你抱她吧,我自己能行。”说罢,他忍着痛,真的自己动手去调整轮椅的位置。   许临渊双手撑着轮椅的坐垫,邹之佳不放心,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双还托着许临渊的屁股帮他一起坐上轮椅。转移的时候牵动了他腿上的伤,许临渊陷在轮椅里半天缓不过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完结后番外-女儿奴3   许临渊摔倒,邹之佳一边要安抚女儿,一边还要顾着他,手忙脚乱地拿车去医院。   去了医院挂上号,看上医生,本以为总算可以松口气,却得知因为许临渊的腿骨发育不全,比常人的骨头细小很多,正常的医疗钢板、螺丝不能配套,所以只能暂时固定一下,等明天订到了特殊型号的器材才能进行接骨手术。闹到这里,邹之佳已经烦躁到了极点。刚刚一个小护士来给许临渊调整断腿的位置的时候弄疼了他,让他滴了两滴汗,吸了两口气,结果邹之佳就没忍住,说话的时候口气重了些,搞得跟小护士不欢而散。      许敏行因为跟着爸妈来医院看病,连晚饭也没吃,又累又饿,就嘤嘤地跟邹之佳闹起脾气来,邹之佳百般哄劝无果,这一下终于让她彻底炸毛了。   许敏行还在哭,邹之佳拉出她的小手,抬手就在女儿幼嫩的手心上打了一巴掌。她下手不轻,声音很是响亮。许敏行“哇”得一声就大哭开了。      “佳佳!”许临渊躺在病床上想伸手阻止她打孩子,可一动便牵动了断腿,疼得他又缩了回去。   邹之佳声音冷冷的对他说,“我教育孩子,你别管。”然后她拉过许敏行,严肃说道,“敏敏,以前妈妈有没有跟你说过,爸爸腿不好,不能跟爸爸任性,害爸爸摔倒的?”   许敏行哭得很伤心,一边哭一边点头。   邹之佳皱眉,“妈妈既然说过,那你为什么忘了?爸爸站起来走路,你为什么要爬到爸爸身上,你看,你害爸爸摔倒了,把腿都摔坏了。”   许敏行被吓住了,一个劲儿往后缩。邹之佳却死死拉着女儿的两条小胳膊,继续说道,“我们来医院了,爸爸不舒服,妈妈也很累,你为什么一点都不乖,要跟妈妈闹?你这样对吗?”      许临渊听不下去了,在她背后急切地说,“佳佳,别这样!孩子不是故意的!”   “你别为她说话!”邹之佳气急败坏。   她还要训斥许敏行,谁知许临渊勉力从病床上探出了身子,用力拉住了她。他动作过大,差点从床上摔下来。千钧一发之际,邹之佳赶紧扶住了许临渊,这才又让他躺回了床上。   只是这个过程里牵动了他的断腿,让他靠在床头直冒冷汗。   邹之佳这下没心情训斥许敏行了,只一心一意地握着许临渊的手,焦急地看着他冒着冷汗的脸。      等许临渊缓过劲儿来,他才好言相劝,“佳佳,别这样。我不想孩子长大了后恨我这个没用的爸爸。”   邹之佳低头看着许临渊落寞的表情,心里很是难过。她本来很生气,这下只想拼命补救,“不会的,你为什么要这样想?”   许临渊看着她,真诚地说道,“不是我要这样想,而是事实就是这样。我这个没用的爸爸自己走不好路,摔了个跟头,结果还害敏敏跟着挨骂,你说她长大了,是不是会恨我?”   邹之佳看着许临渊的样子,也很后悔。她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许临渊,她更不想伤害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   她拉过许敏行,给她擦了擦眼泪,说,“敏敏,妈妈刚刚对你发脾气了,是妈妈不好,妈妈跟你道歉。对不起。”   许敏行哇得一声痛哭,抱着邹之佳的脖子一发不可收拾,显然是委屈到了极点。   邹之佳自己眼里也有了泪,哄着说,“敏敏对不起,下次妈妈一定把事情搞清楚再跟你谈。”   许敏行哭了一阵,搂着邹之佳的脖子道,“妈妈,我爱你!”   邹之佳也抱着女儿,回应说,“妈妈也爱你。”   许临渊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也笑着说,“你们把我忘了!”   邹之佳把女儿抱到许临渊怀里,然后搂着爷俩说,“我们也爱你!”      *********************************************      *********************************************      全文完结,这里要致谢各位一路跟我走过这篇小文的各位亲们。没有你们的支撑我根本坚持不来。   第一次写文,很多的经验不足,回看的时候也很多地方感觉叙事不够巧妙,为此也感到遗憾。但也因此积累了经验。过去几个月,来思又看了一些文,细看了一些好文叙事手法方面的特色,也希望可以学习一二。   现在正在努力更新的是神话传奇题材《乐九歌》,男主是个盲神仙,有虐点。这个来思有心写一个系列的。为了写好这篇文,来思查了一些关于山海经、楚辞、聊斋等传统文学的背景,力图刻画一个丰富有底蕴的中国神话世界。从《指环王》之后,我就一直把写神话这样的一件事放在心里,现在终于有相对成熟的构思。希望大家能一如既往地支持。再次鞠躬!      特别感谢读者,6335,萌你厚爱,几次投雷,真是破费了。   也感谢读者jenny,陈香酒醉,mogui,安,涙有多美只有你~,透过酒杯看见你,青梦随心,各位真的破费了。   还要感谢各位不怕麻烦给我留言的读者们,真的非常感恩你们互动。请一如既往支持来思,来思定努力写好文,共诸位赏玩。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